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雪景』
——看到昴孤身一人从墓室中走出,加菲尔的敌意像是要化为实体刺破皮肤一样高涨起来。
墓室的内外,寒冷程度果然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与尚且有一定保温性能的墓室相比,在极寒的【圣域】中,仅仅只是站着,体温和体力就会以秒为单位迅速下降。
无止尽的吹雪(暴风雪),将所见之景都披上了一层延绵不断的雪白纱帐。呼出的气息像是瞬间被冻住一样,昴有些承受不了如此的严寒,从身体最深处开始颤抖。
双手抱肩,全身颤抖着的昴就这样被加菲尔瞪着。
口中露出的尖牙咬动鸣响着,加菲尔将注意力投向着昴的身后,
“看起来并没有人跟在你身后啊,喂。”
“啊啊,没有人跟出来啊。爱蜜莉娅她,现在正在里面沉睡着呐。”
“沉睡着,啊?”
“大概是累坏了吧。在这两天,她只要醒来就进行【试练】。好像就是一直在重复着醒来后【试练】这一行为啊。身体也好内心也好,都有很大的消耗。这两天里就连饭都没有吃(完全没有进食)。那个孩子,就是这样过于勉强了啊。”
勉强自己不断挑战【试练】,即便这样仍然无法突破的爱蜜莉娅的不甘,还有她发自内心的悔恨,认为自己一无是处的自卑和失落,所有的这些感情,昴都能够想象。
那些想象中的感情准确地说,与昴多次体会的,咬紧牙关而无所作为的无力感极为类似。
“——”
在墓室内进行【试练】的房间里,爱蜜莉娅正带着幸福的睡颜沉眠着。
耳边回响起盲目地向昴低语着自己的爱意的爱蜜莉娅的声音,脑中回忆起抱紧的火热躯体所感受到的爱蜜莉娅的体温,昴的内心被像是要将血液沸腾的爱意,和想要寻求死亡的悔恨占据着,冲击着。
爱蜜莉娅面带红晕(颊飞双霞),她的声音因为其中包含的热情而略显颤抖,所有昴想要听到的话语,所有向昴表达出的感情,都让昴产生过想要就此沉溺其中(沉沦)的想法。
沉溺在柔情中而就此堕落,能够与爱蜜莉娅一起沉沦,昴是否期待过这样的事情,没有其他人能够知道。
拒绝了就连神明都会被魅惑的爱蜜莉娅的诱惑,昴就这样走出墓室。
让在里面安眠的爱蜜莉娅知道外界的事情什么的,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而且昴也,没有让加菲尔的恶意传达到爱蜜莉娅身边的打算。
与静静下定决心的昴相对地,加菲尔的怒火并没有减弱的气息。
踢散了脚边的积雪,加菲尔鸣动着他那白色的尖牙继续道,
“没有把那个半魔带出来。这场雪也没有停止的迹象。连个礼物(好消息)都没有带回来只是摆着一张臭脸,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啊,啊?”
“——爱蜜莉娅她啊,亲口说了,喜欢我,啊。”
“……。……。…………哈?”
气势汹汹的昴的发言,但那是过于不适合在现在说出的话语。加菲尔在一瞬间无言以对。之后,他迅速判断自己是被捉弄了,本就不好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
“没有理解现在的情况的,看样子不仅是里面的半魔,就连你这家伙也是啊!你还真敢,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说着那种狗屎一样胡扯的废话啊,喂!喂!喂!啊!?”
因为愤怒而产生的热量,将落到加菲尔身边的雪花瞬间蒸发成为白色的雾霭。在一瞬间,昴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加菲尔的肉体变大的错觉,那是因为他已经开始由人类向巨虎状态变身了。
目睹着他的变化,昴的表情毫无动摇。
虚张声势,正在加菲尔想要如此断言之时,昴用着干燥的双眼看向他。
在怒火中烧的加菲尔面前,昴重复道。
“爱蜜莉娅她啊,说喜欢着我,说只要有我在就够了,她就是这么说了啊。”
“——你这家伙!”
“用她那可爱的容颜,她那甜美的声音,她那让人心动的举动,像是要将我的内心融化一样地靠近,接近到连呼吸都能感知的距离碰触着我……然后她就是,那样说了啊。”
“所以说那又怎样啊!那个半魔依靠着你这家伙这种简单的事情,在你们进入这里的时候不就是显而易见的吗。如果是想要因为心意相通而得到祝福的话,就让本大爷把你们轻易地咬碎——”
谩骂和低吼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加菲尔的敌意加速了肉体的变异。然后,随时会向这边飞扑过来的加菲尔说出的话语,刺入了昴的内心。
——已经到,极限了啊。
“……你没有,听懂吗?”
“啊?本大爷听不见啊。给本大爷大点声……”
“——爱蜜莉娅她对我,怎么可能会说出喜欢这样的话语啊!!”
“——啊”
抬起头的昴悲泣一般地咆哮着。
对他那喷薄而出的情感宣泄,加菲尔闭上了嘴。盯着表现出些许怯懦(畏惧?犹豫?)的加菲尔,流露出悲痛表情的昴的内心开始爆发了。
将在墓室里交谈过的话语,互相触摸的温度,已然确认的爱意,这一切的一切,昴全部丢弃。
可惜吗?根本不可能不可惜啊。但是,昴所获得的那难以割舍的回忆(情感)中,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光芒(爱情、依靠)。
昴如果能够愚蠢到,一直被那伪物一般的光芒(爱情、依靠)欺骗着,那又该多好啊。
正因为无法完全成为那样的愚者,菜月昴才会如此不幸吧。
“怎么可能说出口啊。爱蜜莉娅会喜欢我什么的……向我撒娇,将她的全部都交托于我,只要有我在她身边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啊!”
“你,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喂。”
“那么悲伤地向我寻求依靠,将对我的感情视为自己的全部,并且她如此断言,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也不能发生的啊!——如果帕克还在的话,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依赖着我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啊……”
自己成为爱蜜莉娅心中的第一,这是昴多么梦寐以求的奢望。
然而,在现在,昴成为爱蜜莉娅心中的第一这种事情只能说是异想天开,昴自认为完全没有达到那种程度的资格,爱蜜莉娅也不应该做出这么肤浅的评价啊。
爱蜜莉娅会抱以最大程度的信赖的,直到最后为止都想要依靠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帕克。
然而现在,帕克并没有在她面前现身,所以现在的她不过是选择了作为第二位依赖对象(备胎?)的昴而已。
那个爱意的告白也好,热烈的指尖也好,颤抖的吐息也好,所有的一切,昴都不愿意去相信那些都是谎言。
尽管不愿相信——但它们,也并非真物(真实)。
再次抬起头的昴紧紧盯着加菲尔。
加菲尔的激动之情略微冷却了,这回反而是昴开始咬牙切齿,
“究竟是谁,把那孩子逼到就连我这种毫无存在价值的家伙都不得不来寻求依靠的地步啊?那么绝望地,一次又一次地被折磨着内心……即便如此,依然让她不能止步不前,让她抱有那种与绝望等同的烦恼的,又是谁啊!”
“那不是必要的事情吗!那也是你这家伙自己做出的选择啊!你这家伙想要说,是本大爷……或者是【圣域】中的其他人的错吗,啊!?”
对于气势汹汹的昴的话语,加菲尔也气势汹汹地顶了回去。
听到吠叫着的加菲尔的回答,昴慢慢地摇了摇头。
将爱蜜莉娅逼到走投无路的,究竟是谁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啊。
“根本不是其他人……就是我的错啊!”
“——哈!?”
“都是我的错啊。将爱蜜莉娅逼到那样走投无路那样绝望的,毫无疑问就是我的错啊。就是我的错,也是你的错,是你们所有人的错啊!”
“……开什么玩笑啊。无法承受重压,然后因此崩溃什么的,不就说明那家伙也就这点器量吗!用那样脆弱的内心,竟然妄想达成那么远大的目标啊,落到这种下场不也是当然的吗!”
“没错啊。你说的没错啊。爱蜜莉娅她实在是太过温柔了,以至于只是一味地接受迎面而来的重压啊。所以无法将自己内心抱有的情感向他人倾诉的她,就这样崩溃了啊。——本来的话,这应该是我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啊。”
接受着加菲尔的怒气,昴知道,自己的内心,正在与周围洁白的雪景同化一样逐渐冰冷。
那是将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明确地说出来的感觉。
“就是这样啊。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啊……明明对你说出这种话的就是我,但我却又做了什么啊……”
“你这家伙到底在自说自话什么啊,喂。……不对,还是算了。还是,算了啊。再跟你继续这种胡话根本没个了结。【莫路托帕的饥渴毫无止境】啊。既然你这家伙做不到的话……”
“你要去进入墓室,把爱蜜莉娅带出来……吗?就凭现在的你,能够做得到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啊。”
低声恫吓着。尽管那是为了压倒昴这边的气势而说出的加菲尔的话语,但那反而像是在肯定昴那毫无根据的推测。
“加菲尔,我已经知道你也是【强欲的使徒】了。毕竟我知道,只有有着那个身份,你才有权利指挥琉兹婆婆的复制体啊。”
“——”
“这也必然意味着,作为【强欲的使徒】的你,曾经进入过墓室啊。……不对,应该说是曾经接受过【试练】,这种说法比较正确吧。”
“——你,这家伙!”
“你是挑战过的吧,那个【试练】。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何要那么固执地隐藏这件事。是因为【圣域】的住民不得进入墓室这一禁令吗,如果不是的话……就是为了救助闯入墓室的你而进入墓室的琉兹婆婆了啊。”
“——啧”
加菲尔的脸色变了。
果然,对他而言提到家人就会让他感到伤痛啊。目睹着他的表情向悲痛转变,昴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推测,一边将自己的思考编织成语言,
“你曾经进入过墓室这件事,是我从法兰黛莉卡那里问出来的。琉兹婆婆也进入这件事,我也知道了。”
“那,个……多嘴的女人啊……!从这里离开还觉得不够,还要阿谀奉承外面的人啊……”
“那件事,让他人知道就是这么糟糕的事情吗?话说回来,【圣域】的住民们究竟是与谁缔结契约的呢?不就是将【圣域】制造出来的魔女艾姬多娜嘛。那么,【圣域】的住民们一直以来都是在坚持守护着与亡者之间的契约吗?”
“不要,再继续——啧!”
不会让你说出口,抱着这个想法的加菲尔从地面跃起,像疾风一样冲向昴。
就连钢板都能瞬间击穿的,锐利的爪子经由最短距离直取昴的颜面——
“——让这场暴风雪下起来的,是罗兹瓦尔啊。”
“——”
道出关键情报的昴的眼前,只差毫厘就会刺入自己颜面的加菲尔的利爪的前进停止了。
对着哑口无言的加菲尔,昴点了点头。
“并非是爱蜜莉娅。在帕克不见踪影的现在,爱蜜莉娅是做不到这件事的。就算真的,是爱蜜莉娅引发的这场暴风雪,那个孩子能够隐瞒这一事实而毫无破绽地与我对话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啊。”
“那,也不过是……你这家伙的,自以为是的想象啊……啧。”
“的确如此,但我也只是相信着而已啊。那个孩子,就算是在自暴自弃,像这种会影响到周围的一切的行为,那个孩子是绝对不会选择去做的啊……我就是,坚信着这点而已啊。”
这也说不定是昴在利用排除法,随便想出一个可能的人物作为犯人。
然而,这也绝非毫无根据的话语。
“将你们束缚在【圣域】的人,也是罗兹瓦尔吧。”
“这也是,从法兰黛莉卡那里问出来的吗?”
“怎么可能……只是通过情况和证据还有情报的多方面整理思考,再加上对他感到厌恶的原有印象做出的独断猜想而已哦。——看来我好像是,猜中了呢。”
“——”
看着陷入沉默的加菲尔,昴呼出了白色的吐息。
——昴感受到了,原以为是黑幕的人物,真的成为了幕后黑手这一现实带来的脱力感。尽管明白罗兹瓦尔这个人在暗中一直有什么企图,维持着将【圣域】的住民们束缚于此的契约,又用暴雪给与住民们痛苦,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即使昴再怎么思考,也得不出合理的答案。
那就只能,
“只能去直接,在他那张臭脸上来一发了啊。”
听到昴那包含着决意的低语,加菲尔放下了手腕。
而他的表情中,也和昴一样包含了强烈的感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看——样子,你们还真的是很——生气的样子啊。”
在被分配的房间的床铺上,迎接着昴和加菲尔的罗兹瓦尔如是说道,他化着一如既往的小丑妆愉悦地微笑着。
“的确没错啊。现在的话,我们的兴致都很高涨哦、先不说我,你应该明白,这边这位可是现在就想飞扑向你啊?发言,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哦。”
就像是在堵住入口一样站立,张开双手的昴用下巴示意自己身边如是宣告着。而在昴示意的方向,加菲尔正在低吼着。
那野兽一般的呼吸声,正是他依旧利用最后的理性保持人型的证明。尽管是室内,室外的低温还是透过墙壁的石材传到了内部。昴与罗兹瓦尔呼出的都是白色的吐息,唯有加菲尔的呼吸被染上了赤红色而且还带着相当高的热量。
“这还真是有趣的组合不——是吗。没记错的话,加菲尔你的确说过,等昴君一回来,就要把他撕成两半这——样的豪言壮语不是吗?”
“情况稍微有点改变了啊。那件事究竟是真是假,经过确认之前,本大爷还不知道应该把谁弄成肉酱啊。”
“不要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吓人的话啊。罗兹瓦尔你也是,不要把这种危言耸听的发言理所当然地接受啊。”
在离开【圣域】前往宅邸之际,昴与加菲尔进行的一系列言行都在自己的内心留下了深深的自我厌恶的痕迹。而无法忘怀那份屈辱的加菲尔对罗兹瓦尔和爱蜜莉娅倾吐谩骂之语,这也是不难想象的事情。
看着皱紧眉头的昴,罗兹瓦尔“非也非也——啊”地摇着头,他闭着一只眼睛,仅用他那黄色的眼瞳注视着昴和加菲尔,
“事实如此的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哦,昴君。”
“看来我还真是,被讨厌了啊。感觉好伤心哦,罗兹亲。就算我被加菲尔打得满地找牙,你也什么想法都没有吗?”
“啊——呀啊呀,这应该是你在装弱不——是吗?昴君和加菲尔产生冲突,赢家并不绝对是加菲尔不——是吗?”
“你认为我会有胜算吗?如果知道我的战绩的话,就算是你恐怕都会被吓得战战兢兢哦。”
毕竟,自从被召唤到异世界,明明一直在受伤,但昴仅靠一己之力在【战斗】中获得胜利的经验值几乎等于没有。
也就只有在小巷子里欺负过混混三人组(译注:顿珍汉),勉强干掉了一些魔兽,还有就是给了濒死的贝特鲁吉乌斯最后一击(补刀)这几次而已了。
“虽然可能会给人以出乎意料的的好成绩的感觉,但实际上,要是和怒气满满的加菲尔对上的话,不用两秒我就会变成肉块啊。这点程度的战斗力差距,我自己还是分析得出来的。”
“真是如此吗?说不定,只要条件凑齐了,你也是能够胜利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啊。”
眯起眼睛,从上至下扫视着昴的罗兹瓦尔如此说道。即使不断思考他的这番话语,很遗憾地昴并没有找到能够赞同的地方。
昴耸了耸肩将罗兹瓦尔的话语暂且不管,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在他边上的加菲尔狠狠地踏碎了地板。
“像那种事情什么的现在随它去啊!现在,不是还有其他不得不谈的事情吗,啊!?都睡着了吗,你们这些家伙啊。”
在房间的中央的地板上印出了一个足印,加菲尔咬牙切齿地冲着昴和罗兹瓦尔谩骂着。
看来他对于进入正题之前的,小小的牵制性的行为很不耐烦。话说回来,其实昴对此也并不习惯,而且他也不太适合做这种事。
听从了加菲尔的意见,昴点了一下头,
“让外面的雪,下起来的就是你吧,罗兹瓦尔。”
这就是,直入正题的质问。
“——”
对于昴的质问,罗兹瓦尔保持着沉默。
昴也像是在等待罗兹瓦尔的回答一样闭口不言。室内陷入沉寂之中,发出的声音就只有窗外传来的冻彻骨髓的寒风的呼啸,时钟的指针规律性走动时机械咬合而发出的鸣响,还有就是加菲尔咬牙切齿的声音。
“昴君。”
“啊。”
“——这是,你从我这里问出来的情报吗?”
“——”
那是,完全不知所云的质问。
罗兹瓦尔究竟会如何回答,昴在自己的脑海中已经进行过好几个模拟了。
既有毫无畏惧地笑道“真亏你能够识破啊”这样的模式,也有说着“怎,怎么可能……证据呢,你有证据吗!”这样动摇着丑态毕露的模式。其中昴认为最有可能的还是“你在说什么呢,我有点不——明白啊”这样避重就轻装模做样的模式。
然而罗兹瓦尔作出的回答,却与昴的想象完全不同。
“我现在不就在像这样问你吗?我哪有时间和机会去进行那样的对话啊。你是不是搞错了啊。”
“唔,呣……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真是遗憾啊。”
无法理解他的话语的含义,昴向着罗兹瓦尔表现出他的不解。然而,听完昴的话语的罗兹瓦尔垂下了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平时就呈现青白色的侧脸,看上去好像更加无力了。而在昴看来,那种无力与肉体并非处于万全状态没有关系,这应该就是罗兹瓦尔内心的真情流露。
“——就——是那样啊。说错话了,是我说错话了啊。是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啊。”
再度抬起的脸上,罗兹瓦尔已经露出了像是收回刚才的发言一样淡淡的微笑。
他那特意涂红的嘴唇描绘的笑容,在昴看来有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违和感)。
然而,并没有在意罗兹瓦尔表现出的细微变化,加菲尔向前踏出了一步。
“你没有,进行否定呢,喂!”
“既然已经被怀疑了,在去罗列一堆的借口,不是只会让人感觉是在撒谎一样更加可疑吗?原本我就有着,我——平时的言行举止,得不到你们的信任的自信——啊。”
“你这不是很明白的吗。那么,本大爷之后会怎么做,你也应该有所想象了吧……是不是啊!”
呼出锐利的吐息,加菲尔将他与罗兹瓦尔的距离更加拉近。
冲到床铺边上,加菲尔伸出的手腕直接抓向罗兹瓦尔的喉咙。对于他如此突然而迅速的行动,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有时间去出声制止。
然而,
“——你这家伙。”
“拉姆可不会容许对于罗兹瓦尔大人的无礼行为啊,卡菲。”
从临近的房间冲出来的拉姆,将加菲尔伸出的手腕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制止住了。
伸出的手腕被扣在胸前,加菲尔瞪着眼前的拉姆,喉咙震动着出声威吓。
尽管昴因为没有察觉到拉姆的存在而惊讶,但至少多亏有她,才避免了刚才即将出现的流血事件,也因此,昴安心地叹了口气。
然后——
“拉姆。你还真是,优秀的从者啊。”
“是,罗兹瓦尔大人——”
听着掠过自己耳边的两人的对话,昴认为这毫不奇怪,
为了守护主人而挺身而出的拉姆,罗兹瓦尔对此表示嘉奖。这一景象毫无奇怪之处。拉姆她,的确是履行着她的职责。
究竟什么地方有问题啊。抬起头的昴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站在寝室入口处的昴,在其正面,能够看到加菲尔的背部,身材娇小的拉姆就那样(被挡着)站在加菲尔的身体对侧。在两人的后方则是床铺,罗兹瓦尔就是以疗养伤势为名义一直躺在这个房间静养的。
——然而罗兹瓦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呢?
“——”
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在昴一眨眼的时间里,罗兹瓦尔就从床铺上站起,瞬间靠近了在床铺边上火星四溅对峙着的拉姆和加菲尔。
在那之后,
“——”
那究竟,是什么呢?
从加菲尔的背后,突出了一个像是人类的手一样的东西。
从胸部的正面贯穿到背部的正中央,五根手指俱在的那个东西,昴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右手。
“咳,呼……啧”
在昴的眼前,加菲尔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慢慢地,他穿着的上衣的背后逐渐被染上朱红色,昴看着他跪倒在地上。并没有继续支撑着他的身体,那个手腕从跪倒的加菲尔的背后消失了。
因为塞住伤口的东西突然不见了,大量的鲜血从他被贯穿的空洞中涌流出来。
“——呃?”
加菲尔直接倒在了地上。而俯视着这一景象的,是拉姆和罗兹瓦尔。
然后在低着头的拉姆的胸口,
“罗兹……”
“你真的是,非常优秀的从者啊。”
拉姆用虚弱的声音呼唤着主人的名字,而打断了她的话语的罗兹瓦尔温柔地宣告着。
他的左手温柔地轻抚拉姆桃色的发丝,而脸颊泛红的拉姆则露出了沉醉的表情接受着来自主人的温柔。
——从那微笑着的嘴角,迟来的鲜血逐渐滴落。
这也是当然的事情。
毕竟是,被从背后至前胸直接贯穿了啊。
手腕抽了出来。
拉姆那娇小的身体,无法承受那轻轻的冲击而向前倒下了。
而将之接住的,是已经流出大量鲜血的加菲尔。
他抱起倒在自己怀中的拉姆,
“咳……罗兹……啧。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
在这一瞬间。被憎恨支配的内心因眼前的意中人的身姿而消耗殆尽了。
加菲尔无数次悲痛地呼喊着怀中的少女的名字,一边发出混杂着鲜血的咆哮,一边从双手释放出青白色的磷光。
昴知道,那明亮的光辉,是会带来治愈效果的治疗魔法。
尽管加菲尔并非特别擅长,但他还是能够使用这种魔法的。
现在的加菲尔正是在,承受着自己胸前被贯穿的致命伤的痛苦,全力地治疗着自己怀中的拉姆。
而那样做着的他的肉体,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开始发生变化了。
露出的肌肤上体毛开始伸长变多,尖牙也开始拉长,眼眸中的瞳孔瞬间缩小。肉体上的肌肉压倒性地增加着,瞬间变大的身躯直接撑破了衣物。
那是变成丧失理性的巨虎的兽化。为了保护自己负伤的身体而发动的野兽的本能,与想要维系眼前所爱之人的生命的人类的理性正在他的内心激烈交战着。
然而,
“——”
“让你完成兽化的话,就有点麻烦了啊。”
略微倾斜着头部,这么说着的罗兹瓦尔对着加菲尔踢出了一脚。
横扫着的长腿化作疾风,直击了加菲尔的头颅——伴随着像是鸡蛋碎裂一样低沉的声响,就像在开玩笑一样,加菲尔的头部在血雾中被踢飞了。
加菲尔的肉体失去了脖子以上的部分。从被撕裂脖子的断层,鲜血就像喷泉一样激射而出,将血腥味弥漫到了整个房间。而那具无头的亡骸就那样倒在了拉姆的身上。
而在那尸体下面的拉姆也是,脸上凝固着淡淡微笑的表情一动不动。
加菲尔的治疗魔法的效果,并没有发动。在罗兹瓦尔的手离开的那一刻,心脏被破坏的拉姆的心跳就已经停止了。
而加菲尔他,并没有发觉这一点,仅仅只是一心地全力治疗着注定无法挽回的生命。
“就——算是我,要在使用气候干涉规模的魔法的时候使用其他魔法也有些困难啊——这还真是对于宫廷魔法师来说,不像样的姿态啊。”
用手边的床单胡乱擦拭着染血的足部,空手将拉姆和加菲尔两人杀害的罗兹瓦尔他,看向了完全无法动弹的昴的那边。
擦拭结束之后,罗兹瓦尔用着平常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态度和语气,这么说道。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谈话吧。菜月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