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女人面前抬不起头』
体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剥落的感觉。
伴随着不和谐的声音,这是和已经走向终点的【门】不一样的,别的存在。
与那迥异的,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种东西的,那个正在昴的体内蠕动。
伴随着不知是冷是热的这份热度——
伴随着不知是有形还是无形的这份不确定——
如黑色的淤水一般,那个东西在昴体内到处乱跑,因冲出体外的喜悦而喝彩,发挥其力量后随即云消雾散而去。
然而,其痕迹如今也依旧持续飘荡于昴的身体之中。
那异样的感觉勾起了昴心中无法言状的记忆。明明不是熟知的东西,也并非是真实感受过的东西,不过,昴在认知上知道那是什么。
因此、即使有着『为什么?』、『怎么回事?』的疑问,却不会生出『那是什么?』『为何而存在』的疑惑。
没有必要烦恼那究竟是什么,要问的只是『为什么?』,不过,即使是这个疑问如今也无法传达到那个应该询问的对手那里。
因此,昴现在要思考的东西只有一个。
『不可视之一击』『无影掌』『知觉外的冲击』
不管哪个听起来都不太舒服或是缺乏新意,少了那么点stylish。
漆黑的,除了昴以外谁都都无法看见的手腕——
除了昴以外谁都无法操纵的,这个——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看不见的神之意志』……就称它为【不可视之神意】吧……」
「……哎、刚刚说什么了?」
半睁开眼皮,在暧昧的意识之中思考的一部分从口中不觉漏了出来。
然而、听到耳边响起的那声音后,眼睛立马睁得圆圆的,那是因为有着银发美貌的女孩就近在眼前。
眨了几次眼后,昴总算是把自己从无意识的世界中拉回到现实来。随后,很快把脑袋下面柔软的感触,和超近距离的爱蜜莉娅的身影关联了起来。
「啊……我、又枕在爱蜜莉娅的膝盖上了么」
「对哎,都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像这样为了意识不明的昴,把膝盖借出来的事。」
「考虑到诸多条件,应该是第三次了吧。可以说是不突破最重大的难关就无法到达的乐园啊。」
「脑袋好像已经很~清晰了呢……失去意识之前的事、还记得不?」
「关于那点的话已经——不对、继续这样慢慢聊着聊着、欣赏着爱蜜莉娅脸蛋的话,应该会慢慢回想起来的……」
边说着俏皮话,昴整理起了沉重脑袋中的内容,随之,回想起意识消失之前的数次冲击,随后理解了。
马上用两只手揉了揉自己脸颊的昴,抬起头望着爱蜜莉娅。
「糟糕,貌似被狠狠揍了很多次的样子。爱蜜莉娅酱,我没事吧?我的脸、有没有变得再也见不得人的凄惨模样呢?」
「没问题哦。没有变成那种奇怪的样子哦。」
「这回答听起来就像是在照顾我那脆弱的心的感觉呢!」
爱蜜莉娅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看着这样的爱蜜莉娅,昴把手从脸上移开,开始轻轻确认各处关节的情况。肩膀、下半身以及脑袋附近还残留着僵硬的感觉以及些许的麻痹感,但除此之外,外伤已经大部分堵住,如同痊愈后的样子。
「昴,不要在我的膝盖动来动去的,好痒的呐。」
「啊、抱歉。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带着下流的心思才做出刚才那行动的! 虽然不是,但以防万一再确认一次可以么?」
「不行。一旦那样说的话,马上又会朝我膝盖上倒下来的吧。不要老是用这些耍小聪明的说辞哦。」
「“耍小聪明”什么的,最近也很少听到了呢……」
爱蜜莉娅的视线虽然带着严厉,不过也露出苦笑。昴从她的膝盖那里撑起身子,虽然有点惋惜,但总不能一直这么沉浸下去。
现在身体的状态大概是完全状态的六成——虽说还没达到万全的状态,但对于爱蜜莉娅的治疗还是十分感谢。
「谢谢帮我治疗。帕克不在了、也能治疗么?」
「虽然和帕克的契约是切断了,但和这些微精灵孩子们的契约还没有切断的哦。而且……怎么说呢、我也并非是无法使用魔法的。」
「是这样的么? 之前听说魔法使和精灵使从操纵【玛娜】的方式上就不一样的……我还以为两者肯定是无法共存的。」
昴想起以前、从帕克和罗兹瓦尔的讲解中听过的内容。
魔法使只能使用体内储存的【玛娜】,相对的,精灵使却可以无尽地使用大气中的【玛娜】,只要能和精灵意志相通便可以无限地使用魔法,之前听到过类似的内容。
从这点来看、爱蜜莉娅可以使用魔法这点与自己的认识有点微妙的不同。
对于昴的疑问,爱蜜莉娅的视线稍稍下移。
看着这有些奇怪的反应,昴皱起了眉头。而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原先也以为做不到的……我也说过开始慢慢地找回了以前的、记忆的吧? 在那些记忆之中,也有自然地使用魔法的知识……就连这部分、貌似也被封印住了。」
「在爱蜜莉娅的记忆中、把自己能使用魔法的事情封印了?」
「对哦」
点头的她态度上的不干脆是由于其自身也无法理解此中的意义吧。昴也同样不明白她把自己能够使用魔法的事情封存于记忆深处的理由。就算是推测,以目前的情报估计也无法做到。
不管怎么说,她以如今能够使用的魔法帮昴进行了治疗这点是不会变的。
「不管如何,能够实施治疗还真是帮了大忙。其他的……」
“家伙呢?”、话语说到一半,昴终于想起现在不是能让自己这样安稳地躺着的场合。
本来,在回想起失去意识的原因之时就应该注意到这个问题才对。
与昴对抗的加菲尔,以及在此之前与加菲尔对抗的奥托和拉姆,他们究竟平安与否——。
「虽然估计是不会有生命危险,总之要在他们变成森林的肥料之前过去帮……」
「能够这样担心我是很感激啦、不过也不用预想到那种最糟糕的状况吧」
「-托」
打起精神振作起依旧有些蹒跚的身体,站了身来起来准备往森林走去的昴,却被语气中带着些意外的青年声音给叫住。刹住马上要往前倒的身体,转身过去,墓地的石阶上坐着的人物——奥托向这边举起了手。
「奥奥、奥奥奥!?」
「能让你如此惊讶还真是不错呢。让你担心了,不过让人担心这点也是彼此彼此而已,就不多说……」
「欧拉——!」
「神马――!?」
确认了双方的平安无事,对此浮现出满足笑容的奥托,昴施与突击。维持刚刚的气势跳了起来、以一个跳投给奥托送去了一个欢迎。
被夹在石阶和昴之间,奥托口中响起悲鸣。
「痛! 痛! 后脑勺要被阶梯削掉了……好痛! 要、秃了! 痛到要秃了! 等、菜月、先生你究竟在做什么!?」
「吵死了、笨蛋! 你这家伙,别摆着一副了不起的样子。那算什么、被给我营造出一副“一不小心玩大了呐”的氛围啊。谁拜托过你那种争取时间之外的事情的啊。托你的福,我的计划完全变得一团糟了嘛。不过没有你的协助的话,估计也无法把加菲尔击破的感觉、也不是没有想对你表示感谢的心情啦!」
「都已经完全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了啦!!」
对于在石阶上推推挤挤,依旧无法率直表示感谢的昴,奥托一脚把他踢飞。从石阶上滚落下来,摔了个狗吃屎的昴一边喊着「痛痛痛……」,一边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要是你这家伙死了的话,总觉得会每天晚上站在枕头边吵死人的呐。」
「就算你说些不明所以的风俗也只会让人困扰的啦……话说、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那样直率地说来呢」
「不如说你应该夸奖一下哦、这可是我哦!?」
「早就已经知道的啦!」
面对依旧毫不示弱的昴,奥托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以手挡额,随后意识到在一旁静静观望着两人互动的爱蜜莉娅。
「啊啊、爱蜜莉娅大人,抱歉,把你放置到一旁了。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菜月先生的错哦。」
「嗯、看到那种状况的话我也明白的。没事。」
「一个同伴都没有么……不对、因为同伴太多才会出现这种状况,我也明白的啦。——话说,你平安无事的话,拉姆也没事么?」
看到互相点头表示理解的两人,昴不禁咋舌,随后询问起另外一个不在现场的协助者的安否。奥托点头回答道:「当然」。
「在下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拉姆小姐时,还真是被那状况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幸好,她的身体状况貌似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倒是,背她过来这边合流的途中,她醒过来后在下就遭到她毫不留情的毒舌……」
「从内心对你表示同情。那家伙对于亲人之外的家伙,嘴巴可是相当严厉的呢。……你居然、能够说服那样的她? 怎么做到的?」
「这是需要对菜月先生保密的一点,这也是作为让对方提供协助的其中一个条件。」
以手掩嘴,奥托显示出不会泄露秘密的姿态。
对此虽然昴歪了歪嘴唇想说些什么,然而已经做出如此行动的奥托估计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吧,马上就放弃继续追问下去。
他若是那种被稍微严厉质问就会把秘密泄露出去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单凭昴那如同天荒夜谈般的话语就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吧。
真是、麻烦且顽固的、好同伴呢。
「可恶的家伙!」
「痛痛! 为什么在下刚刚又被打了呢!?」
「烦死了!」
肩膀被捅了一下的奥托抱怨起来,昴无视掉后回过头来。发现不知何时已待在她身边的,大幅摇动着身体的帕特拉修。她用鼻头靠近爱蜜莉娅的银发,正与带着笑容的她友好交流着。
「啊勒勒? 爱蜜莉娅酱和帕特拉修,两人什么时候感情变得那么好了?」
「在昴睡着的期间,稍微发生了点事……于是,就受到这个孩子的帮助。是个很~好的孩子哦。」
「是吧是吧? 事实上,她可是我值得自豪的伙伴哦。是吧、帕特拉修。」
昴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后背。然而,就在昴的手指即将碰到之前,地龙扭动着身体,避开了伸过来的手,随后——
「哦噗!?」
「――――」
甩过来的尾巴直接往昴的屁股处攻击了过去,因被击中的疼痛差不多都要哭出来的昴跳了起来。“干什么”,想如此抗议的昴向帕特拉修转身过去,却发现地龙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压着头发出不悦的呜鸣声。
「是否需要、翻译呢?」
「不用了,这种状况就算是我也能明白的拉。」
对于从背后传达过来的奥托的顾虑,昴摇摇头,轻轻呼了口气。
「――“别老让人担心啦”,是吧。」
「还有,顺便追加个“被给我登鼻子上眼的,没有下次了咯,偶尔也替这边想想好不!”程度的愤怒就差不多了。」
「你的女主力这是要突破天际了么? 准备冲击女主榜单了?」
露出苦笑的昴再次伸出手,这一次终于能触碰到坚硬的皮肤。闭上眼睛的地龙一副“真那你没办法”,只好接受的表情让昴触摸。对于她表现出的宽容,昴只好表示感谢。
与加菲尔一战,不管是帕特拉修所做出的决定性的打击,还是她展示的毫无怨言的信赖都是不可或缺的。
依旧软弱无力的自己为了跨越一座大山,必须从各式各样的人那里借取力量。把所有恩情一一还清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么。
虽然没多大自信,但也只能努力了。
「说来,那个不惜借了那么多恩情才终于突破的“大山”——加菲尔呢?」
「加菲尔的话、现在正在那边治疗。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去妨碍哦。」
「妨碍、是指?」
看着歪了歪头的昴,爱蜜莉娅用手指贴着嘴唇说到——
「毕竟、现在,拉姆正在照看着他——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醒了么? 加菲。」
加菲尔醒过来时,映在眼前的,是熟悉的少女的脸蛋。
那是醒过来时第一个想要看到的,或者说是最不想看到的人,心中的感情略为复杂。
无法否定的是,胸中的这份感情确实略微高涨了起来,加菲尔从喉头处发出一声低鸣——
「啊……醒、过来了。」
「是么。那、就快点给我滚下去吧。脚都要麻了呐。」
「好痛!」
理解到对方意图的瞬间,加菲尔的身体立马从带着柔软感触的地方直接坠入地面。虽说没有期待过对方的温柔对待,但被如此冷落也是很受伤的。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自尊心受到打击的状况下被意中人如此对待,这种心情就更为强烈了。
摸着撞倒地面而受伤的脑袋,加菲尔以愤愤的眼神注视着拉姆。横坐在草原上的拉姆,正拍着刚才还被加菲尔的脑袋枕在上面的大腿,面对加菲尔的视线回应道:「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神情。
「才没有什么事呐……还真是、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温柔的女人呢。」
「对于有温柔对待价值的对象,在必须温柔以对的场合,拉姆也是可以做到温柔的哦。拉姆没有那么做,说明现在不是那样的状况哦。」
「……是说本大爷、没有那样的价值么」
「一眼就看透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所以才说加菲和巴鲁斯都不行哦。真的想要知道女生心中的真正想法的话,就给我多下点功夫吧。」
对着低下头的加菲尔,拉姆用中指朝他额头重重地弹了一下。
传来刺痛的地方,是加菲尔一旦有什么事就习惯性去触摸的白色痕迹的上方。以手指触碰着额头上残留下来的伤痕,加菲尔吐出一口气。
「回想起来……这个伤痕,也是被你弄上去的呐。」
「――。为了把调皮的加菲镇压下来,拉姆可以拼命努力了哦。那可是把脑袋往石阶上撞的强制疗法哦,加菲难道会觉得拉姆是喜欢才那样做的么?」
「记得,那次你貌似也是像今天攻击我那样,笑得相当开心的样子呐……」
「对拉姆有限的人生来说,与其闷闷不乐地做,不如有意识告诉自己,所做的都是可以笑着做下去的快乐事呢,那样才更有意义哦。这也是迫不得已呐。」
「那种状况下,被你一边笑着一边被敲破头的对方,那受伤的心要怎么办啊、喂!」
听着加菲尔说出的话语,拉姆愈加露出一脸无趣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也是当然的,她绝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那坚强的个性也绝不会屈服。一直都是那样充满自豪感、高贵、坚定且强韧。
因此加菲尔才会对她那么憧憬,对她抱有那么强烈的渴望。
「……拉姆、受到的伤还留下来了么?」
「究竟怎么样呢。显眼的负伤已经由爱蜜莉娅大人帮忙治疗过了,不过要完全不留下伤痕应该是不太可能吧。让拉姆变成残次品的责任、你觉得要怎么办呢?」
「那不如嫁给本大爷……」
「不可能嫁给你的哦,给我想别的方法补偿去。——再说,区区一个加菲也太狂妄了,居然、把落败者丢在一边就跑了呐。」
「…………」
拉姆投来的严厉视线下,加菲尔保持着沉默。
她的视线之中传达出的怒意,分明是要对在战斗的最后手下留情的加菲尔进行指责。
确实由于自身的判断,加菲尔才没有对倒下的拉姆,以及反冲进树丛中的奥托做出最后一击,或许这行为本身也是对战斗的一种玷污吧。
然而,加菲尔无法对失去意识的她挥下利爪。即使除开她是自己的心上人这点以及其他各样的因素,自己肯定也是无法做到的。
仅仅因为,自己缺失了作为战士来说最为重要的勇气。
「最后的最后……还真是、漂亮地避开了拉姆发动的魔法呢。」
「……也并非、是有意为之的。只是、被击倒从兽化状态恢复过来时,生起相当不妙的预感。于是、在脑袋思考之前身体就先做出行动。仅此而已。」
那时拉姆和奥托发动了、最后那起死回生的一击。
察觉到森林的マナ(玛娜)收束到一点,最大级别的风之魔法发动的瞬间,加菲尔放弃了思考,把全身的机能都托付于生存本能,回避着风刃。
无法用肉眼看清的暴风之中,仅依靠皮肤数毫米之外擦掠而过的感觉悉数回避着攻击,视野范围内树木都被尽数砍倒扫平,在如此攻击范围下以神一般的技巧一边回避,一边从射程之中逃离。
在这之后,加菲尔重新回到战场时,看到的便是拉姆和奥托倒在那里的身影。
加菲尔要真是一个战士的话,估计会把捡回一命的两人的性命夺去吧。然而,对于只能依靠自身体内的兽血来夺取性命的加菲尔而言,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说、本大爷我……」
「――――」
自己并非是一个战士。仅仅是装作战士模样,虚张声势的冒牌货而已。
即使是冒牌货也好,只要拥有力量的话肯定可以把所有的家伙制服,不必夺取性命也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这么顽固地确信着。
不过,如今这样的考量也大半被否定掉了。
一直确信着,即使是外面的人类大举蜂拥而至,自己也有着不会落败的力量。
然而,现实中的加菲尔仅仅是面对三个人——即使加上地龙、也不过三人一头而已就已经落败收场。而且,那三个人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基本上都不属于战斗人员。
如此看来,若是外界的战士们抱着敌意造访『圣域』的话,像加菲尔这样的力量估计轻松就能攻破吧。亏自己还自诩为『圣域』的结界呢,结果却是这副窝囊样。
――以不擅长思考的脑袋,已经思考过好多、好多。
不管是战斗之中,亦或战斗之外,这绝不算灵活的脑袋都在一直拼命地思考。
最好的方案究竟在哪里。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上守护到大家呢。是否存在谁都不会受伤的选择项呢。即使必须有人要受伤的话,那个人如果只是自己的话那样就好。
如此坚信,努力至今的每天,也不过是为了隐藏自身软弱的肤浅东西罢了。
「加菲」
「…………」
「拉姆给你一句忠告吧,仅此一句。给我好好听着。」
「……啊」
就连主张些什么的力气都一并失去的加菲尔,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朝拉姆看了过去。
从拉姆那里,从心上人那里究竟会投来什么话语呢。虽说眼前的少女一直以来都说着严厉话语,然而,大概她也并非是在真正意义上放弃自己的。
以她那发自内心对亲人过于温柔的性格,虽说是孽缘,但两人也相识了那么长时间。加菲尔估计也被算在那“亲人”的范畴之中。
不过这一次,拉姆对加菲尔摆出了明确的敌对态度。至此,自己已经不在她温柔以对的范围之内了吧。
所以,拉姆要说的,大概是她与自己的诀别——
「加菲……你就是个笨蛋哦,不管怎么思考也是没用的哦,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也就是说在浪费人生哦。」
「……额("▔□▔)?」
「你自己也说过的吧,放弃思考、任由身体做出行动,结果就成功回避了拉姆的魔法。如你所说,就是那么回事呢。加菲可能没有注意到,不做任何思考进行战斗的加菲要远远的强大的多哦,像个白痴一样的战斗方式,那样会远远强大的多哦。」
面对不断迎面投来的话语,加菲尔只能睁圆着双眼,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在这些不明所以的批评之外,明明预想着对方会对更为根本的地方进行指责的。
「不过,也不是说叫你舍弃理性,化为兽人状态哦。事先说明,兽化之后会比加菲预想的要软弱得多哦。毕竟弱点会变得明显,只会成为动作笨重的猎物而已哦。给我保持着人类的形态,好好地看清对手,然后不做思考地战斗去吧。」
「什、在说什么!? 本大爷、什么时候说过那样……」
「这是很重要的事哦。——毕竟今后,加菲必须作为拉姆、爱蜜莉娅大人的同伴,战斗于各种各样的场景下呢。」
「――ッ!!」
面对迎面抛来的话语,涌上的激情让加菲尔的喉咙一时哽住了。
涨红的脸,咬牙切齿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都那样对抗起来,敌对起来,把这边的想法完全践踏了过去……事到如今、还要原谅我,要得到我的原谅么!?」
「说什么傻话。不正是无法原谅才让加菲为我们效力么。如果原谅了加菲,让双方立场五五分的话,不就必须得拜托加菲协助我们了么。开什么玩笑。拉姆们可是胜者,加菲可是败者哦,所以拉姆无法原谅加菲,所以才对加菲做出命令哦。懂么?」
「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露出牙齿、扯高嗓子的加菲尔站了起来。
一瞬,身体有些不稳,不过大部分的伤势都已痊愈,并无多大问题。一想到受到治疗的事实,更为强烈的屈辱感紧紧地揪着胸口。
「落败这点我认了! 那就是事实! 不过呐,那跟要倒向你们阵营,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呐! 我输了、被击败了,也理解这点。 不过,本大爷我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的呐! 要是不除掉本大爷就无法前进的话,那你们就该把本大爷杀掉啊! 无法做到这一点的话,你们的行动也别想顺利进行下去!」
「那不就本末倒置了么。明明需要加菲的力量却把加菲杀掉什么的,那可就与目的背道而驰了哦。」
「……所以说、本大爷我!!」
「少在那里顶撞,吵死了!」
加菲尔正要怒号,站起来的拉姆先行一步大喊了出来。
圆睁着桃红色的眼瞳的她,怒视着正下方的加菲尔。
在那强烈的气势下,加菲尔一瞬就被镇住说不出话。
「已经输了吧、输了吧!既然如此,败者就该有败者的样子,给我乖乖地听从胜者的指示。别一直絮絮叨叨、像个娘们似的摆出一副败犬的根性,你究竟想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窝囊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呢、加菲。那不过是把伤害他人的行为,在输掉的瞬间转为伤害自己而已,从欺负他人转为自我伤害罢了,简直可笑至极。」
「嗯……额」
投来的一句句话语都过于正中靶心,加菲尔一时无言。
战斗之前统统推托到他人身上的问题,在落败之后又只能责备自身的软弱。终究,不过是把所有问题都推托于软弱一方的肤浅想法罢了,这不正是自己依旧毫无长进的证据么。
不过是把对原以为脆弱的外界的咆哮,在不得不承认自身的弱小时,把咆哮的方向转向自己而已。
「那不然、要怎样才好嘛! 难道要我不知廉耻的一边傻笑一边站到你们那边去么! 那样才更不可能! 落败这点我是承认,但是……那并不是说我就认同你们说的话了呐……!」
这、并非是加菲尔想要逃避的借口,而是心中的真正想法。
接受了败北这点。如果还说些对方人数太多之类的借口,那就太不像样了。如果要追究落败的理由,那只会没完没了而已。
问题是,对于昴所主张的东西,加菲尔的内心深处并没有萌生出确切的信任。
归根结底,缠绕于自己身上的,生根落地的想法明明没有改变,即使对方说要一起并肩作战什么的,也不可能同意道「好,就那样办」。
「本大爷我,究竟要怎样,才能从这不清不楚的状况中……」
「如果讨厌停留在不清不楚的状况的话,那只要证明自己能够继续向前走不就可以了么。」
「……你说、什么?」
加菲尔依旧一副粗暴的气息,注视着眼前的拉姆。
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直直地看着这边。
那眼瞳中映出来的,是自己懦弱的表情。
想要移开目光,但拉姆的视线却不允许加菲尔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巴鲁斯说了什么,不过大概也想象得到。所以说,加菲……你自己去确认那真伪不就可以了么。」
「本大爷我?,自己去确认……确认什么?」
「加菲究竟能否做出改变呢,还是说会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直蹲在那里无法踏出一步呢?这点哦」
拉姆究竟想表达什么,加菲尔至此终于理解了。
在理解那话语的瞬间,至今为止所没有感受过的,异常强烈的心脏鼓动向加菲尔袭来。
从后背处冒出一身冷汗,一瞬,那份粘稠感在体内蔓延开来。
心跳愈加慌乱,耳鸣持续不止,就连头盖骨处都开始生起回音。
加菲尔的心理创伤如同的带刺的锁链般刺痛、纠缠着他,已经到了引起身体各处异常的程度。
突然升起一阵恶寒,回过头,眼前旧庄严的墓地就伫立在那里。
――去确认?在那个地方?确认什么?
即使进去里面,那又能确认到什么。
被迫面对不想面对的过去,在那里,拉姆究竟期待着自己给出一个怎样不同的答案?
不会改变的,不可能会改变的。
明明清楚这点,但为何自己就是无法说出『不去』,而已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呢?
「……进去,又能明白什么。」
被牵着鼻子走了,彻彻底底的。
明明清楚什么都不会改变,自己却不禁想要去确认那一点。
即使身体被恐惧支配,自己的心在拼命叫喊、拼命拒绝,加菲尔的灵魂却在咆哮。
想要确认,必须去确认不可。
阻挡在加菲尔面前的,带着鲜血呼喊着的少年——菜月・昴所主张的东西,那是否是正确的,想要去确认。
至今为止所度过的时间,那是否是错误的,想要去确认。
「已经、做好觉悟的表情呢。」
意识到时,牙齿的颤抖,心脏的鼓动都已经平静下来。
像是要把全身浸透的冷汗感也消失不见,加菲尔静静地重新面对拉姆。
她所做的激励行为,究竟对自己期待着什么呢,不明白。
从根本上来说,拉姆对于能否把自己拉入她们阵营这点,可能并不太关心吧。
长时间的相处之中,也会有不知不觉也会了解的东西。
拉姆的真实意图,并非是要加菲尔和她们一起并肩作战。
更为根本的地方,她是希望加菲尔能够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做出一个结论。在那之后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这到底是多好的女人啊,可遇不可求啊!
「嘛~、没问题的哦、加菲」
她大概误以为加菲的沉默是不安的表现吧,拉姆罕见的投来温柔的声音,轻轻拍了拍已经完全露出来的,加菲尔的肩膀——
「要是遭遇了可怕到会哭鼻子的事,拉姆会过来安慰你的啦。——毕竟,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