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谈』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抱有怀疑。

发誓效忠的罗兹瓦尔·L·梅瑟斯,为了达到他的最终目的,必须杀掉守护露格尼卡王国的『龙』。

近十年之前,罗兹瓦尔便亲口说过,拉姆是罗兹瓦尔完成那个目的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棋子。

在燃烧着业火的鬼族村庄,拯救了拉姆和■■的罗兹瓦尔索要了代价。

于是,拉姆决定付出代价,以换取鬼族的报应。

为此,无论是屠『龙』的计划,还是其他什么,都会尽力协助。

但有一点,拉姆没有得到答案,那就是关键的屠『龙』方法。

很困难。即使制定计策,谋求手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待及彼时,拉姆又能做些什么呢?

「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这是只有你的、你们姐■才能完成的任务」

总觉得好像被说了些有所缺漏的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虽然至今为止都不可思议地未曾好好思考过,但——

「拉姆终于明白了,罗兹瓦尔大人的目的」

罗兹瓦尔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他自己长远人生的最终目标。

为此,他深入到露格尼卡王国,为了拯救拉姆和■■,他将『圣域』作为觉悟的试金石,并以此测试了菜月昴。

即使原先的计划被迫变更了,之前所做的准备也不会白费。——不,正因为是罗兹瓦尔,才不会做无谓之举。

因此,拉姆心中也有了答案。

罗兹瓦尔把年幼的鬼的姐■作为自己最后王牌收留的理由。

■■,是作为失去了角的拉姆的替代品而被收养的。

为了屠『龙』,拉姆和■■这对姐■,两人作为一个鬼,被放置在了身边。

当然,罗兹瓦尔也未能逃脱『暴食』权能的影响。

从结果来看,他应该也忘记了为什么要把■■放在自己的宅邸里。但是,即使忘记了,也应该马上就能猜到自己原初的目的。

之后,看到为了从『暴食』的加害中夺回■■而奋斗的拉姆,罗兹瓦尔也没有说出那个事实。真是的,不论何时都......

「不会改变心思缜密的性格呢」

虽然因昴的行动而让计划一度受挫,但他仍在暗中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虎视眈眈地进行着活动。

真是麻烦的性格。不知现在又在拉姆不知道的地方干着什么。

但是,也不禁会这样想。

——这次的旅途,当允许昴他们和拉姆带着■■同行的时候,该不会罗兹瓦尔就已经预料到会有变成这样的可能性了吧?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原本,『暴食』大罪司教出现在普雷阿迪斯监视塔就是个意外事件,罗兹瓦尔应该不会存有把拉姆和■■置于危险境地的确信才是。

虽然这也许是拉姆因自己所爱慕男人的过高评价儿产生的过度妄想。

但是——

「反正是要保持一个态度的,那倒不如相信自己一直被所喜欢的男人信赖着来得轻松」

(罗兹瓦尔)相信着,只要拉姆在,就能保护好■■和其他每一个人。

相信着,一旦发生紧急情况,拉姆也能察觉到罗兹瓦尔隐藏的意图,并主动亮出屠『龙』的杀手锏。

名为拉姆的女性的这十年,就是为了能够获得一个叫罗兹瓦尔·L·梅瑟斯的男人的认可而存在的。这样的考虑方式,使得心情大好。

所以——,

「现在,拉姆的心情特别好,就狠狠地揍你一顿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拳王』涅吉·罗克哈特所建立的伟业,是他在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剑奴孤岛』吉努海布上成为了一时的谈资。——不,曾经的谈资。

在因遭到了『暴食』权能的受害,其『名字』和『记忆』都被夺走的如今,没有人知道他作为剑奴所建立的功绩。

涅吉在实力至上的『剑奴孤岛』上的壮举是,他是唯一一个赤手空拳地在数百次的生死搏斗中存活下来,并最终获得了解放奴隶的权利的人。

他将精炼的斗气寄宿于拳头中,能够阻刀挡剑,粉铁碎钢,任何障碍在他面前都如同少女柔嫩的肌肤般脆弱,可以说是史上殴杀人类最多的一人。

『肉食兽』贝里·哈尼尔加,是一个以极其残忍的手段震动古斯提克圣王国的世所罕见的连环杀人魔。——不,是曾经震动过。

在因遭到了『暴食』权能的受害,其『名字』和『记忆』都被夺走的如今,他作为杀人魔所引发的无数悲剧和教训,谁也不曾记得。

贝里生来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成长,获得了大多数人类都无法实现的肉体强度。而且还多次犯下了抱杀自己中意的男人们的暴行。

其拥有着巨大身躯才能实现的怪力,以及即便被刀剑划过也不会负伤的强韧皮肤。这个寻求着互触与温暖的杀人魔,是曾与『猎肠者』并列作为令人恐惧的最恶犯罪者的其中之一。

『跳跃者』多尔克尔的经历则稍有不同。他原本是生活在卡拉拉基城邦的一介商人,是一个因听到非人的声音而走入歧途的脱离者。

在因遭到了『暴食』权能的受害,其『名字』和『记忆』都被夺走的如今,他作为脱离者被众人耻笑的事实已经消失,谁也不记得了。

某一天,多尔克尔突然抛弃了妻儿与人生。然后选择走上了信奉某个不存在东西的道路,选择了与魔女教接触,变成了这样一个怪人。

最终,多尔克尔发现了异于魔法的力量,但那是与魔女教教义不同的东西,变成了被魔女教驱逐的异端中的异端。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属于不分上下的怪人、奇人、疯子的超越者。

他们不仅非同一般人,甚至没有以曾经的自己作为终结,而是混合了『暴食』中一切的『记忆』,成为更进一步的至高之物。

如果涅吉·罗克哈特掌握了贝里·哈内尔加的耐久力和多尔克尔神出鬼没的能力,会变得怎么样呢?

那便完成了一个世所罕见的凶恶存在。

一直以来,『暴食』的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都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害怕在自己这口大锅里把所有的『记忆』混合在一起,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就会被锅里的东西所吞噬。

但是,即便把混在一起的锅里的东西一饮而尽,自己也不会被吞噬——至少,现在巴登凯托斯在主观上是这样想的。

既然如此,对于尝试一些自己从来不敢做的事情、突破限制己身的界限就不该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卓越的才能、经历、可能性——这些『美食』全部吃尽,存储在自己体内的『美食家』,才是莱伊·巴登凯托斯。

因此近日,在世界极东的沙海之塔所诞生的,是无关先天后天、将一切技术和异能高度融合的魔人。

魔人拥有破坏一切的本事,免疫一切攻击的肉体,反弹一切术法的魔技,也拥有掌控万物的智慧。

即便纵观历史,其全能之姿,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从只炖煮浓缩卓越之物的大锅中所诞生的、至高无上的『美食』其本身。

「——给你、三次机会」

面对世所罕见的那个存在,粉发少女竖起三根手指。

那是额头流着血,薄红的瞳中寄宿着冷光的少女。她已满身疮痍,纤细的身体满负行动不便的重伤。

除此之外,她无法站立的理由还有很多。她已自知。

最关键的原因不是伤口和流血,而是那具柔弱的肉体作为收容她这一存在的容器明显机能不足。——令人觉得、十分可怜和凄惨。

「三次,让你先打三次。有想要尝试的事情吧。你是最强吧?」

然而,仿佛对伤痕毫不在意般,少女伸出了三根手指,挑衅似的说着。

三次,那是足以致命的宣判。原本,即使是一次也不可能承受。

而且,没有特别的理由要拒绝这个提议。

也没有想过会是陷阱。

她不是那种毫无意义就提出这种交涉的少女。但是,过度的自信也有可能葬灭自身,这是必须要好好传达的。

要是收进同样的大锅里,就会明白的吧——

「——姐姐大人,我要上了」

积蓄在后脚的力量猛得爆发,祭出承其所愿的一击。

那是汲取了拳王精粹的技术与破坏力、就破坏一个少女而言过于威力的一击,就这样向少女的脸庞砸去——

「首先、第一次」

「——!?」

在以为已经确实捕捉到的那一刹那,少女的脸庞就像擦过胎毛一样近距离地避开了拳头。然后把手搭在伸长的手臂之上,使出膝踢折断了其右肘。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连圣剑的斩击都不曾损伤的强韧肉体,被少女用施于伸长了的手臂、手肘关节处——这一唯一存在的定点的一记膝踢,破坏了。

但是——,

无视右臂被折断的冲击,左脚踢向少女的脸。

虽然不是出于手臂被折的报复,但这一次,这边也同样使出膝踢,目标是脸部。要用细长的长腿,白色的膝盖将少女柔软的鼻头击碎,将那张美丽的脸庞毁掉。

「第二次」

听到那薄唇纺出的话语,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本应是变得无法说话了才对。但是,少女对着从侧面逼近的膝踢,像一下子划过一般轻一挥手,使其轨迹柔和地向上方漂移。

击出的膝盖,就像一开始就是为了划过什么都没有的天空而被放出的一样,顺利地通过了少女的头顶。

然后——

「第三次」

既然右臂和左膝的攻击被躲开,那么以转动身体的气势放出左肘的肘击,如果这一尖锐而有力的一击直接命中,少女的头颅就会像果实一样被击溃,然后将其内容物倾泻在塔的地面上。

本应——是这样的。

对准了少女太阳穴的肘击,仅仅舞动了数根她那桃色的头发。

然后,就好像知道什么会来似的,少女避开了他的手肘,伸出的手再次一把抓住他的脸。

「真是个笨蛋」

这样冷酷地告知着,少女豪迈地将他的头狠狠地拍在地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对着眼前被摁在地上变换着姿势扭来扭去、挣扎着的莱伊·巴登凯托斯,拉姆用三根手指指向了他的脸。

「抱着还有三次机会的心态就去决一胜负的人,三次都会输。如果没有抱持想要认真取胜的决意而去决一胜负,运气也会弃之不顾」

「咕、嘎......」

「谢谢,拿到证据了。——现在时运、也不是拉姆的敌人」

对拉姆而言,最可怕的敌人是无理的气运。

但是,拉姆却亲自调伏它,甚至让它乖乖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库」

瘫在地上的巴登凯托斯蹬起双脚,气势汹汹地站立起来。面对着以折断着的右臂袭击而来的对手,拉姆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

额头在流血。但是,那份苦痛与丧失感,却使得拉姆的血液从深处沸腾起来。

啊,多么令人生气啊。这种感觉,这种昂扬感,一直都觉得麻烦。

可恨的鬼的本能,嗜好争斗,为挥舞力量而热情高涨,为杀死该杀之敌而热血沸腾的渴望,拉姆一直都讨厌着。

因此那天晚上,当长在自己额头上的角折断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被解放了。

「真是讽刺啊」

拉姆一边这样抱怨着,一边抓住袭来的手臂,顺势一个背摔将对手扔了出去。又一脚对准砸在地上的头部,把他踢飞到通道的深处。

不会让他靠近受伤的地龙、以及倚靠在墙上的少女。

「——」

依旧沉睡的少女,额上白色的角耀着淡淡的光芒,主张着自己的存在。

本来,对于不是出于本意而陷入沉眠的她来说,即便是鬼族也不能让她的角发挥作用。

但是,即使失去实感,拉姆和少女仍然是孪生的姐妹——被称为『共感』之物有时会在血亲之间缔结出没有实体的联系。

其存在本身,在照顾持续沉眠的雷姆的这一年,拉姆也感觉到了。

不仅是外貌上的相似,正因为有这种感觉,拉姆才能够坦率将她是自己妹妹的事实客观地接受。

但是,这种『共感』却未曾在自己和沉睡的雷姆之间引起过什么现象或影响。

如果雷姆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那么这种恐惧应该也会传递给拉姆,而事实上这一年却从发生过这样的事。

也就是说,持续沉睡的雷姆连梦也没做。——只是一直在闭着眼睛感受着黑暗,在空无一物的静寂世界中与呼吸作陪。

因此,在这里发现这种『共感』的用法不过只是偶然。

虽然令人火大,但还是多亏了昴的发想。他以一种奇妙的力量分担了拉姆的负担,赋予了拉姆战斗的力量,所以拉姆产生了做同样事情的灵感。

以『共感』相连的同伴,他们强烈的感情、有时连受伤和疼痛也一同共享。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以前在碧翠丝的禁书库中所读过的一本书里有着这样的假说。

——所谓『共感』,是指以『Odo』为媒介在两个单体之间所引发的作用现象。

所谓『Odo』,即为存在于人体深处的力量之源——换句话说就是灵魂。

虽然也可以作为代替魔力行使魔法的力量来使用,不过本质意义上,『Odo』正是让那个人成其为那个人的纯粹的本质之物。

这是谁都无法侵犯的领域,那由同一胎盘所诞生的同胞,其彼此相连的结果,不就是『共感』吗?——也有着这样的说法。

后来,这一说法被当作世俗之语,没有得到证实。

不过,既然被放置在禁书库,想必也不会是空穴来风。而最重要的是,拉姆个人非常喜欢这种说法。

生来自己就和某人连接在一起,这种说法真是太棒了。

「都是因为那个烦人的角,带来那么多麻烦」

从白色的角传来的破坏冲动,让拉姆感到厌恶。

周围的人将拉姆作为再临的鬼神赞颂着、忌惮着。那样的、什么也不知道的陈腐存在,和拉姆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

不应是那样的东西,而是应该把拉姆作为拉姆来赋予价值吧。

所以,如果是和那样的东西无关、而是能够和谁相连在一起的话,真是很棒的说法。

而且,如果和那样的一个人的联结当真存在的话——

「拉姆、一定天生就深爱着那个孩子吧」

即便是婴儿,为了守护这份羁绊,也要不择手段。

为了守护,为了挚爱,为了疼爱,为了珍爱,自己也会付出一切吧。

所以——

「原谅拉姆吧,原谅在这种时候,也要让你背上重负的坏姐姐」

通过『共感』,拉姆让熟睡的妹妹共享自己肉体上的负担。

多亏亲身体验过一次昴的那个权能。只要看一次,拉姆就能差不多实现同样的事情。

是和昴的那个同样的方法——那个恐怕是,将他人的『Odo』和自己的『Odo』强制连接起来,单方向地引发『共感』。只要昴想,他一样能够把他自己的负担送(分担)给别人吧。不过昴是个笨蛋,所以不会送。

所以他是反过来,单方面地承担,来减少同伴的负担。

「——真是个笨蛋呢」

是和刚才对巴登凯托斯说的同样的话。

但是,同样的语言,却回响着不同的意义。

昴用权能所做的事情,拉姆通过『共感』仅在自己与相连的雷姆之间实现了。

虽然不知道昴那边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样一来他那边多少也会变得轻松一些吧。拉姆也能摆脱掉一直与昴相连着这一讨厌的境地。

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拉姆的负担正在流向雷姆——,

「——」

沉睡着的雷姆,什么也没说。

只是坚强地,以那重叠的双手所持的白色角——装在杖中拉姆折断的角作为触媒,不断地将流入自己角的魔力传递给拉姆。

而传递给拉姆所需要的大量魔力会给雷姆的肉体带来多大的负担,却是不可估量。

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姐、姐、大、人——! !」

狂叫着,被踢飞的巴登凯托斯又返回到了拉姆的下方。

利用『跳跃者』的力量,将存在的距离瞬间抹去的魔技——但是,这种神出鬼没的技能,如果完全被对方识破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

「真慢啊,乌斯诺尔(译注:技能名)。这么慢拉姆都快变成老太婆了」

用『千里眼』窃取对方的视野。

通过对方眼睛的焦点、眼神的移动、发力的方向,综合这些就能够比读心更容易地读取对方的意图。

避开突袭而来的手掌,将五指全部反向拧弯。

在发出惨叫的喉咙处祭出一记肘击,然后用一招凌厉的回旋踢将对手踢飞到墙上。

「咔……」

「不过就算变成了老太婆,拉姆也很可爱」

边说边抓住了对手衣服的领口把他拽下来,再次把他的后脑勺砸到地上。一脚踩上那张脸,踩碎了鼻子。

同时低身躲开了他伸过来抓的双手,切出无数的风刃。

「——呃、啊啊啊啊! !」

「可爱的脸、发出了粗鄙的悲鸣呢」

全身被风刃切割,巴登凯托斯一边喷洒着血沫,一边被强力吹飞。

虽然那个肉体一如既往地在不断进行着变化,但自始至终,脖子以上的部分都是熟悉的样子,没有发生改变。

令人恶心得反胃。因为没有一点品位,所以拉姆不会做那种事。

「——」

流着大量的血,巴登凯托斯再次直扑而来。

准确的说,恐怕是运用了神乎其神的技术吧。应该是将各种各样超越者的力量相乘,创造出了谁也无法复制的技能吧。

对那个全方位特化了的优异攻击,拉姆用超过那个的暴力击溃。

用亿的力量,把一百、一千单位的大招打垮。现在,已经演变成这样的一场战斗了。

也不会被巴登凯托斯触碰到。状态正佳。

和与昴连接时的感觉不同,果然很舒适。又解开了两重枷锁。

大概是全盛时期的五成——不,因为当时的拉姆还小,长大后的拉姆要比那时强得多。

不沉溺于这份强大才是拉姆真正的强大之处。

「果然,角被折断是对的」

如果没有那一夜,不知何时就会屈服于角的诱惑。

虽然想说不可能,但也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答案。因此,拉姆可以自豪地说,正因有了现在的自己,所以那件事是正确的,自己走上了一条神清气爽的道路。

正因没有了角,拉姆才没有变成自己所讨厌的『鬼』。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天晚上,拉姆也见不到罗兹瓦尔大人,所以没有比较的必要呢」

带着这句定论,以此作为答案,拉姆推出了手掌。

掌前出现了跳跃空间的巴登凯托斯。猛地抓起他那张因出现位置被预读而惊愕的脸,

「不能连续跳跃(空间)吧?看腻了的把戏,这张脸也是」

「等——」

「不等」

冷淡地说完,拉姆在抓住对手脸部的手掌上生成了风之刃。

瞬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脸,所有的部位都在被同时切割,巴登凯托斯一边吐血一边发出惨叫。

这样下去,直到脸部消失,风之刃都不会停止。

突然,巴登凯托斯的身影从执行着这一行为的拉姆手中消失了。

但是,即便逃脱,也无法逃避伤痛和现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一边哭叫着,用大量的鲜血代替眼泪流淌的巴登凯托斯一边疼得满地打滚。

拉姆一边看着,一边慢慢地向那边走去。

听到拉姆迫近的脚步声,巴登凯托斯改变了姿态。

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汉子。——击落了逼近的拳头,打断了膝盖。

被踢倒后,为了逃离拉姆,巴登凯托斯改变了姿态。

络腮胡子脸的大汉,固若金汤的防护。——一脚踢飞那具身体,一顿连击把他钉在天花板上,将那引以为傲的身体变成一坨烂肉。

为了杀死给他带来无尽折磨的拉姆,巴登凯托斯改变了姿态。

秃头老人神出鬼没的魔技。——一边为其已被拆穿的把戏感到怜悯,一边逮住他、把他的脸摁在墙上,仿佛要削磨全身般按压着贴墙奔跑起来。

「啊、巴巴巴巴巴巴巴巴巴啊啊啊——!!」

被拉姆的金刚力按住,无处可逃的巴登凯托斯全身被削磨(摩擦)。他的姿态在拉姆的手中不停地变化着,似乎在寻求着最优解。

将其逐一封杀,拉姆用诉诸于他的暴力向成百、成千、成万牺牲者们吊唁。

被『暴食』吞噬,被践踏、蔑视了所锤炼的技能、行走的道路、爱的惦念的他们、与她们,拉姆以力量为其祭奠。

技能、道路、惦念、已经无物可用了。

这些,对拉姆来说毫无用处。

「自己的责任,自己承担吧」

手臂一挥,拉姆扔掉了那个全身被严重切削的亵渎者。

滚到监视塔的通道上,颤颤巍巍地颤抖着。那个姿态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变化着。

凭依着无数的『记忆』,那个身姿改变了样貌——

「啊拉,好久不见。很想见到这张脸呢,想见到正数第三的程度」

「——啊、咔、啊」

嘴唇微张的拉姆视线前方是正在擦掉额头血的巴登凯托斯。

真正意义上的、巴登凯托斯。并不是一直以来耍着假借他人样貌和技能这种小聪明的存在,而是变回到了自己的脸和姿态的巴登凯托斯。

无论是想成为谁,想依靠谁,最终都逃离不了自己。

正如即使被折断了角,拉姆还是鬼一样。

正如即使被夺走了『记忆』,拉姆还是雷姆的姐姐一样。

「至少最后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来反抗一下怎么样?」

「——」

「这么说来,你在螺旋楼梯上说过让人在意的话吧。——你好像有弟弟和妹妹。那么为了弟弟妹妹,展现出一点气势如何?」

倒地不起的巴登凯托斯,那痛苦的呼吸突然停止了。

并不是丢掉了性命。而是对拉姆的话做出了反应。

弟弟和妹妹,一听到那个声音,巴登凯托斯的呼吸勉强平缓下来。然后,巴登凯托斯慢慢地,在那里站起身来——

「(不要对)我、们的……我、们的……妹妹……」

「你是想说、不要出手吗?很不巧,你觉得自己是可以提出这种主张的立场吗?——你有听过一次、其他人的请求吗?」

「还请……」

「——」

扭曲烂掉的脸涂满鲜血,巴登凯托斯哽咽着恳求。

听到那个悲痛的声音,拉姆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考虑考虑——」

「——姐姐大人真是温柔」

倏然,视线移开的瞬间,巴登凯托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消失了。

『跳跃者』多尔克尔的空间跳跃——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亵渎者从视野中消失了。

——逃走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使用『跳跃者』多尔克尔的异能,巴登凯托斯逃离了拉姆的攻击范围。

已经不再考虑吃掉拉姆之类的暴行了。不顾一切,选择逃走。

赢不了。赢不了。根本赢不了那个。

果然不出所料,那就是个怪物。只要给予了她时间、就会变得更强而后再重返回来,实在是规格之外。

那个,既上不了美食的盘子也上不了恶食的盘子,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对路伊和罗伊有点抱歉!不过享用美食之前做好预先准备是很重要的事!」

按压着全身的伤,巴登凯托斯嗤笑着同样对猎物虎视眈眈的弟弟妹妹。

路伊早早地就脱离了战线,罗伊也有在别的地方胡闹的时候。索性,如果那个鬼盯上他们的话,自己就可以悠然地逃跑了。

『恶食』的罗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是死了吗,真没办法。

不如说,对罗伊的『恶食』感到无语。都是因为那家伙任意糟蹋饵食场里的东西,理应轮转到这边的美食才会被抢走吧。

——不,至今为止自己所吃的东西,真的是『美食』吗?

「这些个家伙,没一个有用的……啊,可恶!可恶,可恶,可恶!竟然会有那种东西!要是不知道该多好啊! !」

那不是由爱慕着姐姐的妹妹的心情所引发的感情。

那是对无法估量的、巨大的东西的渴望——从巴登凯托斯的内心产生的、真的真的、从心底里产生的名为渴望的强烈感情。

想要把那个吃光。想要全身心地体味。

标榜『美食家』,誓要吃尽所有的情感和俊杰。但是,当得知这个世界上存有『真货』的现在,一切都褪色了。

巴登凯托斯这一存在,作为『暴食』大罪司教所收集的坚信保有价值的东西全部分崩离析,变为了尘末。

看起来闪烁着辉煌的豪华餐桌,变成了载着泥团子的沙地游戏。

「我想要、那个」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为了品尝那个,把一切都丢掉也没关系。

为了吃到那个,失去了至今为止积累的一切也不会后悔。

不想品尝那个以外的东西。不想用那个以外的东西来满足自己。

「哦噗、呜哇—」

跑着跑着,从他的嘴角漏出了吐泻物。

并不是疼痛,也不是痛苦。只是,难以忍受。曾经坚信最顶级的东西实际却不是那样,因为见识到了真正的至高无上,过去满足自己的一切都变得肮脏污秽。

为什么会觉得除此以外的东西会非常美妙呢?还赞叹不已?还深谙此道?

深爱着真正美妙东西以外的东西,还算什么『美食家』?

「啊,对的,对了,对吧,对啊,对呢,对撒,正是这样啊,就是这样才想要!暴饮!暴食!」

涌起的食欲,满腹的饥饿感,然后发出如此乞求着的真心呐喊。

想要和她合二为一,想要和她融在一起,如果说食欲就是吸纳外部存在的欲望,那么能够唤起自己『暴食』的,就是终极的爱。

「我爱你,我爱你……对!我爱你!姐姐大人……不对,拉姆!我们爱着你——」

自己内心萌发极大的感情,将之呼喊出的语言突然中断。

原因是疼痛,源于新生的疼痛。

「啊?」

他捂住脸颊,用沾满鲜血的手掌确认。

新出现的割伤,那是在为了逃跑而前往塔外的巴登凯托斯的脸上切出的伤口——在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中。

「——」

无言地伸出手指,巴登凯托斯看到自己的手指被切割了。

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有着看不见的刀刃。

「哈」

那是与巴登凯托斯在螺旋楼梯上向拉姆展示的东西相同的技能。

在空间中设置不可视之刃的技能,那是传言中西诺比的技能还是其他谁的技能,因为已经扔掉了这样的『记忆』,所以事情已经怎样都好了。

问题是,在这里布置着巴登凯托斯从未察觉过的刀刃。

「不会是……」

为了避开把手指浅浅割开的刀刃,巴登凯托斯想再往里走一步——然而他的脚尖却被刮到了,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不禁向后仰倒。

然后,后仰的后脑勺也被浅浅地切削,巴登凯托斯绷紧着脸,站了起来。

——被看不见的刀刃包围着。

「……哈哈,认真的吗?」

只展示过一次。

在战斗中有一次,不过那也是不可视的技能,所以应该没有看不见吧。

而且,她实际上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尽管如此,她还是捕捉到了自己的逃跑路线,并提前设置了不可视的刀刃。

「——」

巴登凯托斯用手触碰了勉强健在的右眼,而不是被风之刃撕裂溃烂的左眼。——通过『千里眼』,拉姆可以共享这双眼睛。

她,没有放过巴登凯托斯。她将眼睛重叠上自己的眼睛,绝不放过他。

「哈哈」

巴登凯托斯不禁笑了起来。除了笑已经没有其他的动作来表现了。

爱她。第一次,对什么东西如此强烈地渴望。已经迷恋上了那个、规格外的存在。

然后——,

「啊!等等,等一下!等等等等,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就好!再等一会就好了!」

不管对『千里眼』请求多少次,声音都传达不到,自己也是知道的。

所以,拼命的呼唤并不是为了让对方听见。而是为了激励自己。

慌乱之中,巴登凯托斯紧紧靠上了身旁的墙壁。

把吃掉的东西扔得太早了。如果还有『拳王』的异才,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把那样的感情也抛诸脑后,巴登凯托斯将手臂贴上不可视的刀刃。双手的手腕被切掉,鲜血自伤口喷薄而出。

痛,痛,痛,痛,痛,但现在的痛,已经无所谓了。

「接收下吧,我们的思念!确认到吧,我们的愿望!」

只是,把喷出鲜血的手臂压在墙上,拼命地写着字。

最大限度地用黝黑的血、以及小小的身体,在沙之塔的墙壁上大大地书写着文字。

「噗啊!」

然后,自己退到后面,睁大右眼看着那些字。

希望描摹在墙壁上的血字,能够传达给从心底渴求着的对方。

如果是她的话,在最后的最后还与自己重叠在一起的她的话,一定能够确认(看得)到这份爱意的吧。

「啊,我爱——」

——言之未尽,『暴食』大罪司教的头就被风之刃斩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芙—拉—!」

挥动手指,释放风刃的拉姆低语了一声。

魔法的大小即使影响效果范围,其威力本身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更何况是风之刃的刀锋,如果仅仅是为了切掉纤细的脖子,用最小的威力就足够了。

追上逃亡的『暴食』的背影,拉姆只放出了一记风之刃。

拼命逃跑的『暴食』的脚步,被『千里眼』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为了瞄准目标设置了一些小障碍,虽然是临时制作的,但效果似乎很好。

然后,在最后一刀即将到达的时候,『暴食』开始了异常的行动。

斩飞自己的手臂,用鲜血在墙上写下血字。

虽然是一种看起来很脏、非常单方面的、不值得一看的恶劣行径,但,

「——」

最后的最后,看着那血字不断地翻飞,拉姆闭上了眼睛。

不这么做就无法安心,所以就这么做了。没有必须要看的义务感,一丝都没有。

亵渎者,错误地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如果是为了弟弟妹妹拼上性命,拉姆也不是没有慈悲。然而,他却以此为诱饵欺骗拉姆,作为自己生存下去的工具。

也不知道把吃下去的东西还回去的方法吧。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以那个作为交涉材料拼命乞求。——但那也没有。所以受到了报应。

「握剑的人被剑,依赖魔的人被魔,依靠火焰的人被火焰,——然后,向鬼祈求的人被鬼,所毁灭」

——这就是拉姆所坚信的报应法则。

放下手臂,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拉姆转过头来,走回荒芜的通道。因为不能在近处战斗,所以刻意拉开了距离。

在这种令人急不可待的距离感中,拉姆的脚步自然地加快。

「——」

越过倒塌的墙壁返回时,迎接拉姆的是高亢的地龙的叫声。

漆黑的地龙用她的身体,灵巧地把雷姆的身影隐藏在背后。最坏的情况是,如果回来的不是拉姆,那它也打算充当盾牌吧。

变得如此满身疮痍,还想要坚守昴的嘱托,真的是头给昴都嫌浪费的地龙啊……

「——不,不是这样的。你也、想要保护雷姆吗?」

「——」

「这样啊……真是个好孩子啊,帕特拉修」

轻轻地抚摸着地龙的头。

伤痕累累的她,也有必要尽快搬运到『绿色房间』去吧。就算是表示忠诚的地龙,受了这种伤也是不能再勉强它的了吧。

拉姆也、不想对妹妹的恩人——这只恩龙做出不讲道理的行为。

然后一边安抚着地龙,拉姆来到她背后所庇护的雷姆身边。

已经解除了使用『共感』的角的力量的共享,雷姆的额头上现在没有角。但是,接替了如同鬼神的拉姆的力量所产生的反噬确实在侵蚀着她的身体。

拉姆一想到不久就会到来的反噬,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

「现在,在这种时候不要去想不知趣的事情呢」

拉姆慢慢地跪在地上,将手轻抚上还在沉睡中的妹妹的脸颊。

伴随着以前没有作为姐妹羁绊的实感,而如今却变得更加真实的感觉,怜爱与珍惜感几乎要满溢而出。

角被折断,失去了作为鬼神再临的力量,度过了迄今为止的岁月。

那个业火之夜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拉姆至今都坚信那是为了成就现在的自己而存在的,也不认为这有任何错漏之处。

只是,从今天这个瞬间开始,那个信念改变了。

那天,拉姆的角被折断是为了——

「今天、在这里,让拉姆明白拉姆是雷姆的姐姐这件事哦」

通过『共感』的连接、灵魂与灵魂的相互接触,感受到了自己和雷姆是共享着同一个世界、无可替代的姐姐和妹妹的实感。

「想要和你说、比迄今为止更多的话。你和拉姆、到底度过了怎样的时光,又重叠过怎样的昨天,让我们一起来弥补这些缺失的回忆吧」

因为时间在不停地流逝,未来的回忆无论多少都会不断积累。

为了不在一切都不知晓、一切都被遗忘的状态下迷失了一切,每个夜晚,无论多少次都要在回忆中绽放花朵。

「来说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吧」

『睡美人』没有回答。

但是,她的沉默并没有束缚住她的心。暖意揉满了拉姆的内心,她满足地微笑着。

保持着微笑,已经、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心情了,她轻启樱唇。

「——我爱你,雷姆」

无论两人重叠过怎样的时间,这份情愫一定是无法背叛的。

不可思议的是,即便说着与大罪司教最后时刻一样的话,但同样的声音,却回响着不同的意义。

不懂爱意的人与活于爱意的人,绝对不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绝对、不会发出、同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