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法理解的尽头』


――在被巨大的力量拉扯到门外的瞬间、昴所感觉到的是天旋地转的漂浮感。

「――啊!?」

后背撞上坚固的地面,空气从肺中被挤出的痛苦让昴不断的喘息。昴顺着这个势头、撞到墙壁上才停止。昴在头晕目眩的感觉下甩了甩脑袋,然后抬起头,睁开因为疼痛而有些昏花的双眼。

「碧翠丝……っ」

虽然叫出了在分别的时候连名字都没能叫出来的少女的名字,却已经无法再传达给那个少女了。当“渡门”发动成功的时候,两人之间就已经出现了隔绝往来的鸿沟。少女的拒绝是如此的坚定而深刻,昴的想法已经无法传达。

「我为什么……一直……!」

如果不失败,如果不选到最糟糕最差劲的选项,难道就无法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吗!

明明只是祈求着用最合适的方法,向最好的未来前进,却为什么总是这么的迟钝,这么的软弱,这么的愚蠢啊。

「为什么你会有福音……。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手中所拿着的黑色的装订本--福音书的存在在自己和她之间拉开了决定性的距离。

至今为止,昴始终坚信着自己和碧翠丝之间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确实地建立起了“什么”。

哪怕互相讥讽着,哪怕是见面之后也要互相嫌弃着对方的关系,昴也始终相信只要有着这个什么那即便这么做也不会让两人的关系恶化.

那大概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自己的傲慢而已.自己的一厢情愿产生的大错特错而已.

昴一直固执地相信着的应该存在的东西,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的产物,碧翠丝对昴并没有抱有超出她口中所说的感情.她只不过是遵从着福音书的命令,仅仅是为了能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应付昴而已.她的本心是疏远着昴的,厌恶着昴的.

「……真的、是这样吗」

自己所认为的,存在着的羁绊被宣告是虚伪的,想要去否定的昴也被碧翠丝的愤怒的声音所打断.

她对昴的想象--虚伪的羁绊给予了肯定.一点也没有因为昴的存在在心里产生过动摇,至今为止的这些事情仅仅只是因为义务感.

「不管是那样的笑着也好,愤怒也好,保护我也好……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书上所写着的谎言而已吗……这种事情」

“不可能的吧”,昴的软弱的内心仍然在试图否定着这个事实.最后的瞬间,分别时候碧翠丝的哭声,给她话语的真伪拢上上了一层面纱.

不管怎么说,单凭自己的思考就给出定论还太早了.

「管它是不是按照书上写的,我就只记得自己被你所救过……那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是只有我才知道的,欠你的恩情」

在从府邸开始的轮回中,昴好几次被碧翠丝所拯救.

由于思考着『死亡回归』而频繁的进入她的禁书库,在中了魔兽的诅咒的时候请她解咒然后正如字面意思被她救了一命.在已经消逝的轮中,她甚至不惜曲解口头契约的含义也要保护因为雷姆的死而被拉姆和洛兹瓦尔追赶着的昴.

只是这最大的恩义在这个世界中已经荡然无存,尽管在昴的心中还存在着.

「那个时候……我、很开心」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自己这一方了,这样想着的昴被她拯救了.

在昴认为拉姆和雷姆两人是敌人,没能读懂洛兹瓦尔的想法,甚至没能完全信任爱蜜莉娅都而饱受折磨的时候,只有碧翠丝来将昴从这种煎熬中拯救了出来.

那个时候,那个瞬间的微不足道的契约究竟给了昴多大的救赎,那是用语言无法说尽的,也无法偿还完的恩情.

「有借有还。这份恩情是你自己给我的、还是说是尊重那本书的意思给我的呢,既然我并不知道……所以确认一下吧」

已经不可能再去询问明确表示出拒绝昴的意志的她了。所以昴的觉悟在这个世界毫无意义,只能带往下次的世界.

举起右手.少了三根手指的手.僵硬的肩膀和腰.撞伤的头.稍微短了一点的舌头.不管是什么,都是无法忘却的疼痛.

闭上的双眼中浮现出雷姆的身影.然后是佩特拉,法兰黛莉卡.以及碧翠丝背对着自己的背影,最后爱蜜莉娅也出现了.

――这些因为昴在这个世界所犯下的失误,所没能抓住的全部。

为了能夺回这些,下定决心尽最大的努力.为了继续被碧翠丝所阻挡的所没有达成的事情,再一次跳入螺旋之中.

「――――」

将变短的舌头伸直,昴做好了再次咬舌自尽的觉悟.

可是一旦回想起之前自杀的时候、痛苦就开始渐渐复苏,而胆怯也开始占据上风.怯弱也开始充斥着心扉,双脚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名为觉悟的文字游戏,在终结面前毫无价值.

压制住这些负面的感情,克服住面对死亡时最大的恐惧.然后全心全意的祈祷着能回到可以纠正一切的时间点上,昴在打算为了迎接最后的瞬间而闭上双眼之前--.

「……这里、是哪」

才终于意识到被『渡门』抛出之后所到达的这个地方,是自己从未来过的场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对昴来说、那是和一直看到的洛兹瓦尔的府邸中完全不同的未知空间.

潮湿的石板、被茂密的爬山虎覆盖着的肮脏墙面.杂乱的摆放着的桌子上锈迹斑斑的金属--工具一样的东西到处散乱着.从视觉上就给人不快的感觉.

而且更重要的是、

「唔――!?」

只要注意到了,就再也无法忽视的,浓密的恶臭.

与带着水的垃圾的腐臭有所不同,但是这种除了腐臭以外再也找不到形容词的恶臭让人不住的想要呕吐.昴用手紧紧的捂住嘴,原本就空荡荡的胃袋将胃液绞尽.

黄色的呕吐物倾泻在地板,昴一边剧烈的吐气一边查看着周围.周围所见完全是一片未知的空间,有着超出未知的鲜明怪异感.

这是一个被石板所覆盖的阴暗的房间.大小大概是洛兹瓦尔府邸中的客房的两倍.这是个虽说并不是很大,但是也不能称之为狭小的空间.

这个房间的角落上散乱的放着桌子和谜一样的器具,然后在桌子的对面,占据着这个房间大部分的空间的是、

「坏掉的桌子和、水晶……?结晶吗、还是魔矿石的碎片?还有这个洞穴……」

俯视眼前的地面、到处散落着被破坏的桌子的残骸和失去了魔力的魔矿石。再往前则是一个直径大约为四米左右的张开的大洞。那是一个就算光线十分充足恐怕也无法看到底部的深渊。

偶然抬起头来看到墙壁的话,就会发现墙面上正微微发着青色光芒的青苔。在森林之类的地方群生的那种青苔,似乎能够吸收大气中的魔力而发出光芒.府邸周围的森林也是依靠着星月之光和这种青苔的光芒,才得以避免完全的黑暗.

一边在地上摸索着,意识到光的来源是这些青苔后,昴忍受着运动裤的湿润感及弄脏手掌的粘液所所带来的厌恶感,凝神向这个洞穴的底部看去.

安静而冰冷的风从洞穴的底部吹上来,也同时带来了那种令人皱鼻--不,简直是要摧毁鼻子般的恶臭.

「唔……っ呼。没有鼓起勇气去看那里面是做对了吗……这到底是什么臭味?」

如果这是那种生物所孕育的那种独特的臭味的话,昴或许会想到比最糟糕的情况还要更糟糕的情况也说不定.但是,流淌过来的却并不是那种肉类或是水分腐坏之后的所产生的恶臭,勉强要说的话,更像是化学药品所发出的味道.

就好像去嗅臭味很强的化学药品时候,那无法忍受的痛苦给鼻孔带来的强烈刺激.从这个微暗的洞穴底部所传来的,就是这种并不属于生物腐坏的臭味.

「――其他的」

不管是从物理上还是从精神上都彻底的放弃了再去确认洞穴底部的想法,昴揉了一下鼻头,开始有意识的用嘴呼吸然后朝四周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脚下随意扔着的桌子的残骸和被耗干的魔光石的残渣.铁制的桌子由于某种可怕的冲击而被击溃,大概在这之前魔矿石是堆积在桌子上的吧.将被压瘪的桌子慢慢翻过来,注意到折断扭曲的桌子上部有着好像是雕刻上去一样的纹章.

「看上去……好像是魔法阵一样的东西……」

这样的魔法阵虽然在异世界幻想类的作品里面很常见.但是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却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基本上,这个世界的魔法都是通过生物的肉体然后对外界施加干涉而形成的.除了属于一种例外的魔法灯魔法器以外还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正因如此,发现了魔法阵这件事才更让人吃惊.

「实际上,有效果吗?如果有的话,为什么要把魔法阵……放在这里不管呢……?」

是不能直接在这个地方启动魔法吗,还是说是有在其他地方遥控发动的功能也说不定.也可以认为是在没有施术者的情况下也能持续发动机制.

「如果是这样的话、旁边有那些失去能量的魔矿石的原因也可以理解了」

那么在作为外置能量装置的魔矿石消耗完毕后,从结果而言这个魔法阵就失去效力了--这么想的话是可能性最高的。在得到这个结论之后仍然不明白的是,这个洞穴的作用和被破坏的桌子。也不能完全排除由于术式的中断而导致房间爆炸这一流程可能性.

就算这样、

「结果、还是不知道这里是哪啊」

不知道究竟是连接到哪的黑暗洞穴.好像运行过某种术式的魔法阵和魔矿石.仔细观察这个充满腐烂的恶臭的房间,角落上散乱着其他的桌子和工具--捡起遍布铁锈的金属制品.

这是钳子吗、就好像是制作塑料模型时用的道具一样。和弄脏了床的粘液一样的粘液附着在上面.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是有多长时间没有用过了,昴的手所握着的地方开始出现了崩坏成为尘土的风化现象.

不光是工具,桌子也是同样的状态,经过长时间的恶化的桌脚的折断处由于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处于即将变成尘土的状态了.一旦稍微用力,就会失去形状变成铁粉.

能够得到的情报除了这些就没有了.但是,要说有点在意的地方的话.还是有一点

「被破坏的方式,和被破坏的时间,与洞穴前的那张桌子差很多啊……」

和这些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渐渐变脆,最后迎来崩坏的这些东西不同,洞穴旁的桌子明显是由于某种破坏的力量而被扭曲的.而从破坏的样子来看,这个破坏的时间就在最近--大概就在最近几天内的样子.

「被破坏的房间……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嘴上说着疑问,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有些愚蠢.

思考这个疑问能怎么样呢.这并不是光靠想就可以得出答案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昴所有的疑问已经多到两只手都抱不过来的程度.

在此之上,再继续往负担的间隙之中增加负担的话,只会让崩溃更快来临而已,这必须要避免。更重要的是,像这样把意识转到其他地方的这件事情本身,感觉就像是在拖延迫在眉睫的自裁时间一样让人感到难以忍受。

可是,尽管理解了这是难以抵抗的【羞耻】感情,这个房间中的异样仍然让昴无法坐视不管。感觉现在,十分重要的东西正被摆在眼前--

「――――」

无法解释的确信,昴在自身的这份确信引导下巡视四周,寻找着出口。既然昴是被渡门丢到这里房间里的,那么就必然会存在着一扇可以打开的门才对。

最后,昴发现了将自己粗暴的丢到这个房间中的门--房间的墙壁上部所安置的,不知道是用来换气还是用来做什么的一个小门。

除此以外,就找不到能被称为出入口的门了。恐怕正式的门在崩落的洞穴的另一边--在这个房间无法到达另一边。

在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昴就放弃了正经的脱离手段。将掌中的汗液和不明粘液在长裤上抹掉,凝神闭气向那个开闭门伸出了手。

在踮起脚点后终于能够到的高度上的开闭门,要说大小的话和垃圾井口的大小最接近。虽然并不是狭窄到人类无法通过,但是也没有宽阔到可以轻轻松松就通过。

在缺少了手指的右手的握力不足而导致的辛苦下,布满了铁锈的门随着吱呀声打开了,将身体挤入狭窄的通道里开始移动。这是像通风口一样的狭窄的地方。最糟糕的情况的话,虽然也考虑到了这里可能是虫子或者老鼠的天堂,但是却意外的干净—也不是。不过虽然灰尘很多,但是完全没有生物也算是得救了。

在这狭窄的通风口里爬行了大概三分钟。后来已经慢慢习惯了匍匐前行,动作开始慢慢变得顺畅的昴终于到达了目标地点。通过这个通风口和之前房间相连的房间,通过同样的方式跳下站稳后后,马上开始确认周围的环境。虽然有去注意这个房间是不是也有和之前的房间里一样的洞穴,

「和刚才的房间感觉上很不一样啊。和那个实验室一样的地方比起来的话,这里更像是等候室啊」

大概只有先前的房间的四分之一大小。只是为了通过而存在的房间,房间里除了用来通过的两扇门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像样的东西了。这正可谓是,等候室一样的房间。

在这里再放上杂志和椅子的话,那就能说很完美了。

「进来的方向看的话、是这扇门的对面吧……果然如此」

转动着门把手把门推开,脚下所站立的地方已经崩落,巨大的洞穴跃然眼前。

对这死亡陷阱一样的状态叹了口气。昴由于心理卫生的原因而关上这扇没有什么用处的门。闻到潜入到这边房间的恶臭,昴甚至对于自己对判断产生了迟疑而有些懊恼。

随后他轻轻的转过头,这次是相反方向的门。那扇门的后面,对昴来说,是没有确认过的未知的空间。

「…………っ」

已经擦拭过的手掌中自然而然的分泌出汗液,后背中也开始流淌出冷汗的感觉令人难挨。

这扇门的后面是哪里还不知道,对于那个地方,有必要做好最坏的想象。

「如果……这里是、府邸中的话……」

虽然也可能是其他没有见过的房间,但也可能出去之后就遇见艾尔莎也说不定。假如和那个杀人者遇上的话,昴并没有继续保持冷静的自信。

就连“必须立马去死”这种焦躁的自杀冲动,也会被不惜恨到咬碎牙根的憎恶所取代。

光是想到那个用刀刃杀死了佩特拉,法兰黛莉卡还有雷姆的异常者也可能在这里,昴的大脑就仿佛沸腾了一样的愤怒。

期盼那个杀人者在这里的诅咒一样的心情,期盼着杀人者不在这里的卑劣的对生的渴望。在这两个极端的感情中摇曳,昴的嘴上浮起了凶恶的笑容。

「――――」

不管是在也好,还是不在也好,这种疯狂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在这种失去了理智的思考的尽头,世界展现在昴的面前。

「――――啊」

看到了明明不该存在的景色,昴在这个瞬间,迷失了自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昴的脑海里,关于这个没有见过的空间究竟在哪,实际上早已有了答案。

说到底,洛兹瓦尔府中昴没有去过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就连禁书库这种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对于这样的昴来说没有见过的地方的可能性的话—如果真的还有的话,那就只能是曾经两次将手放在门上,却没有看到后门是什么的“避难线路”的那扇门后了。

那个第一次是因为灰色体毛的精灵的阻挡而无从获知,第二次也就是这次的轮回是遇上了杀人者只能狼狈撤退的那个地方。所以说,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那个门的后面的景色。

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对于这个与用途不明的房间所相连的这个地方抱有疑心,但是对于这个地方是洛兹瓦尔府邸的一部分这件事却没有怀疑过。

「这里、是……哪?」

昴一脸木然的,用愚蠢的声音,自言自语般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昴的正面、打开门的对面并不是冰冷而黑暗的地下通道。苍郁的绿色树木茂盛的生在在自然中,虽然这也很奇怪,但是

「早、早上……?」

从茂密的树林的缝隙中往上看去,可以看到太阳高高的悬在空中。从太阳的高度和风的吹过带给皮肤的感觉中,切肤感觉到这是早上之后,更多的疑惑浮现脑海。

昴回到府邸是在傍晚之前,在那之后同佩特拉还有法兰黛莉卡进行了谈话,然后考虑到被艾尔莎袭击的时间,昴负伤应该是在半夜之前的事情—那离现在也有大概半日的时间差距。

「是失去意识的时候、吗……!?」

之前、尝试咬舌自杀的时候,昴曾经昏迷过。再度醒来的时候,由于所受的伤已经被治好的事情和对于没有死去的悔恨先一步占据了脑海而忘记去留意昏迷的事情。昴到底在禁书库中昏迷了多久呢。

想起碧翠丝曾经尖叫着说过那个地方是“从时间的流动中被分离出来的场所”。但是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也不能确认。

「要是就这样、刷新了保存点的话……!」

就会变成非常糟糕的情况。

在一直担心的情况变成现实之前,昴哪怕一分钟也好必须早点结束自己的生命。明明必须这样做,但是这种焦躁感激烈碰撞着的另外的想法在大叫着。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必须去确认一下。

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再加上想到至今为止的“死亡回归”的恶毒,现在就马上自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但是,昴的心中的冷静的部分是在理解了现在所处的状态的基础上,才给出的这个建议。

「――可、恶!」

狠狠的踢着地面,从嘴里吐出唾液。昴向着眼前的森林迈出了脚步。一边奔跑在树林的缝隙之间,脑中浮现出和佩特拉的对话。

避难路线的尽头是府邸背后的山中,与那里的某个山中小屋相连,避难时从那里拿到应急袋后进行逃脱。本该是这样的步骤。

如果佩特拉说的是真的话,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山中的小屋。自己现在奔跑的地方应该是进入过无数次的府邸背后的山里才对。但是,

「这里是山中小屋?应急袋在哪?说到底……那种被放置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地方,会有救急装置什么的……!?」

昴所看见的那个地方所存在着的,只有那未知的空间和给人带来不好的预感的东西而已。这和佩特拉所说的山中小屋相同点太少了。更重要的是,法兰黛莉卡或是雷姆会定期进行维护的话,那个地方会有如此严重的恶化风化现象就说不通。之所以能这么自信的断言,完全是因为昴对于这两个人作为女仆的工作态度有着足够的了解。

穿越森林,对于没有斜坡这一点也开始产生了疑问。本该位于山中的小屋,能建在周围数百米都没有斜坡的地方吗。误判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而且说到底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算真正去了解过。昴因此而开始焦躁起来。

随后,脑海中产生的焦躁和不信感在比想象中还要早的时候被打破了。

穿过树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昴停下了横冲的劲头。与其说是铺装,不如说是粗暴的工作方式所建造的道路证明着这里是有人来往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举目眺望,远方的一排排房屋正如实表现着这里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这一事实。

将目光停留在那些房屋上,昴的思考终于被真正意义上的惊愕所缠绕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这个景色--

「圣、『圣域』!?」

明明半天前才离开洛兹瓦尔府,却回到了大约需要一整天路程才能到达的这个地方。

蔓延内心的恐怖,让昴抬起了右手。手指仍然是数量不够,有所欠缺。“死亡回归”还没有发动。那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出现在不可能会在的地方呢。

「为、什么……在这里。是因为渡门吗?」

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其他的答案。

昴被碧翠丝用手推出了禁书库,用渡门送到了圣域的边缘上。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和距离没有关系…吗?不、虽然确实曾经有过一次、从府邸直接被转移到村子的马棚里……」

那次如果只看距离的话,也可以认为是“转移”这个等级的能力允许范围内的距离。但是,考虑到圣域和府邸之间的距离,这种长距离的移动已经超出了想象和常识的极限。

认识到这些在眼前出现的过于超乎常理的超常的力量是事实后,昴用力的抓了抓头,强行将这些思考抛开脑后。

「总之!现在、是在『圣域』的话……洛兹瓦尔!!」

把那个小丑的面具揭开,让他把全部的想法都说出来。

在府邸中待碧翠丝极为优厚的洛兹瓦尔。如果是他这样的魔人,不管她的本性,还是她手里会有福音书的原因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整天一副通晓一切的样子,在知道一切的基础上还把一无所知的昴玩弄于掌中这种事也无所谓了。总之,狠狠的殴打他的正脸,哪怕是被他用火焚烧还是被魔法斩击,也要撕扯着他的喉咙也要让他把一切都说出来。

「――――!」

现在,这个瞬间,昴在奔跑中忘记了自己必须自杀的事情,思考已经被愤怒的感情染成了赤红色,就这样跑向村子。向着洛兹瓦尔所在的建筑物飞奔。

已经变成了愤怒的化身的昴的速度,就好像突然忘记了在圣域中奔走时带来的肉体疲劳和痛苦,只是往那个被认为是目的地的地方前进着。

仿佛要踢碎门一样的把门踹开,昴气势汹汹地进入家中。

「洛兹瓦尔!你给我出来!我想问你的事情、多的数不清啊!」

以会被侍从在旁的女仆詈骂的凶狠气势冲进来的昴,一开口就是言辞锋利的话语。房间里却没有传来回音,昴的脚步重重的逼向寝室,粗暴的打开了最后一扇门。

「不会让你再装糊涂了也不准说谎。你隐瞒起来的事情现在全部给我……」

说出来、想要这么接着往下说的昴的停下了声音。

因为本应倾听这些至今为止的所有不满所凝聚起来的痛恨的对象,却不在房间里的任何地方。

面对洛兹瓦尔藏起来了的这个事实变的更加愤怒昴仿佛大脑都沸腾起来了。狠狠地一脚踹在床上,由于从脚尖传来的疼痛感而变的更加愤怒的昴从这个建筑里飞奔出去。

要说洛兹瓦尔在哪的话,大概在琉兹的家—正在爱蜜莉娅那里,又或者是在琉兹或是加菲尔那边。不管怎么说,在昴刚离开的时候就开始行动真是够胆啊。这时机准的让人不禁开始认为,他会不会其实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一旦产生了怀疑负感情的螺旋就会无穷无尽。就这样思考被支配着,目光锋利地望向圣域—昴再一次过晚地理解了某件事。

「……啊?」

现在时间是早上,在昴的认知里,按照圣域的日常的时间安排表的话现在圣域的居住民门应该正准备早餐或者是正在洗衣服才对。虽然说没有了避难民之后也就没有了为避难民做饭的必要,但是每个家庭还是有为自己做饭的必要。

应该是这样,但现在却完全看不到那样的日常的生活痕迹。不,在那之前,

「不光是洛兹瓦尔……大家都、去哪了?」

不管是往右看还是往左看,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仔细想想的话,从森林里跑出来回到圣域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么长的距离都没有和谁擦肩而过或者是有看到谁。

就算考虑到圣域的居住民人数并不多,但是一直到村子的正中间也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不管考虑到什么可能都至少能有人才对啊。

「不可能吧……」

转过头,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渐渐扩大的昴敲响了附近民居的门。就算敲了,也没有人回应,确认到这一点的昴打开了门,往里面窥视了一眼。--没有人。

这家应该是有两位兽耳的女性,姐妹一起居住在这里才对。

就这样遵循着能想起来的记忆,昴一一查看了附近的民居,每次期待都被背叛,失望一次次地加重。

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在哪都找不到人。在这个圣域中,人的痕迹完全消失了。

「有谁!有谁在的吧!?都去了哪啊!?」

不好的预感变的越来越重了。

昴记得这份焦躁感、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感。

那是在和魔女教对决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准备的昴在迟迟地回到阿拉姆村后所看到的惨剧记忆—扭曲着重叠在一起的尸体,一张张在苦痛和绝望中死去的面庞。那些失去了生机的熟人们,以及被扭曲再也无法动弹的佩特拉。

「――――啊啊!」

恐怖的感觉慢慢爬上昴的脊椎,昴就像是被这无法停止的不安驱使般地奔跑起来。嘴中呼出仿佛悲鸣一样的声音,昴所前往的地方只有一个。

在村子的一角,有一栋格外高大的建筑物。那是对管理着这个圣域的族长的少有的尊重的表现,现在这个地方则是当做卧室借给了一位少女。

「――爱蜜莉娅!!」

冲进房间、昴一边呼唤着深爱的少女的名字,一边环视着房间里的情况。

银色头发的少女睡眼朦胧的回望着昴,在不知几个瞬间之后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说着

「早上好、昴」脸上浮现出让人感觉到心痛的微笑――、

「――――」

然后回过头来,明明这个地方本应这样,却果然还是没有人在。

走到床前,伸出手指触摸着乱糟糟的被子。温度却没有残留下来,自睡在这里的某个人离开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确认了这点之后的昴从家里跑出去,那双腿跑向现在有着最后希望的地方。在这个状态下,在这意义不明的事情众多的事态下,仍旧或许能得到答案的地方。

「哈っ……哈っ……!」

上气不接下气。奔跑中的昴在喉咙的深处感受到了血的味道,昴向着圣域的最深处,强欲的魔女艾姬多娜所沉眠的墓所跑去。

应该在路上坐着妨碍昴的加菲尔,直到墓所也没有看到。这是算幸运么,还是说就算被阻碍但是至少能见到相识的他反而更好吗。

「不……怎么有脸见他……」

连他唯一的一个姐姐都没能够救到的自己,怎么可能平静的面对他啊。

自己对于没有见到加菲尔而感到安心,之前明明还对谁都没有见到而感到焦躁难安。不去想着反省自己的软弱这一点真是丑恶到令人厌恶啊。

好像要把感伤抛出去一样甩了甩头,昴向着没人能够进去碍事的墓所迈出了脚步。

虽然试炼开始的时间还没有到,但是魔女那边可能会有什么行动吧。这样期待着,依靠着这种想法,昴寻找着或许能回答一切疑问的魔女的身影。

「――啊、呼」

脚在踏出去的那一瞬间,昴觉得好像有什么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慢慢往下看去。胸部的下方,下腹部的上面,身体的正中间—那里突然裂开了一个整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呼……诶?」

伸出手,紧贴着那个洞口。然后,随着声音,大量的鲜血从那个洞穴里喷涌而出。虽然昴立马就尝试着用手去堵住,但是这个洞是前后贯通着的。没有办法两边都堵住,本就已经失血过多的身体无法站稳姿态倒了下来。

――没有、痛苦。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死。死亡。要死了。死、那是马上就要到来的事情。

为什么,怎么回事。会变成这样。艾尔莎?追逐着昴一直到这里?府邸到圣域有如此之远的距离。碧翠丝吗,怎么可能。福音书。她为什么,会有。雷姆。是谁。要死了。好怕。有什么。有谁。爱蜜莉娅。魔女。魔女。魔----

「――――啊」

视界开始模糊,终焉渐行渐近。

一直预期着的死亡,以预期之外的方式到来了。昴的心里对这件事,并没有终于要死了的安心感。而仅仅是一味的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

虽然说早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是当与觉悟所不同的死亡方式到来的时候却又是这幅样子。心乱如麻,对生的肤浅渴望在悲鸣,拒绝着灵魂从这个世界中被剥离—但就算是这样,“死”还是在慢慢的侵食着昴。

「――太、软弱了」

什么都做不到,只有自己的软弱顺着脸颊流下,昴的心跳停止了跳动。

一直所期待的死亡,以期待以外的形式到来了。对于那张因此而在苦痛和恐怖下扭曲的脸,对于这样凄惨的死亡,没有被任何人非难,

「――――呲」

而是伴随着咀嚼声,被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