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


——醒来之后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从空荡的右手传来的寂寞之感。

因为刚苏醒,大脑的血液循环尚不充分,思绪模糊不清。随着意识逐渐清醒,爱蜜莉娅察觉到那种感情只是孩子气般任性的感伤。突然意识到这点,她的双颊由于羞忿而染上了红晕。

没有起身,爱蜜莉娅却在床铺中缩成一团,就像要缩进毛巾毯内一样蜷曲着身体。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她反思着自身的幼稚,明明这一天才开始,自己却早早地犯下了失误。

“——真过分、真过分、真是太过分了。我……是多么的任性啊。”

在床铺中缩成一团的少女——爱蜜莉娅呢喃着,对自己显露出的失态而长叹一口气。

在毯子中不断张合着手掌,回忆着在沉睡之前一直存在于手中的感触。

坚实而略粗的手指,指尖的肌肤略显粗糙,与自己纤细而柔软的手指完全不一样。每当遇上这极少的握手机会,自己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关心着自己,对自己说着温柔的话语,直到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为止,一直坐在床边握住自己的手的少年——昴那,略显柔软而纤细的手掌的感触。

苏醒的爱蜜莉娅最先察觉到的,就是手中失去的昴的手掌的触感。只是因为空荡荡的手就产生了寂寥感,自己究竟是有多么无药可救啊。

如此地希望继续依靠,自己从本性上就那么希望那个少年替自己背负沉重的责任吗?完全不去顾及因为自己的软弱和罪恶,已经对周围的人们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困扰这个事实。

现在已经是造访【圣域】的第四天——第一天初至,而前天和昨天,爱蜜莉娅都投身于,在【圣域】深处的墓室存在的【试练】中。

对于将赢得王选,坐上露格尼卡王国王座作为目标的爱蜜莉娅而言,不得不获得这个【圣域】的力量,这就是向着目标前进的最初的一步。

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就是作为爱蜜莉娅后援者的罗兹瓦尔,而且因为他们自身的原因,这里的住民们与身为半精灵的爱蜜莉娅在立场上有很多近似之处。这里就是如此多的有利条件齐备的场所,如果自己在这里都不能通过证明自己获得他们的承认的话,之后的自己又能做到什么事情呢?

就王选方面而言,爱蜜莉娅的所处立场与其他的候补者们相比存在许多不利,这点是无法否认的。无力的爱蜜莉娅想要赢得王选,周围人的协助就是不可或缺的。然后,为了获得这些协助而必须的信赖,就必须由爱蜜莉娅通过自己的行动去取得。

对于早已明确自己立场的爱蜜莉娅而言,在【圣域】中必须做到的事情,必须证明的能力,这一切都是非常明确的。对于这点她没有丝毫的迷茫。

然而,在看向前方的她的双眸中投下阴影的就是——

“……【试练】。”

为了获得【圣域】的住民们的认可的,唯一且绝对的条件,就是突破【试练】。

因为从墓室展开的包围【圣域】的结界的存在,住民们无法通过周围的森林到外界去。就算是为了带他们到外界与自己并肩战斗,突破【试练】让结界消失也是必要的。在感情方面也是,如果自己不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的人物的话,又如何奢求获得他们的认同呢?

现实方面的问题也好,感情方面的问题也好,都是能够用突破【试练】这一事实去轻易进行攻略的状况。既然已经把问题总结为了一个,琐碎的借口和繁琐的辩解都是不需要的东西了。

而现在的问题所在就是那个【试练】的内容,正是对于爱蜜莉娅而言如同剧毒一般的存在。

——在墓室中响起的无机质的声音,告诫着自己去正视自己的过去。

只要闭上双眼,爱蜜莉娅的眼前就会鲜明地回忆起,那片银白的世界。

突然地,爱蜜莉娅的身体就像被裸身驱逐到严寒之中一样,因为无法抑制地感受到的冰冷而颤抖起来。

只要自己回忆起那一天的寒冷,恐惧就会在自己体内奔涌,而那也正是自己至今无法忘却那一天的恐惧的证明。

断断续续地,从自己的口中了解了关于自己的过去,昴又会怎么想呢?

难以忘怀的,至今依旧用名为罪恶感的锁链束缚着自己的那份过去——就是在昨天的中午时分,爱蜜莉娅将那份过去对昴言明。

在那之前的那天晚上,爱蜜莉娅初次挑战了【试练】,而她的内心也正如字面所言地被深深打击了。在将自己摇醒的昴的怀中哭泣着,悲鸣着,混乱着,总算在温柔地轻抚自己背后的他的安慰下取回了平静,之后的她则是在昴的陪伴下走出墓室,向着在外等待的大家宣告了自己的失败。

听到那番话语时大家露出了怎样的表情,爱蜜莉娅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的她并没有一一确认大家的表情的余力。她已经无力去在意自己是否承受着或是轻蔑或是失望的视线。只是勉强着自己,在与大家告别之后,就倒在了暂借的居所中,而在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时,爱蜜莉娅就被难以忍受的恐惧吞噬(折磨)着。

无法忍受继续待在那个孤寂的房间中,飞奔出建筑物在夜风中颤抖的爱蜜莉娅,与在月光下散步的昴再度相遇了。

之后,对于告白了为了自己能够不惜性命的昴,爱蜜莉娅对此评价这份决意不过是理想论,然后选择了逃避。

听到自己的话语的昴究竟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同样被自己的话语逼至绝境的爱蜜莉娅并不能察觉(体会)到。

在那之后,自己究竟是怎样回到居所的,爱蜜莉娅也记不清了。

再一次醒来时,自己最先听见的,就是因为看到倒在地上的爱蜜莉娅而脸色苍白的昴,对自己的呼唤。

对如此担心着自己的昴,说出作为变成这样的原因的【试练】的话语——也就是将爱蜜莉娅的过去倾诉出来,这也算是既定的事态发展了。

自己向昴倾诉的过去的内容中,没有丝毫的掩饰或是谎言。

爱蜜莉娅就那样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昴的眼前。那正是将无法忘却的那份记忆创口再度剥开,暴露在寒风中一样的自白。

与此同时,爱蜜莉娅她也向昴告白了,自己之所以参加王选想要获得王位,是因为过于自私的动机这一事实。

并非是没有恐惧或是害怕之类的感情。

因为幼时犯下的无法得到原谅的过错而导致的结果,爱蜜莉娅付出了太多的牺牲。然而她并没有偿还那份代价,至今依旧逍遥自在地享受着只有自己才能继续的时间。

更不用说,自己选择赎罪的方法,却又将更多的人们卷入了看不到完结的试练(挑战)中。

被自己的丑态惊讶,对自己投以轻蔑,与自己拉开距离,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虽然这么想着,但自己的内心也发觉了,自己在内心对于,昴是一定不会放着自己不管的这一想法,抱有着确信的感情。

就算现在才知道爱蜜莉娅有着多么残酷的过去,才知道自己是抱有着自私任性的愿望去赎罪,菜月昴也肯定,不会抛下自己不管。

至今为止昴就算被残酷地伤害,就算发出痛苦的悲叹,他也会一直守护着自己,而他的行动结果,爱蜜莉娅也一直见证着。

他就是这样温柔善良的、重视义理而又用情至深的少年。背负了过于沉重的负担,却从未考虑过将那些负担舍弃,即便遍体鳞伤,他也会继续前行。

只要自己的存在依旧在他所背负的负担中,就算爱蜜莉娅表现出多么难看的本性,他也肯定不会抛弃自己。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残酷,而又堪称恶劣的打算(想法)。

就算自己能够说着并没有像这样想过,然后摇头否定这点,但如果说这种想法从未在自己的头脑中闪过,那么这也是谎言。然后就是,如果在自己内心的某处对这个结果抱有着期待的话,这与全面肯定爱蜜莉娅这一存在并无区别。

在他的信赖的促使下,对毫不怀疑不会讨厌自己的对方,自白了也许会被讨厌了的过去。

如果将发生的事情总结成一句话,那就仅仅如此而已。

而结果也正如所料,虽然昴对于爱蜜莉娅自白的过去抱有难以掩饰的惊讶和动摇,但他并没有去责备爱蜜莉娅自己犯下的罪过。

而他握住因为告白而精神疲惫,诉说着睡意的爱蜜莉娅的手的感觉,也满是关切和温柔,与自己所想的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爱蜜莉娅有些恼火,昴对她做出的关爱行为,正如爱蜜莉娅内心那丑恶的部分所期待的一样。

平时一直锐利的眼角因为担心自己而垂下,昴担心着爱蜜莉娅的身心,在意着爱蜜莉娅的全部。他的那份温柔,对于爱蜜莉娅而言正是过于甘美的毒药。

溶解着自己的内心,溶解着自己的觉悟,那份温柔如同要让自己那丑恶的本性显露一般让自己沉沦着,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他,让他去代替自己承担那损耗着内心的苦难。如果从自己口中,说出就像是对讨厌之物视而不见(背过视线)的孩童一样的悲叹(叹息),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奉献自己,为了爱蜜莉娅而拼尽全力吧。

——那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被允许的啊。

自从相遇相知,爱蜜莉娅一直被昴帮助(拯救)着。

在王都的赃物仓库中,在受到魔兽威胁的宅邸中,在被候补者们瞪视的王选大厅中,在村庄和宅邸一同被不知底细的家伙袭击时。

爱蜜莉娅她,一直依靠着昴伸出的手。不忍心再看到遍体鳞伤的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值得他如此牺牲的资格和理由,自己也曾经挥开过那只手。

尽管如此,菜月昴依旧没有舍弃爱蜜莉娅。

不仅如此,之后,昴对着并不明白他拯救自己的理由的爱蜜莉娅这么说过。

“因为我喜欢着你,我希望成为你的力量(依靠)。”

像那样,被全心全意毫无根据地诉说着爱恋,在那之前的爱蜜莉娅从未经历过。

在那之前对爱蜜莉娅展示过好意的,就只有从一开始就一起生活着的精灵之森的大家,还有从冰封中苏醒之后的漫长时间一直作为亲人存在的帕克而已。

因为罗兹瓦尔的诱导而离开森林,再次实际体验着半精灵所处于的恶劣的立场,对那种感觉的理解也随着两次踏足王都而更加深刻。

接受罗兹瓦尔的提案,一方面的确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爱蜜莉娅的内心也抱有着,是否能够将在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蔑视半精灵的偏见——稍微改变一点,这种淡淡的希望。然而,那份希望是如此的虚幻而渺茫,在内心的某处无法相信能够完成希望的不是其他人,正是爱蜜莉娅自己。

也因此昴,那个一心一意的少年,完全无视了自己半精灵的身份,无视了什么都做不到的爱蜜莉娅的脆弱,对爱蜜莉娅说出了喜欢她的话语,这对爱蜜莉娅而言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呢?

既非种族相同,亦非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与爱蜜莉娅共同度过的存在,更非受某人意图的影响,仅仅只是偶然的邂逅,逐渐加深着互相的关系,因为情感的交流逐渐萌生的温暖的思念——那份思念,让爱蜜莉娅获得了多少的救赎啊?

也正因为如此,爱蜜莉娅无法因为这次的事情再次去依靠昴。

每当他代替爱蜜莉娅承担不属于他的苦难,他身上的无法消失的伤痕就会增加。不仅仅是肉体,内心的伤痛也是一样。

昴并不是特别的,身心皆强大的人这点,爱蜜莉娅是知道的。

尽管拥有贯彻自己意志的坚强的内心,拥有挂念着周围的温柔的内心,但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会因为悲伤的事情而受伤,会因为感受到痛苦而流泪,也会因为大量的失血而死亡。

他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爱蜜莉娅已经不想再让那个普通的少年,为了自己去背负更多的苦难了。

只要他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在向前迈进的爱蜜莉娅背后一直支撑着她的话,她就别无所求了。但这是多么任性的愿望,爱蜜莉娅自己也感到羞愧。

自己那近乎崩溃的觉悟只要得到了他的支撑,爱蜜莉娅就肯定能够不再动摇地跨越面前的障碍。

与自己的眼前出现的障碍斗争的,就应该是自己本身。

“毕竟,如果不这样的话……”

继续依赖着他,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只是一味地依存着将理应自己背负的责任全部推卸给他,总有一天,就算是昴也肯定会把自己当成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她光是想象一下那一天的到来,都觉得无比恐惧。

存在自己并不想获取之物。就算希望也得不到因此选择放弃之物。尽管没有意识到,但其实一直渴望得到之物。

因为得到了,因为被给予了,因为握住了(向自己)伸出的手——爱蜜莉娅已经,不想失去那件一直追求之物了。

“——”

爱蜜莉娅的罪恶将森林染上白色,将同伴和亲人封印在了冰雪之下。

爱蜜莉娅自身也在冰封中经历了漫长的沉睡,在帕克将自己救出之前的近百年时间,自己就是那样对自己的罪恶毫无自觉地度过那段漫长的时间。

自己对仅仅属于自己的罪恶视而不见(背过视线)。而最为罪不可恕的,就是对于自己亲手做的事情,爱蜜莉娅自己没有丝毫的记忆。

省略了其中的过程,仅仅只是知晓因为自己的行为使大家沦入永远的雪白的停滞之中,当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爱蜜莉娅什么都记不起来。

魔女之子,被如此称呼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被帕克从寒冰中唤醒之后,爱蜜莉娅在艾利奥尔大森林中度过了七年的时间。在冰封的森林中制作食物也好,培育食材也好,这些事情全都办不到,饮食方面大多都是走到森林附近村庄,接受那里的接济。

爱蜜莉娅无法忘却,在那些村庄中被投以的胆怯的视线,还有被称作【冰封森林的魔女】这一事实。

被责骂为魔女,对自己而言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稀稀落落地,诉说着自己都觉得空洞的,为了跨越【试练】而必要的觉悟。爱蜜莉娅无法想象,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将那份【过去】打倒。爱蜜莉娅还是选择了,仅仅向昴追求着甜言蜜语,把自己一直封闭在自己的梦之壳中这一选项。

确认着昴的手掌的触感,陷入沉眠的爱蜜莉娅迅速察觉到了。

——在那个时候,自己果然没有看到任何的梦境。

醒来之时,昴依旧摆着和自己陷入沉眠之前相同的姿势守护(注视)着沉睡中的自己。这个场景让她的内心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感情的奔涌,爱蜜莉娅就那样拉着他的手向着已然入夜的【圣域】迈出了脚步——去挑战【试练】。

而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爱蜜莉娅并没有能够跨越【试练】。

在墓室之前送行的,是昴和拉姆。在作为【圣域】住民代表的加菲尔和琉兹的注视下,爱蜜莉娅进入了墓室,然而,对于在心中丝毫没有准备明确的通关策略的爱蜜莉娅,【试练】没有丝毫顾虑地让她失败而归。

无力改变的【过去】苛责着、侵蚀着、撕扯着、践踏着、击打着,爱蜜莉娅脆弱的内心。

在墓室那冰冷而又坚硬的地板上恢复意识的时候,爱蜜莉娅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润了。就连流泪都觉得那么得可笑,爱蜜莉娅憎恨着自己的卑劣(肤浅)本性。

无法跨越【试练】,就连无法跨越的原因都毫不了解,爱蜜莉娅就那样憔悴地走出了墓室,接受了担心着她的昴等人的迎接。

之后的事情亦如前夜,说着想要回到建筑物中安眠,爱蜜莉娅一躺倒在床铺上,她的意识就陷入了沉眠——再次醒来,已经是现在这个清晨了。

“结果,还是没有任何的进展啊……真是没用啊,我……”

要说通过昨天发生的事情能够知道的,就是自己从本性上就是无药可救的任性的孩子,一直困扰着昴还有周围的大家,却依旧在前路上看不见一束光明,自己是无比脆弱的存在,这就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帕克……”

挂在胸口的吊坠——那个尖端装饰着的闪烁着翠绿光辉的宝石,就是与爱蜜莉娅签订契约的帕克的凭依之物。

爱蜜莉娅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按照约定,他应该就过去一样用那悠闲的语气说着“怎么了?”作为回答。

然而那份回答,也已经消失接近两周了。

最初,爱蜜莉娅还以为这只是他进入了几个月一次的,所谓的休眠期。至今为止也发生过数次爱蜜莉娅得不到帕克的回应的情况,而每一次,爱蜜莉娅都会忍受着内心的寂寞等待着他的回归和觉醒。

然而,休眠期一直都只是三四天就结束了,像这次一样长时间没有回应完全是第一次。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就算是帕克进入了休眠期,只要爱蜜莉娅发自内心真切地呼唤着他,他也会中断休眠回应爱蜜莉娅的呼唤。

然而就连这种反应,爱蜜莉娅从现在的帕克的凭依之物上也完全感受不到。

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是因为在休眠中,发生了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导致他无法现身了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明明与帕克一起度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像这样被孤身一人地留下的话,爱蜜莉娅找不到任何能够联系上帕克的方法。

【试练】也好,与昴的关系也好,与自己的过去的了结也好,不见踪影的帕克的存在也好,这一切的问题,爱蜜莉娅完全看不到一点解决的征兆。

“……我这个,笨蛋。”

对于现在自己这种走投无路的状态,平时在身边会伸手帮助自己的存在现在却消失了,爱蜜莉娅在即将从自己嘴中说出不满之前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自己那样做了的话,那正是会让自己这个存在沦落到无法挽救的境地。——尽管爱蜜莉娅已经不可更低地贬低(轻视)着自己,她也不希望自己沦落到比底层更下的卑劣的境地。

“嗯嗯,不行啊。像这样总是考虑着坏的方面……虽然现在无法看到他的身影,但帕克肯定是有理由才会这样的。【试练】的事情也是,什么都还没有解决。我,我必须振作啊。”

抬起双手拍了拍洁白的脸颊,爱蜜莉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让自己振作起来。

抬起面颊后,用梳子梳理着睡乱的发丝。——自己就连这种事情都要费心。平时的话这个工作都是交给帕克的。爱蜜莉娅并不会在帕克动手之前,将自己的仪容事先整理完毕,

用手触摸着,确认自己的头发梳理完毕。她并没有去看镜子。原本放在房间里的镜子也很早就被盖上了一块布,为了不让其映出任何东西而放置在了房间的角落。

指尖抚弄着发梢,爱蜜莉娅做好了最低限度的仪容整理(梳妆)。之后她用手指将银发拢起,一边旋转一边将银发束成一束。

这是在做三股辫的准备——爱蜜莉娅每日使用的发型的决定权在帕克手上,这也是包含在与他交换的契约之中的一项重要的条件。然而,爱蜜莉娅已经有两周没有接受到帕克指定发型的话语了,因此,爱蜜莉娅在他消失之后的两周中,一直持续着他在消失之前最后的那天清晨指定的发型。

当然其他还有,入浴前和入浴后的运动还有与微精灵的交流,她一直在坚持着这些并不能说是快乐的琐碎小事。因为如果她不去继续遵守条件的话,她与现在不见踪影的帕克之间的连接就会消失,她就是对此感到恐惧无比。

“——完成。”

在头部的正中左右分开,这就是至今为止爱蜜莉娅制作两束三股辫的方法。然而,今天的她却是做出了一条长长的三股辫垂在背后。

今天的她也好好地遵守了与帕克的约定,并祈祷着那份契约的持续。

那份确实存在的羁绊,就在自己的心中——

“……呃?”

在拿着桶出去打水的拉姆回来之前,正准备换衣服的爱蜜莉娅轻轻地发出了惊讶之声。

在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紫绀色双眸前方,向下投去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胸口的吊坠上。

吊坠上正如刚才确认过的一样,悬挂着翠绿的结晶石,尽管那正是帕克的确存在的证明——但在它的表面,却出现了裂纹。

“呃……不,要……?等等……怎,怎么可能……?”

触摸着没有丝毫征兆就裂开的结晶石,爱蜜莉娅的口中漏出了不能称之为话语的声音。

因为强烈的动摇双瞳颤动着,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结晶石的表面。从碰触到的指尖传来了裂纹变大的触觉,爱蜜莉娅发出了像是喉咙被堵住一样的悲鸣。

“不,要……不要,不要啊……等等,等一下……啊,帕克,等……”

尽管爱蜜莉娅无法接受一般不断摇着头,她依旧无法停止结晶石的崩坏。

虽然为了不再度给予刺激,爱蜜莉娅向拿着结晶石的手掌上注入了全身的力量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但她那不断颤抖的身体和手掌却依旧加速了崩坏,结晶石渐渐在爱蜜莉娅的手中失去了作为凭依之物的形状。

当这个崩坏扩散到整块结晶石,又会发生什么呢?

对于这初次遇见的情况,对于这从未预料过的状况,爱蜜莉娅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但是,她还是有能够明白的事情。那就是,

“这样下去的话,帕克他……!”

那正意味着,爱蜜莉娅与相当于家人一样的存在的,分别。

“——!”

抬起面颊,环顾四周,身边没有人存在。现在还尚早,外面也没有感觉到有已经醒来的某人活动的气息。就算出声,也肯定无法传达到任何人的耳中。就算想要飞奔而出寻求帮助,身上的震动很可能就会成为结束的扳机,因此,爱蜜莉娅无法动弹。

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就连呼吸都暂时停止,爱蜜莉娅注视着手中逐渐不成形的结晶石。

无法想到任何对应方法。事已至此,爱蜜莉娅依然只能逃避着身边逐渐迫近自己的终结,选择了拼命地拖延事态,并恐惧着自己做出的决断。

然后——,

“——啊”

逃避着应该付出的努力,作为怠惰的报应,结晶石碎裂的清脆的声音响起了。

在惊愕地睁大双眼的爱蜜莉娅的手心上,翠绿的结晶完全失去了其原本的形状。结晶碎裂四散着,碎片逐渐失去了颜色,失去了生命力循环的光辉暗淡下来。

“呐……帕克,这不是,真的……吧?”

就像在依存着最后的希望,爱蜜莉娅用着嘶哑的声音不断对着手掌中的碎片呼唤着。

然而,手中的宝珠——已经不成原形的那个结晶石,已经碎成了单纯的翠绿色粉粒。不要说是精灵,就连储留微量魔力的能力都失去了,仅仅留下了绿色的石屑等待着将它们吹散的微风的到来。

无论在谁看来,爱蜜莉娅那梦幻一般空虚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了。

无法放弃希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现实的就只有爱蜜莉娅一人。

“不,不对啊……不应该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因为帕克是是我的,对于我来说最早的……家人……不要,留下我孤单一人啊……”

不断重复着曾经的约定,重复着化为语言的确实存在的羁绊,爱蜜莉娅用着如同伤心的孩童一般的语气不断重复着。

——对于那样悲伤的她的恳求和叹息,碎裂的石块只是以沉默回应着。

“……骗,子。”

也因此,就像无法再承受那样的沉默,尽管眼前就是无法接受的现实,即便如此,爱蜜莉娅还是理解了这就是事实,于是,她抬起头仰望天花板,紫绀的双眸中晶莹的泪珠在不断摇动,

“帕克这个……父亲,你这个,骗子!!”

无力地跪倒在地,爱蜜莉娅将手中碎裂四散的碎片愤怒而绝望地扔向墙壁。

石块的碎片撞到木制墙壁的声音响起,那也在暗示着过于惊愕绝望的爱蜜莉娅与帕克之间的离别。

爱蜜莉娅用双手捂住脸颊,从她的指尖缝隙,不断有呜咽之声漏出来。

仅仅留下空虚的丧失感,沉重而绝望地支配着爱蜜莉娅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