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剑鬼』


这是忘记了互相是政敌的事,全员聚集的晚餐会。

晚饭结束后回到客房,留下看门的时间里,工作人员已经铺好了被子。望着并排的两套被子,昴钦佩于旅馆的手段之高

旅馆什么的倒也是,多数这样的住宿设施都在旅居者空出房子时,像这样把被子啊、床单、毛巾什么的重新整理好。

常常想到,这是这么不思议的让人无防备的习惯啊。

「昴,看起来贝蒂等人不在的时候,有不逞之辈潜入进来了啊——!」

「嗯。周到地铺好了被子,把你弄乱的毛巾好好地叠整齐了啊。」

「那是……!对,肯定是引诱贝蒂等人大意的陷阱没错。是周到的没有疏忽的那些家伙们。」

「偶尔也相信一下对方无偿的善意吧。嘛,虽说不是无偿的。」

让对勤勉的职业意识的表现抱有没必要的警戒心的碧翠丝平静下来,昴让擦着快睁不开了的眼睛的碧翠丝赶紧去睡了。

顺带一提,从正式交换契约以来,就默认昴和碧翠丝同屋住了。虽说安娜塔西亚提议准备碧翠丝用的客房,但知道反正晚上也会跑到昴的房间来的,所以恭敬地拒绝了。

这并不是说碧翠丝是一个人没法睡的孩子,纯粹是睡觉时生命力产生的玛娜量多,考虑到门变得有缺陷的昴的身体状况的处理方式。

「所以说,贝蒂才不是想待在昴身边呢。别误解了啊。」

以上,便是当初交换契约的碧翠丝的意见。

本意在哪里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昴在这一年里,已经习惯了晚上听着自己以外的人的睡觉的呼吸声了。

「……这个绿色的块有毒啊。吃了的话可饶不了你……」

一会很高兴,一会儿就又累了吧。进了被子的碧翠丝很快进入了梦乡,今天晚饭的芥末给她造成了精神创伤。

摸了摸皱着眉的碧翠丝的额头,昴满足于可爱的搭档的睡脸后,站了起来。

「那么。我也去洗澡吧,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昴的行李的枕边,放着准备给昴替换用的浴衣。不知道怎么穿的时候,就向工作人员随便问问,回房间的时候顺路说了,这么看昴对浴衣当然的,能够好好地穿上。

要说为什么能好好地做到的话,原来的世界里都穿腻了。

「菲利斯和安娜塔西亚没在的话,我也可以捡个便宜担当女性阵营的穿衣啊。」

当然,担当爱蜜莉娅的穿衣是真心话,王选候补者哪个都是整齐的美少女。性格上倒是多少有些难,用这身衣服好好打扮她的乐趣绝对不逊色于任何人,一定是赚到了。

「嘛,光这么说也没办法。饭后,只编成了爱蜜莉娅的三股辫就足够满足了。」

虽说睡前可能解开了,但三股辫解开时发动的「三股辫波浪!」是昴所瞄准的第二段架式。长发那天然的波浪感在安娜塔西亚身上也很美丽,但爱蜜莉娅的长银发也很夺目吧。

「三股辫也好,出现三股辫波浪也好都很可爱。爱蜜莉娅真是罪恶的女子啊,真是的。碧翠丝身上就不能欣赏到这样的东西了。」

碧翠丝的发型,让人不可思议,怎么做都会固定成纵卷发。

恐怕,是因为作为人工精灵被创造出来的吧。硬是要改变发型也不是做不到,但是扎着的东西刚乙解开就变回了纵卷发。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玩了好几次。

昴一边期待着明天早上,一边拿着浴衣静静地走出了房间。

注意着不吵醒碧翠丝,在木板床上努力的减少声音。稍微不警惕的感觉,想到今天在旅馆住宿的人的话,想尝试侵入的坏蛋反倒成了可怜的人了。

「虽然觉得什么都不会发生,不过这个区域里发生什么奇怪的事的话我会查知的哦。希望晚上能安心地度过。」

以上是在客厅别过的莱因哈鲁特让人放心的话。

不是限定在「旅馆之中」,「区域」这么断言道,让人放心过头了反而很恐怖。按他的性格,甚至有本想说「都市」而谦虚了的可能性。

所以,昴暂且不抱有任何警戒心地在旅馆中走着。心已经飞向了大浴场,虽说不是露天浴场很遗憾,但昴觉得旅馆的乐趣就在洗澡之中。

「————」

停下了脚步,通过望着庭园的走廊时,懒散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傍晚时莱因哈鲁特和加菲尔在的那个庭园,到了晚上,又有了赏心悦目的与之不同的趣味。

圆圆的月亮飘在黑暗的天空中,挂在月亮上的厚厚的云给了天空妖艳的魅力。凉爽的风吹过的庭园,那里有一个人一直站在那里。

「——威尔海姆先生?」

健壮的背,和染白的头发。

即使是背影,与这浴衣相称一眼就看出是老人,昴所知的只有一个人。

「昴殿吗。惊到你了吗?」

应该是早就注意到了有人经过的动静了吧。回过头来打着招呼的威尔海姆,目光变得柔和,望向了昴这边。

手放到浴衣的袖子里,伫立的身姿和日本风的庭园。为什么如此相称呢。

「接下来要去入浴吗?」

「是的,是这么打算的。顺便想看看晚上的庭园就绕路了。并不是不熟悉旅馆中的路而迷路了哦。」

「昴殿大概不会那样吧。而且先沉醉于庭园的美景的我也是一样的。期望这这样的情景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虽说被这么抬举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向着毫不夸张地信赖着自己的威尔海姆,昴挠着脸老实地害羞了。

威尔海姆是来到这个异世界以来,昴最一心一意地尊敬的人(之一)。想站在一起,想相互竞争的存在,除此以外还有好多人,但是对其抱有与「敬仰」相近的想法的人,应该只有他一个了。

作为一个人也好、作为一个男人也好,威尔海姆都是昴的理想。

「对昴殿来说不好吧。夜晚的庭园的肃穆里,混进了我这样的异物,想必很沮丧吧。」

「没这回事啊。不如说,剑鬼跟和风的庭园太相称了,都想照下来永远刻在我的心里了呢。月光照映下的人,我很喜欢。」

就昴所知,与月夜最相称的毫无疑问是爱蜜莉娅。

她的长长的银发,与太阳照射的光辉不同。爱蜜莉娅的美丽,是接近虚幻的月光那样。所以昴想成为月亮身边的星星。

所以现在,伫立于月夜之中的剑鬼的身姿,是昴十分憧憬的。

「……昴殿真的是会吃亏的人啊。如此动摇内心的话,不应该对我这样的老人说,反过来对女性私语的话想必能吸引她吧。」

「我这面相就算说这种装腔的话,吸引过来的蝴蝶也会当成杀虫剂的吧。而且就现在而言,跟最想让她在意的人说这种话她也完全无法领会吧。」

「为了看到无瑕的女性的笑容,费心挑选话语……这份焦急也是恋爱的乐趣哦,昴殿。」

对威尔海姆开玩笑般的腔调,昴也滑稽地耸了耸肩。

「哦?久违的含蓄地带着自己的恋爱故事了啊。威尔海姆先生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想听吗?」

「务必告诉我。」

昴恭敬地行了一礼,威尔海姆摆出「那么,就没办法了啊」的样子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虽说现在也是这样,年轻时的我是个比现在还不善言辞,言语不足的男人。也有除了挥剑以外不抱有任何兴趣的原因在,也没有除了挥剑以外的话题。当初遇见妻子时,想必让她觉得无聊了吧。」

「但是,夫人并没有讨厌和这样的威尔海姆交谈,不是吗?」

「妻子是个胸怀宽广的女性。对身上背负着的重任迷失了内心也好,逃脱责任也好,放弃对他人的思念也好,都不曾有过。最初的时候,妻子和我不断交谈的事也是,因为天生的温柔吧。」

垂下眼回忆着的威尔海姆,只是浮现出了怀念一样的微笑。

昴默然地在走廊弯下腰,倾听着老人的往事。

「因为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和妻子相会时净是她提供话题。在此之上,最初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妻子吸引了,和她谈话时,常常避免内心的鼓动而控制着。」

「威尔海姆先生,一样一样地没有习惯女性啊。」

「真的是,为了剑贡献了自己的全部。连握剑时的思念都忘却了,好像埋头于此就能得到生存的食粮一样。——让我想起理由的,也是妻子。」

「意识到喜欢夫人,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吗?」

「……被昴殿看穿了呢。」

无力地说着话的威尔海姆,昴回以沉默。

威尔海姆现在一定,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吧。那样的事,看到了这样的表情的事,让昴十分地骄傲。

威尔海姆的眼睛,脸上的皱纹,声音的语调,举止,全部都是传奇。

他现在也喜欢着当时遇见的妻子——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

老人的表情,态度,存在,毫不吝啬地讴歌着对妻子的爱。

无论是谁看了这样的表情,都会意识到他坠入爱河的一瞬吧。

就算把世间万物,全部的迟钝集中在一起,也不会有谁无法理解这个思念之深。

如此之深的威尔海姆的爱,显然是值得骄傲的。

「————」

不知不觉间,昴看着威尔海姆的脸,变得快哭了一样。

毫不忍耐油然而生的感情,眼里聚集起了热的东西。不知为何如此感动。看到了坠入爱河的人的表情,为何内心会如此燥热呢。

在这种地方哭出来的话,不是只会让威尔海姆困扰吗。

「正如昴殿所说。我认识到对妻子的感情,就是在那时。」

低下脸,一边假装挠着头的昴,对威尔海姆藏起要哭的迹象。继续说着话的威尔海姆,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昴的眼泪了吧。

是埋头于往事,还是假装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做给昴看,不知道哪个才是正解,就这样昴专心听着他的话。

「挥剑一事是我的全部。但是,挥剑时的所思所想,也是构成我的一部分。妻子让我认识到了这个理所当然的事。从那以后,每次握剑时都会想起妻子。」

「那个,现在也是吗?」

「——把我和妻子联系起来的,现在也好以前也好都是剑。」

对于昴的询问,威尔海姆隔了一小会儿组织着语言。

背对着月光,威尔海姆面向了昴。老人的眼中闪过的感情很复杂,昴无法轻易读懂。

有骄傲。有悔恨。有踌躇。有热情。有羞耻。有勇敢。

——但是,这些全部出自爱。

「尽力地握着剑,我就能继续想念着妻子了吧。所以我,在经历了死别的现在,也不会忘记妻子。在死去的时候,我想握着剑死去。对我来说,这就是和妻子在一起。」

「————」

这就是威尔海姆那,笨拙的、率直的,除此以外做不到的表达爱的方式。

昴吞了一口气,然后多次反复深呼吸,把心跳压了下去。舌头变麻了,好不容易在判断了嘴巴能好好说话了后,

「死的时候什么的,请不要说这种连征兆都没有的事啊。威尔海姆先生还完全完全完全完全比超级年轻还年轻啊,老是考虑退休的事会让人困扰啊。」

「昴殿?」

「库珥修啦、菲利斯啦,都十分依赖着威尔海姆先生。失去记忆的库珥修就很严重了,支撑着她的菲利斯虽然没有表现在表情上,但是一定也拼了命,威尔海姆先生不帮忙怎么行!而且,我也!」

「————」

「我也,有好多好多想向威尔海姆先生请教的东西。可能会说,明明是敌对阵营,想什么天真的事。但是,我……」

昴喜欢着威尔海姆。

所以,对将对亡妻的思念藏在心中,并报了仇的他,作为男人尊敬着。就算他不是这样想的,就算在昴不断重来的经历中也只有不满十天的师徒关系,昴也看到了威尔海姆那应被尊敬的强大。

从这样的威尔海姆的口中,听到了想着「死」这样的话就更令人害怕了。

昴对熟人的「死」比以前更敏感了。既有跟罗兹瓦尔的盟约的理由,又有面对着死亡回归的昴自身的立场变了的原因。

也有偷偷地担心爱蜜莉娅和碧翠丝的部分。

「……我和以前一样,不擅长选择话语啊。」

固执的、变得拼命的昴。听了这样的话,威尔海姆笑了。

老人用温和的视线看着重复着浅浅的呼吸的昴,张着嘴,

「实在是太失礼了,让你操心了。刚才虽然这样说的,但是并不是总想着死的事哦。一时想到了这件事是事实,不过好不容易度过了难关啊。」

「……a」

说的是与白鲸一战的事吧,昴马上就意识到了。

对威尔海姆来说,他是抱着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觉悟参加了与仇敌的一战吧。那时,威尔海姆对战斗连死的觉悟都有了。然后,度过了难关的现在——

「我想状况很好。倾注了如此多的思念,却没有失去生命而是继续活了下来。现在连丢人地活着给别人看都不感到耻辱。」

「威尔海姆先生……」

「必须要做的事,我想没有比这更光荣的了吧。现在也好过去也好,除了挥剑什么也做不到的此身,胸中还震动着追求的幸福。有着一定要支持的人们,去妻子的墓前的是也做得到。我啊,收到太多恩惠了啊。」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威尔海姆不会做不讲理的事吧。

在满脸平稳的微笑的老人的心中所想,昴这样的浅薄浮于表面的年轻人是无法看穿的。那个笑容绝不是假的,想去相信的自己的弱小也无法接受。

本来并不是不讲理吧。万一不是这样的话,对昴来说不久抱着说不出来的苦恼了吗。

但是,真正打心底里这样想的话,昴不就只是自大地想让威尔海姆抱着不幸的想法了吗。

「昴殿。——你这一点是美德,却也是弱点。」

「……」

看着烦恼着的昴,威尔海姆静静地说到。

声音中没有笑容。但往不愉快了想也不是斥责。那是像告诫一样的,年长者对年少者说话一样。

再说得实在点,是像祖父对孙子说话那样的声音。

「对妻子来说,也有这样的地方。抑制了自己的心,想着周围的人的心情,把自己往后放的坏习惯。」

「坏习惯,是呢……不,本来我就不是那么好的家伙。期望着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什么的,并没有这么许愿过。我只是,想着要是我周围的人都能获得幸福的话就好了。」

「那个周围的人,范围也是个问题。虽然并不是妻子所期望的,对一个女人来说,她持有着不必要的力量。然后,那个力量所能影响到的范围比她想的还远。」

威尔海姆的妻子,特蕾西亚是前代剑圣。

她的经历很简单,昴在这一年里也能接触到。将被称为亚人战争的露格尼卡王国内发生的内乱,继承了剑圣的名字在几年里镇压下来的英雄。

她以过分的力量完成的,正是拯救了国家的功绩。

菜月・昴本不应能和这样的英雄相比较。

「夫人的话,我理解了。但是,我无论怎么也没法将它应用。」

「平时的妻子,是个喜欢花的普通的女性。就算是在历史上留名的英雄、英杰,平常也不会那样的。而且昴殿。你的名字也好,你的手所能触及的范围也好,现在就比你所想的更宽广了。今后,将会越来越宽广吧。」

「这种事……」

「我很确信。昴殿一个人做不到的事,将无法一个人做的谁集中起来去做,一定能成为有成果的人物。」

「————」

哑口无言了。

威尔海姆有多高估自己,昴因此哑口无言了。

自己是能做到这么狂妄的事的男人,昴能相信吗。

昴又弱小,脑袋又不灵光,是连想法都很脆弱的吊车尾。因为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只是能说能干地把其他人卷进来,重复地应付着。

这样的方式,肯定什么时候会出破绽的。就算现在勉强还可以,但这样应付怎么也做不到的事到来的时候,一定会失败了吧。

无法逃避之时到来的时候,昴一定会让人失望吧……

「非常抱歉。老是重复地说着这样的事会让你困扰的吧。无用地增加岁数的人,尽是后悔没能这样担心。」

「威尔海姆先生,我……」

「现在,可能还没有自觉。没有意识到这些的人们,也许有很多吧。但是,总归是谁都能明白的。」

「我是个小毛孩子,什么都做不到的窝囊废哦。」

「嗯。小毛孩子的什么都做不到的窝囊废的你,我很喜欢。」

隔了一拍,威尔海姆满足地点了点头。

「而且这样想的人,从今往后还会增多吧。」

好像被威尔海姆的话深深地感动了一样,昴静静地沉默了。

被压倒了的另一面,也有这想夸张地一笑而过的想法。但是,无法单方面地将之舍弃,是因为对方不是其他人而是威尔海姆。

并不能从心里相信。

不过,也不是单方面地否定,做出舍弃一样的事。

昴决定把在刚才的话中感受到的思念,一直承担着,知道将之消化。

本来,昴就对自己满是不足一事有自觉。得到的东西、感情、话语、尽可能地拖着腿走路,这么决定了。

威尔海姆的话也作为其中的一个,这么决定了。

威尔海姆慈爱地看着虽困惑着却下了决心的昴。

拼命的回顾着自己的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视线。

「……稍微,说太多了啊。让你长时间驻足于此,非常抱歉。」

估计着昴心中的纠葛已经解决了,威尔海姆这样开口说道。

接受了这些,昴判断,今夜的这一幕也要迎来结束了。

「我这边才是,总觉得各方面都很抱歉。夫人的恋爱故事,明明很想听的。」

「不。久违的我也满足了……倒是没有,但谈妻子的事让我很愉快。最近库珥修大人和菲利斯怎么也没时间。」

「除了情史不足,还听到了阵营中微妙的关于步调的话!」

「有点感伤过头了。老人的长谈,很无聊吧。」

轻轻地微笑着的威尔海姆,蓝色的眼睛里流过了细小的感情。

没有看漏只在一瞬间看到的那个感情的昴,向一开始发生的事集中了意识。

最初,威尔海姆一个人站在庭园。

一开始觉得是和昴一样,是来享受庭园的风情的。但是威尔海姆对昴这么说了。

景色里混进了异物,很抱歉。

要享受庭园的景色的话,最好的观赏位置是昴所在的走廊。

相反,站在威尔海姆所在的位置的话,就失去了明月充分享受月光下的庭园的景观的乐趣了。

当然,也可能是想多了。但是,如果有别的什么让威尔海姆来庭园的理由的话,那就是——

「……那里,是莱因哈鲁特站过的位置呢。」

「————」

威尔海姆一直站着的位置,是莱因哈鲁特和加菲尔所在的连续守护着的绝对的领域。

在有点乱的砂石中,以不动的架势站着的红发的剑士的足迹很引人注目。

威尔海姆感觉到了那个违和感,去确认也是很自然的。然而,继续站在那里的真意,就只有威尔海姆知道了。

「威尔海姆先生。我并不是想插入别人家的事中,已经从发生了什么就想随便听听的看热闹的性格毕业了,并不是想这样那样说着的,但……」

「嗯,请说吧。」

「和莱因哈鲁特相处不好吗?明明是家人吧?」

祖父和孙子,不识趣地闯进了复杂的阿斯托雷亚家的关系中。

昴明白可能会有损和威尔海姆之间建立的信赖,但还是把它作为了话题。

如果是和威尔海姆在这个庭园说话之前可能就不这样做了。然而刚才的话,还有俯视着孙子的足迹的威尔海姆的侧脸。

亲眼看了这些的话,怎么可能逃避呢。

「和昴殿说话时,我就想过了。」

「……」

「为什么和我自己的孙子,无法做到这样交谈呢。」

这是满是苦恼的,威尔海姆心底的话。

威尔海姆侧脸的表情消失了。无表情,但也并不是无感情。抑制了感情的是,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出不像样的悲叹的,坚硬的壳。

威尔海姆所抱有的是,纯粹的后悔。

「我是个悔恨颇多的男人。但是,我自己的人生中尤其无法辩解的悔恨有三个。这之中的一个,就是现在我和孙子间的隔阂的原因。」

「但是,威尔海姆先生对此很后悔不是吗?」

「连后悔也不是被允许的事了。那时我对孙子……莱因哈鲁特批评的话如此沉重。不可救药,无法饶恕,如此的愚蠢啊。」

装作无表情的侧脸里,有着灼烧威尔海姆的身体的火焰一样的迹象。

那是多年来,无法原谅威尔海姆的的心的持续灼烧着的愤怒的业火。后悔之念为火种,火焰灼烧着威尔海姆不放开。

「把讨伐妻子之敌作为理由,我继续不正视悔恨。然后,成功讨伐了敌人的现在,我也明白应该妥协了。」

「但是,拿不出勇气。」

「真是太羞耻了。孙子现在也怨恨着我吧。这样想着,就无法迈出一步了。」

威尔海姆发出了从心底对自己失望的叹息声。

看了好像在迅速变小一样的老人的样子,昴哑然了。然后在哑然之后,不经意地笑了出来。

「昴殿?」

「抱、抱歉。没打算笑的,有点不合适了。」

威尔海姆一副无法相信昴的表情,无法相信昴。

真是的,这个老人,仅仅是一个晚上,要让昴惊讶多少次啊。

「威尔海姆先生好像,钻牛角尖地想着自己没有自称莱因哈鲁特的爷爷的资格一样……」

「嗯,是的。与孙子相对,自己就会因为明白自己的错误而止步不前。对这样胆怯的我来说还真是太亲切了……」

「这样,只会看到一个害怕被孙子讨厌的爷爷哦。」

「……哈」

这之前一直阴沉着脸的威尔海姆,屏息看着昴的脸。

昴现在仍带着笑出来的冲动挥着手,

「我对威尔海姆先生和莱因哈鲁特之间有什么样的理由导致关系不合并不完全了解。所以,也有误会的可能性。但是,在局外人的我看来,威尔海姆先生是想和莱因哈鲁特和好,看起来也是真心想道歉的样子。那么,道歉绝对是个好办法。」

「但是,莱因哈鲁特不会原谅我吧。」

「一次没有原谅的话,就继续道歉直到原谅吧。首先,不是想被原谅所以道歉,而是想道歉所以才道歉不是吗?道歉的一方想道歉的心情什么的,那种事随便啦。因为,想道歉的人又不是坏人。」

「————」

这次变成威尔海姆对昴的极端的话哑口无言了。

当然,昴也知道刚刚的话十分任性。就算这样,昴也觉得现在有坚持说出来的必要。

为了打动威尔海姆。为了让他面对莱因哈鲁特。

「当然,疏远了这么多年,突然道歉的话,最初会被想『这家伙在干嘛』吧。但是,多次道歉的话,『这家伙在干嘛』也会发生变化的。虽然不知道会变成『对这家伙真是没办法啊』还是『好吵啊,这家伙』就是了。」

「我觉得会恶化的。」

「但是,会变化的。不觉得从固定在最坏的现在,只要有变化就很好了吗?」

在各种各样的人的印象中,昴从最坏开始这是公认的。

人际关系四面楚歌,对昴来说什么都不算。

「过了几年,给点零花钱的话,可能马上态度就软化了也说不定。虽说一直印象很差,做点好的事情的话,就会觉得不也是个好人吗这样的定律也是适用的。说不定出乎意料地,莱因哈鲁特很好对付呢。我啊,很简单地就被他叫做朋友了。」

「但是,莱因哈鲁特那么单纯什么的……」

「——莱因哈鲁特,说过想听白鲸那时的事哦。」

昴诙谐地说着。威尔海姆一点点缓和了。

在这里,昴把刚跟莱因哈鲁特汇合之后,走向茶室的途中他说的话告诉了威尔海姆。

听了这些,威尔海姆凝然睁开了蓝色的眼睛。

「我不知道白鲸的事和两人糟糕的关系是否相关。但是,假如相关的话,莱因哈鲁特是在意着白鲸的事的。也当然应该知道威尔海姆先生讨伐了白鲸的事。威尔海姆把过了十年多的奶奶的仇报了,那家伙也知道。」

「————」

「那家伙肯定也,期待着能改变僵硬的关系的是不是现在啊。」

莱因哈鲁特的本意,昴怎么也无法知道。

莱因哈鲁特是完美过头了的完美的男人,昴独断地认为他不会为无力和无知什么的而叹息。

独断过头了的想法。他也是人。烦恼什么的,一定也有。

即使在昴看来是超人的威尔海姆,剥去表面看也是普通的男人,普通的祖父,满是普通的烦恼和缺点。

莱因哈鲁特也是这样,这么想也没什么奇怪的。

威尔海姆从刚才就一直被昴的话所惊讶。

老人像是一句一句品味昴说的话一样闭上了眼睛,现在时间在沐浴着寂静的风中过去了。

然后,在两人间片刻的沉默后,威尔海姆开口道。

「孙子……莱因哈鲁特能听我说吗。」

「首先用讨厌的话打招呼,被甩开了也没关系哦。我啊,对爱蜜莉娅以外的女孩子,基本上,多数都是这么做的。」

「真是的——」

听了昴的回答,威尔海姆摇了摇头。

然后,老人抬起了头,仰望着背后浮在空中的月亮,

「昴殿真是无敌啊。」

这样,带着笑的语气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