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看见了白色的光芒。
又温暖,又柔和,让人非常安心的光。
带着如此安稳的心情迎接早晨,究竟暌违了多久呢。
从睡眠中醒来的时候总是很忧郁,在没有终结的噩梦中度过的日子里根本不存在安宁。
这阴翳肯定永远永远都无法放晴,自己如此深信着。
正因如此,这光是如此的滋润心灵。
「——呐,起来了。」
有谁发出了声音。
在白光的另一头,有谁在呼唤自己。自己被那声音引导着、被牵起手,冲破了黑暗。
远远可见的白光,终于覆盖了整个视野——.
「早上好。贪睡的孩子,也到起床的时间咯。」
睁开眼皮看过去,银发的少女羞涩地笑着如此说道。
——这句话,让希尔菲的脸颊划过泪水。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蓝白色的光朝天飘去,冰的结界逐渐解体。
包裹着半毁的教堂的冰化作光粒,四散的魔力被飘舞的微精灵们包裹着消失了。
不可视的幻想被不可视的幻想吞没的光景,在目睹者的心中刻下了极为哀愁的感伤。
虽说就算被这景象刺激到泪腺也无可奈何,但她们抽抽噎噎地哭泣的理由可不止如此。
她们的人生,从那束缚着最为灿烂年华的噩梦——从中获得了解放。
「话说回来,爱蜜莉娅碳还真是不得了啊。」
昴情不自禁扬起嘴角,轻声嘟哝着。
映入眼帘的是爱蜜莉娅、还有对着她哭的新娘——原新娘们的,安然无虞的模样。
穿着礼服裙的女性正正好好五十三名,一个人都没有少。
「……听到他说和新娘的心脏合二为一的时候,就净觉得不杀死新娘们而派上用场的方法不存在了来着呢。」
夺走新娘们的生命,将『狮子的心脏』的居所尽数消灭。想着除此以外的方法中再没有能阻止那个凶人的方法,昴几乎真的要放弃了。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和这样的昴不同,爱蜜莉娅没有放弃。
虽说是在以雷格鲁斯为对手拼个你死我活的当中,觉得没有其他出路而放弃思考也是事实。但是,爱蜜莉娅没有放弃思考。
思考凭借自己持有的手牌、自己能做什么,并将其完成。
所以——
「这回可完全是,被爱蜜莉娅碳一路带过来的啊。」
「这种事,才没有哦。」
昴浑身乏力,软趴趴地靠在墙边。听到他安下心来的叹息,爱蜜莉娅走了回来。白色的礼服裙严重扯裂,经过死斗后一头银发凌乱不已。即便如此,结束战斗身处于此的爱蜜莉娅仍然是美丽的。
因内心这番感慨而呼出一口气,昂扬了扬下巴。
「不过那些人,可还是一副没有对爱蜜莉娅碳说够感谢的话语的神情哟?」
「不要再开我玩笑了。而且,我也没法很了不起似的对大家说什么。因为虽说只是一刹那的事……我也一度强迫大家做了可能会死掉的选择啊。」
「但是谁都没有死。大家都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强哟。」
这个结果,比什么都要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昴安下心来。爱蜜莉娅手插着腰,冲着一如既往贬低自己不重视自己的昴努起嘴唇。
「伤痕累累的,净逞强了……如果不是昴努力了的话,现在,大家都不行了哦。就连『狮子的心脏』,也是昴注意到的呀。」
「一直以来我都缺少决胜手段……就这样将错就错也不坏呢。但是,亏得你能想到呢。把新娘们冰冻起来,让她们进入假死状态什么的。」
「因为,我也曾被冻起来很长时间啊。」
忒嘿,带着这种感觉爱蜜莉娅吐着舌头。真可爱。
不过,很意外地,着并不是能笑着说出来的内容。
虽说如此,爱蜜莉娅的行动和这灵机一动,发挥了打倒雷格鲁斯而不出现无用的牺牲这一最大的效果。
五十三名,高尚的新娘们的命被救了回来。
「能不能好好做到,其实并没有自信来着。」
「但是你做到了。因为爱蜜莉娅碳,既能将自己的力量运用自如又好好努力了呀。」
「但是,就那样一直被冻着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成功解放后现在总算稍微安心了。」
随即她遮掩着羞涩的笑容,触碰着自己的胸膛。
仿佛在确认手掌地下,传来的跳动只有自己的心跳。
「而且,要是昴没把雷格鲁斯的心脏从我胸腔中取出来的话,我就只能对自己也使用相同的魔法了。那种情况下,希尔菲她们也好我也好,估计融化起来要比刚才难上非-常多呢。没准还要花个一百年。」
「又来了——,这实在也太夸张了吧?」
「……」
「不是夸张么!?我 靠,真是千钧一发的神操作啊!」
面对无言地苦笑着的爱蜜莉娅,昴惊得瞠目结舌。
中了雷格鲁斯的挑衅,爱蜜莉娅打算把自己连同『狮子的心脏』一起停止。要是当时放任不管的话,自己就妥妥地和爱蜜莉娅此生诀别了。当然,想必届时自己会四方寻求融冰的方法。不过——
「弄出两名睡美人什么的,我的煞星运非常不得了所以真心求放过哪。」
发着牢骚,不过昴安心地长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爱蜜莉娅被平安救出,新娘们也以平安收场。和雷格鲁斯的战斗,虽然造成了让人想不到是与一个人战斗的大规模破坏——但是作为最终的结局,己方一侧几乎没有被害。
充其量只有,昴身上背负的一大堆东西,还有和魔女教不必要的过节。
还有——.
「莱因哈鲁特,连伤都没治疗一下就离开了真的没问题吗?」
对着沉思的昴,爱蜜莉娅突然这么说道。
昴抬起脸来,轻轻摆着手。
「没问题哟。那家伙,好像就算放着不管也会有微精灵主动过来给他疗伤。他本人说的。」
「啊,果然。这里明明应该有很多的微精灵,莱因哈鲁特一走大家就都跟着他走了……莱因哈鲁特,或许有精灵使的素质呢。」
「我的个性都快要被抹没了还请住手!」
而且就莱因哈鲁特的情况而言,即便没有这种东西也已经强得过头了。虽然让莱因哈鲁特对上雷格鲁斯的是昴本人,但在最后的假决斗中莱因哈鲁特的战斗行为实在让人惊讶到无语。
人类的话,怎么肯那么轻巧地跃上云霄。虽然并不觉得他和自己是同类,不过两人同样都担任着王选候补者的骑士。
「爱蜜莉娅碳,虽然我很弱但拜托别抛弃我呢。」
「——?我,可是非-常仰赖昴的哟?」
「也对呢!是这样呢!今后我也会尽力的!」
「抱歉,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起劲……」
不论如何,就别把自己和那边拿来比较了。这样的话,就搞得像不以他人为评价基准让自己安心就不能行动的雷格鲁斯一样了。
虽说光觉得他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男人来着,不过拿来做反面教材或许意外不错。
「……其他的大家,都还好吗。」
「莱因哈鲁特正是为此才走啊。而且说白了,大家都比我强呢。」
交给你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坐享其成,但却最适合表达相信着你这种有些让人害羞的情感。
虽然阵营不同,也终有一天会围绕着唯一的王位正面冲突,但昴信任着他们和她们。人格・能力・信念等各种各样的方面。
至少,不会想输给魔女教这般卑劣的无可救药的家伙们,昴期望他们是如此。
「——」
而且如若有谁败北,遇到了性命攸关的情况——或许,昴就不得不考虑『死亡回溯』了。哪怕违反了和罗兹瓦尔的契约,只要有救下大家的可能性的话,昴一定会去救。
痛苦也好困难也好,都很讨厌。
但是悲伤,一定更加讨厌。
「昴」
「——」
是从思考着死亡可能性的昴身上看出了什么吗,爱蜜莉娅在瘫坐着的昴身旁也坐了下来。
她把身体靠向昴的左肩,温柔地抚摸着他低垂的头。有点痒。但是,让人不想分开。
「爱蜜莉娅碳?」
「现在,我和昴是同样的心情。虽然担心着大家,却已经没有气力,无法去帮忙了。所以,我也和昴一起祈祷吧?大家的,平安无事。」
「——」
「肯定没问题。因为,大家是跟我们比起来非-常地强大,非-常地聪明,非-常出色的努力家啊。」
是为了让昴安心吗,爱蜜莉娅斟酌着言辞。这种遣词用句的感觉非常有她的风格,让昴的心多少平静了下来。
相信吧。对大家。对派遣出去的莱因哈鲁特。
打败雷格鲁斯后,紧接着莱因哈鲁特就奔走驰援其他的伙伴们去了。有他到达的战场什么都不用担心。
希望能够谁都不少,一同迎接早晨。这样的话,昴要担心的事,就只有一件——.
「——」
看着如同祈祷般仰望天空的昴,爱蜜莉娅也透过还在崩塌的教堂的屋顶仰望夜空。留心着不让爱蜜莉娅看到,昴一把揪住自己的胸膛,并加力握紧。
——伴随着雷格鲁斯的死的实感,又有某种莫名其妙的黑色物体,流进了自己的胸膛,搏动着。
这一定是,和贝特鲁吉乌斯那时相同的东西。
所以为了不让爱蜜莉娅发觉,只是静静地。
对着天空祈祷,自己备好觉悟,只是静静地。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时间回溯到比起击败雷格鲁斯,稍微早一点的时候。
这是昴等人组成的控制塔攻略组出发,目送了他们的奥托为了收回『睿智之书』而离开官署的半小时后。
这是奥托跟与菲鲁特等人战斗的『暴食』接触之时,加菲尔和库尔冈一同掉进河道之时,威尔海姆击落特蕾西亚的披风之时,尤里乌斯听到毫无印象的怨恨皱起眉头之时,无视新娘意愿擅自进行的婚礼当中教堂变得半毁之时,都市北部的河道突然一齐燃烧起来之时——净是非战斗人员驻留的市政厅大楼被袭击的瞬间。
「锵锵-!咱的登场!」
五层楼高的市政厅的最上层,墙壁被巨大的质量毫不留情地粉碎。
建筑的窗户因激烈的震动而纷纷出现裂纹,再加上白天的损害使得建筑物的根基受到了致命的损伤。本应作为普利斯特拉都市机能中枢的建筑物,在仅仅一天之内被逼到即将崩毁,陷入了落魄得不成模样的状态。
不过,事态能否在即将崩毁前终结,可以说完全取决于这里接下来要发生的变故——视其结果而定。
「四座塔管四座水门。无论哪一座被打开的时候都会确确实实把整个都市淹没……当然,因为不得不打消全部的塔的可能性,你们丫这些烂肉就算不情愿也得分散战力发起大决战的说。」
絮絮叨叨地,令人耳朵厌烦的声音陈述着城市所处的状况。
忽然,与之相对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位!一定要活着回来,保护这座城市吧!」
「把这些美丽的街区,用我们的力量取回来!」
「为正义而战的我们是不会输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场战斗,将是我等的胜利——!」
有正气凛凛的青年的声音。
有年轻少女奋勇的声音。
还有似乎身经百战的粗犷男性士兵似的的呐喊,以及理智的妙龄女性的声音鼓舞人们奋起的号召。
无论哪一句,都是倾注了毫不逊于言语的意志和觉悟的强有力的话语——只不过,它们都是一张嘴发出来的。
「——之类的,考虑着这些不是吗?」
而说出强有力的话语的同一张嘴,又用满是将之前的话语全部背叛的侮蔑和嘲弄、牢牢包着无法抹去的恶意的声音信口开河。
然后这个声音的主人,抱住自己娇小的身体不快地左右摇晃着肩膀
「呀哈哈哈哈っ!别介别介别-介,请不要这样的说哟!为-什么咱明-明浑身臭汗还必须非得奉陪正义不可啊?你们丫这些烂肉,一个个净是这么容易怒气上头的吗?」
高亢的、尖锐的笑声响了起来。
发出这毫不掩饰、也毫不打算掩饰恶意的娇声的,是一个幼小的身体尚未发育成熟的女童。
圆圆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齐颈的金发衬着红彤彤的脸蛋将天真可爱强调到极致,长着如此姿容的脸上却浮现出丝毫不像女童的堪称妖艳的凶相。身上穿着的净是与贴身内衣无异的布条、别说女性连像样的人都还说不上的女童这过度暴露的模样,让正常人都会同样地抱有嫌恶感。
恐怕这名女童——不,这个怪物的目标就在这里。
魔女教大罪司教、『色欲』担当卡佩拉・埃梅拉达・露格尼卡,这个极尽凌辱人类伦理和尊严之能事的怪物的目标在这里。
「咱可觉得,相信咱会待在塔里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妄想的精神已经是种谜了!你们丫的究竟是每天过得多温吞,怎么待人接物的!所谓战斗就是不做敌人希望自己做的事、做不希望敌人对自己做的事才对-吧。所谓的乐园居民大概就是如此吧,烂烂烂烂烂肉们。」
即便是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的正当中,怪物卡佩拉也徒有模样可爱。
用手指戳着脸颊弓着身体的怪物,完成入侵市政厅后立即根据人的动静闯进了近旁的房间——在那里和卡佩拉遭遇,持续承受着骂声至今的是猫耳的骑士。在他背后的床榻上横卧着一名长发的女性。
这里是官署的最顶层,菲利斯和库珥修主从俩分配到的房间。
「你就是,大罪司教的『色欲』……!」
发出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怒视着卡佩拉的是护在床榻边的菲利斯。卡佩拉对着怒视自己的菲利斯疑惑地歪歪头,瞥见他身后的床榻后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啊-对对,咱明白被你给恨了。果然最后败给血了吗。咱可是想着「估计没用吧——」呢。虽然这么想来着,实际上看一眼就知道很遗憾地失败了呢。明明因为姑且是高贵的露格尼卡的血脉还期待了一下呢。」
「让库珥修大人遭遇这种事情有何目的!?要怎么样才能救助库珥修大人!回答我!」
听到卡佩拉与其说遗憾倒不如说觉得无聊的低语,可爱的脸因怒气而涨红的菲利斯吼道。他握在双手中的,是平时随身携带的短剑。
其上雕刻着漂亮的装饰和狮子的纹章,是比起实战性能更注重观赏性的一件武器。再加上菲利斯本身剑技就不佳,更无法像样地发挥效果。
「这是玩具?珍贵的礼物?不论哪边,用纤细的手挥舞这种东西很危险不是吗,小姐姐……不对,嗯?」
吐着舌头讪笑的卡佩拉,就此中断了话语并皱起眉头。
「呜-哇,真倒胃口。哎?你丫-还真是有一具不自然的身体呢。明明是个男人却这么个身体……是有多急匆匆的才能穿成这个样子啊。还是说和不过是有女装癖的变态有根本不同,是为了吓咱一跳?」
「——っ」
看穿了菲利斯的性别后,卡佩拉开始嫌弃他不自然。怪物上下打量着菲利斯,刻意地装着呕吐给他看。
「这副模样,是为了让男人麻痹大意吗?如果是的话,岂不是让人充分理解了人类这玩意儿有多无趣吗。男人都是笨蛋,女人都是废物,人类就通通都是贱货……这就是咱赞成的结论了」
「烦死了!多余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对库珥修大人做了什么!!」
「啊-真是的,好吵吵哪。」
面对无论如何对话都无法成立的卡佩拉,菲利斯强忍下耻辱再次怒喝道。听到这话的卡佩拉只是耸耸肩,紧接着下个瞬间女童的脸便溶化了。
「——!?」
在倒吸一口凉气的菲利斯面前,女童的身体一边溶化一边改变形貌。
娇小的身量犹如噩梦般伸长,鲜艳的金发改变了颜色。能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的甜美容貌变得神采凛然,与内裤无异的衣着也变成了深蓝色的礼服裙。
虽然已经有所耳闻,但菲利斯亲眼目睹这变形・易容还是第一次。这是能将接触到的对象不分你我,为所欲为地肆意变化的噩梦的创造者。
面对这噩梦的显现,菲利斯呆若木鸡。
「啊,呜……」
「——请问你在惊讶什么?」
这么说着,边抚弄着长长的绿色秀发的是菲利斯最喜爱的人。
阻挡在正面的卡佩拉的模样,变得和菲利斯敬爱的主人别无二致。菲利斯因此而变得脸色苍白,握着的短剑小幅度颤动着。
「瞧吧,到刚才为止的威风消失干净了。只是用这张脸、这副身体、这个声音,一站到你面前就这样了。」
卡佩拉用库珥修身上见所未见的表情笑着,慢慢走上前。
她走到菲利斯的紧跟前、伸手便可触及的距离上,若有所思地把颤抖的短剑的剑锋,朝向自己胸口中心。
朝着库珥修丰满的胸部的正中央,剑尖轻轻抵了上去。
加点劲就能刺进去,在这样的位置上。
「可恨的对象就在您面前哟。请替我报仇吧。好痛苦,好痛苦。连呼吸都好痛苦。眼睛都睁不开了。心脏不像是在输血,而像是往全身输着毒。所以快一点,报仇吧。——如是,对您说道。」
「呼,呼呜……呼呜っ……!」
「请把剑猛地捅进去,狠狠一拧把伤口挖大再拔出来就好了。就这样破坏掉心脏、割断动脉,让她血流不止。请杀了她。」
菲利斯的呼吸越发急促,视线的位置也无法锁定。
价值千金的、主君的仇敌的命现在正摆在眼前。正如对方所言,现在的话能确实地攻击到。能弄碎她的心脏。能杀掉她。
对方只不过,正用着和敬爱的人一样的身姿而已。
「刺下去,刺下去,刺下去,刺下去,刺下去,刺下去」
「——」
「刺下去——!」
「呜,啊啊啊!!」
受到如同诅咒般的命令,菲利斯的短剑刺向了她的胸膛。
剑刃轻易地刺穿了人体,从骨头的空隙间破坏了里面的心脏。锋利的剑刃被拧动,筋肉发出残酷的声音断裂,血随着短剑被拔出而喷涌。
「哈,哈啊っ」
向后退去以避免淋到喷溅出的鲜血,菲利斯粗重地喘息着。短剑从手中掉落发出声响,随即被滴洒在地板上的血浸染。
「咕,咳っ」
接着,被刺穿胸膛的卡佩拉跪倒在地,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
外表保持着库珥修的样子,但脸伴随着疼痛和苦楚被血渍弄脏,浑浊的琥珀色眼瞳带着目睹难以置信之物一般的神色仰视着菲利斯。
「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
「是你,说了刺下去的吧……!让我,刺库珥修大人什么的!」
「好痛苦,好痛苦啊……好过分,无法原谅。明明你说那样地喜欢我、爱着我……明明两情相悦……っ」
「——!别说蠢话了!我和库珥修大人才不是那种关系!」
「啊,是这样的吗?这就是,在对演出的见解上存在差异呢——」
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卡佩拉边用袖子擦着血边站起来。
她顺手一抚自己胸口的伤后,原本确实存在的伤口便在一瞬间消失了。刚才为止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也无影无踪,只剩叹了一口气。
「果然,要做的话不从最初开始做起的话就没啥子意义了呢、像这种事。两情相悦相爱的主仆,被徒有外表相似的咱弄得互相杀戮。这样的才是爱的陶冶与升华,不过……失败,失败。」
「耍这种伎俩……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并没有哦?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也没有想要做的事哟。想看看丈夫杀妻子之类的戏码打发时间罢了。让骑士女装随侍什么的,只是由这种兴趣联想到你们会不会是这样的关系罢了。」
「我和库珥修大人的约定,才不是这种肤浅的东西!」
「性癖和性爱都很肤浅什么的,咱可斗胆觉得这才是轻浮的意见呢——」
面对声色俱厉的菲利斯,卡佩拉歪着头如是说道。随即卡佩拉抬起右手,其形貌再次大幅改变。
手掌变得如同巨大的花的花冠一般,伸展开来的触手横扫向菲利斯的身体,缠住被打飞的他,并紧紧捆着他朝墙上砸去。
「嘎,呼……っ」
「看起来像摸起来也像,你还真是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纤细身材啊。这么想变成女人的话,咱来让你变成女人吧?咱来动手的话轻而易举,很-快就能摘下那玩意儿开个洞哟?」
「呜、喔(「我」字断断续续)的身体怎样都……比起这个,把库珥修大人……!」
「真蠢。比起自己别人更重要什么的,请别跟我扯这些漂亮话哟。再说了是要怎么才能把败给血的身体恢复啊?哈っ,要有那个办法的话咱才想知道呢。」
触手蜿蜒着收紧,将菲利斯纤细的手足勒出了淤血。他因痛苦而目眦尽裂,骨头被倾轧的声音在房间中吱吱嘎嘎地回响着。
代替化为食人花的右手,举起的左手变成了螳螂镰刀的形状。她保持着库珥修的容貌,变化成了右臂为花、左臂为虫的丑恶模样。
即便如此也唯独容貌未变、保持着美丽,因而更令人恶心。
「虽说让你变成松垮破烂的一坨肉块好像也挺有意思,可是咱也一点不闲呢。在别人上来之前,干脆把你和主人一齐收拾了吧?」
「——呜,咕」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一群散漫又糊涂的家伙啊。别说连咱会来没料到了,都被袭击了还反应这么慢吞吞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卡佩拉愉悦而松懈的表情刷地沉了下来。她如同对自己本人做出的发言抱持着疑问一般,凑近了喘息着的菲利斯。
「不管怎么说也太迟了不是吗?就算咱是从上面闯进来的,可哪怕是爬上来也花了太多时间了。」
「……啊(小声)」
「到底在谋划着什么,老老实实说出来可是为你自己好哟。不然的话,你最重要最重要的主人就要来次大变身变得更丑……」
卡佩拉左臂的镰刀朝向横卧在床上的库珥修,逼迫菲利斯做出残酷的选择。面对逼问,菲利斯从颤抖的嘴唇中挤出声音——
「——了」
「啊——嗯?你要让我听什么样的饶命的话……」
「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哈?」
他黄色的眼眸蕴含着憎恶怒视着卡佩拉,如同唾弃一般如是说道。
紧接着,束缚着菲利斯身体的触手开始冒烟,花瓣失去颜色纷纷凋零。看到自己的右臂遭到腐蚀,卡佩拉也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啊-啦啦?你这是对咱的手做了什……」
「嘛,性格恶劣可不是你的专利哪。」
触手枯萎凋零,菲利斯的身体被解放出来。
对此挠头不解的卡佩拉的话,又被别的声音打断了。这可爱的声音中带着独特的语调。卡佩拉朝着声音传来的床铺方向望过去——紧接着,光芒迸发。
这是让人在一瞬间,产生了室内温度升高的错觉的白色热光线。高热的光线灼烧着卡佩拉的脸面,将左半边完全蒸发。
皮肉烧灼的焦臭味弥散,碳化的伤口断面暴露出来,卡佩拉当场大幅度后退。她如同蛇吐信一般伸出舌头舔舐着伤口表面,笑了起来。
「明明是伙伴的脸却毫不留情哪……不过嘛,虽说常常会遇到这招不怎么起效果的家伙,但能做到这个地板还真是让人吃惊啊。」
「伙伴什么的可是误会。咱这些人可是商战敌手……不,是竞争对手。要是看到这样的对象的脸就会出手迟疑,咱家也就没法子安心活下去了哟。」
「有条件的合作伙伴终会变成敌人。既然如此,特意瞄着脸打是出于消遣么?若是如此的话咱觉得您这性格还真够扭曲的哪。」
「咱家说过了吧,决不会做那种公私不分的事。之所以瞄着脸打,单纯只是期待着那里破坏了的话你是不是就能死了而已。」
这么说完后,从床上下来的人物因期待落空而发出叹息。
代替库珥修,躺在床上的是安娜塔西亚。
她捋着自己用染料染成绿色的波浪形长发,对脸被烧掉仍健在的卡佩拉回以雍容华贵的微笑。
「明明还挺期待的,看来死不掉呢。」
「真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不是吗。能毫不犹豫地烧女性的脸,这远超合理范围的自私自利,实在是咱最喜好的臭牝肉!」
「被你这种人喜欢上咱家也敬谢不敏哪。而且喏,咱家喜欢的肯定得是毛茸茸的摸着很舒服的可爱型的孩子。」
坦坦荡荡地,安娜塔西亚回应着和怪物卡佩拉的对话。她离开床边走向咳嗽着的菲利斯,拽住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对着仍然两眼含泪的菲利斯,安娜塔西亚用一句「已经够了吧?」开门见山:
「已经问不出来了。至少就现状而言,库珥修小姐的事只能先搁置了。」
「……我明白。毕竟这么危险的赌博,都让您奉陪了呢。」
「这回的事咱家也要负很大责任,所以彼此彼此了呢。」
即便是身为王国顶尖的治疗术师的菲利斯的力量,也无法治愈如今的库珥修。
为了救她,何为原因、如何解决这些事除了向当事人打听以外别无他法。面对菲利斯的诉求,安娜塔西亚并未拒绝。
将候选人们招待至都市普利斯特拉的是安娜塔西亚。而如今状况沦落至此。对此应负的责任,令安娜塔西亚没有拒绝菲利斯的请求。
「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却说不上有收获,真是不遂人意呢。」
「这点没能回应您的期待、真是充满歉意——什么的才怪了,不过咱可没有保证过会过来啊?」
「菜月君放过广播的吧?听到那之后,就猜到你会来了哟。」
把作为主战力的攻略班送出去、落得本阵空虚的话,肯定会吸引敌人行动。魔女教并无理由堂堂正正地迎击他们。这点正如卡佩拉所言。
「菜月君在这一方面,有点虎头蛇尾呢。」
虽然没有特意指出这个可能性,但从大罪司教的性情来看、可以确定会前来袭击的是『愤怒』和『色欲』中的某一个。
因此安娜塔西亚设下圈套,放任市政厅被袭击。真正的库珥修当然早就和其他的伤者们一起,逃到避难所去了。
谁都没上楼是理所当然的。这栋建筑里有人的地方,就只有这最顶层和——
「……哼-嗯,嘿-欸。脑筋灵活的家伙,还是稍微有一些的嘛。不过,你这不是在小瞧咱吗?那边的猫耳也好,这边的小妹妹你也好,不论哪边看起来都不像能正经战斗啊。」
「小妹妹什么的真是害羞哇。即便如此,咱家也是年长者哟?」
面对卡佩拉的异议,安娜塔西亚俏皮地眨了眨眼。
看到这毫无畏惧感的举动,卡佩拉眼中同时闪烁着嫌恶和兴趣之色。随即,融解了大半的库珥修的面容扭曲,卡佩拉再次变回穿着贴身内衣的女童模样。
虽说再怎么也不觉得这是卡佩拉真正的模样,不过再次变为女童身姿的卡佩拉露出残酷的表情,用手直指着安娜塔西亚。
「咱决定了。只留下你这张可爱的脸,头以下都变成毛毛虫。变成这样之后看你还能不能耍嘴皮子瞧不起咱,不打算来试试吗?」
「那可真可怕哇……所以,就此告别吧。」
「——」
面对安娜塔西亚的拒绝,意图恐吓的卡佩拉露出惊讶的表情。
安娜塔西亚将仍然是绿色的头发一拨拉,朝着房间中央望去。
「咱家不是说过在等着你来嘛。——这样的话,总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等在这里吧?」
话音方落,安娜塔西亚立即用脚尖轻拍房间里的地板。
飞快地点了两次,宛如某种信号一般——旋即,卡佩拉脚边的地板出现了龟裂,失去平衡的女童的身体朝着楼下掉去。
「哦呀,嘛啊」
房间的地板脱落,下一层的地板上也开始脱落并开了个一模一样的洞。
卡佩拉就这样朝着更下层,一口气摔下总共四层楼的高度,朝着比一层更深邃的地下空间落去。
发出「砰」的一声,卡佩拉的身体爆散开来。
毫无防备地砸到地上,女童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摔瘪了。
她变成了七窍冒血、手脚折断的凄惨模样。但是,变成肉酱的身体随即蠕动起手脚,女童的身体变为不定形的水一样的形态,重新冒了起来。
从中出现的,是一股妖艳气息的女性模样。
暴露度颇高的衣装毫不吝惜地炫示着丰满的肉体,一头华美的黑发编成三股辫。带着难以言喻的危险氛围,一副让人心神荡漾不宁的美貌。
无论菲利斯还是安娜塔西亚,都不知道这是照着谁变化出来的模样。说到底,留在四层的两个人就没见过她变化成的这副模样。
因此,采用这副模样毫无可惊讶之处。
「啊啊,啊啊,真是的真是的……这不是让我好好快活了一番嘛。呀哈哈哈哈っ!」
一副完全看不出濒死的模样或临死的疼痛的神情举止,卡佩拉的喉咙发出饥渴的声音。与变形之后的模样不怎么相称的轻佻的娇声,在官署的地下空间中回响着。
这是一片很昏暗、弥漫着湿冷的空气的空间。这并不是纯粹的地下室景象,而是全城市星罗棋布的河道——其管理用设施的一部分。
从某处流过的水的声响,和着与头顶的洞不同的某个地方吹来的风一并传来。
「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咱这能自由自在地改变大小的胸不都兴奋得弹起来了嘛。赶紧回上面去抱住她,把她在咱怀里调教得除咱以外谁都不爱……」
「别想回上面去。」
「——」
涨红着脸、因兴奋而浑身颤抖的卡佩拉,被某人制止了。
是一个低沉的、含混不清带着嗡鸣的男性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后卡佩拉抬起头,随即一个人影从地下的昏暗处走上前来。
看到他后卡佩拉表情猛然一变。方才还神色恍惚的表情,一下子扭曲得格外可憎,并怒视着对方。
「咱的审美观,可是不能容忍打算隐藏自身丑恶的家伙的哟?」
「是吗。那我放心了。我的审美观,也容不下你丫的。」
带着嗡鸣的声音如此回应卡佩拉,并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
「在上面听到了的吧?你丫的意图可是被我们这边性格恶劣的成员看穿了啊。而且……说到性格恶劣,应该无人能出我家公主之右吧?」
他边说着,边同时发出听起来颇为沉重的刀剑出鞘的声音。
刀身颇为厚重的刀剑被从鞘中拔出,映照着从头顶上的洞照进来的光线泛着隐隐的光辉。
一个只有一只手的男人站在那里。是个戴着黑色的头盔、一副怪异打扮的奇怪之人。怪人朝着卡佩拉,举起了单手握着的青龙刀。
「虽然出迎得早了点儿,不过今天我心情很不好。——在我死掉之前,赶紧滚回去吧。软体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