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的再会』


屏息凝神,少女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行走着。

「――――」

缩紧小小的身躯,就连身上的衣服与空气的摩擦接触都非常小心谨慎。沙哑的呼吸声,如果不用手捂着嘴,就要暴露出来了。

「――――」

摇晃着红褐色头发的少女――佩特拉,明明是在这终于已经熟悉了的宅邸中,却像是陷入陌生的未知世界一样不安地前行。

只有现在才会打从心底里感谢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绒毯这件事。虽然一般会在心里觉得这样很难走路,但现在多亏了它,颤抖的脚才不会发出声响。

心中发誓如果下次有洗涤的机会,一定会倾注内心全部的感谢精细清洗。

这之后要是再因为别的事情而分心的话,可能就会让好不容易迈出的脚步停下来。本来前进的速度还不如毛虫爬行,要是停下脚的话会变成什么结果,想想都觉得可怕。

长长的走廊深不见底,现在真是对其长度恨得牙痒痒。

还记得佩特拉在刚被认可在宅邸工作的时候,心扑通得快跳出来。虽然就在村子附近,但对佩特拉来说那个宅邸确实相当遥远的地方。不在于距离,而是立场问题。

既是领主,又是宅地的主人的边境伯大人,闲暇之余就会出现在阿拉姆村。明明是贵族却不装腔作势的态度,笑着原谅孩子们童言无忌的气量。除开装束以外的部分,从未听过村民们说过边境伯大人半句坏话。佩特拉对他也没什么偏见。

但同时,也一直憧憬着宅邸的规模。那对生活在小村庄中、有着平凡双亲的佩特拉来说,是无法到达的场所。虽然一直也有在说等到长大成人的时候想去王都从事服装制作的工作什么的,但事实上这才是与自己身份相称的“梦想”,所以在年幼时期佩特拉就已经明白要学会放弃不可能的事。

就在这时,出乎意料之外,佩特拉得到了在梦寐以求的宅邸中工作的机会。而且,佩特拉视作救命恩人、又是于心中隐约思念牵挂之人,也在这里一起工作。要说哪一边的欢喜更胜一筹,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后者强那么一丢丢。

不管怎样,对佩特拉来说,在宅地的工作是梦一般日常生活的开始。

虽然走廊的宽广、房间的数量以及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的扫除之类的都是会让人忙的晕头转向的部分,但在这样忙碌的数日里也给佩特拉带来了生活的喜悦。

明明是这样,对现在的佩特拉来说,曾经那么憧憬的地方,现在确是能够冻结心灵般的恐怖。

到底因为发生什么才导致如今这种状况的发生,佩特拉不得而知。所知晓的只有,照常完成了工作后,和一如既往地前辈女仆法兰黛莉卡——自己称作【法兰黛莉卡姐姐大人】的女性一起吃完晚餐。之后在洗碗间里佩特拉站在垫脚台上收拾着餐具。此间,法兰黛莉卡则是回收了据称也待在宅邸中的碧翠丝大人的餐具。根本忙不过来。

佩特拉与住在这里的碧翠丝大人素未谋面。虽然不禁会想问那个人真的存在吗,但法兰黛莉卡、艾蜜莉雅、就连昴好像都知道的样子,佩特拉也就不多言地跟着相信了。

除开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两名佣人,留在这间宅邸里的还有两位。那个从没见过真身的碧翠丝大人、还有昴带回来的名为雷姆的少女。

因为两位都不怎么吃饭,所以佩特拉稍微有点不满。

虽然对一直沉睡的雷姆这名少女感到可怜,但比起这个佩特拉对昴过于温柔细致地照料她这件事更难以忘怀。看着雷姆睡颜的昴的侧脸看起来是那样痛切,可以看出其中深切的感情与苦恼,让佩特拉连心生嫉妒这种事都会感到犹豫。

所以——

「……只有雷姆小姐,我必须帮助她」

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将决意说出口,那是只属于佩特拉的行动原理。

法兰黛莉卡收拾了碧翠丝的饭食之后,佩特拉负责清洗、从法兰黛莉卡那接受明天的工作与指示。

原本应该继续帮助未完工的法兰黛莉卡,但还在生长期的佩特拉无法承受需要忙碌到很晚的劳动所带来的负担。考虑到这一点法兰黛莉卡心领了佩特拉的好意后将她送回房间是常有的事。

但这天晚上,在被送回房间的半路上,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宅邸中所有的照明设施一同熄灭。

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受到惊吓,佩特拉抱住了身旁的法兰黛莉卡。法兰黛莉卡温柔的抱紧佩特拉,安抚了几句之后屏住了呼吸。

那时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佩特拉绝对忘不了。在哪里品尝过般的干燥空气。涌上心头的不安让佩特拉加大拥抱的力度,法兰黛莉卡却松开了抱住佩特拉的手。

「佩特拉是好孩子,所以听话――待会儿就用楼梯跑到外面去。不要发出声响、安静地、尽可能快地逃出去」

「法、法兰黛莉卡姐姐呢……?」

「我马上就会赶上你的啦。等到了宅子外面,就往村里跑。如果平安无事地和我回合了,等天亮后再一起回来收拾吧」

温柔地说完后法兰黛莉卡看向前方。收到指示后,佩特拉向后方轻轻施力,拉开与法兰黛莉卡的距离。此时夜空为云翳所覆盖,将月亮隐藏后就没有了可以作为光源的东西。

法兰黛莉卡步伐静悄悄的,感受着向前进发。一边注意自己的动作幅度,佩特拉朝被指示的路走去,法兰黛莉卡则向反方向开始行动。总算勉强地到达楼梯口,想就这样慢慢摸索着下楼时,佩特拉回想起来了。

「这是……和在森林的时候、一样的……」

回想起了在哪里体验过这种干燥、紧张的空气氛围。那是在刚好两个月前、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们进入森林是一样的空气。是魔兽呼啸着杀意的森林中,生命受到威胁时所感受到的空气。

「――我得回去」

注意到这点的途中,佩特拉的脚改变了行进方向,不下反上。记忆中法兰黛莉卡的话还清楚地记着,因打破约定而感受到罪恶感。

但是,在这变得和当时那座森林一样的宅邸里,不能把雷姆留在这里。佩特拉忘不了,那个时候,是昴将自己从那座阴森恐怖的森林里救了出来。

「――啊」

结束了快要让自己哭出来的回忆、佩特拉根据步伐的感觉判断已经接近目的地了。内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太过恪守那种事,所以只能采用最低速的前进,现在终于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到达了雷姆的房间,但因为佩特拉的体积太小,所以无法带着雷姆逃跑。为此感到伤脑经,佩特拉的大脑正被压迫感支配着。到达了雷姆沉睡的房间,要是能确认到她的存在的话,一切就很圆满顺利了。

年幼的少女被不符合身形大小的责任感、和靠近死亡的恐惧所折磨着。注意到了本无法发现的事情,要责备这样的佩特拉,想比谁都办不到吧。

还有几步、还剩几米远、再多走两步就能到门口了。

「――――」

目标的房间,放上就要到了。

心脏像要爆发一样的高鸣着,抑制不住的呼吸声从手的缝隙间漏出来。

还差一点、马上,马上就要——

「――――」

终于到了,佩特拉抬起了头。

正好在这个瞬间。走廊对面的窗外,遮藏月亮的云随风流动。

明亮的月光从窗户刺入、刚才还只有黑暗的世界诞生了色彩。

然后,佩特拉看到了。

「啊啦,好可爱的小妹抖呢」

与阴影同化般的黑衣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靠在目标房间的门边,只有三步的距离。

身体修长的长发女人。

丰满可见的体态没有丝毫的瑕疵、过分妖艳的服装。用手摇着编织住的头发的前端,悠然移步靠近的姿态显现出非同寻常的色气。

要是没注意到与握住头发的手相反的另一只手上正持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大匕首的话、

「听说的目标是两人,现在要追加一人。你真是个小小妹抖呢~」

「……啊」

「吓到了吗?没事哟。――你的肠子肯定很漂亮的哇。未来会有小宝宝的肚子里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呢」

无法理解在说什么。

但是,能注意到微笑着的女人靠近过来,那是带来死亡的足音。即使明白这一点,佩特拉的脚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

与女人纤细的手不相称的大匕首。在那个被挥动的瞬间,自己的性命肯定会被轻易地掠夺。

但是、

「是个乖孩子呢。……让我送你去见天使吧」

无情地、朝颤栗的少女走去的女人挥起匕首。刀刃撕裂气流、切割了佩特拉的身躯――在此之前,

「佩特拉――!!」

从走廊另一侧飞来的巨大黑影,在佩特拉与匕首斩击相接触之际、发出尖锐的声音、迸发出火花。

正面、飘动的金色长发庇护住了佩特拉、那是已经见惯了的可靠背影。无需思考这个女人是谁,拥有这样宽广可靠的背脊主人只有一个。

「法兰黛莉卡姐姐!」

「真是个坏孩子呢,佩特拉。明明都叫你逃出去的说……待会儿再处置你」

「是、是!」

一边将佩特拉护在身后,只回过头来的法兰黛莉卡厉声说道。

因为被叫成坏孩子,佩特拉娇躯一震,在那个背后像快要哭出来一样不停点头。

「你就是,大女仆吗?还真是,非常的大个呢」

两人的对话从正面展开,匕首被防御住的女人轻轻地朝下歪了歪头。长长的三束辫随着动作摇晃,展示出与女人的异常性不相称的滑稽。

「一直都很在意这个大个身体呢。大概,是遗传了父亲的血脉来着」

「哦,是说令尊也很大个吗。如果光是个子比较大的话,那其中的肠子应该很有观赏价值,好期待呀」

「真是不怎么上道的恶趣味呢」

「比较起来,女人的肠子要比男人的色泽鲜明哟。对比一下你们父女二人的肠子,让我见识一下吧」

在异常性到达极致的女人的发言时,法兰黛莉卡将双臂向前突出。两手之上是装备锐利钩爪的拳甲,应该就是靠这套武器防御住女人最初的一下。

活用了强健的体格,可以说是很有法兰黛莉卡特色的武器――。

「虽然有点遗憾,但你还挺能干的嘛」

「虽然你也不错,大概还是比不上我哦。因为回稍微想起之前在王都有过快死掉的回忆,总觉得手就自己动起来了」

「是这样吗。没把你彻底击溃,还真是有点怨恨那位呢」

洞悉到面前女人的力量、对抗中的法兰黛莉卡额头上冒起冷汗。

只是对视,就能从女人释放出的非比寻常的鬼气中感受到实力的差距。仅仅是坦然地站着,当可见的是,从女人的身上散发出浓密的死亡气息。

究竟有多少条生命死于其饱含戾气的屠刀之下。

「佩特拉。这次,一定要逃到外面去。我来牵制这个女人」

「但、但是、姐姐大人……」

被叫到的佩特拉、朝近处房间的门稍稍看了一眼。

只是看到那个眼神,法兰黛莉卡就理解了佩特拉不惜违抗自己的指示也要跑回来的原因。

所以,

「虽然不知道是谁指使的……但现在我和佩特拉,好像都包含在你的目标之中了吧」

「嗯,是这样呢。你和那位小女仆、还有那个(纯种)精灵。虽然有点不满,但因为还没剖开过精灵的肚子,所以有点期待呢。上次晚了一步,所以没见识到呢」

「真是容易开口。作为职业杀手,这样不会失职吗?」

「没关系的哦。反正你马上就再也开不了口了,再说要是雇主发牢骚了,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有破绽呢」

交换着会让旁听者感到头大的对话。法兰黛莉卡已经明白跟这个女人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即使如此,已经问出了想打听的事。

「佩特拉。这个女人的目标是我和你还有碧翠丝大人。明白了吗?」

「――啊、嗯!」

佩特拉拭去眼泪点了点头,通过刚才的较量和确认的话语察觉到法兰黛莉卡的意图。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这样想着。当然也是名不错的小学徒。不想让她就这样死掉了。

「快跑!」

「是!」

回应着法兰黛莉卡,佩特拉飞快要跌倒似地向后方跑去。

同一时刻,转过身来的黑衣女把什么东西掷了过去。撕裂着空气,瞄准奔跑的佩特拉的后背的是四把匕首。对这份瞄准了佩特拉手足的鲜明恶意、法兰黛莉卡挥动右手的钩爪勉强防御下来。

奏响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将被投掷出去的匕首全数弹开。

不需要回头去看正在逃亡的佩特拉。那便是法兰黛莉卡对弟子所寄予的全部信赖。并且,这份信赖也一定会得到回应。

「真是不错的孩子呢」

「是啊,是让我骄傲的孩子哦!」

以像面前袭来的女人为目标,法兰黛莉卡重重地将左手的拳甲砸了下来。女人勉强侧过身,回避掉了这招叩击。然而,法兰黛莉卡再次以那体势发生倾斜的躯干作目标,将全力的飞踢弹射出去。

贯穿气流,就连墙壁都能击碎的法兰黛莉卡的前踢击。和仅仅是人类的母亲不同,父亲是拥有正统战斗种族血脉的混血种。虽然不能完全认同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但现在还是非常感谢能拥有这种力量。

踢击击中了轻轻瞪大眼睛的女人的胴体。虽然女人将未持刀的左手瞬间向前伸了出来,然而踢击的威力足以将纤细的手臂折断震碎――

「什――!?」

「这是很值得惊讶的是吗?」

对着惊愕的咽了口气的法兰黛莉卡、对面的女人放松了抹着红色的朱唇。

女人在被法兰黛莉卡的飞踢接触到的瞬间,在容不得力度控制有丝毫偏差的状况下,施展了本不可能完成的杂技般的技巧。把体重压在踢击的前端,女人用单手倒立支撑起了身体。法兰黛莉卡一边让女人乘在自己的脚上,一边对这个羽毛般轻巧的女人战栗起来。

「蜘蛛女――!」

「你也只能趁现在说这话了哦」

说出了感到遗憾一样的话语,说出口的同时,激烈的斩击在空中奔袭。

反射着明朗月光的银色一闪呈直线朝法兰黛莉卡的首级袭来,瞬间抬起钩爪进行防御,明明招架住攻击的法兰黛莉卡的双臂发出了悲鸣。

女人的单臂虽然比起法兰黛莉卡纤细,但却拥有异常的刚劲。

火花四射、双方的刀刃伴随着金属摩擦声起起落落,法兰黛莉卡拉下撑住女人的那条腿、就这样朝着女人来了一发破颜飞踢――、

「真是招臭棋呢」

钩爪和咬合着的刀刃――以此为起点,女人的身体腾空翻转起来。

本应落在法兰黛莉卡破颜腿攻击轨道上的女人,悠哉地目送踢腿从自身正下方穿过。另一只手向自己的大长腿处伸去。从撩起的裙子下、又抽出一把充满不祥气息的弯刀。

「让我看看你新鲜的内脏吧」

在空中上下颠倒的女人挥动着交叉的双刀,以将法兰黛莉卡的胴体分成两段的攻势从左右迫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哈っ!哈っ!哈っ!」

飞也似地跑下楼梯,一边大幅甩动着小小臂膀,佩特拉一边逃跑着。

从上方传来清晰的高亢声音的连锁、和法兰黛莉卡隐约的叫声。

没有去考虑正在为掩护自己逃走而战斗着的法兰黛莉卡的心情,佩特拉也没有愚蠢到继续用年幼顽皮来约拘束自己。

只是,完全不懂的如何战斗的佩特拉明白一点。

那个黑衣女,是个超乎想象的怪物。

即使法兰黛莉卡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那个女人的微笑也没有一点动摇。完全能明白实力上的差距。非常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就那样放着不管的话,法兰黛莉卡会被杀掉的。

「贝阿、要是碧翠丝大人的话……!」

在这间宅邸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无论如何,那个黑衣女好像是不知道雷姆的存在。当然,如果雷姆被发现了的话她大概也会被列入女人的猎杀名单中吧。这也不是任凭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想当然就能引导结果的事。

「这里……不对,这里是!?」

来到楼下、佩特拉胡乱打开一扇近处的门,确认里面的情况。

虽然不太相信,据说碧翠丝居住在这间宅邸中的移动房间里。在宅邸中在某个随机的时间点,打开某扇门的话,就能看到她住在里面。听说是拥有这种神奇力量的魔法师。

那位魔法师的力量,是现在佩特拉所必需的。

如果有那样的存在,一定会来帮助佩特拉。除掉那个黑衣女,保护这间充满佩特拉梦想的宅邸。

「不在……这里也、没有……姐姐大人……!」

喘着气,一边崩溃的坐倒在地,佩特拉落下了泪水。

佣人楼里手边所有的门都打开了。然而,碧翠丝的房间就是没有出现在佩特拉面前。法兰黛莉卡和女人的战斗,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得赶快、明明得更快些的。

「姐、姐姐……」

尽管得快点跑出去,但佩特拉的就已经动不起来了。

握不紧的手无数次敲打自己的腿、佩特拉想要振作低迷的心。但是,不够。拿不出勇气来。希望在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枯竭。

「――小昴」

正当懦弱支配着心灵之时、念出了想要抓住依靠、现在却不在现场的人的名字。

对于佩特拉来说,那是在这世上最勇敢的人的名字。

是即使哆嗦着颤抖的腿,也仍然直面赢不了的对手、非常有勇气的人。

在佩特拉和村子里的大伙身处险境、快要死去的时候,拯救了大家的救世主――呼唤着那个名字。

即使那个人现在,并不在这里。

「小昴、小昴……救救我,小昴」

「好的,我明白了,佩特拉」

「――诶」

正捂着脸哽咽的佩特拉没反应过来那个声音,抬起头来。

眼泪模糊的视野里,有谁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人,为了配合蹲着的佩特拉,跪在地上后迎合着佩特拉的视线、

「迟到了不好意思。但是我来救你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佩特拉」

熟识的凶恶面庞上,那个人露出苦笑。

竭尽全力想要让佩特拉安心,可是那副面容一点都不温柔,也因此佩特拉彻底放下心来。

「是……小昴吗?来救我们、的吗?」

「是我哦。已经没事了」

佩特拉将手伸向了想要让自己安心的那个人的脸颊。

啪嗒啪嗒地在脸上触摸着、就这样将体重向前倾注、支撑着身体。

不是幻影、也不是梦境,他确实在这里。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想就这样抓住这份安宁。――但是,现在没有这份闲暇。

「小昴……法兰黛莉卡姐姐现在、正在楼上和一个女人战斗」

「法兰黛莉卡吗?」

「和一个拿着黑又大(弯刀)的女人……感觉、很恐怖的人」

「拿着黑又大(弯刀)的可怕的黑衣女吗……啊啊,明白了」

听到佩特拉的话,昴锁紧眉头。

大概是终于有了能够倾诉这份威胁感的对象,佩特拉抱住昴的手臂。

「拜托,帮帮姐姐!小昴,打倒那个女人!」

「好,全部交给哥吧!——虽然想这么说,连法兰黛莉卡都打不过的对手,就算我强行插入战斗也只会一瞬间变成尸体结尾吧!」

「――――っ」

一瞬间,那份答案扩大了佩特拉心中的绝望。

但是,昴用宽厚的手掌温柔的抚摸佩特拉的头,

「所以、我带来了替代我的超强援军哦」

昴的视线向楼梯上方投去、想象着在那一边展开的光景。某种不安与不安交错混合的莫名的心情涌上心头。

「明明是这种重逢的场面,今晚的碍事者还真是不会看气氛过头了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身体被撕裂成两半,法兰黛莉卡彻底接受了这项既定事实。

「还真是抱歉啊……你丫的,别叫唤了」

在响彻的钢铁交击声中伴随着不愉快的声音。

虽然看起来很矛盾,却是事实。

声音的主人一边大声强调自己的不悦,同时也对面前的对手感到不爽。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

「要保持这种上下颠倒的姿势到什么时候,啊!? ――滚!」

对准双手刀刃都被停住状态下的女人的正面,发动迅猛的直踢。看着折成【く】字形体态被击飞的女人,男人收回踢腿的同时合并双臂。在那双臂之上牢固地装备着闪耀银色光辉的盾牌。

「大将好像说过『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种话呢」

一边说着,男人露出了尖利的犬齿,发出磨牙的声音。

「那么,就用防御用的盾牌进行攻击……同时占据最强攻击和最强防,不就变成两个最强了吗?哈」

那是极其脑残、小孩子一样的思维理论。

然而,这个男人将这种小孩子般的思维模式付诸实践,将双盾作为了武器。

以张开双腿的站姿站着,一边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对手,短金发倒立着的男人把头稍微回转过来看着法兰黛莉卡。

「你难道不这么想吗,老姐――って、我靠好大!?」 (译注:【って】 语气词,表惊讶。动画里经常能听到角色因为吃惊而发出的“忒”的那种声音)

此刻,一直保持着出色战士氛围的态度被粉碎了。

男人――不,少年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法兰黛莉卡,

「等、认真的!?这特么是老姐!?老子所认识的老姐,不是应该是还要在细小一点、嘴角再平稳点的吗!?这下不就、比起老姐更应该叫老哥……喔咕!?」

「别净说些失利的话啊」

见这人在一旁叽里咕噜个没完,法兰黛莉卡用膝盖狠狠地击打了这个无礼的少年。

侧腹被击中的少年在地上打着滚、疼痛稍微缓和一些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了。看着蹒跚的少年的脸,法兰黛莉卡想起来了。那个额头上白色的伤疤。

「加菲、吗?」

「没错,老子闪亮登场。叫你法兰黛莉卡可以吧……真不敢相信……咕诶!」

「别这么轻易就丢掉姐姐这个称呼啊」

站起来的途中,背部又吃一击重重地肘击,加菲尔因此感到快要气绝。

因为这苦闷的样子,勾起了童年的回忆。在【圣域】没有游戏道具,就只好相互殴打对方的肉体来排遣无聊的时光。

完全不考虑年龄差这种事,法兰黛莉卡把被打飞的加菲尔扔了出去。那时的光景和现在,似乎毫无改变。

「啊不。加菲……你长大了呢」

「这话如今从老姐你口里听到还是会觉得很火大啊,喂!话先说好,老子还会继续生长的!别以为你能永远这样居高临下!」

「呵呵呵,修正一下。虽然身体稍微变大了点,气量还是那么小」

「你丫说啥!?」

露出牙齿,法兰黛莉卡的话刺激到了加菲尔。和十年未见的弟弟再次这样打嘴仗,法兰黛莉卡被难以相信的幸福感充满。

没想到在【圣域】之外的地方,还能和加菲尔互喷的日子竟然到来了。

――这一定,是托前往【圣域】的宅邸组的哪位的福。

拉姆吗、艾蜜莉雅吗、或者是昴吗。无论如何,都是拜那位所赐。

「对了,也可能是奥拓大人」

「蛤,原来那个小哥完全不在你报答的队列之内啊。不过只要想到『米古尔德族的桥随时会塌』,嘛,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灰发青年一脸苦逼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在姐弟俩对这个结论达成共识的时候,突然在黑暗的走廊深处,

「那么差不多,让我继续行动也没问题了吧?」

「特地这么等着,这不是很懂得看气氛嘛。既然如此,就这样忘掉工作什么的滚回去多好。老子可不想打女人」

「啊啦,真是温柔呢」

对一副驱赶虫子似的表情站得远远的加菲尔,女人嫣然一笑。

法兰黛莉卡拍了一下轻敌的佳菲尔,

「加菲。只看这个女人的外表可是会吃瘪的哟」

「知道的啦,是个不一般的家伙呢。再说了,这世界上能被老子真心当女人对待的只有拉姆一个」

「要是觉得那种思想很帅气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哦。会让拉姆笑出声的吧」

「特么说啥!?」

对着一脸吃惊的法兰黛莉卡、加菲尔回以愤慨。

――下个瞬间、女人以惊人的速度投来银色的圆盘。

圆盘。不,并非圆盘,而是高速旋转着的大弯刀。飞刀的飞行速度超过视觉认知速度界,发出切割气流的声音向加菲尔迫近,像要切割他的头部使其绽放鲜血之花一样。

「话说那啥」

「――――」

金属碰撞发出响声,炸裂出让眼睛生痛的火花。

飞袭而来的刀削着被高举起来的右手盾牌的表面,因其巧妙的角度变化被弹飞到正上空。飞起的刀刃的刀尖刺入天花板,看都不看一眼的加菲尔笔直地朝正面疾驰而去,像在地上滑行一样向女人迫近,挥起了左手的盾牌。

「赶紧滚蛋,老子有这么好好说过吧?」

「嗯,这就是我的答案哟」

面对挥动的铁拳,轻轻向后方下蹲的女人左臂摆好架势。

下一秒,拔出了被加菲尔弹飞到天花板上的刀刃、再度翻转过身朝着加菲尔的后背袭来。

在刀柄的尾部系着绳子,连结着女人握着的另一把弯刀。

「加菲!」

注意到那份威胁,法兰黛莉卡喊出了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现在加菲尔的半身仍继续朝女人发起进攻,马上就会被回旋的刀刃斩断左臂。然而、

「――少得意!!」

「――!?」

不论法兰黛莉卡的声音是否传达到,那一刹那加菲尔咆哮起来。

紧接着,挥动的左臂爆发性地膨胀起来。金色的体毛迅速成长化作皮毛笼罩全身、手臂变得像圆木一样粗壮,与其说是人类的手臂,不如说是野兽的臂膀。

那样的女人双眸之中也浮现出动摇的神色。

「ッ啦啊啊啊啊啊啊!!」

充满气势的一闪、加菲尔左拳上的盾牌贯穿了女人的胴体。

当然、虽然没有丝毫回避意思的加菲尔的左手背突刺过来,却被那边粗壮的、装备着金针般体毛的兽臂折断

「――呜!?」

「飞吧,黑衣女!!」

忍住肌肉被削割的疼痛,加菲尔重振攻势将女人击飞,以足够杀死女人的威力将其叩进地面,然后又弹了起来翻滚着。

一边看着翻滚着的女人、加菲尔一边将插在左肩里的弯刀拔了出来。用牙齿咬断刀柄尾部的绳子,把刀刃朝近旁的窗户外扔了出去。

「哈! 『库尔冈就算没了手也要干掉敌人』!要是以为老子会因为区区疼痛就成缩头乌龟,那就大错特错了,白痴!」

「你才是个大笨蛋啦!!」

「啊哒!?」

姐姐铁拳打向骄傲自满的加菲尔德后脑勺。

被揍的加菲尔疼得蹲了下来,想都不想就朝姐姐这边投来抗议的眼神、

「像那种让浑身负伤的战斗方式……要是被婆婆看到了可是会哭的哟」

「呜、没……没、 我才懒得管老太婆会怎么想呢……」

「你是怎么称呼婆婆的!?我可不记得有用这种风格教育过你啊!?」

「明明四岁左右就再没见过面了、久别重逢之后老子还真是很难相信你就是那个老姐! ……的说」

疼痛变得明显起来,感到形势不利的加菲尔叹了口气。因为那个反应也受到影响的法兰黛莉卡看向前方,漆黑的魅影缓缓站起身来。

女人静静地挺直身体,握着的弯刀在手中旋转着,用手指拭去嘴边的血滴后舔舐着。然后,浮现出恍惚的笑容。

「――真棒啊,你。真是太棒了。是非常活泼的好孩子呢」

「说老实话,没想到你挨了刚才那一下还能这么站着。抱歉呐,让你光站那舔舔舔了」

舔着鲜血微笑着的女人、和双手合十道着歉的加菲尔。

在这场超越人智、看不见彼此是作为相互残杀关系的对决中,法兰黛莉卡有一瞬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然而,为了重新振作而摇了摇头、

「加菲!总而言之、这是个不知道底细的女人。不能有犹豫和宽恕……」

「知道知道。比起这个。姐(姉ちゃ)……老姐(姉贵ァ),你知道雷姆这么个女孩子吗?」 (译注:【姉ちゃ】和【姉贵ァ】在语气、礼貌程度上有差别)

「……?诶、嗯,就在宅邸里哦。那个、听说是拉姆的妹妹来着」

关于这一点法兰黛莉卡也无法确认。

从拉姆小时候就认识她的法兰黛莉卡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个妹妹的存在。但是、被昴给予了那孩子是拉姆的妹妹的说明、而且更惊人的是确实长得和拉姆基本相同。现在还一直沉睡的少女、因为受到魔女教的迫害而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

「长得很像拉姆?」

「一模一样啊。所以说、你要是想当做拉姆的替代品,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喔」

「别把老子说得跟个超级人渣似的。只是为了确认一下罢了。――就是这样哟」

在姐弟俩谈话达到高潮的同时,女人轻轻地转动手脚确认着自己身体的状况。

女人特意让这边持续着长时间会话的目的,不认真想很难搞懂。

总而言之、

「要是那个女孩子在这一层的哪里的话,老姐你就找个机会带着她一起跑出去。老子估计,可能还有很多向那个家伙一样的对手」

「什,你在说什么。我要一起战斗啊。两个人的话、会更有优势一点……」

「那是怎么回事呀?」

法兰黛莉卡阻止着想要独自战斗的加菲尔,女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法兰黛莉卡以严厉的目光看向那个女人,而女人则用刀刃的前端遮掩起嘴角,

「还请不要做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而且,我觉得那边的小弟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话并没有偏题哦」

「……加菲?」

对女人的话与感到惊讶,皱起眉头的法兰黛莉卡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听见姐姐的声音,加菲尔一边调整着双手盾牌的角度、

「抱歉啊,老姐。这个可不是那种注意背后就能了事的温柔对手啊」 (译注:这里大概是指艾尔莎不是靠人数优势就能搞定的对手)

「什……!」

被断言碍手碍脚的法兰黛莉卡说不出话来。

当然,她承认自己的技巧远比不过那个女人、即便如此被说成是束缚他人手脚、无法成为战力的存在这种事是屈辱的。

「别搞错了,老姐。不是在说你是碍事的家伙啦」

「……那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老子如果认真和那家伙动起手来,周遭就会变得乱七八糟的了吧」

加菲尔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那个女人。女人像是在肯定这句话一样露出愉快的表情,用手把玩着长长的三束辫、先前弯着身子看着这边。

「是这样呢。……所以,只要你成为倒下的那一个就好了」

「――――」

可以明白是货真价实的强者,这是战士的直觉。

也明白自己还未到达那个领域、悔恨烧灼着法兰黛莉卡的身心。

面对相隔十年再会的弟弟,却完全帮不上忙。

「别想些无聊的事,老姐」

「加菲……」

「看看老子的两条手臂。这副盾,是小鬼时期和老姐一起玩的时候用的。老子如今强大的出发点,就是和姐姐(姉ちゃん)一起走出去哦」

听见加菲尔的话,法兰黛莉卡睁开了双眼。

是担心、安慰、混杂着与两者不完全相同的感情的声音,对此法兰黛莉卡确实感觉到离别已久的弟弟真的长大了,心中温暖了起来。

「虽然被大将三下五除二地给干趴了。但很不凑巧、处于极限状态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出脚步,加菲尔的盾牌、牙齿,敲响着、咬响着。

然后、

「放马过来吧,黑衣女。来庆祝老子出了【圣域】吧。就让老子,把你这道最开始的墙壁彻底破坏掉――!!」 (译注:加菲:面壁者艾尔莎,老子是你的破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