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


展现在眼前的景象,昴除了无法理解外给不出别的回答。

倒在血泊中的拉姆,失去头部而殒命了的加菲尔。在两人互相重叠的尸体旁,赤手空拳完成了此举的罗兹瓦尔正掸着衣摆。

即使亲眼目睹了骇人的体术,昴一时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罗兹瓦尔的所为。

罗兹瓦尔・L・梅瑟斯,是代表露格尼卡王国的宫廷魔法师,对超级魔法操控自如,拥有能和某种战术兵器并驾齐驱的战斗力,这些已早有耳闻。

早有耳闻。正因为早有耳闻,所以不至于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罗兹瓦尔还能发挥如此强大的破坏力吧,昴就连想像也不曾有过。

【魔法师不会肉搏战,这完全是所谓先入为主的偏~~见呢。但凡怀有敌意的家伙想要和我交战,谁都会理所当然地那么想。……而头脑顽固的他们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就如你所见到的样子了呢~~】

听到完全捕获了自己心情的回答,无言以对的昴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罗兹瓦尔用手指描着零星溅到脸上的血,在青色的眼线上涂上了一抹朱红,正浮现着微笑。——魔性,某种意义上正可谓是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为、什么……】

【嗯~~?】

【为什么,把两人……拉姆,杀了?连加菲尔也,加菲尔也要杀……杀了的必要……】

【因为要和你单独谈话,加菲尔在这里就显得碍事了呢~~。至于拉姆,我也自认是做了件很抱歉的事。但是,毕竟我没~~有强到能和加菲尔正面交锋的地步。刚才,之所以能杀掉也是因为攻其不备了哦】

是说那个不备什么的,就是把拉姆连带加菲尔一起刺穿杀害了的行为吗?

面对若无其事地讲述杀了二人理由的罗兹瓦尔,昴挥开愤怒的情感,反而取回了冷静。

对愚蠢荒谬的状况作出的愚蠢荒谬的回答。如果昴正被罗兹瓦尔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话,情绪激动起来就会正中他的下怀。

【…………】

【嗯~~哼,真是意外呢~~。还以为这样说,你一定会生气的呢?】

【气头转了一圈又憋回去了啊。……我并不是没在生气啊。这是理所当然的吧。理所当然的】

【很难说~~啊。要说理想的话确实是理想的态度,但若是我所认识的名叫菜月・昴的少年的话,会是更加歇斯底里大发雷霆的理所当然的状况哦。对吧~~,菜月・昴君】

闭上一只眼,黄色的眼瞳又再次捕捉起昴来。

留意的话就会发现,罗兹瓦尔偶尔便会那样只用单眼,而且一定是闪烁着黄色的那只盯着对方。

一想到自己正那样被映照在熠熠生辉的黄色中,昴就有种非常难以平静的感觉。

【虽说对做过的傻事我也有自觉,但也不会永远都没有成长啊。至少现在不是大发雷霆就能改变什么的状况,这一点就算是我也是明白的……】

【错了啊~~,不是那样的哦~~,昴君。昴君。菜月・昴君~~】

边晃着蓝色的长发,边用没沾血的左手梳理,罗兹瓦尔挑衅般地叫着昴的名字。

面对那疯狂的态度,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但却没有后退。没后退,不如说反而向前迈进了一步,紧盯着小丑的脸。

【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被那样问的话我当然是想这么对你说。——恭喜你。欢迎。我对你站到那儿,已经等候多时了哦】

突然,昴感到一股仿佛被湿淋淋的手指拂过背后般的恶寒。

面前,罗兹瓦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浮现出欣喜的神色注视着昴。从那个态度里,欣喜里,昴感到一种莫名的厌恶感。

完全不是讽刺,罗兹瓦尔正对昴怀着喜悦的情感。问题是,他所说的话的含义也好,那份喜悦的意义也好,都是无法理解的吧。

【对我站在这儿……久等了?】

【在这间房间的这个地方什~~么的,还希望你不要产生那种俗了又俗的误会呢~~。不是那样的意思,你也应该能理解的。因为应该只有你,才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呢~~】

【只有我……能,理解】

脑海里浮现出了看不见完成图的拼图的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的样子。渐渐地渐渐地,碎片在困惑的同时连接了起来,不久便隐约能开始看见完成的形状了。

思绪驰骋至那个完成形的瞬间,难道说,这样的感觉贯穿了昴。

【明~~白了吗~~,昴君。你觉得,自己是为什么,即使目睹了两人的死也还能冷静,不大发雷霆而保持平静呢……那个理由,其实你应该是知道的啊~~】

【————】

【你呢,对两人的死并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冲击啊。对两人丧命了的惊讶是有的。义愤填膺也是有的吧~~。但是,不觉得悲伤。所以你,才无~~法在这里生我的气、对我挥拳相向啊】

面对罗兹瓦尔那一副了如指掌般的语气,昴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反反复复开合着嘴。

「你懂什么!」「对两人的死不感到悲伤什么的会有那种事吗!」「你竟敢,把拉姆、把加菲尔杀了啊,简直不是人!」

用于叫喊的言辞的候选,在脑海里要多少就会浮现出多少。

实际上,从刚才起,那些爆发性的情感,就已在昴的心里反复了好几次翻涌上来、却在刚要飞出喉咙时又消逝而去的过程了。

自己在愤怒着。也在震惊着。应该也有在,悲伤着。

明明应该有在悲伤,昴却无法对罗兹瓦尔的话作出反驳是因为——。

【——这是可以挽回的状况,难道不~~是因为有在那样想吗?】

【ni……】

昴不禁,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股仿佛要冻结喉咙般的战栗给抓住了。

撇开比喻,产生了心脏被一把抓住了的错觉。就是受到了那么大的冲击。

抬起头,昴不禁环顾四周,恐惧着黑色的手掌是否会为了给予触犯了禁忌的惩罚而现身。这是在否定了一次【嫉妒的魔女】的存在后,从那以来初次降下的惩罚。影子,会带着怎样的恐怖卷土重来呢,光是想像,心脏就受到了仿佛要被拧断般的痛楚的压迫。

但是,

【……没,来】

【虽然不知道你在警戒着什么……啊~~,那或许跟你身上的契约有关吧~~。原~~来如此。那样的话,迄今为止你言行中不自然的地方也就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的……不,在那之前!】

面对手扶着下巴点头的罗兹瓦尔,昴变得脸色苍白的同时嘴唇颤抖地说道。

罗兹瓦尔刚才的发言,毫无疑问触及了昴的关键秘密,而那里被触及了也就是说,

【你……察觉到,我的,我怎么回事了吗……!?】

【只要没偏离书的记述的话,呢。——你,拥有着重新来过的手段。不~~是那样的吗?】

罗兹瓦尔干脆利落地,坦白了已经知道【死亡回归】的事实。

昴对此倒吸了一口气,立即注意到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因为,条件变得完全和艾姬多娜的茶会一样了。

如果就这样,和罗兹瓦尔用理所当然的态度继续谈论【死亡回归】的话,就会再次引发那起【圣域】被影子吞没的惨剧。

在那之前,就算魔女在现在这个瞬间就来夺走昴的性命,也不足为奇。

昴把吸入的空气送到胃里,然后在长长地吐出的同时,确认到时间没有停止。

也就是说,魔女手抓心脏的惩罚没有发生。作为最稳健的可能性,尽管对于昴自己是难以忍受的痛苦,却也就此破灭了。

剩下的可能性是——,

【——沉默就是肯定的证明,刚才到底是谁留下这话的呢~~】

面对飞速运转着头脑、竭力回避风险的昴,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的罗兹瓦尔的声音扎了过来。

对他来说,刚才的发言也应该具有着相当重大的意义。

对用沉默摆出了一副无视他话的样子的昴,罗兹瓦尔少有地略带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嘛~~,至少你没有作出,说什么荒诞无稽的话,之~~类的无聊的掩饰,就这一点而言,或许可以说你还是有点良心的呢~~】

【n——】

【哎~~呀,算了哦。虽然话先从我这里说了出来,但要从你口中道出肯定的答复,一定会引发不好的事。正因为这样,你才直到今天也没能把它说出来吧~~。不过】

只用一个音节就打断了昴的发言,罗兹瓦尔意味深长地中断了话语。

面对咬起嘴唇的昴,罗兹瓦尔斜眼轻蔑地看着,露出了令人不快的微笑,

【说出来会被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呢,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在害怕着那个吧~~】

【————啧】

【那是当~~然。因~~为,把世界重置的力量什么的可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东西哦~~?干涉时间什么~~的可是要用阴系统中究极的究极才能办到的。就连碧翠丝,要把时间停止也要使尽全力了。倒流什么的,可是比做梦还要虚无缥缈的事哦~~】

昴不仅被过深解读出了意想不到的真意,还在被封锁了反驳的情况下听到了碧翠丝的名字,表情因惊愕而僵硬了起来。

脑海里鲜明地闪现出了,被艾尔莎的刀从背后刺穿、烟消云散了的她的最后时刻的表情。

【——看你的反应,看~~样子碧翠丝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了呢~~】

【任务什么的……你,把她……是这样啊】

趁话题偏离了【死亡回归】,昴把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意识拉回,打算朝罗兹瓦尔那装模作样的脸发难。

碧翠丝,一直都在那般寂寞地哭喊着,这个男人是知道的吗?

【你,早就知道那家伙的烦恼了不是吗?一直,都被束缚在那座宅邸里,说是契约什么的,牢牢抱着一个很久以前作下的约定不放……然后那般受尽了折磨,缩起来哭的那家伙,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当~~然,早就知道了。我和碧翠丝可是有着很~~长时间的交情的。那正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算起了。那孩子心里抱有的寂寞感,我始~~终都是知道的】

【那样的话……!】

【为什么没有做点什么,之~~类的,还希望你不要那么说呢。那孩子的悲伤,除她以外的人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吗,那才是你也明白的吧~~?】

罗兹瓦尔的确论,对作出了怒吼打算的昴的内心予以了痛击。

大声呵斥罗兹瓦尔,让他听听碧翠丝充满悲哀的呐喊,是能办到的。虽然能办到,但那样做一点意义也没有却是现实。

碧翠丝已经死了,她心里的悲伤,谁也无法治愈。

只有,拥有唯一一个重新来过的手段的昴,无论多少次都能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场吧。但是,长达四百年的悲伤,要怎么做才能治愈呢?

四百年——回溯那么长时间的手段,就算在那样的昴的身上,也不存在。

正面对着沉默不语的昴,罗兹瓦尔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说道。

【真令人羡慕,呢~~】

【——竟说,令人羡慕?】

反问的昴的语调很低。但是,罗兹瓦尔却未察觉地,【当然了】,点了点头,

【令人羡慕啊。碧翠丝,实现了夙愿而消失了。你在这里,不~~就意味着这么回事吗】

【竟说……夙愿?那是……以那种,那种方式死去,竟说是那家伙的夙愿,你是!你是,要那样说吗!】

【不是别的,那正是碧翠丝所期望的不~~是吗。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对此说长道短,谁也不能否定别人的价值标准。你也是,当~~然我也是,侮辱碧翠丝的死都不能被原谅哦】

确实是看似很有道理的话。是正确的言论。没有理由说长道短,这是事实。

昴和碧翠丝说到底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昴既没能理解碧翠丝的愿望,也丝毫没有想过要去实现它。

但是,尽管如此,碧翠丝真的,那样就好了吗?

——那样的话为什么,她要在最后时刻佑护昴。

【碧翠丝实现了夙愿。对我来说,唯有对此感到羡慕。——我的夙愿,看~~样子靠我自己是无法实现了呢】

【————】

带有违和感的,说法。

违和感在哪里,还不是很清楚。

但是,确实在什么地方有违和感。

【你的……所谓的夙愿是……】

【这我不能说。因为有着不能说的契约,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呢。目前为止我所说的,已经是对契约所能作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哦。不~~过,只有这点是可以说的】

【————】

【我,为了成就我的夙愿,时时刻刻,时时刻刻,时时刻刻,时时刻刻,都在竭尽着全力。没有意义的行为,会问心有愧的事,我自~~认一件都没有在做】

堂堂正正地,对自己的行为问心无愧地,罗兹瓦尔如此断言道。

对那样充满自信的态度受到了冲击,慢慢地,昴的心里开始翻腾起乌黑的愤怒。

那是昴在来到这里前,把抛弃了的情感和思绪搁置起来了的任性的愤怒。虽是愤怒,却也是不得不那么想的东西。

【竟说是,必要的行为……杀了拉姆和加菲尔也好,像这样把【圣域】用雪覆盖着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必要的行为,你是要那样说吗……?】

【嗯,关于前者……不,这会使谈话变糟~~吧。关于后者正是那样,就~~这么回答吧】

【为什么!!】

龇着牙,昴手臂一通乱舞地大喊道。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在【圣域】降雪,恶作剧地折磨住民……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啊!做这样的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说来听听啊!罗兹瓦尔!!】

【当然有意义了。——爱蜜莉娅大人,会孤立无援】

【——哈,哈啊?】

【我再说一遍吧。像这样降雪使住民受灾的话。爱蜜莉娅大人会孤立无援,陷入非常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难道没有,变成那样吗?】

仿佛实际看见了似的罗兹瓦尔的话。墓室里的爱蜜莉娅的状态,正如现在的罗兹瓦尔所料的那样吧。

昴不打算把那件事坦白地交代出来。刚才罗兹瓦尔所说的话的意义,是打心底觉得,到现在为止最大级别地,比什么都要【意义不明】的东西。

【这里是和魔女有因缘的土地,而爱蜜莉娅大人现正接受着以解放【圣域】为目的的【试炼】。这~~种时候,如果像这样有局部地区的天地异变袭击【圣域】的话……爱蜜莉娅大人,会被投向怎样的目光呢?】

【ni……】

【任情行事的加菲尔,这种时候就会发挥作用了。他的话理应会最先怀疑爱蜜莉娅大人,然后高声主张。被他的大声疾呼所影响,谁都应该会想到了哦。——这场天地异变,是由爱蜜莉娅大人的行为所引起的】

罗兹瓦尔的预谋是正确的。加菲尔正可谓是在他的手掌中跳了舞。最先对回来了的昴发难的加菲尔,对这片极寒的【圣域】是爱蜜莉娅的所为深信不疑。

就那样,尽管还有别的【能办到的存在】,这片土地上,这个世界上,却就是有着会把所有的恶意都转向爱蜜莉娅的土壤。

那也正是,爱蜜莉娅多年以来,一直被折磨至今的名为歧视的恶魔。

【孤立后的爱蜜莉娅大人会怎么样?爱蜜莉娅大人,别看那样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人。对会给予自己肯定的谁,即便想要寄托全部的信赖,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然后那个谁,如果也能想要全身心地支持爱蜜莉娅大人的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

昴伸出手发出制止的叫喊,想要阻止罗兹瓦尔讲述的内容。

总觉得,刚才正被迫听着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

总觉得,刚才正被讲述着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实。

刚才,有什么不能听的事——。

【依赖你的爱蜜莉娅大人,你无法躲开。那是当然的,因为你爱着她嘛。要是你爱的爱蜜莉娅大人把一切都寄托给你的话,你就无法推开拒绝它】

【没有——】

那种事。

应该没有那种事。

实际,昴这次也忍耐住不醉心于在墓室紧抱自己不放的爱蜜莉娅了。忍住后,来到了这里。

并不是要完全拒绝爱蜜莉娅的诱惑和爱的私语。

但是,既然明白了那并非她的正常心意,那么再深深沉浸其中就——。

【现在没有,你是要那样回答吧。那对我来说,可就是件遗憾的事了哦。这说明,现在的你身上,多余的东西稍微有点过多了呢】

在烦闷的昴的面前,罗兹瓦尔静静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听见踩着血泊、带有水声的脚步声响起,昴的身体无意识地发软了。

面对大摇大摆的罗兹瓦尔的接近,昴鼓动喉咙发出了声音,

【打算,杀了我——吗?】

【杀了你什么的,又是个充~~满了杀气的想法不~~是吗。你要是死了会让我很困扰的哦。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让你重来呢~~】

【诶——?】

听到走近过来的罗兹瓦尔的话,昴一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马上就觉察到了他话里的龃龉,和对事实认识的偏差。

罗兹瓦尔虽已知道昴能【重来】,却不知道那是以【死亡】为扳机的【死亡回归】。

因此,他正打算把昴逼得走投无路,直到昴凭自己的意志选择【重来】为止。那个过程或许会伴随着,比在一瞬间被杀掉还胜一筹的痛苦。

要是罗兹瓦尔没有加害昴的意思的话,就还有机会。

【——全员,入内!!】

昴举起手,发出叫喊。

罗兹瓦尔对那声号喊皱起了眉头的瞬间,房间的门和窗,隔壁房间和客厅的窗户、门全都被卷入破坏。紧接着,和寒风同时闯进来的娇小的身影,数量一举达到二十——全部,都是有着浅红发色的幼小的少女。

看到所有人、一整套相同容貌的少女站成一排,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看向昴,

【还以为,复制体的指挥权已经转移到加菲尔的手上了,不过?】

【毕竟是要到说不定是幕后黑手的你的老巢来啊。——手牌,增加了下】

——那是在出墓室、和加菲尔互相争论完之后的交换。

说服打算就那样前往质问罗兹瓦尔的加菲尔,昴先到水晶之间,把复制体的指挥权从加菲尔那边转移给了自己。

然后,让琉兹的复制体在罗兹瓦尔疗养的民房外待命,做好了一旦情况有变就突入屋内的准备。

曾一时成为了加菲尔人质的雷姆,则托付给了作为代表人格的琉兹,请她带往了避难村民和住民正集中在一起避难的大圣堂。

一切,都是为这场凶案的实施者是罗兹瓦尔之时所设想的。

——除了,加菲尔和拉姆被罗兹瓦尔杀害了一事,理所当然地,是超出了昴意料范围之外的变故。

【那么,把我包围起来,是打算要做什~~么呢?】

【虽说你赤手空拳还那么强是很让人惊讶,但到底还是寡不敌众。如果说区区兽化了的加菲尔就不好对付的话,那么人海战术也会很费劲吧……】

罗兹瓦尔之所以把加菲尔连带拉姆一起刺穿,是因为无法获得和加菲尔正面交锋时的胜算。虽说即便如此也远远强过昴是不争的事实吧,但是——,

【用二十人份的暴力把你封杀。打得你体无完肤、动弹不得,让你把还有所隐瞒的事一件不落地全说出来】

【遵守契约是多么重要的事,同样被条件束缚的你也应~~该明白的呢】

【很遗憾,我的情况不仅是被对方擅自缔结了的,还是一旦想要打破就会遭到强制性惩罚的类型。现在惩罚没来也就是说,是安全线啊!】

狭窄的民房内,一旦集结了多达二十个人的话,几乎就是挤得满满当当的状态。

面无表情的琉兹・梅耶尔的复制体们,随着昴的一声令下,保持着茫然若失的样子一齐向罗兹瓦尔扑去。

迎击的罗兹瓦尔依旧赤手空拳,理所当然地,最多只能同时对付两人。

操控着外面天气的事成了绊脚石,无法使用魔法的罗兹瓦尔只能任由数量庞大的暴力摆布。

昴虽觉得惊险,却确信胜券在握。然而,

【——确实是寡不敌众,不过】

【————】

【以魔法师为对手,用数量挑战实在是有些愚蠢过头的决~~断呢】

火焰在房间里横扫而过,位于同一射线上的琉兹・梅耶尔的复制体被烧得荡然无存。

火墙,可以这么形容的那个,把处在疾驰路线上的娇小身体,一个不剩地,从脚底到头顶,一瞬间就烧成了灰烬,化为尘土的同时向魔力返本归元。

那在昴的眼里看来,除了如有红光和热浪在刹那间席卷了室内之外,便再无其他。

【魔法,不是应该无法使用的吗……】

【假如我还在操纵天气的话,呢。虽~~然很遗憾,但我继续降雪的理由已经没~~有了哦。因此,不久前就已经停手了。虽~~然没说出来我感到很抱歉呢】

【什——咕,嘎】

在昴说不出话来的期间近身了的罗兹瓦尔,一瞬间就已扼住了昴的咽喉。也不知纤细的手臂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罗兹瓦尔把双脚离地、轻飘飘地腾空、手忙脚乱的昴高举过顶,

【呼——】

从背后,甩向建筑外。撞破已被复制体破坏了一半的、窗户的剩余部分,被投掷了出去的昴的身体在屋外的雪地上坠落,打了几个滚,撞上墙壁后停了下来。

混着泥泞的雪进到嘴里,昴边把它吐出,边摇晃着抬起头。

悠然自得地,像是率领着剩下的一半复制体似地,罗兹瓦尔从民房里走了出来。由于未被下达命令,复制体正对作何判断而困扰着。

但是,该对那样的她们说什么才好呢,就连昴自己也已不明白了。

【即使做到这个地步,还不选择【重来】吗~~。不~~对,或许已经发动了吗?仔细想想的话,【重来】发生的情况下,我的认知会变得怎样还不明朗。这可真是变得麻烦了啊不~~是吗】

来到匍匐在地的昴的身旁,罗兹瓦尔歪头陷入了纳闷中。

昴边仰视着那样的小丑,边在疼痛和呼吸困难中,吐出了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的疑问。

【罗兹,瓦尔……你,总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重来】怎么怎么样的,但是……】

【嗯?是很重要的事吗~~?说来听听】

【在我看来,反倒对你更有疑问啊。说什么正以别人的【重来】为前提行动,脑子坏了吧。……其实,你也】

没有继承记忆的手段,不是吗。

就像在墓室里、把自己关在梦之城堡里的艾姬多娜那样,在昴发动了【死亡回归】后,难道罗兹瓦尔也还继承着之前世界的记忆吗?

如果不是那样,就实在无法理解罗兹瓦尔那超然的期望【重来】的态度了。

【要是那样,就算了。但是,那样的话,我,和你……】

合作什么的,能办到吗?

不仅罗兹瓦尔的目的真相不明,而且还做了那么多无法原谅的事。

杀害拉姆和加菲尔、把爱蜜莉娅逼得走投无路了的事绝不打算原谅。但是,又没被赋予,能断言罗兹瓦尔的力量是没用的、可以凭感情论拒绝的状况。不如说,反倒迫切地需要着。

一不做二不休——什么的说法如果适用的话,昴是有破罐子破摔的觉悟的。

【——看~~样子,这样也还是不行啊】

然而,昴那微弱的希望之线,却被罗兹瓦尔的摇头掐断了。

接着,视线从低下头的昴的身上离开了的罗兹瓦尔,竖起手指,指向视线的前方,

【葛尔】

腾起小规模的火焰,罗兹瓦尔脸所朝向的树林燃烧了起来。

昴对突如其来的破坏行为眨了眨眼,只听见树木烧焦断裂的声音里,夹杂了其他的声音。

——那是,小小的小小的,动物垂死挣扎的叫喊。

【——难,道】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了结方式么】

宛如跳跃般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的昴环视四周。以同样的方式,罗兹瓦尔边变换着站在那个场地的位置,边敏锐地打了几声响指,每当那时,就有火和肉燃烧的气味,和仿佛要让耳朵发疼般高频的鸣叫声传遍【圣域】。

随后,当烧焦了的那个的尸体伴随着声音在眼前落下时,昴清楚地理解了。

【大,兔……!!】

大兔,其中一只。

面对一点一点从森林里开始现身的它们,罗兹瓦尔迸发出魔法,将其一只只地灼烧。即使成群结队地出来,那也是罗兹瓦尔的饵食。

在以人多势众为对手方面,没有能胜过罗兹瓦尔的战力。但即使目睹着这些,昴的心头还是被恐惧所缠绕,挥之不去。

一闭上眼,曾全身被利牙咬碎的记忆就会复苏。

手指,身体,内脏,全被吃了个七零八落的经历的丧失感,非笔墨言辞所能尽述。

看到干过那种事的魔兽的出现,昴听见了发自灵魂的悲鸣。

【可是,还只有第五天……明明,应该还有半天多的时间的!】

【是雪,吧】

【雪——!?】

【这是干涉天气的魔法。理所当然地,充满在大气中的魔力的量也有着天壤之别。更不用说受到雪的影响,【圣域】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大圣堂里。所~~以,对处在附近的魔兽来说,这是再浅显易懂不过的饵食场了呢】

听到冷静地讲述考量的罗兹瓦尔的结论,昴【那……】地一声不寒而栗了起来。

按照那个理论,被大兔袭击的【圣域】最危险的地方是,

【大,大圣堂!得赶紧去大圣堂……!】

【已经晚了啊。从人数较少的这边也出现了的那一刻起,没吃到饵食的那群就已经在出动中了。——已经,一~~个不剩了】

【可是!在那里……!】

把雷姆,带过去了。

托付给了琉兹,雷姆在那里。大圣堂里,【圣域】的居民也好,阿拉姆村的避难村民也好,总人数,共有一百多。

所有人都到齐了什么的,想也不敢去想。

【罗兹瓦尔!现在停战!不管怎样,我要去大圣堂!回收幸存者,总之到安全的地方……】

昴逼近罗兹瓦尔,揪起他的衣襟大声呵斥。

然而,罗兹瓦尔把抓着自己的昴的手臂温和地压制住,

【要逃跑?到底能去哪里?有结界在。【圣域】的住民无法逃脱】

【那,那个是……】

【时间已经不够了哦,昴君。【试炼】没有被突破的话,住民就无法离开【圣域】。也就是说,你的愿望实现不了】

昴被一把推开,一屁股摔在雪地上。

琉兹的复制体熙熙攘攘地,集结在倒地的他的周围,一副等待指示而待机的样子,则显得过于滑稽了。

随后,昴更晚了一步地注意到了。

直到刚才,还在把映入眼帘的魔兽一个接一个地烧成灰烬的罗兹瓦尔,现在却已完全停下了那只手。

【罗,罗兹瓦尔!停手的话……难道,魔力用尽……】

【不~~对,没有那种事哦?因为我的魔力在某种意义上,是无穷无尽的呢~~。不会那么快就用完。……完了的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哦】

一点一点地,白色毛球一样的生物开始从森林里爬了出来。

它们在和体毛一样洁白的雪地上留下细小足迹的同时,确实有在向这边逼近着。

【就,就算我能重来,以这种形式……本该,是在和你更好好地谈过话后再做决定的!或许你觉得下次也没问题,但是……】

【你似~~乎,产生了一个误会呢,昴君】

【啊?】

【就算你重来,我,也无法重来。在你重来后的我,不可能会是现在的我。我在这里就结束了。——但是,那样就行~~了哦】

昴目瞪口呆地,被罗兹瓦尔的话打垮了。

不在重来的适用范围内,罗兹瓦尔如此描述了自己。那也就是说,罗兹瓦尔仅仅只是知道昴有可能在进行着【死亡回归】,而在这里死去,就意味着这个名为罗兹瓦尔的意识的终结。

理解着那一点的同时,却还是要命令昴重来。明明知道着在回归后,现在的自己就不存在了。

那个思考方式未免太,

【非同于……人类的思考方式了……】

和意识连续着的昴不同。

意识不连续的罗兹瓦尔,死了的话就在这里结束了。

意识到了那个终结,却理所当然般地理解接受着,这是异常。

【总有一天,你在真正意义上追上我的那一刻会到来的哦,昴君】

【罗兹……】

【听好~~了哦,昴君。——重要的东西。真真正正,对你来说只有一件的重要的东西。把除那以外的全部都割舍掉。放下除那以外的一切,只考虑把唯一重要的坚守到底】

【————】

【那样做的话——】

像是讲解般地竖起了手指的罗兹瓦尔。

他的手腕上,立刻就有已经近身了的大兔咬了上去。血花四溅,罗兹瓦尔的右臂于手腕处被咬碎,其他的下颚咬着手肘、肩膀,无数的牙齿一口气咬上身体,响起了肉被撕裂的沉闷的声音。

【罗兹瓦尔尔尔尔尔!!】

【——你也,能成为像我一样的人的】

小丑的微笑,被大张了口的兔子的身体挡住,看不见了。

聚集起来的白兔,以源源不断的数量把高个子的罗兹瓦尔的身体整个淹没了。翻倒在地,毫不抵抗的罗兹瓦尔的肉被兔子贪婪地吃着。贪吃着。贪吃着。

血肉横飞,洁白的雪地被染上一片朱红,兔子就连被红染遍的雪也觉得弃之可惜,连那些也啜饮、吸食一空。

昴只是一直无言地看着,罗兹瓦尔变得不再是罗兹瓦尔。

一直看着名为罗兹瓦尔的存在从世上消失、被咀嚼殆尽。

——一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