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骸』


接续不断的,壮烈灼热将存在吃光抹净。

头盖骨,手脚,胴体,内脏,血肉。

组成肉体的各种组织受到剧烈冲击扭转凹折,被碾压粉碎,由此而来的痛苦烙印脑中,拉扯神经,折磨灵魂使其一触即发。

这股,无止境的丧失感与热度,化为惨叫。

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

痛苦,在那。

那只有痛苦。只存在痛苦。世界充满痛苦。一想到,世界充满痛苦,这份思考也被痛苦涂满,不断痛苦。

思考,及存在,不断被痛苦抹去。

不安,混乱,紧张,哀叹,愤怒,失望,在痛苦面前一切都毫无价值。

没有价值。

是的,不存在价值。

不管是思考,行动,想法,意见,还是希望,记忆,都没有于此同等的价值。

形同废土的这些东西,即使被碾压,挤碎,最终失去,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只有那份,永不止境的痛苦,不断的将其的真实感刻入魂魄。

从那分,不可能终结的痛苦前,毫无征兆的放开自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惨叫,觉醒过来。

发不出悲鸣的破喉咙,正被上涌的鲜血溺没着的事儿,现在已然存于记忆的彼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大声喊叫着,挥舞手脚,试图保护被粉碎的自身。本该扭曲的关节,被摧毁得不可动弹的手,脚,动了起来。

能动,但平衡崩坏,身体就那样进入了短暂的漂浮感,随后撞上地板。

「————!」

发出不成声的叫喊,在地上翻滚。

地面的感触很奇怪。用不断翻滚的全身上下,体味了仿佛被粗绳子铺满的感触,吼完后的嗓子渴求氧气鼓了起来,随即便感到一种毛糙的痛感立即咳了起来。

接着一个忍不住,便吐了出来。肚里啥都没有。黄色的胃液,穿过干渴不已的口腔,随着一股酸臭味一同,倾泻而出。

「唔,呕!嗝!嗝呕!噶呕!」

不断咳嗽,将本来量就少的胃液吐得到处都是,脸上全是眼泪鼻涕一塌糊涂。蹲在那,捂着脸,他无数次的,将额头无力的敲在地上。

不断重复,重复,才注意到。

——那股毫不容赦砸碎全身,好似烙铁般的疼痛全消失了。

「——啊」

回过神来,为消失的痛苦感到惊讶,而同时才注意到。

背部,有谁正用手掌,温柔的抚摸着蹲在那里的自己的背部。

「冷静下来了吗?」

回过头来,抚摸自己背部那人的脸,映入泪眼朦胧的视界中。

那是朦胧的视界中已然鲜艳,拥有美丽银发与紫绀之瞳的少女——担忧得皱起眉头,抚摸着他的背部,看到这样的她,喉咙一紧。

「斯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地扭转身子,将贴在背部的那只白嫩的手,粗暴的甩开。

由于过于突然,被甩开手的少女,眼中充满惊愕。但是,受到那之上精神打击的,并非其他正是自己。

背,部。

被摸了,背部。

现在,还有之前,自己的背部也被摸了,接着下一瞬间,那股痛苦便——。

「噫」

感到浑身的汗毛竖起,像似逃跑般向后跳去。当然,脚还很软,于是变那样难看的坐倒在地上摔向后边。

摔倒的身体,被毛糙的黑色触感接下,

「————」

看向胆怯的自己的,是拥有坚毅面孔的爬虫类的目光。看到她口中排列着的锐利尖牙,理解到那是可以轻易嚼碎自己的凶器的瞬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发出惨叫,这次向前摔去。看到眼前那人的脚,但未能看到对方的脸便又向旁边摔去,将挡在那的小身影一把推开。

「碧翠丝!」

银铃般的声音高声叫喊了什么,但那传不进堵住耳朵的这边。

就这样,看准绿色墙壁的间隙,训斥颤抖的腰腿动起来冲出了房间。踏入石造走廊,未能停下身体撞上正面的墙壁。

撞上后,感到疼痛。视界染得血红,仿佛有了骨头断裂的幻听。

「噫」

撞伤的右臂,能自由活动。真的能自由活动吗,为了确认再次砸向墙壁。疼痛传达回来。惨叫响彻走廊。

就这样沿着墙壁,用踉踉跄跄的步伐跑了起来。

「哈,啊,哈啊……!」

喘不上气,口水溢出嘴角,他流着汗拼死拼活地跑在走廊上。

感觉有谁在背后追自己,他好几次都想回头却都忍住了。若是回头,确定了是谁在追自己,那么这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可就真承受不住了。

他预感心脏将会破裂,全身上下的血液开始腐败,整个人将会像玻璃一般从脚底开始碎裂。

那究竟是预感,还是将会发生的现实呢,总而言之明确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再这样下去自己便会走向死亡,这是绝对不会动摇的事实。

人生来走向破灭。

每一秒都在老去,每一秒都在走向死亡,每一秒都在落向终结。

但是,这种理论上的「死亡」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毫无意义。

『死亡』正幽幽地,以更极端的形式,更确切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自己。看着凄惨到令人不敢直视,为了逃跑而挣扎的自己,死亡就像是在玩弄自己一般,追赶过来。

逃跑。总而言之要逃。

『死亡』追上来了。要被杀了。要被杀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被杀了。

明明已经被杀了,却还要被杀。或是说,承受了如此剧烈的痛苦,人还是不死吗。这是生命的神秘吗。那可以说是,可怕至极。

和神秘这种褒义词根本搭不上。那是一种,可怕,而又丑陋的执着。

干脆,就这样死在那不也挺好——。

「——」

砰砰直跳的心脏震动鼓膜,眼前忽明忽暗。用这种连呼吸方式都忘记了的婴儿未满的生命熟练度,就想从死亡的恐惧中逃离,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之极。

然而即使再怎么可笑,都笑不出来。所有一切,都是恐怖的对象。

「————」

眼前千篇一律的走廊,让人甚至快要忘记自己跑到哪了。

清楚的只有,不能向后退。虽说如此,像这样毫无依靠的继续逃窜,他的状况总会不断下滑最终迷失道路。

若是迷了路,就会被谁抓住。若是被谁抓住,性命就不保了。

为何,为什么,要盯上自己的性命,这种疑问对现状,派不上丝毫用场。

已经没有犹豫该向右,还是向左的余裕了。

只是,依赖着右手贴着的那面墙,从就是这个瞬间都有可能追上来的『死亡』那逃离,拼命的喘着气。

仿佛,溺水一般。

有一种在地面上,明明水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却朝着水面进发的感觉。

溺,溺水,仿佛溺水者的挣扎,又仿佛朝着水面进发,手忙脚乱的,慌慌忙忙的,乱蹬,挣扎着挣扎着挣扎着,最终——,

「——你TMD,一大清早的干啥来的,喂」

「————」

被眼前,那可怕的巨大存在瞬间停下了脚步。

——不,停下了不只是脚步。

呼吸停止,刚才那般吵闹的心跳也静了下来,因疲惫和恐惧而颤抖的膝盖也停了下来,仿佛有关生命的一切活动都被掐住了嗓子眼。

——有一种站在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头巨人的错觉。

然而,数秒过后,某种理解逐渐渗透了进来,他注意到眼前的人即使高大,也绝非拥有超乎人类的体格。

同时领悟到,人这种生物,也能够身缠如此凶猛的鬼气。

「你TM,就一个人啊。你TM的,杂鱼一人,根本不成台面吧。不对,杂鱼不叫一人而是一条哈。就这一条根本没得谈。TM的,你给我带上昨天的小弟和,那个不错的女人重新来过。你TM,听到老子说的了吗,你妈的。喂,叫你呢喂」

立于面前的那人滔滔不绝且,喋喋不休的向自己喊话。

被这种过于暴力的气息,肆意砸来的话语一通揍,层一度停滞的呼吸,心跳,膝盖的颤抖,再次运转。

——他跨进了,绝不能进入的,装有狰狞猛兽的铁笼中。

不过是一心一意的,逃跑了而已。

拼命地跑过石造的走廊,试图远离熟悉的地方。结果,在某个未曾见过的房间,找到向上去的楼梯,然后一下子便靠了上去。

或许那个阶梯,在昨天,或类似昨天的何时,数小时前,总而言之没准曾几何时听说过,但现在这份记忆已然在忘却的彼方。

登上漫长,长又长,长过头的阶梯,喘着气,爬上去,接着。

接着,在尽头前方,被最为可怕的野兽瞪着,

「你TM,在听吗?」

「噫」

回过神来,对面的脸近在咫尺。

能看到赤色长发,覆盖左眼的眼袋,故意露出单肩的风流式和服,还有白色腰带,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指向鼻尖的细长木棒。

那不是很锐利也没什么特殊的先端,却让昴有种戳在面前的是『死亡』的错觉。

「——!」

「喂傻X,你TM别无视老子」

「哈,啊,诶?」

不管三七二十一,遵从本能背向对方试图逃跑。

明是如此,转向背后的瞬间,不知为何却正面撞上了男人的胸膛。被撞飞的额头又被木棒推了一下,身体就这样倒向后方。

后脑勺撞上地板,使他眼冒金星。因痛苦而生泪。

撞击带来的痛苦,挨打带来的痛苦,这些很轻易的,便让他回想起被粉碎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

「喂喂喂,你TM,该不会哭了吧。咋就哭了呢,TMD。你TM该不会在下面和马子吵架了吧。然后吵输了,TM就哭了?」

「唔,噫,呜呜,呜呜呜呜!」

「哎,真拿你这混D没办法,喂」

就这样仰面躺在那,恐惧再度悄悄燃起,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看到这一幕,长发的男子粗暴的挠了挠自己的头。

接着,在躺在那的这边的脑袋一旁,蹲下,

「喂,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找人说说的话,我就给你听听吧」

「……呜,啊?」

「都逃到这来了。你TM想必是碰上难题了吧」

听到这声伴随着叹息一起传来的话语,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眨巴了好几次眼。

瞬间,这个本让人觉得无比凶恶的存在,逐渐有了实实在在的轮廓。他不仅仅有着人的形状,人情所在也逐渐形成他的实像。

泪眼朦胧的视界里,那男人看向这边的脸庞,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傻X」

「噫,噶,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着仿若狰狞嗜血的鲨鱼般的表情,男人将木棒戳进他的胸口。

枝头瞬间滑进肋骨的间隙,将那本该受骨骼保护的纤弱脏器,如似玩弄般温柔,又似在慰劳般硬生生地,刺入,能明白这是在挠他。

但仅是如此,便有股仿若吐血般的痛苦,如文字所述,真的是有股这样的痛苦贯穿全身。

「你TM,逃过来干嘛。而且你TM不知道怎么想的,敢往老子这跑。老子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兄弟。该和谁混你TM心里就没点B数?跑老子这来TM想找死?」

「噫!噶!啊噫!唔噶!」

「我俩TM是随便说上三两句就能好起来的关系吗。要那样就能解决,老子TM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叫来这吧。抱着杀心过来。老子陪你玩玩。等这完了后才刚刚好」

明摆着的怒火与负面感情,怒火随着话语叠加不断增加根本停不下来,玩弄这边内脏的男人十分手巧,或是说拥有着令人夸耀的可谓是细致入微的精密性。

激痛的同时他切肤体会到自身内脏是何等的恩惠和重要,并且理解到。

如果这个男人稍微带点冲动的性质,或是只会粗暴的伎俩的话,自己的五脏六腑早就飞了。

没变成那样,是由于男人可怕的才能。

上天过于恩惠他行使暴力的伎俩,使他拥有着碾压一切的,作为施虐者的才能。

由此,这番蛮行才得以正当成立。

——不对。这地方,和自己所知的地方,实在是,差太远了。

「G蛋吧,稚鱼」

「噶」

轻点肺腑的感触逐渐消失,随机男人便粗暴的一脚踢上自己的侧腹。

比起说是踢,倒不如说是把人垫上脚背,再扔出去的那种踢法。此时身体飘起,束手无策,接着就那样滚动着,从这片宽广的地方被迫退场。

然而,迎接就这么滚动着,飞出房间的身体,

「不,要啊啊啊……!」

眼前仿佛看到从阶梯滚落而下的,那副光景,吓得不由得用指甲扣紧了地面。

发出歪斜的声音,试图抓住地板的右手指甲,其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从根部完全剥落。露出的神经与鲜红的血液沾湿地板,不过也总算是,避免了身体滚落。

「唔,唔呜……!」

避免飞落所生出的安心也不过一时,随即便有一股以指尖为起点的灼热升起。感受到锐利痛感看向手部,仿佛开箱般卷起的指甲有两枚,边上小拇指的指甲也被剥断半截,视觉上的痛感随着脑髓的作用踩动踏板。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左手握紧失去指甲的右手手指,压迫着右手缓和些许疼痛。血一滴接一滴的顺着手腕落在地板上,他一边留下血迹一边踩上阶梯。

已经,没有了转身的勇气。

对方,那头猛兽,似乎并没有在意这边。如果,假设对方只是瞥了自己一眼,自己这回就必定会滚落阶梯。

将此最糟糕的状况,暂停在前一秒,变成这种还算好的糟糕情况,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什么……」

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啊。

步伐忘却了逃跑,心跳声被恐惧吞噬而麻痹,到了这田地,方才认知到自己实际存在于此处,头脑因这种毫无意义感与不可思议感转动起来。

明明早已粉身碎骨,却仍还生还。

明明沉没灼热,消失地无隐无踪,却仍还立足此处。

这一切都是梦幻吗,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预知……梦……」

曾如此推定,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因为所见过的光景,遭遇过的人,有所印象的对话,本该通过的时间,都是在眼前发生过的。

将此发生的理由,强行以自己的说法解释,思考。

自己的想法一定,有些隔岸观火,中肯的像是不当自己事一样。

未曾知,这种欠佳考虑和浅薄的代价,将以壮烈的痛苦付出。

「————」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蹲了下去。

一点一滴,永无止境的血流,逐渐染红石制阶梯。

徒劳感,丧失感,失望感,总而言之,脑子塞满了负面思考。

不断兜圈的那些结论,拼在一块的话全在意指同一意思——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我不明白,啊。

「————」

稍微,往前推几小时的话,自己还舒服自在的过着,怠慢的日子。

没有任何危险,最多就是有点心事,比没有盼头的自己的未来,不会被任何人胁迫,自己还不打算认真对待。

——面对父母的视线,只要低下头就行的,自己曾待在那种地方。

或许,就是这点做错了吧。

给父母,添了很多堵。让他们不断失望。自己并不是,一个好孩子。

所以,才会尝到这种堪比死亡的痛苦,并且,被追赶到死不了的境地,指甲断裂痛到不行,被不认识的男人拷问,在阶梯,独自一人哭泣。

若早知会尝到如此滋味,不如,更加,好好地。

「……说一声,我出门了」

这是一个,充满后悔的人生。

接连失败,总是做不好事,要是回头看看的话,想重新来过的事就算用上两手两脚都数不完,而众多事件中,那件事第一个浮现脑中。

出门时,母亲曾对自己说过,一路平安。

自己,并没有回复她。

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并没有洗,浸在水里的杯子。

「咕,呼……」

没洗,杯子。

喝完可可后,杯子里沾满了茶色的污迹,自己嫌洗起来太麻烦便没洗。

若是应答母亲,彼此之前产生了对话,或许会被命令去洗掉杯子。所以,自己没能回应母亲。因为不想洗杯子。

就为了不洗杯子,自己无视了母亲说的话。

没说任何话。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出了门,前往便利店,用着不是自己挣的钱,接着一眨眼,便到了这种地方。

没向母亲,和父亲说任何话,杯子没洗,就在这种地方。

不洗一个杯子,不向温柔的母亲说一声,就在这种地方,面临死亡。

添了乱,不回报任何恩情,连杯子都没洗,就要死。

死,会死的。一定会死吧。绝对,会死的。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话,不可能得救的。绝对会死的。

「……我,会死」

会死的。

众生万物任何一员终有一天会死,而自己将死在这。

在这片荒寂,没有任何认识的人的地方。

在这片没有父母的地方,被不认识的其他人围着,变成污秽的血块,惨死。

「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窃窃自语。不可思议的是,每说一次,便有种意识飘去远方的感觉。

这是一种安心剂。一时兴起。虽然说出口,也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死亡』仍旧,为了割去自己的命运微笑地站在那里。

那现在,看上去,仿佛有着清晰的人形一样。黑影站起身来,好似在嘲笑自己一般。

那个,黑影有一张脸,那是张认识的脸,在这地方认识的脸是谁的呢,如此考虑,便立即注意到。

贴着自身脸孔的『死亡』,正用手指指着颤抖的自己嗤笑着。

「别笑了」

瞪着影子,带着一抹黑的憎恶,如此说道。

影子还是笑个不停。也丝毫没有,放下指着自己的手指的打算。

「别笑了。别TM给我笑。叫你,别笑了……!」

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沿着墙壁走近影子。

影子还是笑个不停。也丝毫没有,放下指着自己的手指的打算。

「别给我笑了,住口吧。我,会死。但不会被你。不会被你杀了的」

『死亡』的现象化,第一次,扭曲那副笑脸。

仿佛对自己的东西,不听自己的话,感到生气一般。

不禁,觉得这就是影子的弱点,当即对此展开攻击。

「我不会,被你杀掉的。我会死。的确,我是会死!我会死的!死了!是死了!死了,回到这里,但是,我不会——」

让你杀掉的。

就在,自己明确的如此喊出时。

「————」

嘴唇,开始不随意志无法动弹。接着注意到,怒视影子的眼球失去自由,有一股完全失去自身肉体控制权的丧失感。

为何,甚至连提出疑问本身都被禁止,仅仅只能期望这份异常产生变化。

不得动弹的。身体。——否,不得动弹的并非只有身体。世界本身,陷入静止。

眼前的黑影,也停下动作,保持着一副扭曲出的愤怒形象。

在这样的世界,留下不得动弹的自己,有个唯一,能动的东西。

那便是——,

「——我爱你」

——那大概,是一个黑色的女人。

黑色,全身染上一席黑色,有用纤细肢体的女人。

不知是黑色有着女人的形状,还是女人身缠黑色,无法断定,也不认为断定此事有何意义。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黑色的女人。身着着,仿佛新娘花衣般的黑色装束,用从内从外都无法窥探脸庞的黑色幕布隐藏着面貌。

「——我爱你」

只是,有黑色女人唇齿编织的,是超脱想象的强烈感情。

究竟,要酝酿何等的感情,才能接近她唇间漏出的话语呢。

那即是质,那即是量,即是时间,即是重量,是价值,是概念。

不知,这世上约有多少人物将『我爱你』说出口过——将那,所有一切『我爱你』包含进来,便会成为女人口中的『我爱你』吧。

接着,吐露爱意的女人缓缓的,将那黑色的手臂伸向自己的胸口。

纤细的指尖穿过胸板,皮肉,骨骼,依偎到砰砰直跳的心脏上。

「————」

仅仅数分,十几分,不记得明确时间,自醒来后曾好几次,意识过其存在的心脏——但是,这之中从没有比现在,这个瞬间。

还要觉得这个存在,如此忌讳。

要说为何——,

「——我爱你」

细语爱的同时带着情热,女人的黑色手指爱抚着心脏。

与此同时穿透全身的冲击,让这副惧怕疼痛的身体,屈服的心无完肤。甚至连因坠落的冲击被粉碎全身,无法消失的灼热燃烧灵魂,对母亲的罪恶感身心俱灭的事,在此痛苦前都恍如浮尘。

若能惨叫,希望能让自己叫出来。

若能吼到喉咙崩裂,兴许能对这份痛苦有所缓解。不面对这份痛苦,面对痛苦之外的东西,借以从痛苦那逃离。

但却无法做到。仅是,被强制性的,与痛苦相对。

「——我爱你」

女人的爱,不肯放手心脏。

那仿佛是,不允许他对自己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一般,仿佛无止境的独占欲让她如此一般。

——仿佛对各种事物的嫉妒心,使她这么做一样。

「——哈」

解放,突然到来。

「————」

吐息,接着当场瘫倒。

情不自禁地便泪流不止,随后竟当场失禁。温润的感触湿了裤子,小水流朝着台阶下流去。

看到这幅悲惨的丑态,原本停下黑影指着他,高声发笑。

看到那种笑容,才注意到自己被阴了。

只要像那样,故意给自己看点弱点,自己便会轻易上当,踩上不能踩的虎尾,自己被暗算了。

「干脆……」

接话的话,未能成话。

抱着头。指甲断裂的伤痕处扔流着血。眼泪,和流向下方台阶的小水流,所有一切,都像是对自己的弱小和愚蠢的责罚。

——杀了我吧。

那半句话,未能成声。

就算被杀了,自己又真的『能被杀死』吗。

直到充满担心的声音随着靴音,跑上阶梯为止。

涂满了污水和失望感,仿佛就像,一名愚蠢的孩子般不断哭泣。

那是——菜月・昴的残骸,在不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