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θ其一』


她正是被昴称为θ的,作为琉兹的代表人格的其中一位。

进入过墓室,接触过作为自己这些复制体基石的琉兹・梅埃尔的过去,虽然那份记忆极为破碎,甚至就连时间顺序都有些错乱。

这种情况应该是因为,自己这一存在,是将作为本尊的琉兹・梅埃尔的灵魂分割成了不同的形状和数量,然后以灵魂的碎片为基础被制造出来的。这就是θ自己的想法。

按照这一思考的话,或许其他的琉兹,α、β还有∑三位,或者说就算是没有培育出能够称之为人格之物的其他复制体们,也能够看到其他的过去的记忆。

然而就算这个想法属实,θ也并不希望她们进入墓室。

——自己所见的那样的过去,还要让其他的琉兹复制体看见,这种事情对于θ而言,是会伴随着不堪忍受、难以容忍的痛苦的。

“——你怎么了啊?就算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也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哦。”

记忆的开端,就是从被一位淡色长发的少女盯着看的场景开始的。

那是长相极为可爱的少女。

淡淡的,有着就像会溶解在阳光中一样颜色的秀发,白皙通透的肌肤。淡青色的双瞳又圆又大,少女的容貌完全就是对可爱这个词语的诠释。

被分成两束的秀发被大大地,长长地卷起,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如果用手指去触摸肯定会有顺滑而柔软的感觉。

那有着让人平静下来的配色的长裙,为看上去年幼的少女增添了些许成熟感,但考虑到少女本身就已经很华丽这一事实,长裙的配色对于衬托少女也是起了恰到好处的作用。

“——”

被那位惹人怜爱的少女用不悦的目光盯着,琉兹有些紧张害怕起来。

更何况,与眼前这位少女相比,自己无论相貌还是服装都显得寒酸无比。而且看上去她与自己年龄相仿这一点,更是让琉兹自惭形秽,感觉就连站在她的面前都是一件无比羞耻之事。

“哼,是个胆小鬼啊。”

看着什么话语都没有说,仅仅只是沉默以对的琉兹,少女似是感到失望地哼了一声。

尽管在那可爱容颜的加成下就连这样的举止都显得惹人怜爱,但对于琉兹而言,这种举止却比责骂更让她感受到揪心的痛楚。

那正是,对于自己让眼前的少女不悦这一事实的,在感觉到与恐惧类似的感情之前的某种——

“碧翠丝。你这又是什么态度呢?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种言行举止啊。”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的瞬间,眼前少女的表情僵硬起来了。

那声音是从少女的背后,也就是琉兹的视线前方传来的。

在村子深处,有一位【纯白】的女性,从一间小而简陋的屋子走了出来。

长发洁白如雪。在她那似乎透明一般的雪肤之前就连阳光都黯然失色。只有双眸和嘴唇,还有她所着装的长袖服装和裙子为她点缀上了不同的颜色,这也不留痕迹地让周围人认识到,她其实也是现实而非虚幻的存在。

悠然走向这边的人物,就是对这个村子施以大恩的存在——作为魔女的艾姬多娜大人。

听到艾姬多娜的声音,少女表现出剧烈的反应。被称作碧翠丝的少女带着僵硬的表情慢慢转身,

“啊,呃……那个,不是啊,母亲大人!贝蒂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个女孩她……”

“我也应该没有教过你去不像话地找借口推卸责任啊。准确地告诉我实际情况(事实)。如果确信错误不在自己身上,那么应该是能够毫无犹豫地陈述事实的,我有说错吗?”

“没有,说错啊……”

尽管艾姬多娜声音中蕴含的感情并没有起伏,但那平静的追问下却确实包含着严厉。

碧翠丝垂下双肩,双手相合有些畏缩地说道,

“贝蒂刚才一直按照母亲大人的叮嘱,在外面安静地等待着。然后,这个女孩子就到这边来了啊。还紧紧盯着贝蒂看……贝蒂感觉她很失礼。所以贝蒂向她出声,想要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情。”

“唔呣。原来如此呐。那边的女孩,我家的碧翠丝说的情况属实吗?”

“啊……。嗯,没有错,就是这样的。实在是太对不起了。我,我做了这么失礼的事情……”

事情正如碧翠丝所言。

琉兹在村子的角落中,呆呆地远远望见将娇小的身体倚靠在栅栏上的少女。那肯定是,碧翠丝在等待着艾姬多娜做完需要做的事情。而看着等待着的她的身姿和眼神,琉兹隐约看出了其中包含的寂寞之情,因此隐隐感觉有些痛心(揪心)。

然而,就算在现在说出这些理由,也应该只会被一笑带过(一笑了之)吧。琉兹缩紧了娇小的身体,低下脑袋等待着风波的过去(魔女大人的指责)。

“你没有否认,呐。那么,事情就像碧翠丝所说的,基本上错误都在于琉兹的失礼是吗?”

“就是这样啊,母亲大人。所以说,贝蒂什么错误都没有……”

“但是,用这种让人家害怕的,盛气凌人的态度与他人接触就是碧翠丝的不对了啊。我平时应该已经提醒过你了。虽然你的确很特殊,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看低他人的资本,我也不是抱有这个打算才让你如此特殊的啊。”

“唔,呣……”

尽管碧翠丝因为得到了艾姬多娜的肯定而有些得意,但艾姬多娜那急转直下的话语让碧翠丝瞬间选择了沉默。

而目睹着魔女大人与少女的交谈,琉兹对于艾姬多娜能够记得自己的名字这一事实,感受到如同脏腑在颤抖一样的感动。

尽管这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孩童。

如此卑微的自己的名字,竟然能有幸被对村子有大恩的魔女大人记住。那正是,对于一名向【强欲的魔女】献上感谢与尊敬的【圣域】住民而言,至高无上的光荣。

“关于这方面的教育,还是等回到宅邸以后交给珠斯好了。他肯定会干劲十足地教育你的吧。”

“……贝蒂并不是,很喜欢珠斯那家伙啊。”

“因为他早就已经将被人厌恶当作是自己的责任了,所以你的这种想法对于他而言大概是求之不得的哦。”

对着摆出一副厌恶表情的碧翠丝,艾姬多娜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之后艾姬多娜将视线投向了琉兹,

心脏不禁剧烈跳动起来。对于想要趁着两人交谈的时机逃走,而在一直估摸着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合适的琉兹而言(,)艾姬多娜会将注意力投向自己正是如此令她惊讶的事情。

而艾姬多娜就那样继续向着,被吓了一跳而全身僵住的琉兹走去,

“好像吓到你了,真是抱歉啊,琉兹。这孩子叫做碧翠丝……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的存在吧。正如你所见,我还没有将她管教好,真是惭愧啊。”

“根本不需要就像,就是女儿啊。”

“嘛,基本就是这样了啊。以后她也应该会经常和我一起来到【圣域】的吧。想必你们互相接触的机会也会有所增加,希望你能和我家的孩子好好相处。”

“啊,好的。请交给我(包在我身上)吧,艾姬多娜大人。”

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琉兹点着头,她的心也正因为喜悦而颤抖着。

听到琉兹的承诺,艾姬多娜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在她的身后,碧翠丝说着“……就算没有这个孩子,贝蒂一个人也不介意的啊。”就像在口是心非(傲娇)一样地嘟囔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那边的孩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艾姬多娜大人应该是在这里的,你有看见过她吗?”

因为被叫住而停下脚步,正在搬运洗衣篮的琉兹转过身子。

然后当她发现将自己叫住的人物究竟是谁时,琉兹不禁惊讶出声。因为惊讶而双手脱力,正当手中的洗衣篮即将落地时,突然有一只手伸出并将篮子接住了。

“嘿,咻——”

“哇,啊,非常抱歉。”

琉兹对着,就像在地面滑动一样与自己拉近距离,并帮自己接住篮子的少年低头道歉。

看到有些慌乱的琉兹,留着蓝色长发的少年说着“没事,不用这么介意”然后继续说道,

“倒是我这边才是,没有注意到你正拿着东西,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有这种事啊……接受梅扎斯大人的道歉什么的,实在不敢当(不胜惶恐)。”

“无论是谁,都不能忘记对女性的关心啊……还有请让我更正一下,我不太喜欢被人用家名称呼。所以我希望能够用罗兹瓦尔,这个名字来称呼我。”

对着毕恭毕敬的琉兹如是说道,少年——罗兹瓦尔对着琉兹眨了眨一只眼睛。

他是一位大约比琉兹年长四五岁的,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少年。即便如此,现在的他的成长也尚未结束,他的声音也依然带着些许青涩,还没有完全完成向大人声音的过渡。

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短暂的转变期间,却让人感到些许妖艳(艳丽)的魅力——他就是这样一个,就连幼小的琉兹都会有这种感受的,举止优雅十足,自然不做作的少年。

不仅如此。罗兹瓦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管理复数领地的梅扎斯家的家主,他也是帮助作为魔女的艾姬多娜,对【圣域】进行管理的杰出人物。

他正是与艾姬多娜不同,在另一种意义上的,为这个被称为【圣域】的村子的维持做出贡献的人物,琉兹也经常被村里人告诫着绝对不要对他做出失礼的举止。

琉兹因为罗兹瓦尔对自己眨眼这一行为而霞飞双颊,然后对他刚才向自己询问的问题拼命地组织着语言。

“那个,是艾姬多娜大人吗……今天我还没有见到过那位大人。碧翠丝大人她,也不在平时一直都会在的地方。”

“是这样,吗?说不定是来晚了啊。暂且不提艾姬多娜大人,如果碧翠丝过来了,那我很难想象,她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啊。”

“那个,那个……虽然碧翠丝大人与我说话的机会比较多,但那应该只是偶然吧……”

“偶然什么的,应该是碧翠丝她这么说的吧?”

对于罗兹瓦尔的提问,琉兹沉默着点了点头。

自从琉兹认识作为艾姬多娜的女儿的碧翠丝之后,她们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了。经常跟随因为诸多事务而造访【圣域】的艾姬多娜来到村子,在艾姬多娜完成需要做的事情期间,大部分情况下,碧翠丝都是在【圣域】中无所事事闲逛。而在此期间,她与琉兹的碰面次数可以说是相当频繁。

琉兹去取回洗好的衣物,又或是去山中采摘野菜,在这种时候碧翠丝经过自己面前(与自己碰面)的频率倒是的确很高。

听到琉兹的回答,罗兹瓦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碧翠丝还真是不坦率啊。只要你不嫌那孩子难以相处就足够了啊。”

“我怎么会嫌碧翠丝大人难以相处啊。连我这样的人,碧翠丝大人都能好好对待。倒是我这边才是,总是会惹碧翠丝大人不高兴……甚至经常还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被那位大人讨厌了。”

“关于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碧翠丝口中的讨厌,其实可信度并不高啊。如果她是真心讨厌的话,她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寻找这样那样的理由跟过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听完罗兹瓦尔这番话的琉兹歪着脑袋疑惑着。

与琉兹接触时的碧翠丝,在大多数时候都会不高兴地发着牢骚,也会对琉兹的一举一动出声抱怨。光是从表面上看这样的情况,琉兹实在是无法相信,碧翠丝其实内心并不讨厌自己这一说法。

尤其是像琉兹这样的【圣域】住民中的大部分,都曾在外界被当作恶意和敌意的倾泻(针对)对象而遭受过或多或少的迫害。尽管碧翠丝的态度,与琉兹所知的恶意敌意相比,实在是太过柔和而温暖,但在琉兹的心中,厌恶终究还是厌恶。

“真心希望总有一天,你们也能够明白这点啊。”

注视着继续保持沉默的琉兹,罗兹瓦尔有些伤感地低语道。

看到他的嘴角浮现出的略显寂寥的微笑,琉兹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话才让罗兹瓦尔露出这种表情,不禁有些害怕地战栗起来。

然而,在她想要说一些补救的话语之前,罗兹瓦尔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眨了一下金色的眼眸,

“啊!老师!听说您来了,我就赶紧过来了啊!”

抬起手,之前如同大人一般成熟的态度消失了,罗兹瓦尔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喜悦的表情。用目光追随着瞬间从自己身边消失的罗兹瓦尔的身影,琉兹看到在他前进的方向上站着一位女性——是艾姬多娜。

艾姬多娜眉头轻抬,似是发现了满脸喜悦向自己靠近的罗兹瓦尔。

“是罗兹瓦尔吗?我并不记得我允许过你叫我老师啊。”

“今天我一定会让您允许的啊。之前老师您给我留下的作业(课题),我已经完全能够熟练做到了。均等地聚集四色的魔力,然后诞生出虹色的魔力——而将之前剩下的两种颜色加进其中,这都是靠我自己的力量做到的啊。这样您是否满意呢?”

“靠着自学用一己之力成功将六色的魔力集束融合了?这还真是……只能说是既有前途可怕的天赋(熟练程度),还有深重的执念所驱使而成功的啊。真是,有点困扰了啊。”

能够看到艾姬多娜惊讶的表情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至少,对于琉兹而言这是第一次看到。罗兹瓦尔自豪地挺起胸膛,等待着艾姬多娜的话语。他的那个姿态就连比他小的琉兹看到都不禁露出了微笑。他的态度和视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毫不隐瞒地流露出自己对于艾姬多娜的敬爱,而在敬爱之上的感情也从他的举止中满溢而出。

“干什么像个呆子一样傻傻站着啊。”

“啊……碧翠丝大人……”

正在琉兹远远眺望着罗兹瓦尔和艾姬多娜两人时,突然发现碧翠丝站在自己的身边盯着自己的脸。琉兹不禁后退一步,而碧翠丝双手抱胸摆出了一惯的姿势,然后对着琉兹哼了一声。

“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你这家伙还是那么无礼啊。”

“实,实在抱歉。是我失礼了。”

被碧翠丝如此指责,琉兹对于自己那不知羞耻的行为感到更加惶恐。然而,看到慌乱道歉的琉兹,碧翠丝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要微笑,或者不绷紧嘴唇的话,那么她的面容给人的印象就会是无比温柔。然而,她却总是因为自己轻率的行为,而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面带苦涩)进行道歉。

“你要摆着这张脸低落到什么时候啊,真让人不愉快。如果你有一直拿着洗衣篮的空闲的话,就应该赶紧去做接下来的工作啊。”

“啊,是。我这就去做。那么,请恕我失礼了。”

对着不悦的碧翠丝低头行礼,琉兹匆匆忙忙地准备离开这里。然而,在迅速跑起来的琉兹身后,提着裙摆的碧翠丝碎步快走着跟了上来。

“碧翠丝大人……?”

“并没有什么事情啊。这不过是消磨时间而已。”

看着回过头来的琉兹,碧翠丝用有些故作高傲的表情回应着。看到她那与平时一样的态度的琉兹重新看向前方,与此同时,琉兹回想起刚才自己与罗兹瓦尔的交谈。

在那位少年看来,碧翠丝对于与琉兹交谈这件事,绝对不会抱有厌恶之情——

“碧翠丝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请您帮我一起去叠好洗好的衣物吗?”

“……哈?”

对于突然提议让自己去帮她做杂物的琉兹,碧翠丝有些不悦地念叨着。

睁大着双眼,碧翠丝露出了惊讶,还有让人觉得她有些许生气的表情。看到她的表情变化,琉兹对于自己被罗兹瓦尔的话语所骗而感到后悔。

“——如果你一个人做不完的话,那么贝蒂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吧。”

“呃?”

“贝蒂可没有说第二遍的打算啊。那么,就抓紧时间啊。”

话音刚落,碧翠丝就迅速从突然停下脚步的琉兹身边跑了过去。在碧翠丝经过自己身边的瞬间,琉兹看到了,碧翠丝的脸上尽管也带着惊讶,但也露出了因为某种感情而变得柔和的表情。

突然间,一股暖流进入内心深处,琉兹追上了故意放慢速度的碧翠丝,与她并排跑着。然后琉兹悄悄看了一眼碧翠丝的侧脸,

“如果不麻烦的话,也能请您帮我拿一些洗好的衣物吗?”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啊。——真拿你没办法啊,只会帮你分担一小点哦。”

说着,碧翠丝带着有些提不起劲的表情,向着琉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