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x推迟x逆转的契机』


——四肢的感觉消失,全身都像要烧塌了一般剧烈地疼痛。意识之火熄灭,抛下声音和所有的一切头朝下地坠落下去。

对昴来说,【死亡】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感觉。

正因为是已经死过好几次、经历过好几种不同死法的昴才明白,体验「死亡」的时刻到来时的共同点。

然后,【死亡回归】差不多就像那些失去了的感觉被一口气摇醒的过程。

失去的感觉,感受那些感觉的感觉器官,整理那些感觉情报的大脑,刚走向终结,庞大的情报就一下子袭来。

处理不完而晕头转向,来不及把握事态的发展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了。

那即是——,

【啊呜】

【呜哇啊啊啊!?】

感觉耳垂被轻轻咬了一下,昴一挺身,像要绊倒似地向后猛冲了出去。对初次体验到的壮烈而又绝美的感触心砰砰直跳,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

【看你精神恍惚的样子于是小小捉弄了下,多么好玩的反应喵……小菲利,都要上瘾了喵】

这么说着露出妖媚的笑容,菲利斯把手指抵在唇上,作着妖艳的姿态。

同时,昴察觉到刚才耳垂上留下的齿触就是他的杰作,崩溃地跌在了地上。

【我、我的第一次耳吻……竟被一伪娘……!】

【用不着那么激动吧。比起那,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因为你的眼神突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话题就那样中断了来着】

对着垂头丧气趴在地上的昴,里卡多边挠着硕大的耳朵边这么说道。他周围的似乎也对此同意地点了点头,期盼着昴快点恢复原状。

面对那样的他们,昴还是很无力,继续摆出一副受到了打击的样子——费尽心思想要从经历了【死亡】的冲击下缓解过来。

——死了,我又死了。

失败了。考虑不足。都那么告诫自己和周围不要大意、不要老是放松警惕了,却还是没顾到位。

回想起了眼看就要失去意识、命归西天之际,哭泣着的爱蜜莉娅的身姿。

那是让揪心的回忆。

唯独会让她哭泣的事、会让她悲伤的事,是绝对不想去做的,明明一直都是只考虑着这战斗过来的。

结果,昴却不是以别的什么,而恰恰是自己的死,给她带去了无法治愈的悲伤。

【——让我来、整理一下吧】

面对因后悔而皱眉保持着沉默的昴,菲利斯似乎想再给他打下气的样子而蹭了过来。但是途中被举起手的尤里乌斯拦住了。

【接下来我们要前往有魔女教等候的梅瑟斯领。目的是歼灭魔女教——对此,活捉率领他们的大罪司教是必须的条件。然后,为了罗兹瓦尔边境伯宅邸的相关士和周边的居民不被卷入战斗,要请他们去避难。关于避难用的交通工具……】

【已经拜托安娜塔西亚和拉塞尔向我们确保了行商的帮助。……抱歉。已经冷静下来了,所以没事了】

擦拭着口吐粗气的嘴角,昴回到了大家围坐着的地方,向尤里乌斯道了句歉。后者听到他的话,略显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不必在意。不如说,我对作战的理解是否正确,得到了确认让我很高兴。因为你不怎么像是擅长说明的一类】

【正如我一开始说的,我还不习惯被这么多围在正中间说话什么的啊。家里蹲和沟通的能力可是随对方数的增加成比例地下降的,这点给我记住了】

尤里乌斯的挖苦——在这情况下,替昴缓解紧张心情的要素占了一大部分吧。对不禁察觉到了他的那份顾虑而感到的可恨,和同时又难以通过言语表达出来的心里痒痒的感觉,昴下意识地选择了无视。

就这样,在他们的面前进行事态的说明,已经是第三次了。

就算是再怎么缺乏沟通经验的家里蹲,同样的场面重复上三次也会变得习惯的吧。手里握有着他的性命,名为这样的负担仍旧重重地压在昴的肩膀上。

【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是强敌。那些教徒也不是省油的灯,开战的话这边也一定会出现牺牲者。首先,我必须要所有都明白这一点】

【————】

对昴如此讲述的开场白,所有都回以沉默。但是,那不是含有否定意味的沉默。而是为了一句也不听漏昴的话,所有都聚精会神地看向着他的结果。

【白鲸也打倒了,真要说的话我现在是想立刻凯旋回王都的。大家都很累了,也没有没受伤的。对这样的状况下还为了保护我的……我的主而助我一臂之力的大家,我该说什么好呢……只能是,谢谢了】

转过头环顾四周。

注视着昴的数十双眼眸,昴想要把那一又一所有者的脸牢牢地刻记在心里。他知道那些脸里面,也有好几是在上一次的轮回中被不可视之手撕碎了的。

那些的脸,不会忘记。

由于昴的死,借助死亡回归的能力,重新取回了失去了的性命的们。

然而,因为接下来的战斗,昴又会通过自己的选择导致谁死去。无论是敌是友,想获得不流血的胜利都是无法实现的。

如果自己能更优秀一点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如果昴是强大到谁也无法接近般的存在的话,如果是聪明到无论怎样的状况都能找出一线生机的话,如果是无论怎样的逆境下都怀有百折不挠的高洁的意志的话,如果是完全没有任何弱点的理想家的话,事件或许不用出现牺牲者就能解决了。

但那是无法办到的。昴既弱小,脑子又不好使,连内心也很脆弱。

不借助谁的手一直站着什么的根本做不到,对自己也没相信到能不依靠谁一战斗下去的程度。

所以,

【大罪司教,这回可一定要干掉他。为此我力所能及的事,我能提供出来的情报,全部,都打算毫不吝惜地奉献出来。所以,请助我一臂之力!】

【————】

【我需要大家的力量。——一起,来帮我守护重要的们吧!】

昴双手伏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样子又难看,又低俗,就这么把毫无价值的自己的头,像要蹭到地上似地深深地低了下去。如此真挚、认真地行鞠躬礼还是第一次。

【昴,抬起头来。】

【————】

听到尤里乌斯的声音,昴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那样的昴的眼前所展现开来的,是在布满朝霞的世界里像要把眼睛灼伤一般的光的乱舞。

——那全都是,双膝跪地,高举起拔出的剑的骑士们的身姿。

像这样,被剑的光辉支撑心灵的经历已经是第二次了。

能切实感受到这一点的,也只有能实际体验【死亡回归】的昴一了。接二连三地触发违背己愿的【死亡回归】,在那过程中昴也是有所领悟了。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每次都以不同形式展现在眼前的世界。

即使在那样的世界里,也仍会一成不变地发生的事情那正是【不为世界的变动所左右的,坚韧不拔的的意志】所引起的。

也就是说,像这样以同样的形式助昴一臂之力的他们的意愿是,

【无论重复多少次,无论我因为怎样的愚蠢而回到这里……你们,都总是会帮我的啊。无论多少次,都会使我站起来的啊】

就像雷姆所做的那样。

就像无论重来多少次,雷姆都始终支持着昴,他们的存在也同样强有力地支撑起了昴那受挫的心灵。

那对昴来说是胜过于任何事情,任何赐予的力量,任何传授的智慧,任何希望的【救赎】。

【明明接下来就要决战了,还说这种浇灭士气的话是我不好。忘了吧……忘不了也没关系,但要对所有保密啊】

【我就当是和爱蜜莉娅大会面前,有趣的旅行见闻好了。那么,现在能来说说关于魔女教的事情了吧?】

【我才不会让处在流浪的佣兵什么的立场上的出现在高贵的爱蜜莉娅碳的面前呢。事情一完就拿着赏你的小钱回去吧。——那么,我开始说了哦】

边和尤里乌斯已成惯例地斗着嘴,昴边像是要隐藏起羞耻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深呼吸,抬起头。

【首先,虽说是率领着魔女教的大罪司教,但其实是担任【怠惰】一职的——】

被杀害的事,失败了的事,已经没时间去后悔消沉了。

被杀的原因,失败的理由,要把它们化为挣扎前进的可能而战斗到底。

因为,正是为此才又重新回到这里来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脑海里把上一轮回里新明确的事实和必须跨越的条件重新整理了一遍后,昴把情报不留余地地传达给了讨伐队众。

【不可视之手】、【附体】等,当这些情报传入耳中的时候讨伐队里出现了不少的动摇。不论哪法术,都和他们通晓的魔法在氛围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因此不是轻易说接受就能随随便便地接受的。

既然魔法的形态只有一,那么除此之外的异端就连想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反倒是,一直以来尽是接触些虚构设定的昴,更能灵活地接受那些内容。这是因为,超能力、魔法、诅咒,同时存在这些的世界观,这种程度要轻易接受并消化的理解力在亚文化的根据地、日本的血脉中正是代代相传的。

【总之,盲目的结论先放一边,现在是说贝特鲁吉乌斯的事啊……】

关于【不可视之手】的应对还是老样子,只能昴来应战。作为特殊的条件,如果是威尔海姆的身手的话,也不是不能采用上上回泼沙的打法来应对,但就可靠性方面来讲还是颇有难度。所以果然还是昴来应对最合适了吧。

关于【附体】则是明确了更加棘手的事实。贝特鲁吉乌斯——虽说在这情况下就变成被依附的肉体一方的话题了,针对那事先准备好的自爆机能。

既然能通过死亡移驾到附体对象的身上,那么平时也会一直备有自杀的手段吧,本该事先预想到这一点的。上一回失败的最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既然是在失去意识的期间发生了自爆,那么自爆就是能根据有别于附体对象的存在的意志来执行。——换句话说,魔女教徒全体都被设置了自爆机制的可能性很高。

进一步地,就算把那些用来附体的对象全部消灭掉——,

【最后,还会来占据我的身体啊……】

最大的难关就在那里。

上上回是在身体的支配权被完全夺取了的状态下被引向了自杀,上一回则虽然作出了相当顽强的抵抗,但结果如何只要看看如今陷入的状况就明白了。

虽然是相当粗略的推测,但可以认为一旦进入互相争夺身体支配权的阶段,再要把贝特鲁吉乌斯从体内赶出去就十分困难了。

【帕克也派不上用场啊。要是冰封作战也不行的话,对这边来说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

爱蜜莉娅和帕克现身于战场上时的绝望感,至今都难以忘怀。

即便是试图回想起来也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不放过昴,让呼吸变得急促。但是,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强烈的抵制感至今也还是一头雾水。

只不过,唯有一件事是清楚明白的,那状况是不容许再让它发生的。

【不能让爱蜜莉娅碳和贝特鲁吉乌斯碰面。……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理由,但是有不祥的预感。不,也不是不清楚不过】

让那样的变态和可爱的女孩子碰面什么的,无论怎样善意地解释也不会对女孩有好处。会有抵制感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就这样,昴恰如其时地放弃了得不出答案的烦恼,思索着解决方案。

【帕克派不上用场,爱蜜莉娅碳也是,既然不能和贝特鲁吉乌斯碰面,只能从候补席上排除。……尤里乌斯,用你的精灵魔法不能做到把一整冰封起来之类的吗?】

单手扶额,昴一边加速思考一边向一旁并行着的尤里乌斯搭话。

场所已经由围成一圈的作战会议现场发生了变更,现在的昴一行正向着通往梅瑟斯领的道路全速行军中。

不用说,驮着昴强有力地蹬踏地面的既是可靠的搭档,也是让昴对因【死亡回归】而从头再来的状况深表感谢的存在——帕特拉修。

一边委身于一缰绳之隔的信赖感,昴一边轻轻抚摸着飞驰着的帕特拉修的后背。感觉奔跑着的帕特拉修用像是【请不要随便碰我】般意思的目光向这边瞅了一眼。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不过突然间骑乘不是进步了很多吗?因为直到刚才为止,都更多地给一种是在让那条地龙驮你的感觉】

【彼此信赖、乘风而行,是吧?共同跨越了生死困境,这家伙可是让我心中的信赖计量条爆表了哦。讨厌,我,被攻略了啊……!】

扭动身体,昴全身贴在帕特拉修的背上抱住了它。被这么一抱,帕特拉修一副嫌弃的样子摇起了上半身,把上面的昴晃得前俯后仰。

【哦哦,哦哦,噢噢!?喂喂,别害羞啊!就算不做出这么蹭得累的样子我也是打心里明白你非常喜欢我的哦!】

【总觉得你和它的想法在什么根本性的地方产生了偏差,不过……在你和地龙的相处方式上多嘴也不是件优雅的事所以就先算了吧。——那么】

对于为了让帕特拉修平静下来而轻轻拍着它的背的昴,尤里乌斯像是重新调整姿态般地叹了口气。然后他闭上一只眼看向昴,

【关于刚才的提问……我只能回答说有难度。确实,因为和六精灵签订了契约的关系,火系的魔法我也能用,但是纯粹的精灵术士也好精灵也好都称不上呢。如果要期待我使出精致到那地步的术式的话,就自信方面而言我是难以作出肯定的】

【意外地怯弱呐。不是有损你最优的名号吗?】

【因为我并不在意那名号呢。做不到的事情不被认为是做不到的,以虚荣心为优先,对信赖的辜负会大得多。你不是这样的吧?】

【你,还真是让讨厌的家伙啊……】

叹了口气,昴从尤里乌斯那里移开视线,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现状,正是昴把注意力从尤里乌斯坦白说出他是精灵术师的事实,收回到因阴阳复合属性魔法ネクト【注1】的效果,而能再维持一段时间的移动中召开的全体会议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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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ネクト:关于这技能,可以译成【心灵对接】,这边暂时保留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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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成功率能称得上是百分之百的战术还是制定不出来,但是,

【某种程度上,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万全的对策了,也只能去好好地实施了啊】

凭借新增加出来的几情报,仔细斟酌了狂口中发言的内容后,昴提炼出了计策。——那也是,让他非常心痛的决断,

【姑且确认下,昴。真的要按这计划行动,你没关系吗?】

【啰嗦。制订出方案的可是我,那样的我又怎么可能说出「还是算了」之类的话呢。……虽说爱蜜莉娅碳肯定会生气的吧】

用ネクト向全体成员传达作战概要的事已告一段落,尤里乌斯问起了昴的觉悟。

对此,昴消去了脸上的表情回应道,眼瞳里描绘出令怜爱的少女的身姿。

才刚收获没多久的笑容,和言归于好时的她牵在一起的手的温暖,响彻在意识弥留之际的哭声,全都在眼帘的背后一点一点地模糊——渐行渐远。

咬紧嘴唇,劝诫在婆婆妈妈的感伤中变得动摇了的自己。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昴一边对快要用那样的客套话来肯定软弱的自己的天性打心底感到吃惊,一边容许痛苦的选项。

【别摆出那样的表情啊。我的决意会钝化的,不像你的风格】

【但是,这样你也太不得回报了。如果把更多负担扔给我们的话,条件也会重新……】

【那样做的话「讨厌啦!」,别赐给我这种撒娇的机会啊。因为我那看起来像是挤出来的勇气,也全都是借来的啊】

对三番五次来确认这边觉悟的尤里乌斯,昴苦笑着予以回应。

像这样被担心,无论对方是谁,这份牵挂都是让高兴的。但是,现在的昴是在把那些负担当作是必要的东西接受了之后才选择了这计划的。因此,

【我并不是抛弃了最终能和爱蜜莉娅碳一起欢笑的未来啊。只不过,走到那里的路看上去稍微有一点险恶罢了。而且是,并非我们好好干的话除我们以外的谁也会注意到的险恶。能轻松获胜的吧?】

【……轻松获胜什么的,能这么吹嘘的你的胆大鲁莽也是令羡慕啊。我的话,对不能被正当评价的事物,怎么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躁动啊。还是不成熟的哦】

【喂喂,求你了,最优的骑士先生啊。无论是我能像这样摆出一副乐观的态度,还是对于最终和爱蜜莉娅碳热情地拥抱,你的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啊?……喂!你让我说了什么啊!这可不是真心话啊!别误会了啊!】

【你真是不消停的家伙啊。——不过,你的心情确实已经传递给我了】

对表情惊慌失措地变化着的昴,尤里乌斯忍不住笑了。

而对这名美男子的姿容,昴哼了哼鼻背过脸,把视线送向地平线的远方。

在那里已能隐隐约约地见到草原的尽头和森林的开端。抵达之后只要再穿过几条林间小径,就能进入梅瑟斯领了。

【————】

【哦?什么啊。你在担心我吗?可爱的家伙】

像在担忧陷入了沉默的昴似的,奔跑着的帕特拉修微微朝横向晃了晃背。昴用手掌回应了下那份担心,然后找起了绑在它背上的行李。

那里放有着这次计划的关键道具,当从摸索的指尖传来那触感时,安心和隐隐的痛楚同时寄宿到了昴的心里。

但是,已经不会再犹豫了。

已经决定了。而且,这就是最好的,也反复自问自答过了。即便如此也还是无法当作爽快来被认可的是昴的软弱。那是昴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

【来吧,这次可一定要让我尝到胜利的滋味哦——】

【当然,一定会的。没事的,都这么精心研究对策了。失败什么的没有考虑的必要。万事俱备。等事情告一段落,我想和你干一杯呢】

【别趁机给我立死亡Flag啊——!!】

昴扯开嗓子对理应不知道死亡Flag这一概念的尤里乌斯怒吼。

声音远远地远远地,仿佛要一直传到梅瑟斯领的上空似地,回响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清晨的阳光强烈地射进睡眠不足的眼里,伴随着轻微的疼痛,爱蜜莉娅像是被摇醒般地从床上直起了身。

盖在额前的银发随着这动作流淌而下,月光般闪闪发亮的样子映照出如同瀑布般的光辉。

眨了几次眼,就这么以直起上半身的姿势暂时徜徉在半梦半醒的时间里。近来持续过着浅眠的日子,自觉疲劳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过,那些也都是在明白是必要的负担后,自己选择承担的问题。辩解是做不到的。

【已经,早上了啊……】

睡着,恐怕是在日期变更的数小时后——实际,大概睡了最多也就是2小时左右吧。

头脑很沉重,知道思考就像陷在泥潭里一样迟缓。

本来,爱蜜莉娅就不属于睡了容易起来的一类。

从小睡中醒来,和在那之后开始活动都颇费时间。更不用说这几天,一想到让她烦恼的难题的应对,就有摆脱不掉的疲劳和无尽的烦闷削减着她的精神,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王选的相关者被召集、前往王都是在一周前。从那儿回到宅邸,形式上被迫持有宅邸主的权限以来则已过了4天。那不过数天的时间,对于在那期间倾注下来的重压,要把名为爱蜜莉娅的少女打垮来说,已经是相当足够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明白的,结果……真的就只是自以为明白了而已啊,我】

反省着自己的不中用,爱蜜莉娅握紧床单,咬紧了嘴唇。

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仿佛白驹过隙般逝去了的这一周里发生了的事。被唤去王都,和王选的相关者——国王的候补们重新会面,不惜拿出不习惯的胆识演说自己的立场,然后,

【……昴】

念叨着抛下了的少年的名字,爱蜜莉娅像是忍耐痛苦似地闭上了眼。那既阳光又容易受伤、不知为何总是为了他拼尽全力、稍稍有点死心眼的少年,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最后分别时和他的口角,那副如同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的表情,都深深地烙印在了爱蜜莉娅的眼帘里,让她的良心备受煎熬。

因为,让他摆出那张脸也好,说出那样的话也好,甚至像那般听到不想听到的发言,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尽管如此,事到如今爱蜜莉娅也还是觉得那样就好。

她不认为那时,与昴那般互诉衷肠、于结果上招致了离别的那一时期的感情爆发,是应当避免的。

不如说,在那种局面下相互之间把隔阂一吐为快、然后分道扬镳才是正解。是正确的选择。昴和自己,是不应该在一起的。

因为,自己是半精灵啊。

是只要待在那里就会被视为恶的存在。

是连仅仅只是存在这件事都被否定的存在。

是被疏远、被排挤、被轻蔑、被拒绝、被视为负面感情的对象的存在。

和这样的存在待在一起什么的,不管对谁来说都不会有好事。

别说是在一起了,只要是在自己附近,就一定会给那心地善良的少年带去不好的回忆。实际,昴之前就是【因为在爱蜜莉娅的身边】,和尤里乌斯展开了决斗而落了身心俱创。

已经,不想再拥有那样的回忆了,也不想再让它们发生了。

口角的最后,昴也一定放弃了自己。

爱蜜莉娅拒绝了倾诉着自顾自的主张、一劲地想要给予无偿厚意的昴。大吵大喊、怒声呵斥的他,在爱蜜莉娅看来,不过是哭泣着的孩子。

最后的最后,不小心嘟哝出来的真心话——只有那,才是留在爱蜜莉娅心中最大的遗憾。

——昴的话,或许说不定是能把自己当成有别于半精灵什么的存在、和那种东西无关地来对待的吧,那样的期待。

渺小的、虚幻的、徒劳的期待。

一边想要远离地伤害昴,一边即使那样也还期望得到慰藉的任性的自己。爱蜜莉娅那般没出息的诉求,被昴干脆地拒绝了。斩钉截铁地,舍弃了。

——说不会特殊对待爱蜜莉娅什么的,自己是做不到的。

把那句话作为最后、关起了心扉,同时,爱蜜莉娅也把物理上的距离留在了自己和他之间。然后,清楚地感受到了满腔扩散开来的失望的心情,对自己感到了失望。

挥开和昴的离别,从王都回到宅邸以来一直拼尽着全力。

不得不去知道的事、不得不去学习的事对爱蜜莉娅来说有很多。本来就是在远离尘嚣的森林深处,避开着和的接触生活过来的。

那样的自己,正以掌管着生活在广袤领土范围内们生计的王座为目标。

爱蜜莉娅自己也觉得那是无谋得惊、过于无知的决断。但是,不去做不行。

——因为自己就是有着必须那样去做的理由。

【莉娅,皱眉头了哦。看上去不可爱,所以还是算了吧?】

刚把身子探出床外,就突然传来了那样一悠闲的声音遮断了思考。抬起视线,映入绀紫色的双眼里的是全身包裹着灰色体毛的小巧的精灵。

【早上好,帕克。今天起得真早呢】

【早上好,莉娅。稍微比平时早醒了一会儿呢……虽然是想这么说,不过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担心莉娅你哦。因为昨天,稍微有点受打击了吧?】

听到摇摇晃晃地漂浮着、摆动着修长尾巴的帕克的话,爱蜜莉娅垂下了双眼。

回想起的既是发生在昨天,也是称得上是导致头脑和心情都很沉重的直接原因的事态——向附近的村民搭话被拒绝了时的事。

【因为早就明白的嘛,那种事】

【就算明白摔倒是怎么一回事,实际摔倒了还是会从伤口流出血、感到疼的。在我看来,始终理解,和结果要承受伤痛是两码事哦】

对于爱蜜莉娅那孩子气的口吻,帕克毫不留情地断绝了她的退路。话虽如此,但他并非是在刻意刁难,而是单纯地以他的方式把事实和真心话罗列出来罢了。对此爱蜜莉娅也是早已明白的,所以没有反驳的意思。

【帕克你……】

【嗯——?】

【帕克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我……不,不只是我,还有大家的事,怎么处理更好?】

【随莉娅的喜欢去做不就好了吗?因为无论莉娅做什么,我都只会是莉娅的战友、妨碍莉娅的的敌】

虽然是比谁都令放心、值得信赖的同伴的话语,却不是自己所追求着的回答。

而且,爱蜜莉娅也早已心中有数多半会形成那样的回答吧。帕克虽是爱蜜莉娅的伙伴,却并不会和爱蜜莉娅一起烦恼亟待解决的问题。

因为他就是爱蜜莉娅的全面肯定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就算是问怎么办,也无法对村子的事弃而不顾的吧?拉姆今早又前往村子里去了,所以是不是该等候她的报告呢?】

【……是吗,拉姆又。明明那孩子也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只是莉娅没有察觉而已,但我觉得,那孩子相对来说在各种场面的工作都偷懒了所以游刃有余呢】

帕克那发牢骚般的声音没有传到爱蜜莉娅的耳里,她像是担忧似地把手指抵在唇上。

浮现在思考中的她的脑海里的是,发生在昨天一天里的好几异变。

——自打从王都返还、罗兹瓦尔以和权利士交涉为理由离开宅邸以来,爱蜜莉娅一直全神贯注于从被授予的学术书、专门书里获取知识的学习中。

不惜用上睡眠时间,也要为了逃离罪恶感而埋头于勤勉学习中的爱蜜莉娅。拉姆向那样的她报告【森林里有不寻常的气息】,是在前天的深夜。

即使用上了拉姆的千里眼——她那通过同步他的视野、转移到对象身上来扩大视觉范围的能力,也没能掌握那气息的真面目。

只是,对那存在什么措施都不采取的选择是做不到的,爱蜜莉娅姑且以加强防备为名,亲自前往了附近的村子,呼吁村民们到宅邸避难——却被拒绝了。

对自己竟因那件事而受到了打击一事,爱蜜莉娅吃了一惊。

由于自己出身的关系,无论是被谁嫌弃也好,被谁疏远也好,还是被谁厌恶,都明明应该早已彻底习惯了的,却还残留着一颗会受伤的心,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震惊。

然后,突然意识到了。

自己,一直都在期待着。

期待着投身到重大事态的发展变化中,踏出改变自己立场的一步,周围的反应自然就会变得和以前不同了不是吗?

不可能会有那种如意算盘般的事。

过去和村里的们多少也有过一点来往,这也可以说是间接导致期待膨胀的原因吧。但是,那时的自己是隐瞒着真实身份的。曾以那状态亲密接触过村民什么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到头来,我都在做什么啊?】

对被拒绝感到受伤,即便如此也还是拼命作出的劝说仍没能得到任何的听从,于是只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宅邸的自己。

就只能那样束手无策了吗,正这么发愁着,紧接着又传来了大批的行商一举涌入了村庄的报告。

正对莫名其妙的报告目瞪口呆,又有自称是行商代表的带来了亲笔书信。会是谁写的呢?只见信封上刻着库珥修・卡尔斯腾公爵的刻印。而打开想象不出里面有什么内容的封口一看——,

【只塞了一张白纸,对吧】

爱蜜莉娅刚朝摊开在桌子上的那封信看去,帕克就像已经读出了她的思考似地抢先把结果说了出来。

没错,亲笔书信的内容正是一张白纸。

向行商代表询问其中的真意,后者称并不知情地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一起的拉姆便一副相当不悦的样子把他们赶出了宅邸。就那样,前往了村子,现在应该正和行商进行着要求一行撤退的交涉。

——交给自己来办也行的吧,心中怀有着这样的义务感。

但同时也有着与之同等程度的,对自己去可能会让谈判变得麻烦的心情。爱蜜莉娅知道,不时看向她的带来亲笔书信的行商的视线里也同样渗出着恐惧和厌恶。

随着王选的事实被公之于众,候选者的名字和身世已在国民间尽皆知。

反倒是不知道爱蜜莉娅是半精灵的,已经几乎没有了。今后,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态度,那样的拒绝,将会在到处都变得理所当然。

应该早已习惯了,那些让心寒的事。

无视伤口的疼痛,强行擦去流出的血,即便如此也仍昂首阔步,这种事应该早已习惯了。

所以事到如今,还在意被行商用那样的眼神看什么的——,

【莉娅,有回到宅邸了哦】

【……是拉姆吧。村子那边的交涉解决了吧】

随着帕克的呼唤中断了思考,爱蜜莉娅换完了衣服站了起来。

今天的发型因为没有帕克的特殊要求,所以只是用梳子梳了下披在了背后。摇曳着银色,爱蜜莉娅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就那样朝玄关大厅的方向走去,迎接应该已经返回了的拉姆。虽说也要打听村庄的事是怎么解决的,但包括那之后的方针在内,还有很多不得不一起商量的事。

【拉姆,把所有的事都委托给了你实在是抱歉。接下去的事就由——】

【爱蜜莉娅大】

看到拉姆打开玄关大门、进入宅邸,爱蜜莉娅这么说道。拉姆回应了一声后,抬起头看向这边,然后就那样让出门的一侧,

【——爱蜜莉娅大,请原谅我的突然造访】

穿过拉姆开好的门,一位老者踏进了宅邸。

见到那眼熟的物,爱蜜莉娅略带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那,我记得你是……库珥修大的麾下吧?】

【是。此身乃是位列克鲁斯坦公爵家家臣末席之。名为威尔海姆・特利亚斯。此番是作为家主的代理,前来拜谒】

报上姓名的老绅士双膝下跪,致以最高级别的敬礼。对此,爱蜜莉娅深表惶恐。

然后,最初那给以强烈棱角分明的印象淡化下来了以后再看的话,那位老绅士的身上到处都挂着浓厚的血彩。

【那样子,为什么?】

【十分抱歉让您看到不成体统的样子了。在进入这边的梅瑟斯领的途中,不幸遭遇了魔兽。稍稍,挥了几下剑的缘故】

【没有……受伤吧?】

【不必担心,还没到那程度。比起这,请让我传达家主的意向】

比起担心自己,威尔海姆催促着爱蜜莉娅快点进入正题,后者点了点头,然后因刚才提到了库珥修名字的关系而回想起了亲笔书信的事。

她以【确实是收到了库珥修大的亲笔书信,不过】作为开场白,

【信封里是一张白纸……作为这边也一直为该如何应对而迷茫着】

【白纸,吗。——原来如此,正如所听说的状况一样啊】

听到爱蜜莉娅的发言,威尔海姆微微眯起了眼睛。仅仅是那样的动作就蕴含了莫名的凄厉,让爱蜜莉娅不由得说不出话来。看到她的反应,威尔海姆说着【不】摇了摇头,

【关于白纸一张的亲笔书信,并不是这边的本意,不过……内容我事先有所掌握。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内容……对了,是出了差错或是什么的了吧。太好了,那……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引起你的不快什么的】

爱蜜莉娅在最后轻轻加上了一句无需担心的挂念,对此威尔海姆【想不到】地嘴角边轻轻露出了笑意,随后又收起那副表情,

【爱蜜莉娅大以及拉姆殿下,请乘上停留在村子里的行商部队的龙车。然后,请离开这附近避一下难——这就是,家主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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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威尔海姆的说明总结一下的话,就是这么回事。

梅瑟斯领范围内,流入了在整王国都恶名昭著的犯罪集团。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正潜伏在附近的森林里,由已编成的讨伐队负责将其击破。

在这件事上库珥修・卡尔斯腾作为讨伐队的负责,以她为名组织起了讨伐队,赋予了一定程度的权限,向梅瑟斯领派遣了出去。

然后,为了在那集团倾巢而出时,把波及周围的被害控制在最小限度,讨伐队制定了向居民发出避难的劝告——雇佣行商作为避难用的交通工具,让村民们和爱蜜莉娅一行搭乘避难,这样的计划。

【为什么库珥修大,会维持起罗兹瓦尔……梅瑟斯领的治安?】

【虽说这件事要保密,不过,从罗兹瓦尔边境伯那边提出了同盟的决议。内容是艾利奥尔大森林的魔矿石开采权的分让,您知道吗?】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对威尔海姆那悄声的回答,爱蜜莉娅掩起了几分愤慨点了点头。

看来,在爱蜜莉娅为该如何行动而独自头疼不已的期间,罗兹瓦尔也一直在暗中活跃着推进着事态的发展。虽说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但果然他还是在利用爱蜜莉娅的存在,即便如此,也从未对这边抱有过期待。

【但是,就算说是要避难……】

【可以的话是想请爱蜜莉娅大前往王都,和当家的库珥修大举行会谈的。但是,由于把全体居民带去王都比较困难……】

【一半就由拉姆领路,带往圣域的方向好了。因为那里的话,安全性和能接纳的数都应该绰绰有余】

看来,将会从爱蜜莉娅口中流露出的不安、顾虑和其他都早已被探讨过了。一旦威尔海姆和拉姆利落地回答问题,爱蜜莉娅应该也不可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只不过,事态好像进展过快了,有点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是难以接受,

【我说,果然还是有点在意……这】

【——打扰一下!】

刚要重新发出疑问,门被气势汹汹地撞开了的声音中断了会话。一看,是一名像要把门踢开一样匆匆忙忙冲了进来的青年。

【潜伏在森林里的集团出现了奇怪的动向。可能是要有所行动了。已经,一刻也不能犹豫了……】

【比这边预想的要快啊。……这么多来到村子里的话,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吗】

【怎么办,威尔海姆大】

【——爱蜜莉娅大】

面对青年的提问,威尔海姆投出锐利的目光向爱蜜莉娅抬头看去。

被那道刀刃一般锐利的视线射穿着,爱蜜莉娅轻轻地吸了口气,理解到已经没工夫白白浪费时间了。

并非不再产生疑问了,有好几。

但是,事实上拉姆的确感知到了森林里有异变的气息,威尔海姆的来历也在库珥修的名下有所保障。而且最重要的是,罗兹瓦尔不在家的现状,持有这所宅邸和领地决定权的正是自己。

无论被状况搞得多么团团转,还是必须由自己来作出决断。

因此,

【——我知道了。请让我心怀感谢地收下这份厚意。劝服村民们的事……】

【已经顺利完成了,爱蜜莉娅大】

拉姆干脆地表明了最悬而未决的事项已经解决。于是,爱蜜莉娅回头望向了宅邸,最后的房客该怎么办,那样地皱起了眉头。但是,就连那问题也马上,由像是随风飘舞的树叶一样摇摇晃晃地从楼上降落下来的小猫,

【贝蒂说她不走。说渡门已经关上了,之后就随它去吧。讨伐队的也是,最好对宅邸什么也别做哦?】

【明白了,大精灵大】

比起等候爱蜜莉娅的决断,先去确认贝蒂的意思的帕克回来了。他就那样钻进了爱蜜莉娅的银发里,确保好固定的位置后打了哈欠。

然后在耳边用只有爱蜜莉娅能听见的声音,

【你就按你想做的去做吧。我与你同在】

【——走吧。我不想让村民们遭遇危险】

挥动手臂,爱蜜莉娅发出了指示。

对此,拉姆捏住裙子的一角鞠躬表示遵命,威尔海姆大方地点了点头。然后,唯独只有带来报告的青年,悄悄地抓住长袍的一角,

【这才对嘛】

这样一句轻声的嘟哝,没有让爱蜜莉娅听见。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随着宅邸的二来到了村里会合,乘上龙车的作业开始了。

村民们看上去非常老实地听从着讨伐队员的安排,发牢骚的样子也好强烈的不安也好全都看不到,别说是那些了,甚至有不少看上去正对罕见规模的龙车群兴奋不已。

虽说爱蜜莉娅对那样的他们竟能干得如此漂亮倍感惊讶,但最让那样的她惊愕不已的,是当她听到所乘龙车的分配方案的时候。

【——请多多关照,大姐姐】

【那……】

快速点头行了一礼的有着灿烂金发的少女。曾在村里有过数面之缘、和昴十分亲近的孩子们的一员——名字记得应该是叫,佩特拉。

虽说年龄只有十一、二岁,却是村庄孩子里的年长者。以她为首,爱蜜莉娅所应搭乘的龙车里也被分配了其他的孩子们。

【这,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因为……】

【哪里都没错哦。爱蜜莉娅大请到这辆龙车里,和这些孩子们一起乘。在龙车员配置的问题上,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的】

被不安驱使着的爱蜜莉娅,抓住了在附近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的青年。但是,他的回复和爱蜜莉娅所期望的截然不同,只是让她的不安进一步愈演愈烈罢了。

——要在名为龙车的密闭空间里,和孩子们一起移动。

那是只能让觉得,与其说是对爱蜜莉娅来说,不如说是会让对方体验到非常不快的感觉的一类尝试,

【就没有别的龙车了吗?这些孩子们也……】

【应该讨厌和自己一起乘,是吗?】

【————】

【那想法,向这些孩子们确认过了吗?被讨厌、被忌讳着,仅仅只是自己这么认为的吧?】

对沉默不语的爱蜜莉娅,青年连珠带炮似地使劲说不停。

一想到还真是不像话地擅自闯入自己的世界啊,才发现,他正是刚才那冲进宅邸里的。伴随着奇妙的感觉歪过头,【那种事……】,爱蜜莉娅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算不问也明白的。所以,为了这些孩子也要另外再找辆龙车……】

【拿孩子们当借口,逃避自己的软弱,我觉得这样很不好哦】

这回,爱蜜莉娅终于对那堪称失礼的说法屏住了呼吸。青年在那样的她的面前蹲下身,和一直好似不安地看着刚才的一问一答的少女目高持平,

【如何,佩特拉。你不愿意和那姐姐,一起搭乘龙车吗?】

【————】

希望不要抛出那样的问题,爱蜜莉娅心怀痛苦地想着。

那既是有着心知肚明答案的问题,也是由那答案会受到心知肚明伤害的问题。就算明白受伤是怎么一回事,它也并不会变得轻松。

正如帕克所说。无论受到怎样程度的伤害,受到新的伤害就总是会产生新的痛苦。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他——,

【没那回事哦?我,可以和大姐姐一起乘】

【……诶?】

爱蜜莉娅哑然地,漏出了声音。佩特拉走近那样的她,轻轻地牵起了手。从被握住的指尖上,传来了孩子特有的温暖的体温,爱蜜莉娅眨了眨眼。

然后,朝着掩饰不尽惊讶的她,佩特拉害羞地露出了可爱的表情,

【大姐姐……是盖白薯章的大姐姐吧?以前总是和昴一起,来看早晨的广播体操】

【…………】

【虽然看不见长相,但是大姐姐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我也能看见的。我看到过昴非常开心地和大姐姐说着话的样子。昴对大姐姐非常地……所以,我也不害怕大姐姐哦?】

【……啊】

感到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爱蜜莉娅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低声。

眼睛发热,喉咙梗塞发不出声音,鼻子里一阵酸疼。

【大姐姐,来一起乘吧?听说大家都想让大姐姐孤零零地一。但是,我会一直牵着大姐姐的手的】

【——嗯,嗯】

【已经,不用再感到寂寞了哦?】

【————!】

天真无邪的,纯洁无垢的,这世界的不讲理也好,恶意也好,什么也没在孕育着的眼神。

对爱蜜莉娅来说理所当然存在的反感,理所当然存在的迫害,理所当然应该的差别对待,在那里都感觉不到,就只是那样而已。

【我也是——!】【和大姐姐一起乘就好——!】【快点出发了啦——!】

孩子们开始哇哇起哄,和佩特拉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米路德规劝了几句后开始把他们推进龙车里。

【走吧?大姐姐。虽说可能会有点吵】

【……不,没关系。因为我在这一月里,已经习惯身边吵吵嚷嚷的了】

摇了摇头,爱蜜莉娅知道自己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开始走了起来。就那样被佩特拉牵着手。就那样在指尖感受着他的手的温暖。就那样感受着,不用去品尝逞强着、一直硬说是已经习惯了的痛苦的幸福。

【差点忘了……对你也,必须道谢】

停下脚步回过头,爱蜜莉娅寻找起之前那名青年的身姿。

对把自己引向了这小小幸福的他,想要传递一声谢语,

【……啊咧?到哪里去了?】

然而,早在她回头之前,那名青年的身影就哪也找不到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拨开树枝,踏过草地,跳跃般地在山野小径上跑过。

钻过树林,穿过草丛,闯入一片昏暗中后,来到的是一块被茂密绿色包围的开阔空间。

停下脚步稍作等候,又有三名影同样跑进了这地方。合计共成为四名的影相互间点了点头,便有一在中间蹲了下来,其余三对周围作着警戒。

索性在中间坐了下来的那把手伸进怀里,从那儿摸索出一件手镜一样的东西。虽说开后的那确实无疑是一面镜子,但在这片光源被无限收缩的森林里,就连用它来确认自己的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对镜子的主来说,那种事完全不成问题。

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为了看自己的脸。通过镜子,【和别的场所联系】才是他的目的。

把魔力集中到握着镜子的手上,向刻在镜子边缘的刻印中注入。这是只要一开始让它起动的话,之后就会自行从周围吸收微量的魔力,去完成它的职责的稀有魔法器——对话镜。

配备的魔法器有很多,在尽是些对携带来说尺寸过大的货色中,像这样有着能够携带大小的魔法器非常珍贵。

被指派带上那、并交付了任务的所谓自己的立场,也是相当受到着重视,男感到使命感在向高涨的情绪转化。

然后,通过对话镜,正要向对面接听的一侧讲话而张开了嘴——就在那之前,

【原来如此,所以情报才流出去了。对话镜这东西也真是方便啊。……不过,在使命感熊熊燃烧之前至少先把同伴的脸记住比较好哦?】

在蹲坐着的男的正旁边,同样蹲了下来的一这么说道。

被吓了一跳的男抬起头一看,只觉眼前站着的那身上充满了违和感。简直就像是,明明存在于眼前,意识却在拒绝认知似的。

【如果不清楚长相的话,我对你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同样做尽坏事的你们的同伴而已了啊。——开什么玩笑,下三滥们】

边说着,身穿白色长袍的边站起来,唾弃般地放出话道。

然后,在受到冲击动弹不得的男们——魔女教徒的面前,他边摇头,边把完全遮盖着头的风帽用力向后一。

露出来的是,在这世界里只有非常有限的种才会长有的黑色头发。

把他那不爽的心情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的三角眼,以及挑衅般的目中无的笑容。

看到这里,终于魔女教徒们也清楚地明白那是谁了。

【妨碍了我和爱蜜莉娅碳那感动的再会的罪孽可是十分深重的啊,你们】

竖起手指直指向天,摇摆着经由【认知阻碍术式】编制而成的白色长袍,菜月・昴面向着男们放出开场白,

【来吧,把你们所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吧!】

——为创造出逆转的契机,用力地打了声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