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


——赤红、赤红的,犹记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燎烧的火焰之中。

安稳、停滞、颓废的日子突然间迎来了终结。

在这疯狂的暴力面前,最强亚人种的头衔、村中最令人敬畏的村长、守护孩子的父母那最普遍的爱,全都失去了意义。

没能及时察觉到杀戮的蔓延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不,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应该褒扬一下对方高明的手段。

那些家伙是被世间所厌恶、疏远、拒绝、迫害之物。

因而,他们懂得潜伏黑暗、扼杀气息、抹灭声音、悄然接近的技巧。

可以说,在初次突袭之时,胜负已然决定。

当角感知到空气中的魔力混杂着稍许不畅这一异变时已为时已晚。

第一波攻击一上来就削减了半数的村民,同时,能够战斗的人员也减至一半以下。另外还有半数的人即便心生异变之感却难以相信眼前之事,故而尚未意识到事态的紧迫性。

简而言之,就是心早已被和平与安宁所腐蚀。

曾经被称为最强的亚人种,传言如果参与了『亚人战争』便会改变露格尼卡局势的鬼之一族——这样历史上的『如果』,即便发生,他们也一定不会斩获什么成果。

总之,第一波攻击时剩下的半数,在接下来的第二波攻击中又减少了一半。

此时,村中各处的火势开始肆虐,当死前的哀嚎回荡于赤红的夜空时,村里所有的鬼都察觉到了异变。

只是,意识到鬼族即将葬灭的,仅有两个人——

「——拉姆!赶紧突围出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

巨大化两只角、鼓胀起全身肌肉的长老如此断喝。

长老扛起作为自己武器的大刀从家中飞奔而出,对着用风刃劈开杂兵的拉姆这样喊道。叫拉姆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担心拉姆 。

而是因为愚直的长老坚信,拉姆才是鬼族最为光明的未来。

鬼族曾经的荣耀,称霸『魔女』时代的『鬼神』的再临。

这是拉姆这个神童所被期望的使命,也是已忘却了战斗的鬼族、作为他们最后的族长自己的殷切祈愿吧。

「哈!」

真是让人不禁嗤之以鼻的蠢笑话。

都这时候了,鬼村代表还想着把自己那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托付给未来吗。明明尽快集结同伴以尝试反击敌人之类的,能做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

但,拉姆并不打算向族长建言。

不是因为此夜之事。

而是早在很久以前,拉姆就对同族之事完全断念了。

「鬼族的荣耀什么的......」

无聊。无聊。无聊。

那样的鬼族最纯粹的血液在自己身上流淌着,这一事实也很可怕。

确实,如果渴望力量,血液便会沸腾,昂扬感也会支配全身,充满着一切都仿佛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全能感。

而事实上,伴随着拉姆的健康成长,这一全能感或许真的能够成真。

但是,拉姆并不如此期许。

比起在狭小的世界中以神之子作态,拉姆更有想要选择的未来。

那是远超鬼神的再临之类的盛赞、远超度过/不断追随灭去了的荣耀、奉自己为神轿的血族/所期望自己成就的一生,是远超这些的价值之事。

——那就是作为■■的、■■活着。

「——」

将意识集中于额头,把炽亮的魔力经由白色的角吸收进全身。

只要意念强烈一动,拉姆的知觉就会被极大地扩张,夺取周围一切生物的视野,完美地把控狭小村中所发生的事情。

敌人的数量很多,为了不让猎物从村子里逃出去,他们布下了包围网。

由于一开始应对迟滞,能够施行像样抵抗的村民,现在已经骤减至单手可数的地步,身为鬼族的傲气仿若已然零落殆尽。

虽然貌似还有长老一人在拼力奋战,但聚集在他那里的敌人却也相当地干练——陷入劣势的长老气息,裹挟着浓厚的『死亡』之味。

「——■■」

拉姆御风在村中飞驰而过。

薄唇纺出的话语、填覆脑海的物象,满满都只是深爱着的■■一人。并不是拉姆薄情。她只是改换了意识。

因为,拉姆的父母也包含在了最初的一半当中,已经没有办法拯救了。

——自己从未讨厌过父母。

只是,他们二人都选择了甘愿作为在村中生老病死的鬼族,不自觉地接受了徐缓的逝去。

因此,在这个夜晚安葬了浮生,也是某种必然。

但是——

「——那、并不意味着没有果报」

前方阻挡着的黑影,是从头到脚全身包覆着长袍的敌人。

拉姆向挥舞着十字架形状之剑的嘲弄之徒,释放出毫不留情的风刃。

也不知是轻视对手只是个孩子,还是单纯地嘲笑敌方的实力不足。

黑影们由于无法抵抗拉姆的风刃而被顺次砍倒,地上堆积起大量惨不忍睹的尸体。而拉姆则继续裹挟着风,于火焰中翩跹出一曲杀戮之舞。

假若只是字面上的舞蹈,或许能够灼见其凰华。

可是在现实中,拉姆每一挥手臂,便伴随着生命的凋零,而每有有形之物逝去,阴暗的喜悦就会在幼小的心灵中大呼快哉。

再多杀一些,它在咆哮。

在催促着内在的自己将血、肉、骨头、灵魂、生命尽数掠夺。

这不是今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煽动。

——一直,打从出生的时候起,这个声音一有机会就会趁隙诱惑。

诱惑拉姆委身于血、肉、骨头、灵魂、生命(的收割),寻求内在自我的觉醒。

煽动拉姆再多杀戮一些,再多破坏一些。

这到底有什么好美妙的呢,拉姆完全无法理解。

长老和父母也都没有一人能够理解这一点。而拉姆也无意将之对期望拉姆成为拉姆这一存在以外角色的人们传达。

简直就像,自己被角所支配着。

如果没有坚定的自我这一存在的话,年幼的人格就会轻易地被吞噬、被破坏,而这正是周围人们所期望的鬼神的再临吧。

但是,最终这却未遂人意。因为——

「——■■! !」

被高声呼唤着,拉姆循声回首,但见■■正被火光照亮着。

倏然,呼啸的风暴吹散了蜂拥而来的黑影,拉姆一口气将他们踢飞。

紧接着,快步走向■■的身边。

「■■......」

走向带着怯弱的眼神、貌似双脚失去了力气的■■的所在之地。

对那样可爱的■■伸出了手,帮助她站立起来。正如长老所说,拉姆必须活下去。不过,不止是拉姆,■■也要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

确认了■■的平安,刚刚缓了一口气。

当注意到动静的时候已经被周围包围,陷入了难以脱出的境地。如果只是自己,要逃命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要连带救出一个人,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必须要想办法打破现状。

为此,拉姆将封印力量的枷锁全部解开,狂暴的烈风向敌人直击而去——

「——」

可能是由于厌恶的全能感带来了心灵上的间隙吧。

擦过风刃潜入的黑影,其放出的猛烈一闪击中了拉姆的额头,视野瞬间爆散。

不顾巨大的冲击,品味着强烈的丧失感,拉姆看见了。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在烧尽村子的火焰所映照出的赤色夜空中,一个白色的角骨碌骨碌地旋转着飞出。

那是自己的角,纤细的喉咙因疼痛与丧失感而发出了悲鸣。

一边发出悲鸣,拉姆同时注意到。

自打出生以来就持续侵蚀着拉姆的那个声音消失了。

啊,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真是愚蠢得可笑。

看着在赤红之夜中描摹出抛物线的角——

——啊,终于折断了。

拉姆这么想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以『千里眼』共享的视界中,黑色的地龙在拼命拼命地奔跑着。

它背上所背负着的,是对拉姆来说重要到半身的少女。

那是只残留下阙落空浮的丧失感的、业已忘却了的单翼——

「雷姆」

理解到视界中所见之景的意义,拉姆的心胆因愤怒而颤抖。

虽然不愿承认,但在昴的协助下拉姆重又取回了全盛期力量的一隅,并以此压制了『暴食』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将之逼入了劣势。

拉姆可以断言,如果只是要杀了他,自己曾有无数次机会。

可是,那家伙所拥有的麻烦权能——吞噬他人『记忆』和『名字』这一力量的存在,让拉姆踌躇于是否要轻率地剥夺那个亵渎者的生命。

这不是出于温情,而是必要且迫不得已的判断。但是,结果就是结果。

那一结果就是巴登凯托斯运用权能得从拉姆眼前逃脱,并欲夺取作为拉姆半身的雷姆的身体。

目的很明确——因为他确信,即使认真战斗,他也无法战胜拉姆。

正面战斗中,如果察觉到不利就立即撤退,改变策略。

大罪司教不是战士。那些家伙只是为实现自己的欲望而贪婪地持续行动的存在,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拘泥于获取胜利的手段。

因此,既能报复让巴登凯托斯蒙受屈辱的拉姆,也能以夺来的雷姆的『记忆』为依仗、达成消耗无角拉姆有限时间的企图。

这样的作战,对于不悦的事情是最优的处理之策。

只要以雷姆为人质,拉姆就会被轻易地无力化。

即便不能如此,如若消耗了过多的时间,己方阵容的战力也会大打折扣。时间每流逝一点,胜算就会减少一点。

所以——

「——得尽快、追上帕特拉修」

万幸的是,护佑雷姆的帕特拉修是这次来到塔里的阵容中仅次于尤里乌斯聪明的地龙。

昴和碧翠丝作为搭档不够均衡,艾莉多娜和梅丽还是个很大的未知数。而对于不愿依赖他人的爱蜜莉雅等人,也是一言难尽。

而此刻,虽然难以理解,但巴登凯托斯显然正沉溺于戏弄帕特拉修的愉悦之中。

本以为会穷追不舍的巴登凯托斯,却在瞬间将他们逼上绝境之际故意放松了攻势,在追击中制造出空隙,享受着削弱猎物的狩猎。

一切都是为了在与他共享着视界的拉姆眼中烙下这一幕幕的景象。

不能、再让他随心所欲地行动了——

「——啊」

急切地,正欲缠绕上风开始奔跑的瞬间。

想要通过螺旋阶梯上楼的视界模糊了,同时『千里眼』也解除了一瞬。右眼映着巴登凯托斯的视界,左眼维持着自己的视界,景色正变得模糊。

不仅如此。刚才还未曾感觉到的沉重的疲劳感,以及如同用看不见的手搅动内脏般的不适与疼痛感,正在向拉姆自身袭来。

毫无疑问,这是拉姆平时所体味的倦怠感的影响。

昴曾经夸口说能以某些权能承担的、本应永远侵蚀『无角』拉姆的代价——此刻都返还给了拉姆。

瞬间浮于脑海中的,是昴那难看地、毫无价值地死掉的可能性。

但是,根据返还到拉姆自身的负担的轻重可以判断还是有相异之处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考虑到拉姆所使用了的力量,其返还的代价绝对远非如此。

如果这样的可能性确实存在的话,那么当进行着字面意义上的吐血、痛苦得乱翻乱滚之际,理应也会感知到真实的苦痛。

虽说事实并非如此,但即便是发生了不测事态,也并不意味着昴就完全脱离了战线。

换句话说,能够想象发生了与上述之事完全相反的展开。

也就是说,有比拉姆的身体负担更重,而昴必须承担下的不幸发生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是碧翠丝大人、梅丽还是骑士尤里乌斯......」

虽然当前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些,但去确认答案毫无意义。

重要的是,此时拉姆很难发挥出像刚才那样能够压制巴登凯托斯的力量。——而枷锁的话,能够解除的只有一层。

虽然勉强而试的话,也有把第二层解除的可能性,但那说到底也只是能堪堪坚持几十秒的时间而已。

那么,自己能战胜巴登凯托斯吗?

「到底在怯懦什么。——得快些找到、胜利的策略呢」

就是在此刻,阵营胜利的可能性也在不断地减少。

拉姆再度踏上刚才一度踏空的台阶,跑上螺旋的阶梯。

——为了终将像这样喘着气息跑到被追赶的妹妹身边,咀嚼着这般失阙的痛感,拉姆向前迈出了脚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呲呲」

「哈哈!真不错啊!要加油哦,明明只不过是头地龙而已!」

巴登凯托斯称赞着被投掷的短剑划伤鳞片、在狭窄的通道上奔驰的黑色地龙。

鲜血从那被挖开的伤口中汩汩流出,而地龙不顾这痛彻,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明智的逃跑之路,贯彻自己的胜利之策。

『除风的加护』是地龙全族都拥有的特性。

只要地龙持续地奔跑,便能无视风和路面状况等大多数外在因素的影响,支持以『奔跑』为目的行为。

这个恩惠福泽与地龙相连的龙车,以及骑在它背上的骑龙者。

也就是说,即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缚在鞍上的『睡美人』也没有被甩掉,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除风的加护』的影响。

如果没有这一加护,『睡美人』恐怕早已落入巴登凯托斯之手。

「好厉害好厉害,很有精神很有精神!明明受到了这么多的妨碍,你竟然还在拼命地奔跑。也是,只要停下脚步『除风的加护』就会解除,这就是你拼命奔跑的理由啊!」

「——呲呲」

「真是头好地龙呐,既是个努力家,又忠诚于主人。如果你是个人类的话,一定能成为作为『美食家』的我们所垂涎的一盘美餐吧!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遗憾的是,地龙不能膨胀起我们的肚子!」

意志,灵魂,『记忆』,『名字』,都可以吞噬。

但『暴食』的权能却不能吞噬人类以外的『那个』。

因此,如此拼命、竭力、勇敢地直面难以抗衡之敌的地龙,巴登凯托斯却无法用对自己来说最棒的方法去爱它。

如此美味而令人垂涎欲滴,却不能享用。

这简直就像在用最顶级的画笔描绘画上的食物一样。——画饼充饥,貌似也有这样的说法。

「啊,那什么!这完全就是那什么啊!肚子饿到饿到饿到饿到饿到难以遏制的时候!摆出如此美味的画上食物根本就是吊人胃口。这完全、就是在虐待儿童啊! ?」

追着飞驰的地龙,巴登凯托斯淤塞在鼻子深处的血块喷了出来。

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脸部被打烂,可能是颧骨碎裂了,左眼的眼球在眼眶中骨碌骨碌地打滚。牙齿折断,舌头撕裂,不断流出的血液濡湿了下巴,不过一切都无所谓。

——一想到拉姆现在正看着眼前之景,心中就激动万分。

「姐姐大人是——」

清高而完美,无可挑剔的终极存在。

是沉睡于巴登凯托斯体内的『记忆』所告知的、尚未及动手就会被瞬间打个半死的适切评价。

对拿出真本事的拉姆来说,巴登凯托斯连对手都算不上。——不,恐怕无论是哪个大罪司教,都会被动了真格的拉姆轻易地捻死吧。

如果是雷古勒斯的话,也许能以他绝对的权能来一决胜负,不过——

「反正姐姐大人也杀不了那个笨蛋。既然杀不了索性把他扔下大瀑布就好了」

即使杀不了,封印他的方法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就像『嫉妒的魔女』也没能被三英杰杀掉,现在还被封印在封魔石的祠堂里一样。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

「为了招待至高而完美的姐姐大人,我们不做好相应准备的话会很失礼的」

睁大摇摇欲坠的左眼,巴登凯托斯露出了血淋淋的阴险笑容。

地龙奔跑的速度惊人地快,但是在室内它的机动力却是大大地受限。更何况,巴登凯托斯还在隙间利用『记忆』中的步法多次跳跃了空间,因此到现在甚至连距离都未曾拉开过。

「作为姐姐大人的妹妹,我必须收获傲人的成长」

怀着高涨的使命感,巴登凯托斯抽出了自己体内的『记忆』。

『暴食』的权能中,有一个被称为『蚀』的能力。简而言之,可以分为『日蚀』和『月蚀』两种,但该能力使用起来却非常困难。

『月蚀』是月亮看起来有所缺失的现象。——换句话说,就是抽出被吃掉的对方的『记忆』,将其用巴登凯托斯自己的肉体再现出来。

平日里,巴登凯托斯会阅览各种各样的『记忆』,并将其组合在一起,作为超级合成体术加以运用。这便是『月蚀』的能力。

另一方面,『日蚀』是太阳被遮蔽的现象。——换句话说,不仅仅是被吃掉的对方的『记忆』,而是连同其存在本身也覆盖在自己的身上,按照原本的规格加以运用的手段。

当然,原技能使用者的肉体,会因使用了那个技能而变强。

但是,如果(『日蚀』使用者的)肉体变成了对方的肉体的话,便有可能会受到对方精神的过度影响、从而留下很大的后遗症。因此,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巴登凯托斯和阿尔法德不会大量使用。

『月蚀』主要由莱伊·巴登凯托斯和罗伊·阿尔法德使用。

而路伊·阿尔尼普主要使用的是『日蚀』——那是没有自己的肉体,没有稳定自我的路伊才能轻松使用的杀手锏。

但是,在与拉姆的战斗中折戟,为了活命而用『日蚀』再现了『跳跃者』多尔克尔的瞬间,巴登凯托斯获得了突破。

他开始变得能够熟练运用至今为止皆因害怕失去自我而不敢使用的『日蚀』,并找到了稳固自我的方法。

如此一来就能完美地、无所错漏地品味对方的『人生』这一主食了。

「能在战斗中成长,原本对于老身这样的老不死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哈哈!这可真是个杰作啊!对吧、姐姐大人!」

因为确立了强韧的自我,心情变得异常舒畅。

想让美妙的姐姐大人看看觉醒状态的自己。因此,必须选择更能逼迫她憎恶的手段。

愤怒的嗅感,愤怒的味觉,愤怒的口感,愤怒的全餐。

不全力享受从心爱之人身上所能感受到的一切,还算什么『美食家』?

因此,要把眼前地龙背上的『自己』——

「说起来,倒也意外地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呢。不过,自己杀自己,这也是能成其为崭新价值观的发现吧」

「——呲呲」

眨眼间,随着短距离的空间跳跃,世界得以切换。

在喉咙深处发出低吼的地龙,对本应在背后的巴登凯托斯的突然出现感到惊愕,但它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想要直穿过去。

精神,实在是很有精神。然而,这精神不过是稍后悲剧的佐料。

「——拳王之掌」

挥舞下的拳头的一击,猛地向地龙的腹部突入。

一般说来,那只是由矮小的巴登凯托斯所放出的一击,但历经死亡的深渊而觉醒、破壳获得崭新力量的巴登凯托斯却不尽如此。

那是以『拳王』涅吉·罗克哈特原本的肉体,贯穿地龙躯体的一击。

那是经历剑奴孤岛上无数的死斗、连全身包覆甲胄的巨躯都能一击而破的拳王的铁拳。

遭到攻击的地龙发出彻痛之音,猛烈地撞向通道的墙壁。但是,地龙即便淋漓着死生,也在从拳击、从墙壁、从地面下,以及以自己庞大的身躯,一直护佑着背上的少女。

用伸长了的尾巴温柔地纳住掉落的少女身体,将她轻轻地放在通道的地面上。

虽然是头雌性地龙,但那却是连绅士们都想要竞相学习的尔雅之举。

连巴登凯托斯也情不自禁地为其鼓掌。

「不——过——!既然难得娴静地躺在了地上,那么现在就礼貌地把你的头扭下来,作为送给姐姐大人的特产吧」

「——呲呲」

「好了好了,别闹别闹,这是给你好好努力了的奖励」

一脚踢中横躺着、想要咬过来的地龙的下颚。

虽然那种拼命努力的样子让人感动得落泪,但不巧的是巴登凯托斯和地龙此刻互为敌人。即便可以互赞彼此的奋战,却也无法仰望同一胜利的天空。

一方获胜,另一方就会落败。可悲的是,这就是所谓的现实。

「你!可要!好好地!明白!这件事呢!」

一字一句地说着,巴登凯托斯持续击打着黑色的地龙。

颧骨和前爪被粉碎,伏于地上的地龙应该将痛苦连同教训刻进心怀了吧。幸运的是,巴登凯托斯无法吃掉地龙的『记忆』。

所以,没有剥夺它生命的理由。但想要将这一(施虐)场景,连同今日发生之事一同记住。

还有就是——

「要为了姐姐大人,把姐姐大人重要的雷姆,用雷姆的手......」

「请不要说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在凛然清透的声音之中,巴登凯托斯猛地抬起行将压向雷姆的脸。

循声而起的脸颊上,印上了直击而来的两个鞋底。巴登凯托斯就这样被大大地向后踢飞,背部撞击着地面滑行了出去。

接着——

「啊哈哈哈哈哈......终于追上了啊,姐姐大人。让我们......诶?我们......我们......?——我们好等啊」

慢慢地,巴登凯托斯只用双脚的力量从躺卧的姿势中站起身来。

然而,正面凝视着深爱着的半身,拉姆摆出了初次见面的表情。

「......才这么短时间没见,就变得这么难看了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才这么短时间没见,就变得这么难看了啊」

追上了以卑劣的恶趣味追逐地龙的巴登凯托斯,拉姆由衷地发出了感想。

夺取着巴登凯托斯的视界,拉姆拖着不完全解放状态的身体,相信着帕特拉修的奋战而赶到了现场。

在离第四层螺旋阶梯有一段距离的通道中,拉姆发现了满身疮痍痛苦不堪的地龙,以及躺在它身旁沉睡着的雷姆。

而行将压寄向雷姆脸庞上的则是——

「难看什么的,姐姐大人真是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是如此地、如此地、如此地!重视着姐姐大人啊!好等啊」

语调不定,语气不清,思维混乱的言行。

这是精神失常所导致的结果,拉姆——不,任谁看了一眼都会知晓。

因为,巴登凯托斯此时的姿态就是如此地扭曲。

「——」

将提取出的『记忆』再现在肉体上,把对方的形态原封不动地复写过来,这本该是近来所见的巴登凯托斯的秘技。

但是,这似乎对巴登凯托斯来说也是一种禁忌,因为拉姆眼前『暴食』的样子,就被抽取的『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似是而非。

黏糊拉碴、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

有能够进行空间跳跃的秃头老人的部分,有抵御了拉姆风刃的肥大巨汉的部分,有抵达了神域拥有着格斗能力的武斗家的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人类的身体特征,共同组成了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体。

左右臂的长度、手掌的大小,全都不一样,搞不好就连脸部的各个部分都像是参照了不同人的脸所组装而成。

如果硬要说哪里还残留着原本的巴登凯托斯的特征,那就只有他的眼神了而已,不过也许连这双眼神都早已成为了假借之物。

而且看来,对于这种扭曲的状况,巴登凯托斯自己都是毫不自知。

「——?」

巴登凯托斯已经快要变成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了。

原本一直专注于夺取他人『记忆』得以特化而存续至今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名为自我的这一坚固基础变得渐次稀薄而业已崩坏。

然后取而代之所诞生的是——

「——冒充雷姆的怪物。老实说,这还是拉姆第一次这么火大」

看着在缺失的地方填补上碎片、就连身旁妹妹的脸庞也成为其一部分特征的巴登凯托斯的脸,拉姆的厌恶感被催生了出来。

真亏他能如此准确地忤逆到他人的神经。

简直到了可以和昴在比谁更擅长撩拨怒气的比赛中一决胜负的地步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呢,帕特拉修。带着雷姆,快退下吧」

「~ ~ 呲呲」

拉姆庇护着溢着鲜血、以孱弱之音回应的帕特拉修,如是说道。

于是帕特拉修拖着巨大的身躯,叼着雷姆的领口,准备逃走。正欲就那样远离战场时——

「不行的哟,姐姐大人,这可是重要的前菜......在品味主菜之前,配菜可是必须的呢」

「——死吧」

拉姆一掌拍向踏出人头般大小的脚、妄图施以谬论的巴登凯托斯的脸。

同时卷起了风刃,那是隐藏着能将对手脖子以上部分都能撕成碎片威力的小型风暴。——事到如今,拉姆已不会手下留情。

本来想不杀而痛打,借以寻求恢复『记忆』的方法,结果却导致了雷姆受危、帕特拉修遭受实际意义上重伤的事态。

拉姆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也必须向昴致以诚挚的歉意。

于是,为了不重蹈覆辙,拉姆显露出了杀意。

从刚才那句精神错乱的发言来看,能够从巴登凯托斯那里得到有价值回答的可能性很低。综合来看,这一选择是正确的。

干掉巴登凯托斯,让昴卸下身体的负荷。

再把帕特拉修和雷姆送回到绿色房间,然后拉姆再赶赴其他人身边去做援护。

这是拉姆此刻的打算。

「——」

就在巴登凯托斯的脸快要被暴风撕裂的时候,拉姆对眼前所发生的变化变得咋舌。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巴登凯托斯的外貌、又发生了变化。

但,这是对拉姆来说难以无视的变化。

——那张集合了多人特征的脸的额上,长出了一个白色的角。

「那是......」

如果这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本能驱使的行动,实在是让人佩服。

因为,巴登凯托斯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是触犯了拉姆逆鳞的暴行。

「——姐姐大人」

恍惚间,那确实是与雷姆不二致的脸庞,也有被雷姆发出的声音所呼唤的错觉。

同一时间,巴登凯托斯的巨臂一击也击中了僵直着的拉姆的脸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没有致命。

但也不是能够一笑而过的轻度一击。

大脑在摇晃,鲜血从鼻子中滴落。

脚下也变得飘飘然而站立不稳,这正是遭受了巨大创伤的证据。

而造就这一切的,是一个蓝色头发、一脸温柔的楚楚可怜的少女——这是哪门子的玩笑,在场竟然聚集着三张拥有着同样气质的面孔。

「请哭泣,姐姐大人」

流露出恳求的神情,淡蓝的眸中浮出熠然的泪水,同时拳头打了过来。

每一次的冲击都深入到了骨髓,抑或直达极尽所在的灵魂。

「请生气,姐姐大人」

腹部被击打,头不禁垂下,下颚也被从正下方而出的一击打碎。舌头虽然没有被咬到,但腹部又因再次被击中而向后退去,头部也遭到了肘部连击。

「请微笑,姐姐大人」

音声中包含着亲情之爱,每一句话都挠揪着拉姆的心。

一直以来,处于拉姆意识中的都是持续沉睡着的雷姆。是被抹去了『记忆』、本应二人一心而今却已消失不见、被夺舍的妹妹。

一直期待着她醒来的那天,所发出的第一声呼唤。

不知待及彼时,拉姆是否已经找回了妹妹的记忆。

不过无论找回与否,彼时的第一句话,一定会像呱呱坠地般一样得特别。

那便是——

「哭吧」、「气吧」、「笑吧」、「痛苦吧」、「微笑吧」、「疼痛吧」、「发火吧」、「激昂吧」、「羞涩吧」、「浅睡吧」、「惭愧吧」、「哭闹吧」、「惊讶吧」、「祝贺吧」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那个——」

想叫他不要叫,但嘴巴被手掌堵住了,喊不出声音。

这个被拉姆逼入绝境而诞生的怪物——其力量是压倒性的。

毫不犹豫。无限地抽取(『记忆』)。没有失去自我的自知。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将自己的姿态从拉姆重要的半身上移开。

月亮和太阳被完全地遮蔽,黑暗涂满了『暴食』。

当然,拉姆也不甘示弱。奋起应战。

解除了昴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下的枷锁,打破了自己设定的只能使用几十秒的限制,为了扼杀他而今已竭尽了全力。

却还是完全抵挡不过。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这样的表情可一点不像姐姐大人呢」

「——」

被撅着嘴撒娇状的妹妹用拳头指出了所谓的违和之处。

脸被打破,猛撞在背后的墙壁上,拉姆在亵渎者面前坚定出绝不倒下的矜持。但是,这已是拉姆的极限了。

到底、跟这个怪物战斗了多久呢?

十秒?二十秒?不过肯定早就超过了当初设定的限制时间。体感的时间变得不再靠谱,也没有计算实际时间的余裕。

但是,已经成功脱逃了,还是已被成功放跑了,这是最重要的。

全心全意充当挨打的人偶,支援帕特拉修与雷姆的撤退。

恐怕这才是拉姆的目的,但由于头部被击打得过于猛烈,这一说法也变得不再可靠。

身体很重。喘不过气来。头部疼痛,喉咙干渴,手脚发麻,额上的旧伤在流着鲜血。从失去了角的白色伤口中,鲜血如纵贯脸庞般流淌。

「——这样的污渍、可不行呢」

沐浴鲜血的脸颊,再次被掌击殴打。

遭至了这一击,身体开始滑落,膝盖终于无法支撑住体重。就在拉姆快要倒下的时候,随着一声「这可不行」的低喃,一记踢击应声而出。

胸口毫无防备地接下这一击,拉姆忍受着胸骨被碾压尽碎的痛楚,猛地撞向了墙壁。

不觉间,本应由稳固素材筑成的普雷阿迪斯监视塔失去了它的坚固性,变成了只存有与素材相应强度的建筑。

也就是说,与拉姆一同淋受着施加于固执拉姆身上的暴行,监视塔的墙壁终因承受不住而崩溃散落。

拉姆撞穿过墙壁,滚落到了通道上。

周围弥漫着浓浓的烟雾,拉姆的舌尖混杂着血丝与尘末剧烈地咳嗽着。同时,断裂的骨头与溃烂的血肉奏起了悲鸣的大合唱。

转过头来,想要确认自己到底被摔到哪里去了。

「——啊」

微弱而嘶哑的声息漏了出来。

许是沮丧,抑或是夹杂着无聊的感伤。

倒落的通道尽头,拉姆的视野中出现了帕特拉修与雷姆的身影。

距离,最多不过十几米——拉姆所争取的时间,拉姆拼命忍耐痛苦所拖延的时间,只有堪堪感知上相当漫长的十几秒。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你没事吧?」

若无其事一般,巴登凯托斯没有选择跨越过打碎的墙壁,而是绕过通道来到拉姆这边。

拉姆抱着自己的一只手臂,总算站起身来。

把身体靠在墙上,与满身疮痍的帕特拉修互相交换着视线。

「——呲呲」

「......诶,拉姆知道。等一切结束之后,再一起接受巴鲁斯的责备吧」

实际上,并不知晓帕特拉修说了什么。

但拉姆的回答大概也是正确的,黑色的地龙并没有对此进行纠正就是最好的证明。

「——」

不得不承认,拉姆的判断起到了反效果。

没有在一开始就杀掉巴登凯托斯,这成为了一切的导火索。

本打算纠正这一错误、之后再立即夺取他的性命,但从濒死状态中幸存下来的巴登凯托斯此时却给了正在寻求最优解的拉姆一记灵光。

思虑之间,被本应沉睡的妹妹的身体抓住,动摇着的拉姆被施予了一击。

手牌用尽,抽到的牌也一个接一个地遭到了背叛。

拉姆自认自己全能,但唯独有一样,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持有并做到优秀的东西。

——那就是时运。

自角被折断、作为鬼族的存在方式被破坏殆尽的那一天始,就从未改变。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从未对存在方式什么的有过多大的执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额上所生白角的,就是拉姆自己。

尽管如此,在此刻适切的情况下,却不禁想着如果失去的角还在就好了。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准确地说,角本身是存在的。

就是现在,它也在拉姆的手中。那支随身携带着的拉姆所偏爱的法杖——杖的基础就是用了被折断的拉姆的角。

角是为了有效地聚集鬼族强韧肉体所需要的魔力的重要器官。

因此,作为施行魔法的催化剂,于拉姆而言,没有比它更亲密的了。

所以罗兹瓦尔才特意回收了角,特制了这支法杖。

但那只角,仅仅是存在于法杖中或是在额头上这样相异的地方,就有了如此大的(区别)——

如此大的——

「——」

猛然间,思考着角的事情的拉姆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这是结合无角拉姆也曾一度压制了巴登凯托斯的事实、为了打破现状、动员所有与此相关的知识之后所得出的结果。

断角的拉姆、与沉睡的雷姆。

后者是结果上的问题,那么前者呢。——罗兹瓦尔为什么要回收拉姆?

拉姆知道罗兹瓦尔对自己谋求着他所期望的使命。

在此期间,她也知道罗兹瓦尔所施行的计划。

为此拉姆是必须的,并被告知过只要时机一到,自己自会知晓那一方法。

因此,在必要的时机到来之前拉姆都打算不作探究。

但是,此时此刻,为了拉姆自己、为了持续沉睡着的雷姆,为了与她们姐妹一同奋战着的帕特拉修,必须要进行为了生存下去而作的思考了。

那是个、极其荒唐的可能性。

但,同时也是个自信可以令人信服的推论。

如果是拉姆所爱的罗兹瓦尔·L·梅札斯的话——

「应该也会抱持着被骂不是人的觉悟而付诸行动吧」

于是,拉姆用颤抖的手拔下了缚在腿上的法杖。

凝视着十年来一直所使用的法杖,然后猛地将它砸在墙上。

从碎裂散落的法杖里面,飞出了许久未见的那个。

——就跟那时一样,刺眼地在空中咕噜咕噜地旋转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缓慢地,用手拂开白色尘烟弥漫着的通道,巴登凯托斯向前踏出了脚步。

举止楚楚,脚步轻柔,不发出必要以上的杂音既是身为女仆的修养,也是最低限度地出于不让主人蒙羞的挂虑。

尘霭尽头,可爱的姐姐大人应该已经倒下了。

想看到她各种各样的表情,想要从正面回望她那寄宿着强烈感情、沐火般燃烧着的薄红双眸。

这已是,思慕至恋心的原始欲求。

「啊!」

「——呲呲」

尘烟彼方,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挪动着双腿的黑色地龙。

那是和姐姐大人说话与接触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不见了的地龙。虽然不是个特别感兴趣的对象,但对地龙所携带着的人还是有事情要做的。

想要消除不意间就能吸引姐姐大人注意力的存在。

能将姐姐大人称为姐姐大人的、只要有自己一个就够了。姐姐大人、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啊,找到了」

在扭动着身体的地龙的另一侧,有着倚着墙壁的『睡美人』的身影。

那是仿佛正是为此刻而抬起身体的姿势,刚好容易瞄准脖子或心脏。必须赶快把她杀掉,然后再去享用作为主食的姐姐大人。

正欲缩短与『睡美人』间的距离,巴登凯托斯注意到了。

——那伏着头、顶着蓝色头发的少女头部,隐约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那光芒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巴登凯托斯只感到一瞬的惊讶。

但是,他否定了自主产生的答案,将其认之为不可能。

持续沉睡着的少女,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订正一下」

「——,姐、jiě」

「本以为不会被时运眷顾。——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想要出声呼唤另自己闻听声音的对象,但是却未能成功。

超越呼唤声速度的一击,打烂了巴登凯托斯的脸。令人惊愕的是,在下一瞬间,冲击波便穿透过去,将他沿着刚才走过的通道打飞至远离雷姆的方向。

「~ ~ ! ?」

没能抵挡住巨大的威力,巴登凯托斯撞穿了两堵墙才勉强停了下来。

比起疼痛和难受,更多的是惊诧,勉强站起身后又立刻因严重的伤势而跪倒下来。就是这样连体内的脊梁都仿佛要被击溃的沉重一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巴登凯托斯一脸惊愕地看着那张可爱的面庞——

「看来,连老天都被拉姆和雷姆的可爱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刚要越过被砸碎的弥漫着尘烟的墙洞看向对面,紧接着自己的脸就以远超声音的速度被抓起。

然后,在极近处看到了以握力碾压着颊骨与顎骨的对方。

那便是——

「姐、姐大人......」

「很遗憾,拉姆的妹妹在那边睡着觉。这点通过『共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

「gòng、gǎn......?」

「『共感』哟。拉姆和雷姆是关系要好的姐妹呢。能够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折断了的角再活性化、以及它所带来的负担也是」

不知所云。

不过巴登凯托斯亲眼所见的东西得到了肯定。

被打飞之前,在靠着墙壁的『睡美人』的额头上所看到的白色的角——那是那个鬼族小姑娘生来就拥有的、唯一胜过姐姐的财产。

正因为它存在着,正因为它发光着,正因为它相连着,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虽然受了巴鲁斯的作战启发而让人有些火大,不过算了」

「昴君?你在说什......」

「——不准用那张脸和声音呼唤巴鲁斯的名字!」

「——! !」

瞬间,被抓住的脸与身体一同被高高地举起,巴登凯托斯重重地砸落在了地上。

瘫在地上的巴登凯托斯手脚禁不住地抽搐。在那样的巴登凯托斯面前,拉姆像是要确认似的开合着手掌,而额头上的旧伤还在流着大量的鲜血。

然而,拉姆非但没有为流血而感到心躁,反而像是欢迎一般舒缓了薄唇。

就好像,那血与疼痛正是失却了的羁绊重又相连的证据一样。

「自黑暗中而生的人,终将回归黑暗。带着高亢泣音而生的人,终将与泣音一同死去」

用手掌拭去额头上的鲜血,薄红的双眸俯视着巴登凯托斯。

望着那双寄宿着激昂双眸的是,组构过很多人的巴登凯托斯。

——而拉姆,正用冰冷的视线睥睨着这样的『暴食』大罪司教。

「鬼神的再临。虽然并不喜欢,但只限今天就来稍微莅演一下吧。——拉姆可爱妹妹的冒牌货,这次、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