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
“找个地方随便坐吧。不论谈多久,还是应该先坐下来再开始谈话不——是吗。”
罗兹瓦尔闭着一只眼睛,用他那金色的眼眸将视线投向了,站在房间门口的两人。
被那内含深意的视线舔舐着全身,在昴身边的奥托就像是沐浴在魔性之潮中一样咽了一口气。尽管那种魔性的视线也投向了昴,但因为昴原本就已经抱有戒备之心,所以昴只是咳嗽了一声就恢复了正常。
“为了迎接我们还专门把妆化好了什么的,被你这么浓妆艳抹地期待着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没——什么,不——用介意哦。毕竟,你不——是对我说过了吗。再次,画上这个妆——呐。”
“啊啊,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啊。”
在契约和赌局成立之后,昴在离开房间前的确对罗兹瓦尔说过了。虽然昴并没有想到他会真的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而且本来,对我而言这个妆的就像是战前准备一样的东西呐。为了能够如同福音书的记述一样推动事态的发展,就有必要一直保持自己的紧张不松懈啊。这个妆也只是我为了让自己一直保持紧张的,自我暗示而已啊。”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罗兹瓦尔的心里话,昴不禁凝视着他那化了小丑妆的脸。
在刻意涂得苍白的脸上点缀出妖异的眼线。被染红的嘴唇还有那极具特征性的左眼的标志。所有的这些,其实都包含了让他人取笑之外的意义什么的。
“你,只是想让我有这种想法,才这么说着试试看的不是吗?”
“就算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啊。这就,随你想象了。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经与福音书上的记述出现了偏移,放弃了这个世界的我也原本认为不会再画上这个妆了……然而这样的我现在却再次,画上了这个妆,这其中包含了怎——样的含义,这点也同样随你想象了——呐。”
听到罗兹瓦尔那拐弯抹角的话语,昴咬着牙忍耐(压抑)着自己表情的变化。
如果就如刚才罗兹瓦尔所言这是他的战前准备的话,那么他再度画上这个妆站在昴等人面前的理由就非常明确了。
这应该就是他再度取回了,之前失去的动力,还有在这个世界继续活着的意志的证明。
想要让这个世界终结,并且将希望托付给下一个世界的自己,这是与过去的昴所抱有的思考十分类似的,由悲观产生的想法。
“我继续消沉着,对于你而言不——是应该更好吗?”
“也不见得如此啊。要让爱蜜莉娅碳登上王位的话,你的名声、地位、权力、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让你一直保持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我这边也会很头疼。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你有干劲的时候搓掉你的锐气,让你看到你并不相信的希望,然后把你真正拉进阵营啊。”
“这还真是可靠啊。……你认为你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好——了啊。“
倾听完昴堂堂正正的宣战宣言,罗兹瓦尔因为发自内心的愉悦而扭曲着嘴角。之后他保持着那令人不快的笑容,说着“话说回来”然后看向了昴的身边,
“在你边上发——着呆的,应该就是以前你介绍过的奥托君没——错吧。与最初见面时那精神的样子比起来,现在——却是一副疲惫(畏缩)的样子不——是吗?”
“与其说他是疲惫(畏缩),还不如说只是单纯地在害怕而已啊。毕竟他本来是想对马上见到的人好好打个招呼,结果却看到那个人脸上化着让人不适的小丑妆啊。他会被吓到也是当然的事情,是吧?”
“你这个人,干什么要随便把别人当作胆小鬼啊!还有,还是先说一些好话比较好啊!你这样不是会让对方对咱留下不好的印象吗!”
“要说印象如何的话,在你决定帮助我,与他为敌的时候,你给他的印象就好不到哪里去了啊。至少让对方承认你是棘手的敌人,这样有人气投票的时候,你的排名才会更高哦。”
“咱完全不能理解菜月先生你说的话啊!?”
通过与平时一样的吐槽打趣,昴能看出奥托的紧张应该得到了缓解。奥托露出像是理解了,刚才的这番交谈是为了让全身僵硬的自己放松而进行的这一事实之后的,复杂的表情。
然后,看着通过眼神交流心意相通的昴和奥托,罗兹瓦尔用手指抵着自己的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互相之间仅凭眼神交流就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什么的,两位的关系还真——是亲密不——是吗。明明应该是我与昴君的交往时间更长一点的,有点小嫉妒——啊。”
“不要说这种恶心的话啊。在我心中的第一第二的位置早就已经有人占据了。根本没有你们……特别是你这个家伙存在的空隙啊,你这混蛋。”
“那还真是遗憾。不过,这——样的话……碧翠丝又是得不到回报了呐。你对那孩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
如果这是他的牵制的话,对昴来说,就没有比这个问题更加有效果的了。
昴完全没有料到,罗兹瓦尔会在现在这个场合说出碧翠丝的名字,因此他对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戒备,包含着对罗兹瓦尔好像无所不知的面孔的不快感,昴就像侧脸被突然打了一拳一样惊讶着。
“碧翠丝她的话……”
“那孩子也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顺从着福音书的指引。从那——种意义上看的话,要说她与我是同志(志同道合之人)也是可——以的啊。虽然说,积极接受福音书的记述并付诸行动的我,还有一味被动接受着的那孩子,两人应对福音书的方式并不相——同啊。”
“只是等待着得到结果,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吗?对此我虽然也有同感啊……但就那孩子的情况来说,命令她等待着的那个诅咒的效果实在太强了啊。”
“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啊”
遵从着作为创造者的艾姬多娜的命令,碧翠丝一直在罗兹瓦尔宅邸的禁书库中等待着并不存在的【那个人】。作为精灵,对于在诞生之初就只被给予了那一个目的的她来说,一直固执地依靠着那个命令已经成为了她的存在意义。
就固执这方面来说,碧翠丝也是与罗兹瓦尔极为类似。
她向昴祈求着死亡,那时的事情昴依然记忆犹新。
那之后,宅邸发生的事情的最后时刻,她那保护了昴时露出的表情,昴也铭记在心。
所以——
“她的那份诅咒也会由我解除。把她从那满是霉味的房间拉出来,让书本和裙子连同她自己一起去晒太阳。——至于她是否能够得到回报,那也看在那之后的她的想法了啊。”
“——”
对于作出明确断言的昴,罗兹瓦尔就像是看到某种过于耀眼的光辉之物一样眯起了眼睛。之后的他短短地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了在等待着加入话题的机会的奥托,
“于是呢?考虑到在现在这个场合现身,还有刚才的谈话……站在那边的奥托君,我能认为就是你那边的手牌吗?”
“不,不是。咱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为了让双方的条件均等的一种砝码(管理)而已。咱绝对没有做出这种,像在对边境伯爵大人的意志提出意见一样冒犯行为的打算……”
“都到这时候了就不要再这么怯懦了啊!干脆地说出来啊!因为对你那小丑妆感到不爽,等到你输了的时候要把你的那张脸涂成红白相间的脸谱啊!”
“咱根本不记得说过这种话!而且脸谱是什么东西啊!!”
对着背了自己完全不记得的锅(被昴强加上自己不记得说过的话)的奥托,昴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摆出了毫无意义的poss。然而,看到昴的那种态度的罗兹瓦尔若有所思地闭上了一只眼睛,然后向奥托投去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就观察来看的话……昴君之所以能够振奋起来,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啊。这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我也不会否认……不过这么去想的话,借助男性角色的力量复活什么的,这从故事发展上来看不是有点奇怪吗?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不应该是第一女主角让我振作起来才对吗?”
“就算你用责难一般的眼神看着咱,咱也无言以对呐。”
挥手回应着奥托那略显反抗的视线,昴将之作为无可奈何的事情而接受了。
从他人那里借到了让自己振作的力量。而这回就轮到昴去,拉着他的女主角的手让她振作了。至少,昴在心中已经决定这么去做了。
昴先是闭住了双眼,然后再度睁开。察觉到他的视线变得更为锐利,罗兹瓦尔摆正了自己在床上的坐姿,伴随着他的举动,房间内的氛围改变了。
罗兹瓦尔在被褥上,双手手指交叉相合说着“那——么”作为开场白。
“像这样以疗养为借口被隔离着,没有事情做还真——是不适应啊。实在是太无聊了。正因为如此……我会好好地听你说出的内容哦。”
“你还真是恶趣味啊。”
“就算这么说,你不——也是一副自己的诡计有所进展的样子吗,……这个【圣域】究竟是怎样存在的,它周围的环境又是多么得复杂,你有切身体会到一点吗?”
“就是因为复杂麻烦的事情一大堆,所以我现在正烦恼着啊。现在你的问题还有爱蜜莉娅【试练】的问题交错缠绕着,这种情况我觉得就算用走投无路来形容都不够啊。”
尽管昴诚实地承认着自己现在面对的困局,但他本来就做好了胜算极低的觉悟了。
将曾经与奥托确认过的话语再度对罗兹瓦尔进行宣告,尽管如此,昴依旧没有丝毫放弃扭转劣势的打算,竖起手指以示决心,
“契约的,赌局的最后期限就在三天后。所以我可是打算在明天还有后天做一些大动作啊……你最好不要过来妨碍我啊。”
“这我可不能保证啊。完成福音书的记述对我而言就是夙愿。关于这点因为我已经向你说明过很多次了,还以为没有必要再次重复了啊?”
“在最后期限之前,我会让爱蜜莉娅突破【试练】,也会将加菲尔说服。阵营的实力更加强大对你来说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啊。我敢保证我所追求的未来,比起你依赖那本福音书得到的未来要明朗很多啊。”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恐怕那个未来也不——是不可能(还是有可取之处)呐。”
事已至此,尽管知道只是自己的徒劳,昴依旧说出了说服的话语。突然地,罗兹瓦尔垂下了目光,就像在思考着昴口中的未来一样低语着。
然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时,他那左右瞳色不一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了迷茫。
“实在缺乏可能性啊。——对于我来说,有着足够的理由去否定你所追求的未来啊。只要遵从福音书的指引,那么我所希冀的未来就肯定会到来。就算为了得到那个未来会存在大量的牺牲,那又何妨。我所想要得到的,一直都只有一个啊。”
“仅仅为了自己最为重视的一个目标,你就能轻易舍弃看着你的其他人吗?支持着你现在的立场的人们,还有拉姆,他们又会怎样啊?”
“喂——喂,给我适可而止啊,昴君。——到了现在,你就算质询我的觉悟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我的回答不会改变,而你需要去做到事情也一样不会改变啊。”
“——”
这是早就明白的说服结果,这也是显而易见的拒绝之言。
罗兹瓦尔并没有听从昴的话语的打算。就像昴拒绝了罗兹瓦尔的提案和艾姬多娜的契约一样,在罗兹瓦尔的心中,已经有了他所认为的【最佳选择】。
“……果然,我是绝对不会成为你(那样)的啊,罗兹瓦尔。”
“是吗。……那还真是,只能说遗憾了啊,昴君。”
背靠在枕头上向后躺,罗兹瓦尔静静地叹了口气。之所以会感受到失落,原因应该在于罗兹瓦尔对昴抱有的期待吧。
如果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断绝的话,菜月昴毫无疑问会落到与自己相同的境地,这也就是,连自己的生命都能舍弃的,投身于孤独的战斗的罗兹瓦尔的期待。
“还是言归正传吧。应该可以的吧,边境伯爵大人。”
在因为刚才的争辩而冷场沉默的房间中,奥托上前一步进行了发言。罗兹瓦尔将金色的眼眸看向灰发的青年,用沉默表示着肯定。
之后奥托回头看向昴,得到了他的首肯,
“双方都对三天后已经约好的,会动摇这个【圣域】的事情的时间限制有了共识。边境伯爵大人就算会牵制菜月先生,那应该也和静观事态发展没什么区别啊。”
“静观……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这种宽容的话语啊。”
“然而,您没有在现在这个场合把咱烧成灰烬,这就已经表明了您的那个想法不是吗?以被誉为露格尼卡王国第一宫廷魔术师的罗兹瓦尔・L・梅扎斯边境伯爵的实力,应该是能够在一瞬间就让咱成为魔力的碎片啊。这难道不是您所能采取的,在不破坏您与菜月先生的赌约的前提下让菜月先生的目的无法达成的,最为简单的方法吗?”
“嚯—”
昴屏住呼吸看着,正在口若悬河而有礼有节地诉说着自己观点的奥托的背影。虽然并没有事先跟他商量好,但他的说辞还是滔滔不绝。
听出了奥托的话语中的意图,就连罗兹瓦尔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还真是有趣啊。虽然我还在用以前对你的印象看待你……但还是让我更正一下对你的评价吧。——你是,超乎我想象的有趣的人才啊。”
“这是得到了您的夸奖……咱能够这么认为吗?”
“这就是并没有其它含意的赞赏啊。啊——啊,真是杰出啊。你与昴君现在并肩地站在这里,而且你还努力地向我证明了你刚才说出的理论。这还真——是,我所欣赏的珍贵的决——断啊。一般人,可是根本模仿不——过来的啊。”
“这还真是……多谢夸奖了啊。”
虽然有些被罗兹瓦尔的魄力压倒,但奥托还是毫不畏惧地正视着他。正如奥托自身所言,他现在面对的,就是如果有那个打算的话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烧成灰烬的魔人。
实际上,如果罗兹瓦尔是动真格地不管不顾让自己与昴的契约成立的话,那他就应该直接做出奥托曾经说过的那种卑劣的行为。就算他不那么做,如果事先把【圣域】烧尽,提前降雪将大兔吸引过来的话,昴也并没有能够阻止的手段。那样的话,昴就必定会输掉赌约。
虽然对于对【死亡回归】一无所知的奥托来说,他认为昴本人的生存是赌约的成立的必须的条件,但对于知晓【死亡回归】的昴与罗兹瓦尔来说,就连昴的生存都不是必要条件。在交换契约时,这其实也是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昴最为在意的不算是破绽的破绽。
虽然罗兹瓦尔不会使用那样的暴行,但他也不会静观事态发展,就是这样吗?
“不管怎么说,想要获得您的承诺。边境伯爵大人。不管您对咱们有什么企图,又会用何种方式实行……至少在三天后的期限到来之前,希望您能够承诺不会使用极端手段。”
“承诺什么的,这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如果不去时刻注意是否会有妨碍的话,这场赌博可是看不到什么成功希望啊。明知菜月先生注定失败还在他身上下赌注的话那只是愚蠢,如果真的注定失败的话,只要咱最初就不去伸出援手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
看着使用着各种肢体动作以增加说服力,并翘起嘴角的奥托,罗兹瓦尔的视线更加锐利起来。
咽了口气,见证着眼前这场交涉的昴感觉现在就是奥托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对于奥托那近乎挑衅的话语,如果罗兹瓦尔【接受了挑衅】的话,那就是昴这边的失败了。
就像大家都屏住呼吸一样的沉默,逐渐让房间中的氛围变得越发沉重。然后,
“原——来如此啊。昴君,你还真——是交到了一个优秀的友人啊。”
“……啊啊,就是这样啊。这可是当我走错路的时候,会直接揍我一顿的好哥们啊。”
如此回应着笑容满面的罗兹瓦尔,昴略微地看向远方。
突然间,昴思考着。罗兹瓦尔他,应该并没有向奥托这样的友人存在。在昴即将走上歧途时,正是奥托出现揍了他一顿让他恢复正常。
就像这样,能够去纠正罗兹瓦尔那顽固又扭曲的想法的某人,在他的身边应该并不存在。
“所以也没有办法了啊。——虽然迟到了四百年,但还是就让我们去完成这项工作吧(纠正罗兹瓦尔的思想)”
“——”
“罗兹瓦尔!你刚才的态度,我可以认为你是同意了吗!”
对于昴的催促罗兹瓦尔回以苦笑。之后罗兹瓦尔倾斜着他那化妆成小丑的脸,
“也行啊,那我就承诺好了。不管怎样,为了三天后的降雪我也有积蓄提炼魔力的必要啊。事先说一下,就——算是像我这样的实力者,操纵天象(气候)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哦?只能暂时性操纵,而且还——必须在限定的地方啊。”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的冥想时间吗。作为参考,如果你能告诉我你讨厌在自己冥想的过程中被怎样(恶作剧)的话,就帮大忙了啊(我会很开心的哦)。”
“我并——没有给敌人送盐这——种天真的兴趣啊。——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已经理解了你们的目的不可能达成,所以我也没有做什么的必要而已啊。”
只有这点是不容退让的,就是这样。
对于他那讽刺一般的话语,昴哼了一声,而奥托则是露出一副疲劳的表情叹了口气。
然而,昴在现在来到这里的一个重要的理由(任务),已经顺利达成了。
赌局进入关键时刻,罗兹瓦尔不会随意插手这是对于昴而言的必要条件。
就算只是拿到了这个承诺,也算是巨大的收获了。这其中,出乎自己意料地说出了雄辩之辞进行交涉的奥托可以说是立了大功。
“话说回来,昴君。”
“——啊?”
“我——听说,大精灵大人现在已经离开了爱蜜莉娅大人的身边啊。”
突然转移的话题,对暂时安心而放松思考的昴产生了一记重击。
再次挺直了有些弯下的背脊,昴说着“啊啊”肯定了罗兹瓦尔的话语,
“爱蜜莉娅与帕克之间的契约出了点问题,两者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如果从精灵使的角度去看的话,现在的爱蜜莉娅她并没有继续拥有那个称号的资格。”
“我还听说爱蜜莉娅大人表现地极度悲伤啊……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本就已经受伤的内心遭受了更加严重的打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真的没有问题吗?”
“……谁知道,呢?至少,今晚的【试练】也只能浪费掉了啊。至于明天之后又会出现怎样的影响,在爱蜜莉娅苏醒之前我还不知道啊。”
实际上,尽管帕克在事先就已经警告过昴,爱蜜莉娅会悲伤这个事实,然而她的悲伤却还是出乎了昴的预料,那悲痛近乎要从眼中满溢而出。
在仅剩两天的情况下,还将爱蜜莉娅逼到如此绝望的境地。本来昴就是在挑战着对己方极为不利的赌局了,这也只能说是在,本就渺茫的胜率之上又加上了另外的赌局,这样使成功之门更加狭窄的行为。
然而,仅仅是在那扇本应紧闭的门扉上出现的一个小孔,都能够成为现在的昴去相信的微小的希望。
“虽然话是这么说,现在的确是头疼中啊。然而,无论如何,我都会……”
“稍微有点,感觉不可思议——啊。”
中断了昴的话语,罗兹瓦尔竖起手指左右摇动着。看到他这样的举动,昴不禁沉默了,之后罗兹瓦尔说着“毕竟”继续了他的话语,
“就我刚才对昴君的观察,你的确是在为了如何让爱蜜莉娅大人振作起来而无比困扰着……但是对于大精灵大人与爱蜜莉娅大人之间的契约断绝这件事,我却没——看出你有多少的惊讶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
对着像是若无其事地提出问询的罗兹瓦尔,昴一瞬间闭上了嘴巴。
在他看来,之所以昴会并不怎么惊讶,应该就是因为那件事对昴而言算是已知的情报吧。如果不是事先从帕克那里得知了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在哭泣悲鸣着的爱蜜莉娅面前,昴应该是束手无策才对。
虽然说,就算是事先就知道可能出现现在的情况,昴能够做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应该是……已经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不是吗?已经知道大精灵大人会离开爱蜜莉娅大人身边这个事实。暂——且不管你是怎样知道这个事实的啊。”
“就算,真的如你所说……我也没有理由被你说三道四哦。我会用尽我所拥有的所有力量去赢得这场赌局。你也并没有去责备我的理由……”
“非——也非也,这就足够了。——我只是想听到,那句话(肯定)而已啊。”
将原本交叉着的双手互换位置,露出了满足表情的罗兹瓦尔点了点头。被他的这种态度封住了自己之后的话语,昴抱着内心那份不完全燃烧的激动呼了一口气。
“话——又说回来……如果大精灵大人离开爱蜜莉娅大人身边是既定的路线(未来)的话,这——倒也是对于我来说相当困扰的情况啊。”
“……真是如此吗?从你的目的考虑的话吗,这不反而应该是好的倾向……”
“并不是这样啊。如果因为不忍再看见伤心崩溃的爱蜜莉娅大人,而让你能够心急如焚的话,作为条件来说的确是对我有利啊……但是爱蜜莉娅大人失去了精灵使的力量,也就意味着她不——可能被认为是让这个【圣域】飘雪的罪魁祸首(犯人)了啊。这个事实给我的打击,还是相——当沉重的啊。”
“啊……”
罗兹瓦尔说出口的,正是现实与福音书上记述的不一致之处。
在三天后的【圣域】中,会有能够(为了)招来大兔的降雪。为了遵守记述的内容,罗兹瓦尔就有必要让【圣域】被雪覆盖。
然而,这样的话——
“罗兹瓦尔,我其实一直在想啊……”
“嗯?你在想什——么呢?”
“想的就是关于你所持有的那本,完全版的福音书的不完全之处(漏洞)啊。”
“——”
听完昴的话语,一直微微带着的笑容从罗兹瓦尔的嘴角消失了。空气略微干燥起来,身上的皮肤,以被在自己正面的魔人投向自己的视线为起点,竖起了鸡皮疙瘩。
在边上的奥托略微缩了缩肩膀,而昴也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像是喉咙被掐住一样的压迫感。魔人用着他那左右异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昴,
“继续说下去啊,昴君。这本,福音书的不完全之处……你是这样说的呐。”
向着自己背后靠着的枕头下方伸出手,然后把手拿出来的罗兹瓦尔手中握着的是一本黑色装订的书——正是福音书。与在禁书库内碧翠丝持有的那本拥有相同性质的这本书,仅仅只是出现在现在这个场合,就带来了奇妙的威圧感,让房间内的空气更加沉重了。
“原,原本就是……说是要遵循福音书上的记述的你的这番话中,就存在着违和感啊。只是因为比那个更令人在意的部分太多了,所以至今为止我都没有过于在意这份违和感。……然而,当我冷静下来花了点时间思考了一下你还有福音书的事情,就立刻发现了那份违和感啊……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就,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吧。”
“魔女教的那群家伙们持有的福音书……虽然的确都是不完全版,暂且不提其中那些难以理解的记述内容。问题就在于你所持有的福音书的,决定性的缺陷啊。”
“——”
缺陷,当这个字眼传到罗兹瓦尔耳中的瞬间,他的眉头略微颤动了一下。
即便如此他依旧保持沉默,也是因为他对昴提示出来的内容还是有不少兴趣的。对于罗兹瓦尔而言福音书就正如其名字一样,就像是支撑着他的目的的救生索一样的东西。
听到昴说福音书存在不完全和缺陷,他没有不听下去的理由。
轻轻地吸了口气,昴颤抖着自己的内脏让喉咙恢复正常,凝神紧盯着罗兹瓦尔,说道。
“从你的话语中听上去,福音书上也记录着这回在【圣域】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内容,还有直到最后一连串事件结束为止的过程。你认为应该是【作为攻略墓室失败的爱蜜莉娅的替代,由我去攻略墓室】这样的事态走向。为了让爱蜜莉娅攻略失败,你用降雪作为将那孩子逼入绝境的条件,而最后就是大兔袭击【圣域】。与此同时,为了促成我的觉悟,你将宅邸逼至绝境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努力)只是【徒劳】。——这些事实,应该没有说错吧?”
“基本上,就是如——此啊。然后,你所说的缺陷又是什么?”
“……你应该并不知道,作为你的降雪魔法的结果,大兔会被吸引过来这一结果。也就是说你的福音书上,仅仅只记述了降雪这个结果。仅仅只是单纯有【降雪】的记述,你就将之当作是必要的内容而付诸行动——完全就是被书本操纵的人偶啊。”
“我也是有所自觉的啊。但是就算变成那样,我也不在乎啊。只要遵从福音书的内容,我就能够得到我所希望的未来。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无心无形的文字的支配啊。”
用着轻描淡写的态度,罗兹瓦尔向昴的推论投去了肯定的话语。
昴究竟想要说什么,尽管他的眼中有着无法理解的动摇,但昴还是在至今为止的推测被肯定的的同时,确信了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某种带上了现实意义的假说。——如果那个假说,真的属实的话,
“我也好你也好,两个人都会成为真正的小丑啊。”
“——嚯?”
罗兹瓦尔眯起双眼,房间内的变得更加凝重。让人切身感觉室内的温度在下降,或许是因为眼前的魔人那压抑的感情的动摇使得空气中的魔力紊乱着。
不管怎么说,就算这个问题会碰触到罗兹瓦尔的逆鳞,但这个触及福音书违和感的问题对昴而言是必要的。无论是从解除昴的疑问这个角度去想——亦或是从怀疑固执于那个记述的罗兹瓦尔,他的真实想法这个角度去想。
“言归正传吧。福音书上有着【降雪】的记述。然后假如说这本应是爱蜜莉娅做的事情。爱蜜莉娅无法做到,又或者因为她不去做,所以作为替代的你就去完成降雪。为了遵从,福音书的记述。”
“不要说这种重复的话语。快点说出你的结论。那个内容,究竟是什么不完全,哪里有缺陷……”
“那也就是说,福音书上并没有记述爱蜜莉娅没有让雪下起来的情况,自然也没有你去降雪的记述。【圣域】应该是不会降雪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这是单纯的对事物的总结。
罗兹瓦尔之所以会去降雪,是因为福音书上有此记述。如果福音书上没有这样的记述,又或者说福音书并不存在的话,罗兹瓦尔就没有理由去做这种事情。
本来在福音书上所记述的历史(未来)中,爱蜜莉娅会在【圣域】降雪的理由就并不明确——如果福音书真的是正确的话,爱蜜莉娅就必须有某种理由让【圣域】被冰雪掩埋。将那个【某种理由】无视,只是单纯让雪下起来根本毫无意义。更何况,没有福音书就不会成立的既定的历史——
“只能预言,没有预言书就不会成立的未来的预言书——像这种东西,真的算得上是预言书吗?”
“——”
“无论会发生多么难以置信的,理应不可能的事情,都能提前将之记述,这才算得上是预言书啊。魔女教徒持有的,不完全版上的记述只是以追加记述的形式体现的。所以随着历史/未来的变化,后续的内容也会相应变化地记述出来。但是,你所持有的福音书又如何呢?那本书明明是被冠以完全版这种高大上的名号不是吗。”
“——”
“为了与福音书上已经记述的内容保持一致,而只是去强行配合记述的文字又有什么用呢?仅仅招致记述的结果,将其它本应思考的诸多问题全部无视,然后相信(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时间在按照记述中的发展一样前进。聪明如你,应该不会察觉不到这点才对啊。”
“——”
“你的这种做法,只是单纯的停止思考啊,罗兹瓦尔。”
手指指向罗兹瓦尔,昴作出了断言。
接受昴的断言的罗兹瓦尔,依旧保持着沉默。然而,直到刚才依旧充斥于房间内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而从压力中被解放的奥托急促呼吸着让刚才一直紧张的心脏(神经)得以舒缓。
闭上双眼,罗兹瓦尔就像陷入思考一样沉默着。他那涂红的嘴唇,似乎能看出在略微地颤抖,昴希望这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话语让罗兹瓦尔有所触动,能够对他产生些许影响。
然而,罗兹瓦尔并没有给予昴问询的时间,
“预言书是……以福音书的存在为前提,的历史。正因为有福音书的存在,按照福音书的记述内容行动也是当然的趋势……”
“就是这样啊。像这种反驳,说实话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所以,对此我能够作出的反驳,也已经准备好了啊。”
那是对于罗兹瓦尔而言过于不像他的风格的,断断续续的话语。因此他的话语被已经预先料到的昴的声音直接打断了。
闭上一只眼睛,罗兹瓦尔仅用他那金色的眼眸注视着昴。罗兹瓦尔用至今为止也看到过好多次的,散发着妖异光芒的金色眼眸向昴投去视线。
不过,那金色的光芒,却比至今为止散发过的光芒都要暗淡,这也或许是昴第一次见到的情况。
隐约有些意识到这点的昴开始了他的话语。
“你所持有的福音书,让我看看吧。让我看到那上面到底记述了怎样的文字,说不定我也会接受你的说法啊。”
“——。你的这个要求,我做不到。福音书是绝对不可能,让被承认的拥有者之外的人物看到其中内容的。就算让你看,你也不可能理解记述的内容,而且没有被书承认的去触碰福音书甚至可能有大脑被烧尽的危险……”
“还真是唠叨啊,罗兹瓦尔。让我看看那本福音书,就是会让你如此困扰的事情吗?”
看着无言以对的罗兹瓦尔,昴反而是有些意外地睁大了双眼。
虽然因为被涂白的脸上化着的妆而看不出他的脸色(表情),但对于昴的提议,罗兹瓦尔作出了过于激动的拒绝。
看到他的这种态度的骤变,昴知道自己的话语超出预想地抓住了罗兹瓦尔的弱点。
罗兹瓦尔隐瞒了某些他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福音书上的内容,或者是其中的记述。他那固执遵守预言字面上的顺序的举动,或许也是因为看到了那些他想要隐瞒那某些的内容。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像罗兹瓦尔这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福音书存在的矛盾之处呢。
“菜月先生,不要再深究……”
在一旁客观观察着罗兹瓦尔的态度还有一直咄咄逼人的昴的奥托他,像是想要阻止昴的继续深究一样伸出手。
昴回过头去,正想拒绝奥托的制止,但在看向自己的奥托那认真的视线前,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粗暴要求得到结论的行为。
奥托他看到了,热血上头(情绪激动)的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然后他的眼神正是在向昴宣告着,现在就是这场谈话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强行继续谈话,然后让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谈话都白白浪费,昴并不会愚蠢到有做这种事情的胆量和勇气。
“——罗兹瓦尔,还有三天。明天,后天。然后就是,最后一天。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将所有事情做出了结。你就在这里,独自去好好品味(思考)我刚才说的话语吧。”
“这是想让我,欠一份人情吗。——你就好好感谢你的友人,感谢奥托君吧。他让你我都找到了,一个并不算好的谈话的缓冲地带啊。”
让表情从脸上消失,罗兹瓦尔像是要将福音书隐藏起来一样再次将之放到自己的身后。之后的他对着耸了耸肩向着房间的出口走去的昴和奥托,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语。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准备操纵气候的术式了。为了让福音书的记述成为正确的历史。——对于我来说,只有这样做才能指引我的方向。”
“随你高兴吧。既然你要这么固执地一味依靠福音书,那我也无可奈何。”
握住门把手,昴转过身体,定睛看着罗兹瓦尔。
自己的视线,与魔人的视线就那样在空气中交汇了,
“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会用墨水把你的福音书完全涂黑然后将之销毁。——看来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去正视前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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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兹瓦尔那难以判断是否有意义的谈话结束之后,与奥托告别过的昴造访了爱蜜莉娅的寝室。
“巴鲁斯,你终于来了呐。”
“啊啊,我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拜托你照顾真是抱歉啊。”
看着终于到来的昴,一直在房间中看着(照顾)爱蜜莉娅的拉姆露出了像是无聊(厌倦)的表情。尽管平时的她就一直保持着,感觉不到温度的毫无表情的脸色,但在阴暗的房间中看到的她的侧脸总让人觉得有些僵硬,也不知是不是昴的错觉。
“我和罗兹瓦尔的谈话已经结束了。爱蜜莉娅就由我来看着,你就算离开这里也没有关系哦。”
并没有专门去指出(碰触)那一点,昴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了与拉姆一样能够看到爱蜜莉娅的位置。对着来到自己旁边的昴,拉姆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嘟囔道,
“拉姆还真是担心,对于沉睡中的爱蜜莉娅大人,巴鲁斯会不会做一些下流的事情啊。”
“在这种情况下还怀疑我会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我没想到你对我的信任程度会低到这种程度啊。”
“对你不信任这不也是当然的吗,明明巴鲁斯现在在对作为主人的罗兹瓦尔大人掀起反旗,在这个狭小的【圣域】中与罗兹瓦尔大人处于对立的立场上。”
“……”
虽然这的确是理所当然的,拉姆好像也得知了昴与罗兹瓦尔之间交换的契约——那个赌约的内容了。
毕竟拉姆在自己的最后,都抱有着为了罗兹瓦尔奉献己身这种忠诚心。对于罗兹瓦尔来说,作为让福音书的内容成为现实的棋子,能够毫无疑惑地利用的也就只有她了。
“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
对于那没有主语的提问,拉姆并没有回答。不过,她向着一直对着自己侧脸的昴转过身体,正视着他等待着话语的继续。
看着她的姿势,昴整理着自己内心的芥蒂斟酌着话语,
“我并不知道,你对于福音书上的内容知道到什么程度。但是,如果真的按照罗兹瓦尔的福音书的记述发展,【圣域】里就会发生严重的事情。加菲尔和琉兹婆婆,还有大家都不可能幸免于难啊……”
“你想把这作为说服拉姆的材料(理由)的话,说服力完全不够啊,巴鲁斯。”
对于诉说出严肃话语尝试说服她的昴,拉姆严厉地用苛刻的话语断言拒绝。她那淡红色的瞳仁中映出昴的身影,并用毫不动摇的目光看着他。
“在拉姆心中,最需要在意和重视的只有一个。这点是不容也不会动摇的。拉姆的立场,绝对不会因为其他的某些事情而动摇。所以,你就不要期待刚才那番话能够让拉姆的心境发生变化了啊。”
“……”
“而且——拉姆这边的问题也已经,交给(告诉过)你了啊。”
对着正在为自己选错说辞而后悔的昴,拉姆这么低语道。听到这番话语的昴抬起头,想要询问她话语的含义,但在他发问之前拉姆就站立起来了。
拍了拍膝盖,拉姆在最后看了爱蜜莉娅的睡颜一眼,然后转身看向昴,
“爱蜜莉娅大人就交给(拜托)了。到了明早,拉姆会再来照顾爱蜜莉娅大人的。”
“啊,啊啊……知道了。话说,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谁知道,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正是没有回答的打算的回答方式。
丢下这句话,拉姆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房间。虽然想要有出声叫住她的背影的冲动,但因为什么话语都想不出,昴只能就这样沉默地目送她的离去。
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就剩下昴与爱蜜莉娅两人。
既然直到现在,爱蜜莉娅依旧在床铺中沉睡,那么现在的昴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一直看着她的睡颜了。
紧紧抱住陷入混乱而悲泣哀鸣的爱蜜莉娅,见证着她就像晕过去一样失去意识,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也就只有沉睡中的爱蜜莉娅并没有露出受噩梦折磨的表情这点,对于昴而言算是些许的救赎。
如果就连睡梦之中,她都会被过去逼迫折磨着的话,那她就没有能够真正安心的场所了。
就算她苏醒,她所要面对的依旧是与帕克之间的羁绊别切断这一残酷的现实。要让她能够正视这个现实,又会需要多少的时间呢?
昴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能够让她的那份痛苦得到多少的缓解。虽然昴希望成为她的力量(希望能够拯救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那又会有多大的效果昴并不知道。
“……昴”
“——啊?”
突然,陷入沉思中的昴的意识,因为微不可闻的呼唤而回归现实。
定睛看去,躺在床上的爱蜜莉娅的头略微倾斜着,她那微微睁开的紫绀色双眸正注视着昴。——爱蜜莉娅她,醒过来了。
“啊,醒了吗……爱蜜莉娅,你没有事吧?”
“——昴”
“啊啊,就是我啊。身体,没有问题吗?一直这么沉睡着……稍微等一下,我马上拿水过来。”
“不用了。”
站起身,正要冲向房间外面的昴被爱蜜莉娅的呼唤叫住了。
对于她那有些意外的,有力的话语抱有些许惊讶,昴不禁坐回了椅子上。
“……爱蜜莉娅?”
“不用了。我没有事的……请就待在这里。”
对于昴那有些担心的语气,爱蜜莉娅情绪稳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爱蜜莉娅应该是有着低血压倾向,早上刚醒来的时候应该会处于迷糊状态。而且刚起床的爱蜜莉娅的迷糊程度比一般人还要严重,现在这样从长时间的睡眠中醒来的的话这种情况应该也会很严重才对——然而昴从现在爱蜜莉娅那紫绀色的双眸中,丝毫没有感受到因为意识长时间的沉睡而迷糊暧昧的迹象。
“你已经理解,现在的情况了吗?”
“……嗯。今天,我是睡了一整天吧。明明大家都在等待着我做出结果,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对不起。”
“像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在责怪你啊。比起那个来说,问题是……”
对着说出道歉的话语的爱蜜莉娅,昴在迷茫犹豫着是否应该提起帕克的话题。那本应该是她在苏醒并且理解现状之后,最先想到的话题才对。然而现在的她却将那个话题弃置不管,在介意着周围人的想法。该不会,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让她遗忘了自己与帕克的契约已经断绝的事实——
“不用担心哦,昴。”
“唔,呃……?”
“我,并没有忘记……帕克已经不在这个事实。我好好地记着的。我不会把这个事实忘记,选择逃避的啊。”
“是,这样吗……?”
“嗯……”
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昴理解了爱蜜莉娅并没有遗忘那个事实。然而,既然没有忘却,那么爱蜜莉娅又是为何会露出如此冷静的表情呢?
就见证过,刚知道帕克的离去时的她的状态的昴而言,现在的爱蜜莉娅能够保持平静这点是很没有现实感的情况。
然而,对着并没有轻易接受现状的昴,爱蜜莉娅再度开口,
“对不起呐,昴。让你看到了我的很多失态(不好的地方)……你应该是,很担心我的吧。”
“没关系啊,担心你什么的无论做多少次我都不介意啊。我是不会介意这种事情啊。要说有些在意的……倒不如说,就是现在的你……”
“——很多,呐。我考虑了,很多。考虑了啊。在梦里。”
静静的声音响起,爱蜜莉娅打断了昴的纠结。昴咽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爱蜜莉娅垂下目光的表情。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爱蜜莉娅再度将她的双眼看向昴,
“到了早上,我就一定能够没有问题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昴,拜托了,”
“……啊,嗯。”
“请握着,我的手。直到早上,你能够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如果能够的话,那我一定会……”
有些胆怯地,爱蜜莉娅从毛巾毯中伸出了自己洁白纤细的指尖。
看着她伸出的那只手,昴毫无犹豫地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将那纤细而娇弱的手指,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
“如果只要这样就可以的话,那是小事一桩啊。但是,爱蜜莉娅……”
“对不起呐,昴。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事情。但是……能请你等到,早上吗。那样的话我,会努力的。”
“——”
“所以说,直到早上都请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昴。”
爱蜜莉娅的声音似是在恳求着,而昴也没有继续他的话语。
昴只是,将椅子挪近床铺,将自己紧握的爱蜜莉娅的手放在她的枕边。做完这些后,他对着用颤动着的双眸注视着自己的爱蜜莉娅点头道,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爱蜜莉娅。”
“嗯……谢谢。”
交汇着简短的话语,之后爱蜜莉娅再次闭上了双眼。
与从早上开始的意识的消失不同,现在的她是以自己的意志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休憩而陷入睡眠。而当她再度苏醒时,她又会说出怎样的话语呢?
爱蜜莉娅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克服了昴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因为这一事实而得到救赎的昴,静静地注视着爱蜜莉娅的睡颜。
“……我相信着你啊。”
突然,听到了混杂着呼吸的爱蜜莉娅的呢喃,昴叹了口气。
——等到明天早上,事态又会开始发生进展。
关键性的清晨,即将在数小时后逼近。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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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与巴鲁斯的谈话中,有得出什么结果吗?”
“两败俱伤,应该这——么说比较合适吧。对来说我也好,对他来说也好,都是有进有退的感觉吧。不过这原本就是,想要避免对方插手的情况啊。”
在阴暗的房间中,主从二人保持着必要以上接近的距离,进行着对话。
在床沿上抱着拉姆,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的罗兹瓦尔回忆着之前的谈话。
实际上,想要动摇已经抱有坚定觉悟的昴的意志这件事并不容易。虽然对于未来还没有明确的印象,但罗兹瓦尔能够感受到他的内心那钢铁一般的意志。
在他身边的奥托的存在,对于罗兹瓦尔来说也是个麻烦。既能客观把握事态发展,又能有效地指挥着昴控制场面,奥托这一存在,就算是从没有让刚才的谈话破产(白费)这一角度去看,也是完美地发挥了,作为让昴与罗兹瓦尔双方不把话说过头的仲裁者的职责。
又或者说,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光凭罗兹瓦尔的口舌就有可能扭曲掉昴的思考——
“原本一直以为只是一个不可能登上舞台的观众……但这还真——是,棘手的存在不——是吗。昴君获得了一个优秀的友人啊。”
“……如果您觉得碍事的话,需要拉姆去想办法解决吗?”
“还是不要这么做吧。如果我会有这种决断的话,在刚才谈话的时候我就应该已经将他解决了啊。从当时没有这么做的时刻开始,我就没有借口选择这么做了。比起那个……我交给你去做的事情怎样了?”
闭上了一只眼睛,罗兹瓦尔用他那金色的眼眸俯视着拉姆,在他的怀中,被主人抱着的拉姆摇动着粉色的头,从他的胸口抬头看着他的脸。
“毫无阻碍。就如罗兹瓦尔大人希望的一样,已经运走了。”
“是吗。还想着时机是否能够赶上……像这样,你又会怎么做呢?”
得到了拉姆肯定的罗兹瓦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并用空出来的手轻抚着少女的头发。因为沉醉而有些发呆,拉姆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接受着主人的奖励。
罗兹瓦尔对着自己怀中,钦慕着自己的少女,在一瞬间,投去了似是在怜惜的视线,
“希望你不要责怪我啊,昴君。我的确是承诺过,不会直接出手。不过……像现在这样坐在床上使用一些策略,还——是希望你能容许(原谅)啊。”
“——”
“那么究竟,你会怎么做呢?”
罗兹瓦尔的嘴角隐约浮现出,满溢着愉悦之情的笑容。
“如果知道,那位有着近乎精神洁癖的少女,实际上听到了刚才那番充斥着诡计的谈话的话……昴君你究竟,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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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黑暗的房间。
没有点上灯火的房间中漆黑一片,直到黎明从窗外降临之前,房间内就一直充斥着阴暗和梦境的脚步声。
房门紧闭,房间与外界完全被隔绝着,静谧支配着整个空间。
然后,在房间的中央的,暗处放置着床铺,在那之上,一位少女闭着双眼躺着。
这是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寂静——然而突然间,打破寂静的声音
响起了。
那是,
“……骗子。”
如同低语一般,轻不可闻的,无力的声音。
那是从躺在床铺上的少女口中漏出的,过于细微的恨言。
“昴这个,骗子。”
细语之声再度响起。
紧紧握住空荡的手心,被留下孤身一人的爱蜜莉娅,不断指责着,并不在场的少年的谎言。
——距离关键的黎明的逼近,就只剩下几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