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VS前代剑圣』


--龙剑雷德是充满了谜团的剑。

毫无疑问,它是『剑圣』辈出的阿斯特雷亚家代代相传的宝剑,但却无从得知这把龙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它是一把来历不明的宝剑,而且,除了『剑圣』以外的人无法把它拔出鞘。补充说明一下,就算是『剑圣』,也只有必要的时候,才能把它拔出鞘,

它是初代『剑圣』雷德・阿斯特雷亚用来打败了神龙波克肯尼卡的宝剑。

它是过去龙大举入侵的时候,将它们一个不剩地砍倒的传说之剑。

或者说单纯是把钝刀,是只能靠着持续汲取敌人的血来増强力量的魔剑。

算上这些毫无根据、天方夜谭一样的故事的话,有好几个这样的逸闻。

不管怎样说,既没有确切的说法,也没有确认真伪的方法。

只是,有一件事是可以断言的,

--龙剑雷德是胜过任何宝剑、魔剑、传说之剑的最强的剑,

--如果说剑就是钢铁千锤百炼的究极体现,那就不存在超越它的钢铁。

连继承了荣耀的剑士之名『范』的威尔海姆,究其一生,也只有三次能够亲眼目睹它白璧无瑕的刀身而已。

「--菜茵哈鲁特」

他把刻着龙爪的漆黑刀鞘佩带在左边,右手则紧紧地握着龙剑。

火红的秀发随风飘逸,碧蓝的眼眸笔直地睥睨一切,这正是当代的『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

就连威尔海姆,都要被他那满然而英勇的姿态所倾倒。

威尔海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继承了『剑圣』之名,作为近卫骑士并以王国之剑自居的亲孙子在战场上的身姿。

在征伐白鲸时失去特蕾西亚后,威尔海姆就从阿斯特雷亚家出走了。那时产生的与儿子、孙子之间的裂痕,到了十五年后的现在仍然未能修补。

而在这十五年里,威尔海姆一直在追赶着妻子的幻影,不让家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因此,不管是儿子的堕落,还是孙子的成长与成绩,他什么都没能见证到。

--正因为如此,他现在被莱因哈鲁特的姿态震慑住了,

那里站着的,正是『剑圣』。

集剑神的宠爱于一身,有幸能够拔出至高无上的剑,傲立在千千万万的战士梦寐以求的顶点的存在--这毫无疑问就是『剑圣』。

他的身姿,勾起了威尔海姆的回忆。

不过,他早已忘却了那份痛楚,回忆起来的是另外的感慨。很久很久以前,威尔海姆第一次见识到『剑圣』特蕾西亚的剑舞那时的感慨。

那一刻,威尔海姆也感受到了永远无法拉近的距离。

一想到自己绝对无法抵达那个境界,威尔海姆就为自身的渺小和才能的有限感到懊恼不已。

即使如此,也不自甘堕落,他毫无间断地挥剑,总算是碰到了那个境界的末端。这样子,应该就能证明世上没有填补不了的距离了吧。

--这样想的自己是何等的鼠目寸光啊。

质量不同。高度不同。重量不同。本质不同。什么都不同。

这已经不是说什么能否到达的次元存在了。

正如字面所说,本身就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

特蕾西亚缓缓地挥下了高举的长剑。正要向海因凯尔砍去的剑,其刀锋又指向了新出现的敌人。

没有灵魂,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已经丧失了剑士的矜持与战士的作风。

对现在的她来说,施展秘术让尸体行动的术者的命令就是一切。

而为了实行命令,唯有把足以构成障碍的一切打倒,这是她能做出的最佳判断。

而那个命令本来就是要优先解决有威胁的对手,这更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战败后,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能力,只能等待失血而亡的老剑士。

丧失了战意,连逃走的胆量都没有,空有头衔的骑士团副团长。

这两者对特蕾西亚来说,已然不是什么威胁。

因此她把自己的长剑以及前代「剑圣」的本领,都向着当代「剑圣」施展,这是母庸置疑的判断。

「慢着! 特蕾西亚! 看这边,看着我,特蕾西亚--!」

拖着残腿,拉着血痕,威尔海姆奋力呼喊。

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呼喊声,特蕾西亚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好像刚才的刀光剑影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她根本没有把这放在眼内。

真是屈辱。同时,更让人感到悲伤。

可是,现在已经顾不上悲叹了。不能容许现在的自己有那样的停滞。

现在,得呼喊才行。现在,得阻止她才行--.

「----」

无视了威尔海姆心急如焚的心情,特蕾西亚奋身一跃,缩短了距离。

以眼前的莱因哈鲁特为目标,特蕾西亚火红的长发随风舞动着。

长剑划出了一道半圆,以充满艺术感的轨迹将莱因哈鲁特从侧面一刀两断--然而,在那说时迟那时快的一刹那,莱因哈鲁特抓住了空隙,闪过了剑击。

从侧面闪过,莱因哈鲁特正打算绕向对方身后,长剑的利刃却像拥有意志的生物一样,紧紧地追赶着他。面对劈开了大气,向自己迫近而来的斩击,莱因哈鲁特的脸色完全不为所动。只拉开了半步距离,就毫发无伤。

「----」

似乎意识到自己所在位置的不利,特蕾西亚一声不吭地向前突进。拉开半个身位的距离和莱因哈鲁特对峙,这样的行为与自杀无异。

莱因哈鲁特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将长剑指向自己的特蕾西亚。

而在莱因哈鲁特身后的,正是海因凯尔。仿佛要保护父亲,莱因哈鲁特与奶奶对峙着。由此,威尔海姆注意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攻防,正是为了争取到现在这个位置。

「停手啊……干嘛呀、搞什么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铁青着脸,抱头哀叹的海因凯尔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眼前的儿子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站在这里的,这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关系。在此之前发生的事实,已经超出了海因凯尔的心理承受能力。

没理由去期待他来打破僵局。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正因为这样,唯有靠自己来奋力呼喊了。

「快停手,莱因哈鲁特! 看着我! 特蕾西亚还在和我战斗呢! 剑士与剑士间的战斗,可容不得第三者插手!」

「----」

听了威尔海姆的话,莱因哈鲁特瞥了他一眼。他那碧蓝的双眼看向了威尔海姆现在仍流血不止的右腿。

「……靠那条腿,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

「就算腿动不了又怎么样! 这双手依然能够挥剑……就算手断了还有嘴巴! 就算嘴说不出话,魂魄还在! 只要仍有一息尚存,我就还没有输!」

「只要仍有一息尚存吗……那么,你打算怎样对付眼前的她呢?」

「--唔」

面对莱因哈鲁特的质问,威尔海姆一时说不出话来。

特蕾西亚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眼里没有半点生气,她只是沉默地、目不转睛盯看着敌人。看着奶奶那个样子,莱因哈鲁特索求着威尔海姆的回答。

「这只是一具服从术者的意志,无意识地行动的空壳--对待这种亵渎死者的行为,我认为保持剑士的作风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和剑士的作风有什么……!」

跟一副行尸走肉追求什么骑士精神,显得无比愚蠢。

听了莱因哈鲁特的想法,威尔海姆无言以对。事实上,特蕾西亚也已经和威尔海姆拉开了距离,他们的对决已经结束了。

不管身为败者的威尔海姆怎样呼喊,也无法实现剑士的夙愿。

而且,威尔海姆自己也无法高声宣称现在的自己仍是剑士。

只能倚仗着剑勉强站起,不依靠钢铁,而是依靠语言;不依靠剑法,而是依靠哀求的这种状况--威尔海姆・范・阿斯特雷亚身上还残存着身为剑鬼的矜持吗。

那种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无所有。

「死者是不会动的。死者没有未来。我绝不轻饶这种不合逻辑的事。」

面对无话可说的威尔海姆,莱因哈鲁特抛下了这样的话语。

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注视爷爷,而是一心一意地看着眼前那具奶奶的尸骸。

龙剑被缓缓抬起,指向了对方的眼前。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姿势与特蕾西亚抬起长剑的身影犹如镜像一般。

「----」

龙剑洁白无瑕的刀身上,冷艳的寒光更显耀眼。

仿佛剑在喝彩一般。带着对能够尽情挥舞的感激,以及能够与自己过去的主人交手的喜悦,最强的钢铁显露出了无声的欢喜。

「----」

「----」

两位剑士彼此都一言不发,只是用碧蓝的眸子注视着对方。

「剑圣」摆出了架势,却没有按骑士的规矩报上名号。

这是当然。因为那是面对配得上向其展示剑士的矜持、战士的作风的对手时的行为。

对待不是那样的对手,没有必要与其追求平等的对手,就不会进行这样的仪式。

空气凝固了,沉重的紧张感压迫向整个世界。

全身被痛苦而窒息的感觉支配着,威尔海姆艰难地开了口。

尽管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非说些什么不可」这种焦灼感催促着他。

--讽刺的是,这成为了两位剑士开战的信号。

「停下啊--!」

声音无法传达。

把他的声音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位剑士展开了激战。

「----」

跨步向前,尽力挥动,特蕾西亚地长剑轰鸣地切开大气,她释放出的最强斩击以完美的角度袭向莱因哈鲁特。

或许可以说,那是威尔海姆至今为止见过的特蕾西亚的斩击中,最精湛美丽的一闪。

将特蕾西亚体内沉睡的全部力量引出来的不是自己,平时的话,这就足以让威尔海姆感到嫉妒了。

可是在那瞬间,涌上威尔海姆心头的是另一种感情。

随后,那股感情急剧地从心头溢出,化作了有形的话语。

「求你不要杀她……!」

封闭已久的感情、饱受压抑的激情、因为事与愿违而早应忘却的爱情,此刻似乎冲破了威尔海姆内心的堤坝。

那是年华依旧的特蕾西亚。

那个让威尔海姆心思焦虑,注意到了剑以外的世界的女人,那个一生之中,值得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的女人就在那里。

那个还没有再一次向她传达心中思慕、一生最爱的女人就在那里--.

「那可是我的、我的特蕾西亚--!!」

这是绝对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有一丝迟疑,都有可能会丢掉性命,是不容许优先自己的感情的。

这已经不是什么剑士的矜持与战士的作风,是玷污了战场上应有的高洁的行为。

那单纯只是,男人的喊声而已。生怕心爱的女人被夺走,变得不顾一切的男人。

然后,他拼命的呼喊换来的是--,

「--祖母大人已经在十五年前被我杀死了。」

安静的、恍若低声细语一般的回答。

连能否让对方听到都不清楚的微弱音量。

但毫无疑问,这就是对威尔海姆的叫喊的唯一回答。「----」

「----」

特蕾西亚的剑击直直地砍向莱因哈鲁特。

龙剑却仍没有半点的挥动。

要被砍中了。要被斩成两半了。无论在谁眼里,本来都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里的,只是冒牌货而已。」

--龙剑雷德划出一道轨迹。

他轻轻挥动,龙剑毫无动静地一晃,银白的刀身像流水一样回到了刀鞘。

只留下了护手与刀鞘碰撞时的微弱金属声。

仅此而已,战斗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