『奇跡』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几近煮焦了的憎恨,杀意,在昏暗的黑暗中积攒着。

不断嘀咕着,无数次倾吐着,忘记一切烧下去也没有尽头的憎恶。

【——】

对谁,对他人,对生物,一次也没有恨到如此程度过。

自到这个世界以来,无形的命运什么的话已经有过好几次憎恨的经验了。将昴落入最深底,把毫无慈悲的现实压上来,一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就让以性命支付代价的无情世界——无论是憎恨还是诅咒,用两手手指都数不过来。

但是,某个个人,憎恨到如此地步的情况人生中一次也没有过。

【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

说出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身姿,鼓膜反刍着那尖叫,每当脑海里意识到那个存在,身体中疯狂肆虐的怒火就让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

——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完全不知道真实性格。昴只知道贝特鲁吉乌斯是个超脱常规的狂人,语言不通披着人皮的恶魔,卑鄙男人,极恶人而已。

伤害了投身来救昴的雷姆,把其生命与名誉都凌辱至尽的最邪恶的男人,让他活下去都想不到还会发生多少被害。

所以要杀了。不得不杀了。亲手,不能委任给其他任何人。就用昴的手,必须杀死贝特鲁吉乌斯。

不是如此的话那要如何,才能回报雷姆的死呢。

【杀了你,杀了你,一定……我要,亲手,杀了你……】

肯定着出口的杀意,昴拼命地扭着身体响动着手链。

全力晃动着手臂,踢动着脚,为了逃脱枷锁试了好几次。虽说有原本就是紧嵌着的原因,昴的手脚被枷锁弄伤发疼。

感觉到了疼痛。激情没能让人忘却这个。但是,每当这份疼痛刺激着神经,就想起雷姆所尝到的痛苦咬牙切齿。

假如手腕脱节就能从锁链中挣脱出来的话这也没关系。只要能从枷锁里逃脱的话,哪怕能动的只有手指一个,或是牙齿一颗都要让贝特鲁吉乌斯停止呼吸。

——已经,距离贝特鲁吉乌斯离开洞窟经过数个小时了。

拉古麦特矿石的效果已经消失,洞窟落入了黑暗。天然的洞穴中,连一条虫都没有存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呢,在这里的【生物】只有昴。

【——!贝特鲁吉乌斯啊!】

在意识到黑暗与无声之前,昴绞出了所憎恨的男人的名字保持着自己的意识。

在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除了自己以外连气息都感觉不到的世界。荒乱的呼吸,心脏的跳动,手链摩擦的锁声,水滴滴落的声音——孤独与孤立,急速地弱化着人类的心。

该不会就这样,若是就这样毫无变化地继续被放置在这个地方的话

【哦哦哦啊!贝特鲁吉乌斯!贝特鲁吉乌斯啊!!】

仿佛在拒绝着这份想象崩坏精神的平衡一般,昴全身投入了憎恨。

被从外界隔绝的孤独,很容易就破坏人的精神,让其腐烂,引导向终末。

仿佛抛却被遗弃的恐怖,从这个事实上避开目光般地喊叫着。

只要还能嚎叫着憎恶,就能保持正常。

通过继续保有疯狂般的杀意,就能不疯。

为了不疯,对昴憎恶是必要的。

——在这之后又,经过了几十个小时对昴来说无以知晓。

【黑,黑……尔,嘻……斯】

意识,在觉醒与无意识的狭缝间空虚地漂浮着。

疲劳,衰弱,损耗,渐渐地逼迫着昴的精神。

扣着枷锁的肉体也,被虐到到超越了界限的手脚不再接受大脑的指示。肉被削去,连骨头都被削到的手腕,脚腕。指示活动下身体都会因剧痛而痉挛。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即便如此,心底的深处源泉仍旧不断涌现着杀意。

在身体,头脑都听不到任何东西的现在,只有心在支撑着现在的昴。

被放置,被流放到孤独的世界来已经几十小时。肉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界限,但是昴的意识仍旧没有封闭。

大罪司教。【怠惰】的贝特鲁吉乌斯。魔女教。手指。右手。左手。不可视之手。食指。无名指。小指。勤勉。怠惰。怠惰。怠惰——。

罗列出的关键词,是从贝特鲁吉乌斯高声叫道的妄言中提取出来的。

这些单词都有着什么意义呢,将死的大脑浮现着这些,昴为了尽可能保持意识,为了激起憎恶,不停地想象着贝特鲁吉乌斯。

必须更加鲜明地,更加明确地,更加明晰的想起那个男人的脸。声音,姿态,走路方式,说话方式,以与想起可爱的可爱的人时同样矢量地回想着。不同的只有感情的方向性。刻入灵魂,作为觉醒的燃料这一点不变。

从旁看来,昴的精神早就已经到达了疯狂的次元。

是精神磨损了,心消失先呢。

还是说身体无法跟上意识的觉醒,肉体衰弱至死先呢。

在已经确定终结的道路上,只有哪边先到达终点是留下来的唯一选择。意识维持也差不多,应该只剩下这点意义而残存着了。

如果说持续着这场垂死挣扎的昴,真的是独自被留在这世界了的话。

【——啊?】

维持着微弱的呼吸的昴,突然注意到了黑暗中的违和感屏住了呼吸。

动起了就连抬起脸都嫌麻烦的头,昴望向了违和感的方向。在洞窟的黑暗中视野里没有映出任何东西。但是在那黑暗中,昴感觉到了某种气息。

出现了的气息缓慢地,真的是缓慢地,一点一点,以仿佛拖趴般的速度,然而确实地向着昴的方向潜行过来了。

【——】

在完全的黑暗中,那气息仿佛知道昴的位置一般爬了过来。

对那个存在感到了危机感,焦躁感,与战栗。

但是,立马与那些感觉完全相反的,别的感觉划过了昴的脑海。

——说到底,这个气息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好似衣物摩擦的声音,过于微弱的呼吸。距离上十分的接近,距离昴不过数米。考虑到这里,昴突然地注意到了。

没有途径入口,突然的在近距离气息出现——不对,回光返照了的话。

【雷,雷姆……?】

叫出了作为声音的,气息的,可能性最高的少女的名字。

没可能的,理性如此向昴诉说着。

在还能确保洞窟内视野的时候,最后映入昴眼中的雷姆姿态是惨不忍睹的状态。如果说要从那个状态回光返照的话,还不如想想被她扑杀的其他影子的可能性更高。

没可能活着的。死了是理所当然的。

明明是这样,昴对于自己眼前的气息觉得若是这是生者的气息的话,这必定是雷姆近半确信着。若是死者的话,作为来迎接的也必定是她吧。

无论是那边都是雷姆。那么,对这个气息感到不安的理由就没有了。

【雷姆,雷姆……?】

【————】

对着仿佛撒娇一般的呼叫,只有安静到悲伤的沉默。

即便如此,气息是因为昴的声音而对目标得到了确信了吗,感觉到真的只是一点点的提升了爬行的速度。这也是,真的不过是些微的变化罢了。

慢慢,慢慢地,冰冷的岩石地面有擦过什么声音。

起身,拉动手铐和脚链响起了锁的声音,昴也极限地接近着她。

前进的距离真的是只有一点点,对于这迫切与丢脸本应干涸的泪水再次流下。

只是忍住了呜咽。不想让雷姆听到。

拖着身子爬行的声音在黑暗中持续,随着这个声音距离缩短,然后——,

【雷……】

爬行的气息终于到达了昴的身体。在觉得两手臂附近有什么掠过的瞬间,昴当即握住了那只手试图叫出她的名字。

喉咙僵住了。

因为握住的手腕触感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冷,如此的无法让人认为那是生者。

【雷,雷姆……?】

跪着的昴脚下,雷姆的身体趴着倒下了。她细小的手腕微微颤抖着,但是却失去了血的温度冷彻如冰。

死者的体温。不存于世的状态。拖着这本应终结的身体,雷姆仍旧攀上了昴的身体。手臂,肩膀,胸部,头部,仿佛确认着一般用双手触摸着,从正面抱住一般攀了上来。

【——】

无言地,接受了这个死者的拥抱的昴,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在呼吸可及的距离,抱着自己的躯体是雷姆的没有错。然而,碰了之后发现她的肉体确实的死了,产生了简直就仿佛仅靠生命的残火动起来般的非现实感。

但是,没有不快感。就那样被对待着,昴接受了拥抱,小心翼翼地回拥了回去。回想起来依偎的情况有很多,但是像这样做却一次也没有过。

或许是在命绝的最后瞬间,雷姆寻求着自己。

若是如此,这样或许能回报她的愿望吧。

雷姆已经死亡的事实同,放弃了的昴的想法通过手臂传达了也说不定。

无言地持续着的冰冷拥抱,从雷姆那边将其结束了。

【雷姆?】

抱着昴的雷姆身体脱力,瘫落般倒在了膝上。昴慌忙去支撑住那个身体,但是下一个动作让这无法实现了。要说为何,

【——唔唔!?】

伸出去的手腕被雷姆抓住,按到了地面上。

前倾被拉倒的昴,被雷姆这突然的举动与超出想象的强大力量呆住了,对她下一个动作的反应迟了。

被压倒地面上的昴的双臂,突然沐浴在了从上而来的大量液体中。

黏黏的,释放着铁锈味的冰冷液体——昴注意到这个其实是雷姆吐出的血液的时候,已经是相当习惯了这个气味的时候了。

沐浴在大量他人血液中的不快感游走昴的背脊,但是,接下来发生的变化让这些负面感情一瞬间消失了。

【——玛】

低语让大气微微颤抖,魔力干涉着发挥了效果。

【——锃】

疼痛,仿佛手腕被尖锐的刀具所削过的剧痛向昴袭来。

不禁后仰的疼痛从手腕处开始,直线冲到双臂肩膀一带。

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被吐了血,唐突地疼痛流过,双臂就这样变得用不了。该不会雷姆要把自己。就在这样的战栗划过之后,

——声音响起,仿佛无法承受内部而来的压力的手铐裂开弹飞了。

【——】

金属碎开,碎片落地的轻微声音在洞窟内响起。

昴因急剧缓和的疼痛呼吸紊乱着,感觉到了扩散在手臂全体的解放感和,覆盖着肌肤的烧伤疼痛。开合着自由了的双臂手掌,确认着活动。

然后,理解了。

【雷姆,你……】

雷姆把吐出的血用魔法冻结,利用那个压力破坏了手铐。

当然,受到了魔法直接影响的昴的双臂也不是没事的状态。即便如此手腕还能转动,手指也遵从着昴的意识。把疼痛无视的话,能如平常般动作。

就是说,雷姆的计划成功了。

【雷……?】

试图发出感谢的声音,昴接住了撞上自己胸口的轻飘身体。

好轻。太轻了。失去了大量血液,到了这一刻连最后的意识也只是风中残烛。

这也就是说真的,她要失去生命了。

【雷姆……等一下,雷姆。等下……你……】

别丢下我一个人,是想这样说吗。

没恨我吗,是想这样问吗。

无论哪边是真实,昴对自己内心的感情绝望了。

对都到了这个时候,仍试图保护着自己这弱小生物的肤浅。

明明雷姆都如字面所示,救了面临死亡的昴了。

【——唔】

【雷姆?】

雷姆的嘴唇,死者的冰冷嘴唇,试图编织着什么有意义的话语。

珍惜着哪怕吐出一个字的力气,用动不了的身体与朦胧的意识提炼着魔力。尽着底力之上的底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的少女,最后在试图留下些什么。

耳朵靠上颤抖着的嘴唇,为了把每一字一句刻入灵魂。

她所留下的话语。那是,

【活,下去】

【————】

【逃、出……去……】

死了。

现在,雷姆死了。

在昴的臂湾中,轻轻的身体变得沉重。即便变重了还是太轻的身体,灵魂完全脱去的身体,那过轻的重量压上了昴的全身。

最后,断断续续地雷姆,对昴说了【活下去】。

——恸哭,在昏暗的洞窟中拖着尾回响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把剩下的脚铐解开昴走出洞窟,距离雷姆的死又过了数小时。

利用解开手铐而自由了的双臂,昴把手边影子尸体的十字剑夺来,用那个花了很长时间来解开脚铐。

【……好轻,呐】

转动着削去了层肉的脚腕,每踩一步就会传来让意识褪去的剧痛。只要无视这点就没问题了。用来支撑抱起的雷姆的亡骸,已经足够了。

把坏掉的十字剑扔向墙壁。墙壁上受到冲击的拉古麦特矿石泛白发光,洞窟里溢满了光辉。感受着眼睑灼烧的感觉,昴手臂中的雷姆的脸时隔一日地见了光。

轻轻地落泪了。

——手腕中的她究竟是何等凄惨的状态,昴无以忘却。

【走吧,雷姆】

靠着光脱出昏暗的洞窟,通过狭窄的回廊走向出口。进来的时候被掩饰堵塞的入口,是用魔法来混淆视野的设计。海市蜃楼,倒不如说更接近全息投影吧。确认那点的力气或是考察的理由,昴都没有。

迎接来到外面的昴的,不是拉古麦特矿石的人造光,而是真正的太阳所产生的橙色日光。降下的夕阳光辉灼焦了整个世界。

沉入森林的彼方,山丘的对面的夕阳填入地平线,在一天的使命终结最后的招呼时,把世界染上了与自己燃烧的火焰相同的颜色。

迎接的景色背后是岩壁,目光所见尽是没有印象的成群树木。

稍微环视了周围,找不到林道街道之类的像是路的东西。毕竟是潜藏起来的一群人。与村居,有着相当远的距离这一点预想一下也是当然的。

【不过,要走……】

目的地的场所,不变。梅瑟斯领,罗兹瓦尔的屋子。

在意识处于暧昧深渊的时候,雷姆应该是要把昴带回屋子的。

挖掘着在龙车上摇晃,枕着雷姆膝盖那享受着安宁的记忆。

想着雷姆,好似被感谢与道歉勒紧了心般疼痛。

想起贝特鲁吉乌斯,好似被憎恶与怨恨粉身碎骨一般折磨。

愤怒,悲伤,憎恶,亲爱,支撑着昴,让昴活了下来。

要走的路还未定,引路的东西还没有。

即便如此昴的意识在抗议,脚向着未定的目的地探索着踏了出去。

——又或者这是,在昴这样的身体里发生的是奇迹也不一定。

不借助任何人的手,不依靠任何东西,昴抵达了目的地。

渴求着的心一心祈愿的事情被实现了的话,这正应当是被称作奇迹吧。

自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世界对昴赐予了奇迹。

如若掌司命运的神存在,那算是终于对昴露出了微笑。

然后,昴知道。

【——哈】

如若掌司命运的神存在,那必是与贝特鲁吉乌斯相同的嗤笑方式。

——与不知何时看到的,落入了完全相同地狱的被蹂躏了的村子。

烧毁了的家家户户,染血的村民。空虚地抵抗着被夺命的亡骸,在村子的中央随意地聚集着筑成了尸体的山。

左看,右看。熏烟的火舌与弥漫的尸臭。连生存者的期待都不须有。

看到村民的亡骸,昴注意到了。和前一次的,世界的不同。

【佩特拉。米尔德。琉卡。梅娜。卡茵。鼎……】

孩子们那凄惨的尸骨也,带在了着尸山血骨的一部分上。

【——】

保持着抱着雷姆的姿势,昴膝盖脱力了。

当场瘫落,紧紧抱住手臂中冰冷的尸体,漏出了呜咽。

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都知道会变成这样,还就那样放着不管了啊。

直到穿过小道,看到村子方向升起的烟为止,昴把这打碎了心灵的地狱风景,完全从脑海中忘却了。

不对,是避而不视了。假装在沉浸在对雷姆之死的悲叹中,把对贝特鲁吉乌斯那无尽的憎恶作为借口,昴拒绝了想起这个地狱。

菜月・昴又一次,试图美化自己逃避现实了。

这结果就是眼前的光景。

孩子们会死在这里,是因为前回本应保护孩子们的雷姆没能到达村子。大人们连让孩子们逃跑都无法做到,将仿佛被戏弄一般杀死的幼子的身姿映入眼中,尝尽痛苦之后被夺去了性命。

没有任何一个救赎。只有绝望与怨恨,是昴无视这场惨剧的始末。

应当唾弃的现实,侵蚀着昴的心。

现在,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

——是贝特鲁吉乌斯。

杀死村民,杀死孩子们,杀死了雷姆的是那个男人。

一次还不够,还要来两次,那家伙,狂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哈】

方针决定了。明白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贝特鲁吉乌斯……】

必须杀死贝特鲁吉乌斯。杀死他,杀死他,轰杀至渣,把那细胞一个不剩地杀死烧光,必须把那存在消去。

不这么做的话,无法报偿死亡。

思考被染成憎恶一色,视野全部化为鲜红。

感觉到不足的血液几乎都冲上大脑,从鼻口溢出。

粗暴地擦着鼻血,为了不弄脏雷姆重新报好站起身。膝盖颤抖着,脚腕哆嗦着,站起来也是走起来也是都已经很不可思议。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然而,若是能走,若是能前进,绝对要把那咽喉咬个粉碎。

拉回涂满了杀意而坚固的意识,昴走向屋子的方向。

见证了村子的地狱。接下来是屋子。在屋子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呢。在死之前,在重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因为记忆支离破碎的无法判断。

想来是抵达了屋子,看见了决定性的什么,然后心破碎了。那个什么,烧着脑细胞拼命回想着,想起来。

发现雷姆死了。

然后,那个体验的话这次已经结束了。

【咕哈】

自然而然,嗤笑漏了出来。

真的,真的,不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只是顺便乱了而已。发生的事情什么也没变。无为到如此程度地度过了重来的时间的情况过去有过吗。

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展开,经历了死亡的昴都应当有所获得。

但是,封闭自己,什么也救不出来,再次与地狱相会的现在的自己到底获得了什么呢。浪费了【死亡回归】的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

【——】

杀意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不知道是向谁的了。

贝特鲁吉乌斯。只有这个名字在支撑着昴。这样应该就可以了。想要杀死的应该就是那家伙了。只要能杀了那家伙的话,杀了他,杀了吧。

在杀了那家伙之后,【——】也死了就可以了。

【——】是,什么。那家伙也杀了就行了吗。啊啊,死了就好了。

思考开始混入杂音,昴的意识明灭往复。

再次站在正常与疯狂的狭缝间,昴眼瞳充血望着前方。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首先要到屋子去,与一直以来一样选择了能拖延眼前问题的选项。

【————!!】

走上斜坡的瞬间,昴看到了罗兹瓦尔邸的崩坏。

巨大的声音与,卷起的尘雾。屋脊崩落了,阳台瓦解了。

窗户玻璃一齐破碎闪烁着的碎片四散,裂开的白色墙壁发出了少女悲鸣般的声音碎裂了。

都已经到达门前的昴,对这压倒性的破坏呆然地抬起了头看着。

仿佛在使用炸弹进行拆迁一样,屋子一瞬间残失了轮廓。

眼熟的建筑物失去形体,被自己整顿的庭院埋没于残骸,屋子存在的痕迹从根本上消失了。

【什,什么……】

探寻着记忆。然而,没有这份经验的记忆。发生了记忆中没有的事情。又或者是死的时候的冲击太过鲜明,忘记了是被卷入破坏而死的了吗。

因为不知所措膝盖颤抖着的脑海里,掠过了过瘦的男人的狂笑。

如果是屠戮了村子的那个狂人的话,那或许是会把这个恶行的矛尖指向屋子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破坏也,是出自于贝特鲁吉乌斯之手的吗。

【到底,做了什么这样的……】

超出理解的光景,让抱着雷姆的昴就那样吐着白色的气息。

心里的纤细导致对手臂中触感进一步强烈的渴求,然后仿佛亡骸的冰冷通过手掌传达过来一般的悲伤流入了心中。身体颤抖着,因为冰冷的肺的疼痛咳了起来。

为时过晚,昴终于注意到了。

——自己吐出的紊乱呼吸,看上去仿佛白色的云。

【——!?】

一旦注意到,仿佛刺伤肌肤的疼痛席卷全身。

吐出的气息是白的,吸入的空气仿佛吸入了暴风雪一般让内脏冻结。从内部传来的杀死身体的感觉,让昴本能地响起了生命的警报。

不懂,在,发生,什么。

全身的体温都被剥夺,连站着都变得困难而瘫倒。

当场跪下,在前倾着倒在了地面上的前一刻抱着雷姆横过了身。这是最后的抵抗。倒下的身体连内部都冻结,手脚变得动弹不得。

意识无法传达至手脚,这种意识与肉体乖离了的感觉昴知道。这已经经历了好几次了的,绝对无法习惯的寂寥感与无力感。

哪怕一点也要对迫近的终焉做出抵抗,昴的命令着脑细胞向全身发出指令。向着在某处的哪怕一部分能动的地方。勉强,闭上的右眼里的眼球还活着。

全身心地活动着右眼皮,总算把还有生气的眼球望向了屋子崩落的方向。位置被固定了,恐怕再动不了第二次。要在泛白之前,做点什么。

【……啊】

——那是,站在崩落的屋子残骸上的,一头野兽。

全身通体灰色的体毛,持有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神圣之兽。

四肢着地,长长的尾巴摇动着的姿态十分悠然,太具有神秘性。

然后最重要的是,那野兽有着几乎会与屋子看错的,强大躯体。

【——】

远远围观着那个姿态,昴明白了屋子崩塌的原因。

是因为那个野兽,突然从屋子里出现了。从内部出现如此巨大的躯体的话,屋子当然无法承受那个压力。

【——】

甩着身子,睥睨着周围的灰色巨兽。面容,大概近似猫科猛兽。

从露出锐利牙齿的口腔,吐散着白色暴风雪般的吐息,巨兽把世界通过纯白之雪的化妆,涂换成了将活物全部冻结的地狱。

那是什么。

这么思考着视野终于开始泛白,呼吸的停止也现在才注意到。

被冻住的寒冷也不知何时感觉不到了。别说寒冷,甚至感觉到了温暖。

微微感觉着几乎想要全身委托给这份温暖的感觉,昴把几近烧焦身体的憎恶也,撕裂灵魂的哀伤也,什么都忘记了。

忘记着,忘记着,意识飘向忘却的彼方。温暖仿佛被冻结的彼方。

[[睡吧——与我女儿一同]]

在落入沉眠的前一刻,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

低沉的,狰狞的声音。然而却梦幻般地悲伤,仿佛在何处听到过的声音。

不知道。不知道。在无论什么,怎样都好的寂静中。

菜月・昴溶解了。溶解着,溶解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