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之所,孤身一人』


——现在的情况就是,两位关键性的人物同时不知去向。

面对这种在至今为止的轮回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昴的内心理所当然地无比焦躁起来。

在【圣域】中飞奔着,昴径直前往琉兹现在居住的临时居所。在将自己的家借给爱蜜莉娅居住期间,琉兹一直都是暂居在村外的一间小屋里。

“……总算来了吗?”

迎接着粗暴地将门推开的昴的,是在屋子里凛然地抱胸站立的加菲尔。双手抱胸,鼻头紧皱的他露出一副焦躁的表情瞪视着昴,

“来的真晚啊。你这家伙,是想让本大爷等多久啊。”

“没有,我也是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啊……先不提那些,听说琉兹婆婆不见了,怎么回事?”

“如你这家伙所见啊。”

抬了抬下巴,加菲尔以此示意狭小的屋内。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空间。琉兹暂居的屋子是类似于临时搭建的小屋一样的地方,狭窄而简朴的小屋中几乎就放置了一张床。

然后既然在床上并没有见到琉兹的身影,那她就不可能留在屋子里。

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昴胡乱地用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虽然一看就知道她现在不在屋子里……但说成去向不明(不见踪影)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呢?虽然琉兹婆婆看上去幼小但她好歹也是优秀的大人了啊。说不定她只是出去散个步而已,你却因为这点小事就弄出这种骚动……”

“不要给本大爷开玩笑啊!你这家伙知道什么啊!太婆她啊,毫无理由地在早餐时间消失,至今为止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睡过头或者是因为生病卧床休息,说什么散步?你想被我咬死吗?”

“虽然语气这么粗鲁,但你和琉兹婆婆之间的生活,到底有多么像家人一样无拘无束(亲密)啊……”

虽然进行了这样的对话,但因为知道琉兹的失踪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而只是猜测,昴的内心还是涌起一阵脱力感。然而,加菲尔根本没有在意昴的脱力感。

他逼近终于挺直腰板的昴。露出满嘴的尖牙说道,

“至今为止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却在今天早上突然发生了啊。要说现在的村子里发生着什么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情的话,那就只有和你们这群家伙有关的事情了,这是连白痴都知道的事实啊——难道不是你这家伙,对太婆做了一些多余(奇怪)的事情吗。”

虽然感觉他是在寻衅(挑衅),但这回加菲尔的疑问倒的确是误打误撞地正确了。

琉兹——今天应该是轮到θ了,θ的失踪基本可以确定与昴有关。θ的情况与爱蜜莉娅类似,昴认为是有某人将她带走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θ她应该是凭自己的意志,决定不给加菲尔留下只言片语就不知所踪地离开的。她与爱蜜莉娅同样,因为受到【圣域】的结界的阻止而无法逃到外界去。也就是说,θ的目的仅仅只是暂且逃走隐匿自身的下落。——解决这件事情的时限,对于昴而言比爱蜜莉娅的失踪一事还更加紧急。

“如果不在今天内找到θ的话……”

错过了今天的机会,轮班制度会再次生效,到了明天就算能够见到那也是其他的琉兹——会轮到α、β、∑几位琉兹的登场。如果真的错失了今天的机会的话,在两天后的最终期限之前与θ进行对话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那也就意味着这次昴的【圣域】完全攻略肯定会受挫。

“西塔……?”

看着如此称呼琉兹的昴,加菲尔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正想提议自己也帮忙寻找θ的昴看到加菲尔疑惑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的思考停滞了。

自己内心突然涌起的疑惑,让昴说不出原本想说的话语。

“——”

那是非常简单的疑问,然而那也是至今为止的昴从未确认过的质问。

——加菲尔他,究竟是否知道代表琉兹的人格有四位这一事实呢?

加菲尔是知道森林深处那座废弃的实验场,也知道水晶中的琉兹・梅埃尔的存在。曾经挑战过【试练】,也与艾姬多娜邂逅过的他也获得了作为【强欲的使徒】的资格。对于拥有现在复制体们的指挥权的加菲尔而言,应该是理所当然地知道琉兹是本体的复制,而与琉兹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体也有复数存在着这一事实。

然而,这些情报之外呢?加菲尔他是否知道琉兹的代表人格,是有α?β?Σ?θ这四位存在的事实呢?

“怎么了啊?你这家伙,突然变得这么安静干嘛。如果你这家伙有什么头绪的话,就赶紧给本大爷招出来。也有人说过【正直又率真的利普利普就算被骗也很幸福】啊。”

“那个,应该是利普利普直到最后都被瞒在鼓里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幸福的王子一样的故事,昴一边在脑中为应该如何应对加菲尔的追究而烦恼不已。

对昴来说,面对加菲尔应该是原本计划中【圣域】攻略的最后一道门槛。说实话,在没有与θ交谈问出隐情的现在去与加菲尔正面相对,对于昴而言准备实在是太过不充分了。然而昴根本没有想到,在这里与他的对话会不得不碰触到那个事实。

——究竟,应该如何回应呢?一番冥思苦想后,昴终于,

“我说,加菲尔。你如果真的想要找到琉兹婆婆的话,不是只要呼唤一下就行了吗?”

“——啧!!”

话音刚落,昴就看到加菲尔的表情骤变了。而动摇中的加菲尔的双瞳在不断颤抖,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直接用力地抓起昴的前襟。

两人的额头几乎要靠在了一起,昴能够清楚地看到,加菲尔那金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怒火,那是想要仅凭视线就把自己烧死一般炽烈的怒火。

“你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本大爷可是就像ミューフラム一样完全非常一点也不明白啊,喂!”

“mi、ミューフラム又是什么东西,完全不明白啊……你这可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家伙会做出的反应啊……给我放手啊,笨蛋。”

虽然在一时激动上前抓起昴的前襟之后,加菲尔略微取回了一些冷静。然而加菲尔那想要隐瞒不能说的事情(秘密)的话语却是支离破碎。

被昴说中的加菲尔略微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昴趁着机会晃动身体摆脱了他的束缚。将变得皱巴巴的衣服略作整理,昴向后退了一步以拉开距离。

“我想要说的,就如我刚才所言啊。你的头脑应该还没有愚钝到无法理解我刚才的话语的含义吧。明明你是有手段的。明明有着最佳最快的解决方法。那你又是为什么,不选择使用那个方法呢?”

“你这家伙,说得倒是简单……切!”

因为厌恶而表情扭曲,加菲尔用蕴含着发自内心的憎恨的目光瞪视着昴。

然而,尽管他的双眸中蕴含着强烈的愤怒和敌意,但昴还是能够察觉到其中流露出的悲伤和无奈之情。

察觉到那份悲伤的昴的表情略有变化,而对于自己内心浮现的感情被他人看穿这一事实,加菲尔咂着嘴别过脸去。

“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对拥有资格的家伙有丝毫放松啊。完全不知道那个腹黑的魔女,会在里面对那些有资格的家伙说什么做什么啊。开什么玩笑啊,不要开玩笑了啊!”

“——”

“看上去,你这家伙也知道了太婆还有实验场的事情了啊。那么,你这家伙应该也知道那块石头里太婆的原型了吧……那是,没法轻易使用的啊。”

加菲尔将右手放在胸前,就像在对昴隐藏着什么一样。尽管不能直接看到在那里有某种东西,但他还是用这个举动展示着自己持有的【指挥权】这种不可视之物。

对着将他刚才的行为如此解释的昴,加菲尔维持着那个姿势,

“本大爷,和你这家伙还有罗兹瓦尔不一样。就算知道本大爷拥有着【指挥权】之类的东西,本大爷也不会随心所欲(轻而易举)地去利用啊……绝对,不会这么做啊。”

“……加菲尔。”

“只要有本大爷一个人就足够了。只要有本大爷一个人,其他的人都不需要啊。这份力量,除非是在令人完全绝望的如同绝境一般的最后关头,不然本大爷怎么可能去使用啊。——婆婆她,毕竟是我的婆婆啊!”

他的语气低沉而又悲伤,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已经快要听不到了。

以前曾经发生过一次,他称呼琉兹为【婆婆】。而这次不仅如此,他就连像是在自夸的【本大爷】这种自称都不说了。

并非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从口中吐露出的话语,那正是,加菲尔的真情流露。

“——切”

察觉到自己说了些多余的话,加菲尔焦躁地跺了一下地面。那过于强大的威力使得整座狭窄的小屋都在晃动,头顶和脖子感受着从天花板上落下的尘埃,昴等待着加菲尔接下来的举动。

理解了现在情绪激动的只有自己这个事实,加菲尔的心情变得更差,表情也更为扭曲,他粗暴地将站在门前的昴推开。

“不过。本大爷已经没什么要找你的事情了啊。如果不能马上找到太婆的行踪的话,那么只要本大爷先找到就可以了。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会让你这家伙去接触啊。”

“原因在我吗,你这不是完全认为,我就是琉兹婆婆消失的原因了吗?”

“在你这家伙……在你们这群人来这里之前,这里完全是一片祥和平静啊。本大爷,要去将那样的时间取回。不论是内部还是外界,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需要了啊。”

留下了这番脆弱的话语,加菲尔大步离开了小屋。到了屋外的他迅速弯下膝盖,用他那如同野兽一般的脚力一口气加速——明明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他却用仅仅几秒就消失在昴的视线中的速度飞驰离开了。

用手挥开因为加菲尔的飞奔而飘起的扬尘,昴在紧随其后离开小屋之前再次环顾着房间内部进行着确认。

先不管不经缜密思考就下结论的加菲尔,琉兹她真的会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而不见踪影吗?或许,她至少在屋子里留下了一条关于自己去向的提示——

“这也不太可能啊,要是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与琉兹婆婆相处时间更长的那家伙应该早就发现才对啊。我的鼻子可不像那家伙那么灵,眼神也不算好啊。”

寻找了大约五分钟后,什么都没有找到的昴一边说着自虐性的发言一边叹了一口气。之后昴也离开了小屋,将视线投向了村子那边,陷入沉思。

“——”

爱蜜莉娅与琉兹θ,两人几乎是同时不见踪影。

恐怕两人都是在自己的决定下离开建筑,避开了昴还有其他人的视线不见的。那么两人是一起行动的,这种可能性会存在吗?

“在我看来的话,爱蜜莉娅与琉兹婆婆的关系也并不算太亲密啊……”

爱蜜莉娅她在【圣域】里一直因为王选或者【试练】的问题而烦恼不已。她安心地与他人交谈这种记忆,现在的昴完全想不到。

爱蜜莉娅她也就最多会与昴、拉姆、奥托等人说一些非事务性的对话(闲聊),她与琉兹或是加菲尔这些【圣域】的代表者进行过的对话应该很少。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正因为她与外界的接触很少,才会导致爱蜜莉娅一味地遵循着自己的内心,追寻着那份孤独的使命,对于她自己的关心反而略显不足。如果昴能够更好地周旋处理的话,应该是能够避免爱蜜莉娅她的内心积攒太多的感情而无法宣泄的情况出现,或许也就能够发现更加明确的解决方法了。

“事已至此才想到这些,实在太迟了啊……”

现在并不是反省爱蜜莉娅不见踪影的直接、间接原因的时候(场合)。毕竟,如果真的要去追究到底的话,那个理由一定会让昴陷入自我否定之中。

总之,现在并没有让容易陷入消极思考的自己,去进行自我厌恶的时间(空闲)。

“加菲尔并不知道爱蜜莉娅去向不明这件事,应该说是不幸中之万幸吗……虽然也不是没想过让他暂且放下琉兹婆婆的事情优先帮忙寻找爱蜜莉娅,但也不知道他会以此为理由说出什么话啊。”

然而,如果昴不去尽快找到爱蜜莉娅的话,这份安心感也是毫无意义。但是,琉兹θ的问题也不是能够拖延解决的。

如果不能比加菲尔更早地寻找到θ的话,今后θ就会处于加菲尔的过度保护之下,昴想要去接触就难上加难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昴不得不做的事情就是,

“在加菲尔找到之前,将爱蜜莉娅与琉兹θ都找出来。而且不论哪边都需要在半天之内找到,需要从θ那里知道她反对【圣域】解放的理由,还要让爱蜜莉娅振作起来,让她去挑战【试练】……吗?”

“……菜月先生,你究竟要走多少荆棘遍布的道路(艰苦的道路)才会满足啊。”

与其说是心情沉重,不如说是前途一片黑暗,这就是昴得出的结论。正在昴将他需要做的事情说出口的时候,正好来到小屋门口并听到这番话的奥托插嘴道。

比一路狂奔过来的昴晚了很多才来到这里,奥托环顾着被想要寻找线索的昴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皱起了眉头。

“就算想要在房间里寻找线索,也真希望菜月先生你能够更加有品位(素质)一点啊。看来你与加菲尔的谈话,已经安全地结束了呐。”

“虽然的确是安全结束了,但说不上有什么收获。总而言之,因为对现在的情况进行了再次的确认,所以我刚才才会低语之后不得不去完成的行动的计划啊。”

“就咱而言,听完那番话后,也就只有,在一个问题解决之前,另一个问题转瞬即至然后计划就乱七八糟了,这种感觉啊。”

“……”

对于奥托那完全正确的感想,昴就连打趣吐槽都做不到,只能垂下肩膀。

尽管如此,昴还是显得比刚才略微轻松了一点,或许是因为奥托的存在让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一个人去不断烦恼的必要】。

“……像这样,露出这么露骨(明显)的放下心来的表情,咱也会很困扰的啊,真的。”

“——?你在说什么啊?”

“只是咱的自言自语而已。看样子菜月先生你并没有自觉到啊。看样子的确没有呐。被这样摆了一道的话,也算是咱的失态啊,啊啊真是的。”

看着咔呲咔呲挠着自己的灰发的奥托,昴歪头表示不解。然而,他并没有对露出疑惑表情的昴做出回答,只是“总之!”地大声说道,

“本就处于束手无策状态的情况更加恶化了,这是毫无疑问的现实。现在又该怎么做呢?之前的情况本就让人想落荒而逃了,现在的情况却更加恶劣,这又应该如何破局呢?现在的话,咱觉得还是能够舍弃一切选择逃跑的啊。”

“将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还有关系全部舍弃,吗?我和你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的人不是吗?”

“……说不定爱蜜莉娅大人她,就是这么做的啊。”

目光游移着,奥托混杂着叹息低语道。

并没有恶意,这应该只是他在将自己内心积蓄的不满发泄出来而已。而昴也没有去责备说出那番话并且明显失落的奥托。

只是,听到他的话语的昴微微地摇了摇头,

“爱蜜莉娅她,也不是那种会在自己需要背负(解决)的问题之前选择逃避的女孩啊……”

“你又是为什么,能够下此断言呢?菜月先生。之前咱就想说了,菜月先生你是不是过于关注爱蜜莉娅大人她美丽的部分(美好的一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虽然事实上,爱蜜莉娅她就是让人双目失明一般(炫目耀眼)的美人。”

“这点咱也能够直率地表示认同,但菜月先生你应该明白,咱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没办法用这种低级的打趣蒙混过关,撇着嘴的昴沐浴在奥托的视线中。

就像看到可悲(可怜)之人一样的奥托说着“请听好了啊?”然后竖起手指,

“虽然咱也是能够明白,对于喜欢的人,总是会过多地关注对方好的一面。这种情况也是很常见的。将对方当作自己理想中的完美化身(当作自己理想的投影)也没有什么好去责怪的。”

“——”

“但是,爱蜜莉娅大人她并不是完美的人。倒不如说,她其实是存在诸多问题的人物。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爱蜜莉娅大人本人的力量并不能改变的事情,正是如此。身世、立场还有诸多麻烦事都一直纠缠着爱蜜莉娅大人。”

看着振振有词的奥托,昴觉得他应该是以前就想对自己进行关于这方面内容的说教,所以很早就已经准备好说辞了。

然后就是,他的话语的确,都是由毫无反驳余地的正论构成的。

“当然,那些外部的因素与爱蜜莉娅大人内在的高洁品性并无关系。她那美丽的容颜,也是值得真心称赞的优点。但是啊,菜月先生。爱蜜莉娅大人她也毕竟只是人类……只是一位普通的,女性而已。她也会像普通女性一样的烦恼、一样脆弱,也会有与她那些美好相对的丑恶的部分存在。”

“像那种东西,爱蜜莉娅她怎么可……”

“像这样,总是盲目地将爱蜜莉娅大人另当别论,这不是很奇怪吗?菜月先生你自己在这个【圣域】,也应该亲眼目睹了爱蜜莉娅大人的不足之处不是吗?这也并不是仅仅在这里才会表现出的不足,今后那些不足也肯定会继续存在。毕竟爱蜜莉娅大人所追求的,正是凡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远大目标。”

奥托正是如此评价爱蜜莉娅所追求的目标,作为其顶点的存在。王位。

昴也是知道,其他与爱蜜莉娅一样,以那个顶点作为目标的人物。

高洁而诚实,拥有远大的理想与足以去完成其理想的行动力的库珥修・卡尔斯腾。

傲慢且毒辣,但也因此拥有着绝对不会被动摇的自我意识的普莉希拉・跋利耶尔。

强欲又精于算计,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能够赌上自己的一切,通过无与伦比的竞争获得如今地位的安娜塔西亚・合辛。

从原本贫穷弱小的立场异军突起,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前进的,展示了与自身年龄并不相符的器量的菲鲁特。

无论哪一位候补者,都是拥有着毫不逊色于他人的坚定信念与美德而参加王选的。

而如果要与那些劲敌相提并论,那么爱蜜莉娅是否拥有与王选候补者这一身份相符之物吗?

仅仅只是温柔,比谁都要善良。仅有这些的话,并不足够。

“至少就现在而言,爱蜜莉娅大人还有诸多的不足之处。她还尚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王选候补者(她还尚未完成)。也正因为是这样的爱蜜莉娅,对降临在自己面前的苦难无比恐惧,也是会产生逃避一切的念头的吧。而现在则正是,爱蜜莉娅大人选择了逃避的时候,为什么菜月先生不会这么想呢?”

“……那是。那当然是,我相信爱蜜莉娅她绝对……”

绝对。虽然想要继续自己的话语,但现在的昴并不能做到。

寻找不到了。本应在自己内心确实存在着的,对爱蜜莉娅的感情。现在在此,应该对奥托的话语做出的反驳,究竟应该在自己的心中怎样组织(修饰)语言才能将之说明出来呢?

“——”

“……还真是,固执呐。”

看着咬紧嘴唇,仅仅用着寄宿(蕴含)着反抗意志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昴,反倒是奥托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他耸了耸肩,有些惊呆地摇了摇头,然后他远远地眺望着村子,

“这个话题的结论,就算不是现在立即得出来也没有问题。就算咱们再怎么争吵,都对事态的发展于事无补。也不会改变现在这种,不得不把爱蜜莉娅大人和琉兹婆婆两人都找到的困境。”

“……抱歉。说实话,我还有不少不得不和你谈的事情啊。”

“这就先不予追究了,毕竟是朋友嘛。——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

用下巴向外——示意了一下【圣域】,奥托向昴询问着之后的行动方针。

选择逃避,还是继续抗争。而目前行踪不明的两人,又应该先去寻找谁?将这些问题全部都交给昴来进行决断,这也是奥托对昴的信赖的体现。

并没有去随意回答的打算,再次认识到自己真是结识了一位真正的友人的昴略显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

“加菲尔那家伙并不知道爱蜜莉娅现在不见踪影这个事实。爱蜜莉娅那边的话,就算被加菲尔找到了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加菲尔在我们之前先找到琉兹婆婆。如果无法创造出与琉兹婆婆对话的机会的话,那么我们会更加远离最佳结局(best ending)。”

“……也就是说,”

“——让我们先去寻找琉兹婆婆吧。在加菲尔之前将她找到,然后从她那里问出我所需要的情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爱蜜莉娅。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和大家讨论。所以,记得乖乖地待在老地方(一直以来的地方)啊。”

说着,就被推到了森林深处的大树的树洞——通称【公主之间】中,这正是对于幼小的爱蜜莉娅而言,非常令她不满的一件事情。

在这个精灵们隐居的森林中的村子里,爱蜜莉娅被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呵护关爱地养育着。

大人们都会温柔地对待爱蜜莉娅,只是一点点小任性的话,他们也会毫不厌烦地任她撒娇。尽管与同龄人接触的机会很少,这让爱蜜莉娅略感寂寞,但是必须遵守嘱咐(约定)。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就必须严格地去遵守,这是像母亲一样的福尔图娜母亲大人再三叮嘱过的话语。

福尔图娜是这个精灵村落中一直照顾着爱蜜莉娅的,就像是母亲一样的人物。

虽然她那银发与紫瞳这些身体特征与爱蜜莉娅相同,但她那因为嫌麻烦而剪短的银发,还有那锐利的眼神都与爱蜜莉娅大不相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与福尔图娜一起生活的呢?爱蜜莉娅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叔母(姑母)一样的人物,这就是爱蜜莉娅知道的事实。

“我是你的,父亲的妹妹哦。兄……爱蜜莉娅的父亲母亲现在都因为很忙而不在这里……所以,就把你暂时托付给我了。”

听到福尔图娜的那番说明,爱蜜莉娅大受打击。尽管这么说,那并不是负面意义上的打击。尽管福尔图娜一直主张着她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在爱蜜莉娅心中,她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母亲。

而且,不仅有福尔图娜母亲大人在,自己还有着父亲和真正的母亲。一般情况下,双亲应该是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人。但是,自己却有着一位父亲,还有两位母亲。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爱蜜莉娅你的这头银发,是遗传自兄长的呐。紫绀色的眼眸看上去,也受到了我们家族很大的影响。……但是,你的温柔的面容却是遗传自母亲哦。我们家的人,眼神都很坏啊。”

“……我,很喜欢,福尔图娜母亲大人的眼神哦?”

福尔图娜那锐利而又严肃的眼神因为是天生的,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也司空见惯。偶尔在爱蜜莉娅打破约定惹福尔图娜生气的时候,她那本就严肃的眼神会变得更加锐利,那也会让爱蜜莉娅非常害怕而颤抖。

不过,除了这些惹她生气的场合以外,福尔图娜对于爱蜜莉娅来说就是理想中的母亲(的形象)。所以就算是她那锐利的眼神,爱蜜莉娅也能够带着喜爱的感情去接受了。

福尔图娜尽管严厉,但她的确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对于幼小的爱蜜莉娅近乎是抱有着过剩的关爱,尽管她也会对爱蜜莉娅的言行进行严格的教诲,但那也全都是为了爱蜜莉娅着想,爱蜜莉娅虽然尚且年幼,但还是能够理解她的这份心意。

尽管会施以教诲但并不会诉诸暴力,也从来没有毫无理由被她训斥。尽管也有过训斥着爱蜜莉娅把她训哭这种难得的情况,但也总会在晚上和好并且紧紧抱着爱蜜莉娅一起入眠。

“真的是有,非常后悔的事情啊。如果能够更加温柔地对待形形色色的人的话,就好了啊。如果能够早一点这么想的话,兄长他也一定不会到最后才来依靠我了啊。”

非常,每当说出这个词语时,福尔图娜的侧脸总会浮现出寂寥之情。

将那个词语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爱蜜莉娅甚至开始自己也去模仿着使用那个词语。不仅是在悲伤的时候,就算是在喜悦时或是欢笑时,爱蜜莉娅也会使用那个词语。

尽管自己的母亲并没有背负着悲伤或是寂寞,但她依旧经常使用对于她来说象征性的母亲的惯用语(口癖),将那份美好的回忆全部涂抹,这也正是孩童那欠考虑(肤浅)的愿望。

“唔……好无聊。”

话题回到开头,现在的爱蜜莉娅正孤身一人地,在【公主之间】中待着。

尽管并不怎么喜欢公主这个称呼,但因为是村里的大家都是这么称呼爱蜜莉娅的,所以现在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称呼。

爱蜜莉娅明白,并非在捉弄,村里人是带着亲近之情如此称呼自己的,所以她也从未请求大家不要这么叫自己。但是,被带到这件封闭的房间里,这是对于幼小的爱蜜莉娅而言极为稀少的不满之一。

“大家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爱蜜莉娅会被带到这间封闭的房间内,那一定是在有外人来访村子的时候。并不算少的人群进入森林,造访精灵们的隐居村落,爱蜜莉娅并没有从其他人那里打听过,只是能够通过肌肤感知到。

实际上这份感觉,是爱蜜莉娅在无意识间干涉了森林中的微精灵们,从那些并不能现形的存在们那里得到情报的结果,不过,这个时候的爱蜜莉娅并没有发现这一事实。

仅仅在狭窄的房间里双手抱膝,随意地翻动着为了消磨时间而被给予的书的书页,或者是玩着福尔图娜亲手制作的做工粗糙的人偶,爱蜜莉娅就是这样度过着待在这个房间内的时间。

只有大人们才能理解的秘密谈话,虽然也曾经这么听说过,但好像还是有很多孩子们混杂其中,对此,最近的爱蜜莉娅的不满程度更大了。

谎言和隐瞒是不好的事情,这正是福尔图娜母亲大人对爱蜜莉娅的教诲。那么福尔图娜母亲大人还有大人们,对爱蜜莉娅有所隐瞒,对她撒了谎的话,就不是坏事(不好的事情)了吗?

十几天一次,爱蜜莉娅就是以这个频率造访着公主之间,并暂时待在房间内。至今为止尽管爱蜜莉娅心存不满,但她并不是那种会将不满表现在脸上的坏孩子。

然而现在,在这个不记得是第几次待在公主之间的时间,而且在前一天的晚上爱蜜莉娅与福尔图娜发生过小口角。更重要的是,爱蜜莉娅忘记将从福尔图娜那里得到的人偶带到这里来,而被忘在家中的人偶也对之后发生的事情造成了决定性的影响。

“好想要,到外面去啊。”

轻声呢喃着,这是谁都不会听见的,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低语。

然而,尽管爱蜜莉娅的低语并没有被她所认识的某人听到,却被知道她的【它们】认真地听到了。

“——?”

树洞中,在这间被ラグマイト矿石散发的白色辉光照亮的房间中,突然浮现出青白色的燐光。眨眼的一瞬间,爱蜜莉娅的目光就被那些突然涌现出的辉光夺走(吸引)了。

青白色的燐光在爱蜜莉娅眼前悠然起舞,完全勾起了幼小少女的好奇心,将她的目光吸引到了公主之间的角落——之后那些燐光就像被墙壁吸收了一样消失在爱蜜莉娅眼前。

“——”

慢慢起身,爱蜜莉娅向着燐光消失的地方迈出脚步。尽管心存少许的害怕,但更加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少女的行动。

站在吸收了燐光的墙壁之前,在用自己的小手确认着木质的触感的爱蜜莉娅,在墙上找到(发现)了一个恰好能够让自己纤细的小手通过的小洞。

刚才那些青白色的光粒,正是穿过这里到外面去的。

公主之间正面的门扉,是从外面上锁的,从内部无法打开。这也是。就算爱蜜莉娅想要溜出去,也无法外出的预防措施。

现在想想的话,这样的对待是绝对无法说像平常一样的,过度保护,而对此当作理所当然而接受的爱蜜莉娅并没有对此产生过疑问。

只是,在这个本不可能外出的场所,找到了外出的可能性的时候,爱蜜莉娅的内心开始在自己的好奇心与母亲的教诲之间摇摆不定。

想要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村子里的大家都在外面做什么。

然而,福尔图娜母亲大人严格地教育过自己要好好遵守嘱咐(约定)。在福尔图娜回到公主之间之前,自己都必须乖乖地待在这里。

但是,或许只是尝试一下悄悄外出的方法,偷看一下大家到底在做什么之后,就赶紧回来,然后只要不露馅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而且,实际上也是大人们先打破了约定,对自己撒谎隐瞒。

而爱蜜莉娅只是打破了一个约定,这应该也是可以扯平的。

“——”

这就是幼小的少女努力思考出来的,极为牵强的正当借口。

仔细观察那个能够让手伸出去的小洞,就能够发现那是交错缠绕着的树木的根须之间的一个空隙。尝试着逐渐用力,虽然只是很小的程度,但爱蜜莉娅还是能够得到到小洞扩大的手感。

依赖着这个感觉,幼小的爱蜜莉娅为了确保(拉开)一个能够让自己通过的空隙而努力拉扯着树木根须。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衣服上也沾满尘土,现在如果对福尔图娜说“什么事情都没做”的话,那些痕迹就能让她的谎言暴露无遗,尽管如此爱蜜莉娅还是好不容易地扩大了树根间的空隙,成功地从这一空隙爬了出去。

“——啊”

当爱蜜莉娅沐浴着外界充斥着森林气息的微风时,她的内心产生了奇妙的达成感。

明明是做出了一旦暴露(露馅)就肯定会被责骂的事情,但爱蜜莉娅的心中还是因为自豪而涌起一份想要现在就去找福尔图娜,然后对她说“诶嘿,我做到了”的冲动。

当然,如果真的做了那种事情的话肯定会受到如烈火一般的责备,所以,刚想将那份冲动化为现实而迈出脚步的爱蜜莉娅制止了自己的行为。真是好险。

然而,爱蜜莉娅如是想到。

——自己如果当时选择顺从自己那笨蛋一样的想法,想要去得到福尔图娜母亲大人的称赞而去找她,然后被她全力地责骂,悲伤哭啼之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然后将树根的间隙什么的遗忘掉,就好了。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的话,应该就不会导致之后那场悲剧的发生了。

——悲剧,是什么呢?

疑问的声音并不能传达给幼小的爱蜜莉娅,从公主之间成功出逃的爱蜜莉娅,得意洋洋地向着大家应该会在的方向小跑起来。

爱蜜莉娅将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的自觉悄悄埋藏在内心,然后一心想着去偷看大家在干什么。大家的所在之处,爱蜜莉娅也在微精灵们的帮助下有了大概的方向。

没过多久,爱蜜莉娅就发现了聚集在村子内广场上的大家。而在那广场上,爱蜜莉娅还看见了自己并不认识的一群黑衣人集团。

“——”

迅速隐藏到格外粗大的树木的后面,幼小的爱蜜莉娅轻快地爬上了树枝。娇小的爱蜜莉娅其实相当地淘气(调皮),经常会像小动物一样在树与树之间跳来跳去,让那些想要抓住她的大人们很是困扰。

总而言之,正是因为这样,爬树这种事情对爱蜜莉娅而言算是轻车熟路(小菜一碟),她成功地做到了从大人们视线的死角观察他们交谈的结果。

在精灵村落中生活的大家,全部大约有四十位。看样子无论大人还是孩童,除了爱蜜莉娅以外的所有人都集合在广场上。与此同时,黑衣人们相比之下人数略少,只有二十多位。

在人群中央的几位正在进行谈话,而其他人则是在进行着物资的接受确认和搬运工作。黑衣人们将货车带到村里来,而从黑衣人们那里接受物资的村子里的大家都面带喜悦,爱蜜莉娅已经看到过好多次村里人对黑衣人们点头鞠躬表示感谢了。

“——每次都是,光是受到您的照顾(帮助),真是抱歉啊。”

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又究竟是在说什么呢?

正在爱蜜莉娅对此感到疑惑,想要探出身体的时候,声音就像突然在耳边低语一样在身边响起。

尽管爱蜜莉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就算她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发出声音的人物。而且更重要的是,刚才自己听到的声音毫无疑问,正是福尔图娜母亲大人的声音。

而现在的福尔图娜本人,在爱蜜莉娅的眼中——她应该是在与黑衣人的首领一样的人物交谈着。

“劳烦您带来了森林里没有的一些东西,大家也因为接受了那些东西而非常高兴啊。”

“您能这么说这边就倍感欣慰了。我们这边才是,对于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物资的支援还是很后悔(遗憾、不甘心)的。总是要给福尔图娜大人添麻烦啊。”

“这也只能说是,彼此彼此了啊。”

爱蜜莉娅能够清楚地听见两人的苦笑还有他们对话的内容。

从眼前福尔图娜的举止中,爱蜜莉娅理解了,刚才自己听到的对话毫无疑问就是此时那两人进行的交流。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貌似有了一对强力的顺风耳。

实际上是微精灵们遵从爱蜜莉娅内心的渴求将声音传达给她,而幼小的爱蜜莉娅也理所当然地没有察觉到微精灵们的好意。

在福尔图娜面前,与她正面相对的是一位身披漆黑长袍,拥有着精悍面容的男子。

他那肌肉紧绷的挺拔身形,在身形多偏向纤细苗条的精灵族村落中显得格外醒目。然而尽管那位男子看上去威风凛凛,他却在用着出乎爱蜜莉娅意料的低姿态(恭敬姿态)接触着福尔图娜(与福尔图娜交流)。

看着强壮的男子毫不吝啬地对福尔图娜表示敬意,尽管是处于正在偷看的立场上,爱蜜莉娅的内心还是涌起一阵自豪的感情。

能够让那么强壮的男子表示敬意的优秀人物,正是自己的母亲大人。就是这种自豪。

“另外,虽然这也是每次都会问的事情了……封印的情况如何呢?”

尽管爱蜜莉娅正在因为那略显微妙的自豪而挺起胸膛,但当男子口中说出下一个话题的瞬间,那份感慨就不知道被吹散到何处去了。

就是会让爱蜜莉娅有这种感觉,刚才男子所说的话语之中,混杂着沉重而复杂的感情。

“这也不是,能够说你是太过操心而一笑而过的事情啊。没问题,封印依旧坚如磐石,没有任何变化。就算有万一发生我也不会让封印解除的。——要是让封印解除的话,我也没脸去面对兄长还有义姐(嫂子)了啊。”

“您的兄长还有其夫人的事情,真的是非常遗憾(抱歉)啊。”

“……兄长他,应该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了。至于嫂子又是怎么想的,直到现在我也并不清楚。但是,我还是能够理解自己被托付的责任之重要的。我既不想将之放弃,也不想敷衍了事。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是……毕竟我的处境(命运、立场)就注定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所抱有的感情与福尔图娜大人那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应该并不相同。应该是执着、不舍(留恋)……与这些感情比较类似啊。”

就像是在叹息一样的男子露出了微笑,他也应该知道福尔图娜露出了痛苦的眼神。

然而,现在的爱蜜莉娅并没有去理解他们的表情的空闲。

——您的兄长还有其夫人的事情,真是非常遗憾,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福尔图娜母亲大人的兄长,指的应该就是爱蜜莉娅的父亲。然后其夫人指的,就是父亲的夫人。新娘。也就应该是爱蜜莉娅的母亲。

说对于两个人的事情很遗憾,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福尔图娜听到这番话,为什么没有为此向那位男子询问呢?

紧紧抱住树枝,为了能够靠近那边以听得更加清楚,爱蜜莉娅探出脑袋竖起双耳凝神倾听着。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能够听到对话其实是微精灵们的恩惠,所以自己的这些行为其实都毫无意义这一事实,爱蜜莉娅为了不漏过一句话、一个词而咬牙坚持着自己的姿势。

“做事动机与行动是否值得尊敬并没有关系啊。您所做的,是值得让万民称赞的事情。对于并不能将之公开于众这一现实,我还是很后悔(遗憾)的。”

“哈,哈哈哈。您的这番安慰之言,我还真是不敢当啊。不过,那些事情的确是有诸多困难。毕竟如果我们的行动的真实意图被世间知晓的话,目前尚且稳定的世界应该会再次陷入混乱之中吧。无论是我还是您,更重要的是她也肯定不会希望如此。”

“……嗯,就是这样啊。”

点了点头,福尔图娜对男子的话语表示同意。

之后的话题就好像不再有爱蜜莉娅想要听到的内容,之后两人的交谈几乎都是随意闲聊了。

在福尔图娜与男子交谈的过程中,黑衣人与村里人的物资交接好像也已经结束。一位大人对福尔图娜打了声招呼,对他点头回应的福尔图娜再次看向男子。

“借由精灵的加护,季节的变化对森林的影响并不大……尽管如此,您能够带来衣服还有被褥真是帮大忙了。谢谢您。”

“本来的话,您还有大家都是拥有着应该被更加优待的功绩的人们。像这样忍受着各种生活上的不便隐居在这种场所,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啊。”

“不要说什么这种场所。毕竟我们大家都最喜欢森林了。”

就像在开个小玩笑一样,福尔图娜的脸上浮现出微笑。而男子也在自己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平稳安详。

然后,

“司教大人,物资已经全部交付(转交),回程的准备也已经完成了。请您抓紧时间。”

“嗯,我知道了。”

听完黑衣人的报告,男子略显不舍地环顾着村落。之后他对福尔图娜行了一礼,而福尔图娜还有村子里的大人们也对着黑衣人集团,以手抚胸闭目行礼作为回应。

转过身去,牵着货车逐渐离去的黑衣人集团——在那个队伍的最后,男子停下了脚步,

“对了,还有一件必须问的事情啊。”

“……”

看着竖起手指转身的男子,福尔图娜用沉默催促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看到福尔图娜的态度的男子眨了一次眼睛,然后将目光投向森林的深处,

“——爱蜜莉娅大人她,是否健康呢?”

“——啊。”

对于男子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事实,待在树枝上的爱蜜莉娅不禁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塞住了一样。之所以只是发出低声的悲鸣,也是因为幸好自己在听到这番话语之前叹了口气。

幸好,她那微弱的声音并没有被谁听见,而接受了提问的福尔图娜慢慢地对着男子点头说道,

“没有问题。爱蜜莉娅她很健康,正在被逐渐养育成一个优秀的孩子。她正在成为一个比我们要好太多的,优秀的孩子。……但是,对不起。我并不能让你与那孩子相见。”

“没有关系,不用在意。我是能够理解的。只要,能够确认爱蜜莉娅大人的健康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至于那些更过分的希望,对于我这个负罪之身而言只能说是奢求了。”

“……”

那并非是在自嘲,而应该是男子在告诫着自己。

尽管如此,听到他的这番话语的福尔图娜也无法轻易说出安慰之语。

男子也露出了好像反而被福尔图娜的沉默拯救一样的表情抬起头。在之后的片刻,两人相顾无言,

“司教大人,请问您怎么了?——罗曼尼康帝司教大人。”

从将男子留下而前进着的黑衣人群中,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对于他的话语,男子摊开双手,

“没什么事情啊。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福尔图娜大人,不久之后再见吧。”

“总是这样麻烦您,真是谢谢了。……对不起,珠斯。”

对着福尔图娜最后的话语微微一笑,被称作珠斯的男子跟上了其他的黑衣人们,以他们一起渐渐离开了森林。

一直目送着他们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菲露托双肩低垂着叹了口气。之后的她拍了拍手,让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

“那么,大家请快点把物资搬好然后分配掉吧。至于如何分配就按照老规矩(与往常一样)。我现在去把爱蜜莉娅带出来。”

“——!”

目睹到遵从福尔图娜的指示,大人与孩童们一起背着物资移动的身影,爱蜜莉娅就像摔倒一样从树上飞快落下,然后向着公主之间全力飞奔着。

娇小的身体再次通过了出逃用的树根空隙,尽管身上到处都是刮伤,但爱蜜莉娅还是成功回到了房间内。然而,回到房间的爱蜜莉娅迅速惊愕地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并不是乖乖在房间里等待的孩子会有的狼狈样。

就在刚才,爱蜜莉娅还一心认为这应该只是,就算自己的外出被发现然后受到训斥,但只要自己深刻反省应该就能得到原谅的恶作剧(小事)。

然而,听完刚才的对话之后,无论怎样乐观看待,爱蜜莉娅都无法再抱有那样的想法了。更何况,刚才的对话只能认为是绝对不能让爱蜜莉娅听到的话题这类的东西。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福尔图娜母亲大人回到这里,打开门锁之前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只要被带到阳光下,她就肯定能够通过爱蜜莉娅现在的模样顺藤摸瓜地发现自己出逃的事实。

如果让福尔图娜知道爱蜜莉娅听到了刚才的谈话,那对于幼小的爱蜜莉娅而言,就会让她有就像自己要被毁灭一样的感觉。

“至少,先把擦伤之类的藏好……”

身体到处都是刮伤,而膝盖和手腕处也有多处擦伤,还有几处伤口在隐约渗出鲜血。这些伤口肯定瞒不过眼尖(观察仔细)的福尔图娜,而且,像这样在洗澡的时候伤口会很疼,这也好害怕。

必须做点什么,正在爱蜜莉娅为此冥思苦想时。

“——呃?”

在看到青白色燐光再次出现在公主之间时,爱蜜莉娅将那些光粒认为是某种为了拯救自己而出现的指引。

光粒闪烁着在爱蜜莉娅的视线中摇动,就像之前那次一样吸引了她的意识之后,那些光粒这回开始分散在爱蜜莉娅的身体上。

“——啊,啊。”

就像光粒被墙壁吸收一样,青白色的燐光直接进入了爱蜜莉娅的身体。那些光粒就像在对幼小少女身上的各处伤口发起进攻一样聚集着,淡淡的光辉将伤口染上了一抹白色——在光粒消失之后,所有的擦伤都只剩下些许红印了。

“——”

目睹着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爱蜜莉娅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因为惊讶而身体僵硬着。

手肘和膝盖,身体上原本到处用疼痛主张着存在的伤口全部消失了,现在的爱蜜莉娅的模样与她出逃之前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么思考着,爱蜜莉娅将自己穿着的衣服脱下,重新穿上了公主之间中准备好的替换衣服。穿好之后,爱蜜莉娅又开始对于如何处理因为刮伤而破破烂烂的衣服而感到困扰。

“这样就……!”

将绘图用的墨水(颜料)瓶直接翻倒,用墨水(颜料)将原本的衣服胡乱地涂成彩色。正当她在将那件衣服污染成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衣服时。她听到了,

“——爱蜜莉娅?你醒着吗?”

听到了房门之外福尔图娜的声音,爱蜜莉娅大大地打了个寒颤。

感受着因为这千钧一发的时机而剧烈跳动的心跳,想要不管怎样地暂且出声回应,但现在的爱蜜莉娅却发现自己想要出声有些困难。

“爱蜜莉娅?是睡着了吗?”

“啊,我是,醒着的哦?我是醒着的,福尔图娜母亲大人。但是,现在……”

“什么啊,原来是醒着的啊。对不起呐,让你等了那么久……”

就像因为听到爱蜜莉娅的回答而放下心来一样,打开了门锁的福尔图娜进入房间。原本面带笑容的福尔图娜一进房间,她的表情就变了,她那小巧玲珑(形状好)的鼻翼轻轻皱起,

“……怎么了?房间里有好浓的墨水(颜料)味。”

“那个,对不起。绘画用的颜料,被我不小心全都洒出来了……就连衣服上,也沾得全部都是。”

在房间正中央翻倒的墨水(颜料)壶,还有站在壶的前方手足无措的爱蜜莉娅。视线在两者之间移动着,福尔图娜说着“这还真是——”然后以手掩面,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在房间里准备了替换的衣服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准备的话,我就不得不带着光溜溜的爱蜜莉娅回家了啊。

“那个,福尔图娜母亲大人……我……”

“没关系哦,爱蜜莉娅。你不用这么害怕,我知道你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所以不会生气哦。比起那个,你有受伤吗?”

蹲下身子配合着她的身高站在有些胆怯地靠近着的爱蜜莉娅面前,福尔图娜从上到下仔细确认着爱女的身上有没有受伤。因为没有看到显眼的伤口而安心地叹了口气,福尔图娜突然抱紧了爱蜜莉娅。

“母亲大人?”

“没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很想……看到爱蜜莉娅了。对不起。只要一会儿就可以了,让我这么做(抱紧你)吧。”

福尔图娜紧紧抱住爱蜜莉娅,然后这么说者将自己的脸颊靠近了爱蜜莉娅的脸颊。

平时因为会害羞,福尔图娜对于这种亲密的举止都敬而远之,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对于爱蜜莉娅而言也是极为难得,或许是认为福尔图娜是因为内心的不安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所以,

“……真是人小鬼大”

被紧紧抱住的爱蜜莉娅轻抚着自己的银色短发,睁开一只眼睛的福尔图娜如此呢喃着。

然而,爱蜜莉娅并没有听到福尔图娜拒绝的话语,所以她就继续慢悠悠地轻抚着福尔图娜的头,尽情地放任自己不断抚摸着。

自己的心中,有好多想要知道的事情。

然而,尽管想要将那些疑惑全部组织成语言,幼小的爱蜜莉娅的不足之处还有未知之点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她什么也说不出。

“呐,爱蜜莉娅。”

“……嗯?”

注视着安静地不断轻抚自己银发的爱蜜莉娅,福尔图娜眯起了双眼。突然间,爱蜜莉娅在她那与自己拥有相同紫绀之色的双眸中,看到有泪珠浮现出来。

在眨眼的瞬间,那滴泪珠就划过福尔图娜的脸颊滴落在地,福尔图娜就连泪痕都没有去擦拭,对着爱蜜莉娅露出了微笑,

“——我爱着你啊。”

想要询问的事情,想要知道的事情,虽然有很多。

——然而至少在现在,只要有母亲的这一句话语,就已经满足了。这就是幼小的爱蜜莉娅的想法。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拖着疲惫的脚步,让青白色的燐光漂浮在自己身边,爱蜜莉娅在黑暗中行走着。

因为体力的消耗将行走的气力从她身上夺走了,她只能拖着脚步。然而,依然健在的意识勉强着爱蜜莉娅,让她无法停下脚步,即使是现在依旧在不断前进。

在脑海中闪过的,是幼时的诸多记忆。

到了现在,脑海中还会回想起过去的记忆,这又是为什么呢?

【试练】让爱蜜莉娅看到的过去,与刚才她回忆起的过去处于不同的时间点。回忆起的过去,是在【试练】中看到的过去之前。

如果说能够,回到那个时候的话——肯定能够将过去的一切,都重新来过。

“福尔图娜,母亲大人……”

就算是现在,对于爱蜜莉娅而言,温柔的、温暖的、坚强的福尔图娜依旧是她理想中的女性。

想要成为像福尔图娜母亲大人那样的人,想要像福尔图娜母亲大人一样为人处事,爱蜜莉娅的心中一直都是这么希望着。然而,自己不论何时,都会因为琐碎小事而苦恼、而后悔、而恐惧,然后亲手招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唔……呜……”

每当想到那无法挽回的结果时,爱蜜莉娅的内心都会被无法抑制和忍受的痛苦折磨着。

被悲伤、后悔、痛苦这些负面的感情击倒的爱蜜莉娅,因为对自己的愚蠢和不足感到羞愧而泫然欲泣。

总是这样。自己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是想拼命地、全力地、奋力地、毫无保留地去追求,尽管如此,爱蜜莉娅的手还是无法获得自己真正想要之物,甚至就连碰触都无法做到。

就连确实存在过的,还有本应紧握在自己手中之物,都从指尖的缝隙中像沙粒一样散落了,尽管那瞬间的闪耀让爱蜜莉娅沉醉其中,但最后还是消失不见了。

福尔图娜也好、帕克也好、昴也好,全部都是如此。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是没有遵守约定的,坏孩子……大家……”

就像是在抽泣一样呢喃着,爱蜜莉娅拖着脚步继续前行。

向着郁郁葱葱的森林中,慢慢地蹒跚地,即便如此依旧继续前行着。

“所以大家才会,一直将我藏好……对我隐瞒……但是,不对。如果能够继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被告知……什么都没发现的话,那该多好啊……然而……”

在树木丛生的森林中。青白色的燐光。黑衣的男性们。福尔图娜母亲大人。黑色的巨蛇。封闭着的门。雪。白色的世界。银色的世界。终结的、完结的世界。父亲,母亲。

“所以,我……”

脑海中,难以控制的激烈的词语的漩涡在不断旋转着。

被那语言的漩涡折磨着,爱蜜莉娅抬起头,向前迈进。

“——”

软弱的声音。蹒跚的脚步。

——然而,她的双眸中,就连一丝的泪水都没有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