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之兽』
——无论是啼血程度的惨叫还是眼泪,这次或许才是真的从身体中绞尽全部了吧。
到底,要哭到什么程度才好呢。
到底,要痛苦到什么程度才好呢。
自己是有做了,如此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吗。
背负伤痛,践踏心灵,重视的人被夺走,救不了应当保护的人们,甚至连最重要的人的生命都残忍地亲手折损了。
——这究竟是,对谁的惩罚呢。
【我,我……】
错了。误会了。得意忘形了。
缠在自己灵魂上的【魔女】的诅咒,哪怕一次也有取得逆袭进行利用了什么的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就算死了也能回去的思考方式助长了这种心理,这是轻视【魔女】这种应当忌讳的存在,以及那双魔手所招致的结果。
那些东西日积月累,就是现在眼前的惨状。
跪瘫在地,膝盖上搭着爱蜜莉娅的亡骸,昴空虚的眼瞳徜徉着。
爱蜜莉娅的,生命凋零之后过了已经多久呢。
手中她的脸颊渐渐冷却,口中溢出的鲜血也失去了热度彻底冰冷。柔软的身体开始僵硬,这些否定【死】的要素已在全部失去。
即便是理解了这一点,昴还是没能做出任何动作。
已经,累了。
都已经这么痛苦了,不是已经够了吗。
有着昴这样痛苦回忆的人类,究竟在这个世界上的何处有着多少呢。
也努力到了比起以前的自己根本无法考虑的程度,也好几次努力要做些什么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避开最恶劣的事态,被灾厄吞噬失去所有。那样的话已经——
【——简直,就像是在说,我是世界最不幸的表情呢】
在本应谁都不在的场所,昴露出仿佛听到幻听般的表情望向入口方向。
缓缓地,以慢到急人的动作抬起头,昴看到门前站着一位少女。少女以轻蔑的视线,望着昴。
这是一位奶油色的长发分成两股美丽地卷起,身着着就仿佛西洋人偶般奢华的连衣裙,有着端正五官的少女。
这是在重复的日子里两次,都没让回到屋子的昴见上面的的人。
【贝阿,特丽丝……】
【一段时间不见,窝囊废变得更加窝囊了的样子呢】
吐着毒辣的言辞,碧翠丝环视着屋内的惨状,然后,
【做的,还真夸张呢】
十分轻松地,混着叹息碧翠丝对这个惨状如此评价道。
在血海中动弹不得的爱蜜莉娅,以及满眼空虚地抱着她的昴,看到这样的场面,只能浮现出这样的感想吗。
但是,就连这样理所当然的反感,现在昴也升不起了。
不如说,碧翠丝现在这什么也不责问的态度对昴来说才值得感谢。值得感谢以外顺便,明明就那样放着昴不管就好了。
【哥哥,没出来呢】
说着,走到昴的近旁碧翠丝弯下膝盖。
【找一下,这么说也不会听话的样子呢。……因为会弄脏手真很讨厌呢】
不是很想继续般地说着,碧翠丝手伸向爱蜜莉娅。要对死去的爱蜜莉娅做什么呢,在毫无反应的昴面前少女的指尖触碰到了爱蜜莉娅的脖子。
对这行为感到了无法言语的不快感,昴试图诘责。
【是脱开了吗】
但是,在说出诘责的声音前,碧翠丝目的达成要更快一些。从爱蜜莉娅身上离开的手掌上,握着闪耀着绿色的美丽结晶石。
这是爱蜜莉娅寸不离身的,从脖子上挂下的挂坠——与爱蜜莉娅契约的精灵帕克的凭依,也是其契约的证据。然而,那个现在却,
【裂,了……】
【弄裂的本人倒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就算这么说,你不会有所自觉的样子呢】
寂寞地望着手掌上裂成两半的结晶石,碧翠丝把石头收回怀中。
裂开的结晶是,本应在那里面的精灵怎么样了呢。
现在,把像这样躺在怀中的爱蜜莉娅称作【女儿】,比谁都要爱着她的那个精灵怎么样了呢。去了哪里了呢。
【不用担心,哥哥是不会死的呢。只是,要先回去一次本体而已呢。过来这边还需要时间……但是,时间也不是那么多了呢】
对昴所抱有的疑问当然般地回答道,碧翠丝站起身轻轻拍直裙子下摆。望着少女那跳动着的纵卷发,昴对这个答案安心了。
那个精灵还活着的话,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的话,想必。
【——有什么,想说的事情吗】
获得了十分不分场合的安心感的昴,碧翠丝以平稳的声音问了过来。
这个声音里究竟注入了碧翠丝怎样的感情呢,昴无法察觉。
只是,如说是想问有什么想说的事情,这个问题的话——。
【杀了我】
——希望现在立马,杀了自己。
不管什么都已经受够了。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精疲力尽了。
所以,想死了。想死了,把一切都结束掉。就算死了再重来,自己也一定会再失去全部。就算死了没法再重来,这样的世界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爱蜜莉娅死亡,雷姆存在被消抹,昴得不到任何回报。
所以,
【杀了,我……】
只有终结,是现在的昴的救赎。
若是有什么拜托能够传达到的话,希望能够拾走这条无可救药的生命。
希望能把这践踏有所关联的生命的尊严,让思念化为无为,被一切所舍弃的可怜愚昧的此身燃烧殆尽,毁灭至渣。
眼前,拥有着超常的力量的少女的话应该是能做到的。
碧翠丝应该是讨厌昴的。这样的碧翠丝听到这个愿望的话,毫无疑问一定会对昴毫无仁慈地,予以与罪业相应的死期的。
名为昴的愚昧人类,就算死了九次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就十次,正好结束。这是神佛女神魔女,正好都会厌倦的次数。
所以,
【在这里,杀了我】
抱着爱蜜莉娅的亡骸,昴对碧翠丝恳求道。
若是这里就是死期的话,想要能够抱着爱蜜莉娅的亡骸结束。任性妄为一路下来,招来最恶劣的结果的昴直到最后还是利己的任性。
手上用力紧紧抱住爱蜜莉娅,昴闭上眼睛等待着死期。
像这样,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
【……呢】
那声音,不经意地敲上了自说自话决定了自己的死期的昴的鼓膜。
【——诶?】
细小的,微弱的,嘶哑的声音。
不禁漏出一口气,昴睁开闭上的眼睑抬头望向少女。
站在昴前的碧翠丝站在不变的位置,现在正俯视着昴。
双手抱着那娇小的身体,仿佛因为寒冷而颤抖般地咬着嘴唇,
【让贝提杀了你……这样的,也太残酷了呢……】
被以欲哭的表情与声音这么说道,昴变得不明所以了。
不管眨过几次眼,碧翠丝那浓厚的悲叹神色都没有消去。
但是碧翠丝应该是讨厌昴的。
一直都是冷淡的过来的,因为有老好人的部分所以才会搭理昴,但是基本上觉得应该是能够贯彻刻薄对待过来的人。
即便不会被干脆地接受,即便觉得或许会被拒绝,但是那也应该是伴随着污蔑与嘲弄扔过来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懂……你什么也,没有懂呢……!】
没想到过会对杀了昴这件事,带着这样悲伤的表情拒绝。
【贝,碧翠丝……?】
【你的愿望,一个也不会听的呢。想死的话就像个想死的样子,随便去死就行了呢……贝提拒绝这个愿望呢】
摇着头,碧翠丝紧闭双眼压抑着表情。
浮现出的眼泪隐藏到眼睛深处不让流下,少女把她的手伸向昴。
【做什么……景色!?】
突然,世界开始扭曲。
昴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爬满龟裂。
世界崩坏的预兆。这么想着,连忙抱紧了手臂上的亡骸。
俯视着这一幕,碧翠丝的眼瞳中寄宿着冷彻的感情,
【虽说已经做什么都没用了,不过让你在这里的话还是会很难办的呢。——至少,只有这个屋子要保护好呢】
【在说什么……不对,碧翠丝,你!】
【——贝提,和罗兹瓦尔不同呢。就算是为了得到未来,也会对疼痛辛酸痛苦悲伤恐惧这些全部,感到厌恶呢】
对于这无法构成询问的问题,回以了无法作为回答的答案。
空间扭曲,产生的皲裂超越物理法则把昴的肉体卷了进去。
没有,疼痛。
【至少,在贝提看不见的地方死了就好了呢】
最后的低语明明是装作薄情的样子,寂寞的模样却一点也没有隐藏起来。
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知道。只有一点,有传达过来的感情。
——碧翠丝对昴的决断,行为,感到悲伤。
扭曲行至极限,挤压的空间弹动般地消失了。
视野划过杂音般的违和感刹那间卷席世界,在那之后大气的扭曲连痕迹都没留下就消失了。
有的只是满是鲜血的地板与挖出一块的,昴与爱蜜莉娅在过的痕迹而已。
看着两个人消失,碧翠丝一脸疲惫地背靠着墙壁。慢慢地抬起的手掌,覆上了那双眼眸把世界从碧翠丝眼中藏了起来,
【——母亲大人。还要多久,贝提才】
被遗留在这个世界的少女的,这个低语没传达给任何人,嘶哑着消失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从空间的裂缝中被毫无前兆地流放,一头撞上了生苔的植物上。
【噗哇】
吐出含有土味的唾液,昴抬起头环视周围。
昏暗的视野内树木成群,全方位被自然包围着的昴注意到自己被扔到了森林里。
【夜晚的,森林……是在哪里的山里吗……?】
由于月光无翳,勉强能确保视野。
凉风习习摆弄着树木的叶梢,虫鸣声悠悠地支配着昏黑的森林。从屋外是夜晚的这个事实,昴明白了自己睡了半天以上。
同时,自己像这样在森林里也就是说,
【空间转移……之类的认知可以吧】
大气扭曲,被吞入出现的皲裂之后,被投放到了森林里。
通过【门联】这个魔法,碧翠丝能够把自己的禁书库与屋子中的门自由连接。有那份心的话,转移区区一个人或许也是不讲道理地轻松。
但是,理论上理解的同时,也不明白碧翠丝的真心想法。
——现在也是,最后看到的欲哭表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直认为愿望哪怕是被拒绝了,也一定是会被轻蔑放置这样的。
然而,碧翠丝以带着遗憾与失望的眼神望着昴——,
【那样的话,不就像是……】
甚至是被期待,一样的了吗。
昴否定了这实在是太自说自话,自我中心的想法。
正因为连自己都不能期待自己了,所以也不可能有谁会来期待自己的。
更别说,甚至是被讨厌自己的对象那样要求什么的,太过【傲慢】了。
——明明都因为不想被期待,一直一直,逃避着来到这个世界了。
【无可救药啊,我这种家伙……】
浮现出自暴自弃的笑容,昴慢慢地站起草上的膝盖。这时,望着无法随心而动的脚下,昴终于注意到了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另外一份重量。
【爱蜜,莉娅……】
昏暗的世界中,稀疏的月光照出了青白色的死者的脸。
死相既不苦闷也不安详,完全只是充满着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幸的原因一无所知的疑惑。活着的时候,在时间停止的世界被捏碎了心脏。
就连有没有留下能理解疼痛的时间,都值得怀疑。
只是,假设即便没有感觉到疼痛,那也应该无法成为救赎。
一定不会存在着什么安详地死,也不会有什么因为死而得到的救赎。
——除去现在的昴自身的话,但是。
【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俯视着爱蜜莉娅的脸的时候,那苍白的脸颊上滴落上了水珠。
还以为已经流干了的泪水无底无尽,没有终结的折磨苛责着昴。
能听到声音。谴责自己的声音。
相遇的所有人们,带着熊熊燃起的愤怒向昴投来骂声。
在那里面也有银发的少女,也有青发的少女——。
【有谁……谁都,可以……】
——杀了我。
听着不会消失的骂声,昴抱着爱蜜莉娅站了起来。
就那样踩着草,分开树枝,在夜晚的森林中缓缓前进。
远远地,能听到野兽远吠的回响。
感觉是现在的话,就算是遇上了那个黑色的魔犬也能微笑面对。
希望能把血肉,魔力,把昴的生命连根蚕食殆尽。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菜月・昴无法有所救赎。
【——】
目光指向听到远吠的方向,昴在黑暗的森林里进一步向着深渊前进。
抱着的爱蜜莉娅的重量,在视野不佳的险恶山路里步行的疲劳感,现在毫无感觉。
大概是因为目的很明确,为了那个目的而拼命了吧。真是讽刺。
然后,命运的讽刺并不止步于此。
【这里……跨过,这个沟……这样就】
慎重地穿过下坡,把起伏的树根仿佛楼梯一般地踏过。
仿佛即将燃烧殆尽的残烛一般,生命在竭尽着最后的努力。但是,毫无迷惘地行走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如此。很单纯的事情,因为这是见到过的道路。
要说为何,这个地方是——,
【啊啊,有了】
安心般地,生于不着调的感慨的微笑浮现嘴边。
这是只有浑身浴血,精神崩溃的人会浮现的狂笑。这种笑法的男人昴认识。若是看镜子,一定自己也是浮现着同样的笑容。
侵蚀看的人的心,引起生理上厌恶感的不吉笑容。
但是,被这样的笑所面对着的他们,是对这种狂笑习惯了的人们。
【————】
夜晚的森林里,与黑暗同化包围了昴黑色装束的一个集团。
仿佛从影子中浮现出来的涌现的他们包围着昴,无声,无息,甚至连存在感都不让感觉到地紧紧盯着这边。
敌意好意恶意善意,连名为意识的意识都无法感觉到的视线的漩涡。全身处在这种视线下,昴回想起了第一次的世界与他们的相遇。
【一样,的呢……】
仿佛描绘着昴的记忆般,黑装束的人们一齐当场低下了头。
这是仿佛木偶人偶一般没有意识的他们,初次见到昴时候所表现出的【敬意】。
他们为何,会对自己敬服昴不知道。
但是能清楚的是,这一个集团是魔女教的信徒,他们所信奉的魔女与昴身上所缠绕的黑暗有着什么关系这一点而已。
【——让开】
想要问的事情,本来的话是有很多的。
若是像这样完全看开了以前的话,想要诘问的事情堆积如山。
但是,现在就连这种感伤都是无用的多余。
对昴这简短的命令,黑装的人们不唱反调溶解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们的存在从视野内消失,昴注意到世界被静谧所填满。
无论是寻找过来的野兽远吠,还是能无间隙听到的虫鸣声,或是风声都听不到了。
是说所有的生物都厌恶着魔女教这么一回事吗。
又或者是不仅仅是魔女教,也因为是有昴在。魔女教和昴在一起的场面,是应当受唾弃到连世界都会拒绝同席的画面。
——那样的,才是适合现在的自己的评价。
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昴穿过消失的魔女教徒的包围继续前进。
眼前出现了展开的岩地,以及矗立着的断崖绝壁。
【等候已久了呢。宠爱的信徒呦】
在这个岩壁的前面,过瘦的男人浮现着与昴同样的狂笑等在这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哦呀哦呀哦呀?而且而且而且且且且,那手臂中抱着的该不会……是半魔的小姑娘吧?】
看到来到岩石地的昴,与他怀中的爱蜜莉娅的贝特鲁吉乌斯歪着头。狂人的头保持着水平的角度,愉悦地伸出舌头流下唾液。
【何等的,在接受我们的试炼之前就殒命了……何等的悲运!何等的非业!啊啊!而且而且而且……你是何等的勤勉啊!在我们行动之前!把半魔之身!把性命!居然在赋予试炼之前就夺走了!】
贝特鲁吉乌斯挥舞着手臂,做出大仰身动作嚎叫着爱蜜莉娅的死。
留意到的时候,不知何时魔女教徒们聚集在了贝特鲁吉乌斯的周围,全员跪下倾耳倾听狂人的狂态。
【我,勤勉……?】
【诶诶,就是这样!勤勉!真是美妙!你与判断迟缓,智慧转动不灵,决断力欠缺的我们不同,比谁都要先地体现了魔女的意志!】
捉听到了嘶哑的低喃,贝特鲁吉乌斯欣喜般地笑着跑近昴。他就那样滑行跪地,额头扣在了岩石的地面上土下座了。
【比起这!我与我的指尖是何等的迟钝,愚昧,有所欠缺啊!呜呼!请原谅!对爱!无法回报的此身的不作为!原谅有所怠惰的此身的不诚!无法回应你所给予的爱的愚钝此身,请务必原谅!】
泪水滂沱流下,贝特鲁吉乌斯手臂敲着岩地,谢罪到额头裂开。
血在剧烈的自残行为飞散,划开的手腕伤口深可见骨。即便如此扔就没有停止凶行,周围的信徒们也模仿着狂人各自开始自残行为。
血腥与痛苦的狂欢——昴的眼中映出着这一切,却也没有任何感觉。
即便是那样憎恨的男人就近在眼前,昴的心里也没有萌生任何感情波动。
【呜呼,代替没能回报那位大人的想法的不作为的我,为了达成了试炼的你我能做到什么呢。请告诉我。我为了将我非为怠惰的事实证明给爱,到底应该做什么呢?】
【杀了我】
对于逼近过来,额头上血流下来形成血泪的贝特鲁吉乌斯的请愿,昴回答了。
唐突的这句话,哪怕是那样的狂人也——,
【这样的事情就可以了吗?】
没有浮现出哑然的样子,一瞬的犹豫都没有就把昴打飞了。
踩着单脚,盯着后退的昴,贝特鲁吉乌斯一脸恍惚。
【啊呜,如此美妙,如此如此如此美妙啊!达成了试炼,向着寻求救赎的信徒寻求救赎,我这包含爱的行动也将为勤勉呐!呜呼,能够不以怠惰而终!我也是你也是!向你献上感谢!向我的勤勉献上爱!】
对昴着偏激的回答不带任何疑问,对自己的行动没有一点苛责,不被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条条理所动摇,贝特鲁吉乌斯披挂着勤勉解放了杀意。
看到狂人这个姿态,昴的内心骚动着闭上了眼。
——这样,至少,这个瞬间昴的想法能得到回报了。
【话说回来】
对切肤感受到杀意逼近的昴,贝特鲁吉乌斯低喃了些什么。
【就连一个试炼都没能跨越,而且就连一个大罪都没能见上,抱有着大志最后却被起点的石头给绊倒了……】
这是望着沉眠的爱蜜莉娅所纺织出的,以狂人的叹息,
【——啊啊,你,是【怠惰】呢!】
前所未有地,侮辱了爱蜜莉娅的死的发言。
想起了在过去的世界这个狂人,侮辱了重视的少女的生命。
【————】
闭上的眼睛睁开的瞬间,昴看到眼前形成手掌迫近的黑色雾霭。
一瞬间,脑海里划过的痛苦记忆让身体缩了一下。
但是,那只魔手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之处。身体在动。脚在动。手臂在动。所以身体能够躲开。
躲开缓缓逼近的黑色手掌,抱着爱蜜莉娅昴向侧面跳开了。飞过头的手掌迷茫般地消失了,看着这一幕的昴吐着紊乱的呼吸。
【……你。刚才,不会是看见了不可视之手吧?】
声音颤抖着,熠熠生辉的双眸瞪大着,贝特鲁吉乌斯注视着昴。
狂人把枯树枝般的纤细手指插入口中,从指间开始一节接一节地咬碎。一口咬开肉,发出骨头碎裂的不快响声,滴落着鲜血,
【这可不行,这是不行的。很奇怪,搞错了,出错了,犯错了。我的权能,【怠惰】的权能,由宠爱授予的我的【不可视之手】!被其他的人亲眼看到,无可饶恕!】
吐出血,咀嚼着指甲与骨头的碎片,贝特鲁吉乌斯以充血的眼睛瞪着昴。
——下个瞬间,贝特鲁吉乌斯的背后涌出了黑色的手臂。
贝特鲁吉乌斯的影子爆发,乱舞的黑色手臂多达七只。它们与昴触及禁忌的时候予以惩罚的魔手一模一样,让昴的背脊划过了恐惧。
【但是,看到了身体却还能动的话……】
就不是,不能回避。
黑色的手掌的速度绝对不算快。只有射程与能把人体五马分尸的臂力才是威胁,不过最大的威胁还是【眼睛看不见】。那最大的强大,现在对昴并不通用。
在燃烧殆尽之前焦化生命,昴发挥着超越界限的身体能力。
【为何啊为何啊为何啊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何何何何……能够躲开啊!?能看得到吗!?我的这个!明明是只属于我的爱的!!】
【觉得只有被你杀掉,是从心底厌恶的了】
活动着身体躲开手掌,跳跃到前方躲开伸上来的别的手指。当即弯下身避开左右逼近的手臂,身体压倒到跌倒般的程度接近着贝特鲁吉乌斯。
看到狂态扭曲着惊愕,心里暗涌起了快感。
想起来了。自己曾想要,杀掉这个狂人。
【——噗嘎啊!】
对着极近的鼻面用头槌撞上去,粗暴地踢着撞仰倒的狂人的身体。
黑色的手上失去了精密乱动着,昴那被贝特鲁吉乌斯的门牙所划伤的额头也流着血。严重的出血进入眼睛,挡住了右眼的视野。
——在注意到被溜到了脚下的下一刻,昴的身体被抓住脚扔了出去。
撞上大树的瞬间,昴忘记了要采取受身,就那样紧紧抱着手臂中爱蜜莉娅的亡骸。
不是为了抓住,而是为了守护。
【——咕诶!】
就那样背后猛撞树木,背脊有着致命性伤害的触感。
复数的肋骨碎裂,刚刚治好的伤口一口气崩开了好几个。剧痛的大合唱全部开始,落下到地面上的昴吐着白沫痉挛着。
【难看!这不是很难看吗!呜呼,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差点我就要那样成为怠惰,我的行为全部都要变成无为了!果然我穷尽勤勉,穷尽爱……】
【吵死了,啊。废物】
呼吸的声音很奇怪,感觉肺受到了甚大的伤害。
即便如此,昴口中冒着血,嘲笑着贝特鲁吉乌斯。
【什么是爱啊,白痴。你本应得到的,爱,怎么说……我也能看到了,不是吗。……被劈腿了啦,活该】
【什么!你说……你说你说说说说说说……脑在,脑在颤抖抖抖抖抖抖】
抓着头,瞪大了白眼球的贝特鲁吉乌斯激昂着。
狂人走近倒下的昴,用脚踢着他怀中的爱蜜莉娅,特地为了让亡骸远离昴而粗暴地踢飞了。
爱蜜莉娅的身体翻倒着,撞上了森林的根。斜眼望着这一幕的贝特鲁吉乌斯笑着。
【侮辱我的爱无可饶恕!呜呼,决定了。已经决定了!虽然本应予以试炼的半魔已经终结死去,但包庇半魔的还留着】
迁怒般地四下叫唤着,贝特鲁吉乌斯黑色的手掌绞上了昴的脖颈。
仿佛要把头颅拔掉般的臂力让人双目怒睁,剧痛让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首先。把屋子的关系者根绝,接着把附近的村民向宠爱献上。一个不留地。有所疏忽是【怠惰】的证据。勤勉至上的我和我的指尖将做好全部。——街道也因为雾被封锁,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我的爱!】
兴奋状态下唾沫横飞着,贝特鲁吉乌斯把邪恶的方针向昴和盘托出。
【在那之前,似乎很重视地抱着的样子……那个半魔的肉体,破坏掉的话你会叫出何等美妙的声音呢?】
扭着头,歪着嘴唇,贝特鲁吉乌斯的那双眼睛因残虐地好奇心而放着光。
从狂人的背后,爬出了与抬起昴的不同的五只手,各自独立地活动着向着爱蜜莉娅的亡骸蠢动接近着,
各自把四肢,然后纤细的头用其手掌抓住,
【看得到吗?现在开始将会发生什么呢,能明白吗?】
【……停,下来!】
正是因为看得见才有的恐怖,现在正向昴袭来。
事无巨细地回想起了看不见的时候,狂人的黑色手掌对雷姆的身体做了什么。
然后,那些现在,那个破坏冲动现在,指向了爱蜜莉娅的肉体。
没有能够阻止凶行的力量。昴哀叹着,贝特鲁吉乌斯愉悦地加深了狂笑。就那样爱蜜莉娅的肉体,被残忍地分尸——,
[[——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冰冷地冲击着在场全员的鼓膜。
【——】
贝特鲁吉乌斯的表情变化,视线徘徊着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这声音的力量,足以让狂人神色狂变。带有着锐利的愤怒。
最终,贝特鲁吉乌斯的视线固定向了空中的一点。
之后昴也,保持着被勒起脖子的姿势,同样看见了空中的那个。
[[重复一次]]
仿佛覆盖住夜空般,巨量的冰柱全方位的埋尽着。
荒乱的吐息染上雪白,将世界冻结的冷气一口气席卷森林。
持续跪着的黑衣人们,浮现着狂笑的贝特鲁吉乌斯,哑口无言。
[[对我的女儿,在干什么——杂碎们]]
——将世界染上雪白的,永久冻土的终焉之兽。
这对昴来说,是将自己引向第十次的世界的【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