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的世界』


醒过来的时候,昴最先注意到的是不堪忍受的全身的剧痛。

特别是从头部、面部传来的痛楚非比寻常。左脸、右眼周围、磨牙连带门牙、左耳——痛苦的伤痕不胜枚举地,到处都是。

动用舌头探查口腔,昴自知掉了两颗磨牙和一颗门牙,虎牙也少了一颗。然后,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右眼正肿得睁不开的事实也了解了。

【这、过】

从昴的嘴中发出了因口腔的出血,和牙齿的不全所导致的不协调的声音。

每次张口呼吸都会感觉齿神经寒意缭绕,即便想要通过鼻子呼吸,也因干了的鼻血而处于堵塞不通的状态。喘气,吐掉嘴里的血,

【难道……没能,死成吗?】

昴边拖动受伤过重的身体,边认识到了自己从那个走投无路的状况下,捡回了一条命的事实。

在只有一半的视野里放眼望去,周围、昏暗的走廊里,昴一直处于横躺着的状态。没有人的气息。回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对话。

【艾尔莎,呢……】

不在。

至少,在昴目之所及之处没有她的身影。

以潜伏黑暗为生的女人。或许有可能掌握着尽管已进入视野,却不会让人察觉的技能,但是——没有发动它的理由。

艾尔莎不在。已经离开了。至少,没杀掉昴。

【为、什么……不,比起那个……】

每动一下嘴就有出血,将它烦躁地吐出后,昴摇了摇头。活动身体各处,想要确认疼痛的地方和不能使用的部分,然后注意到了。

——在自己的怀中,有着反复进行微弱呼吸的温暖的存在。

【——雷姆】

青发可爱的少女。沉睡不醒的,能让昴振作精神的少女。

雷姆正在昴的怀中静静地铭刻着心跳。浅短地循环往复的呼吸,和确实有血液流通的、泛着红晕的肌肤——都是生命的韵律还在延续的证明。

【————】

不禁,感激至极地朝怀抱她的手臂中强劲地注入了力量。

仗着没有反应,紧紧怀抱着享受起娇小身躯的温暖。为了想要透过肌肤感受并获取她还活着的证据。

【为什么,既不杀我也不杀雷姆……就走了呢……】

昴边抱着雷姆的身体,边述说起了艾尔莎行动的费解之处。

杀死了佩特拉,杀死了法兰黛莉卡,甚至使碧翠丝也魂消魄散了,却不取走正好在场的昴和雷姆的性命就离去了的杀人鬼。

确实,在昴即将失去意识前,有向艾尔莎做过类似求饶雷姆一命的事。虽然艾尔莎作出了理解为同意也可的回应,但难道说她真的信守诺言了吗?

虽然不认为能够理解身为人格破绽者的【猎肠者】的思路,但雷姆得救了的原因或许就是那么一回事。

【那样的话……我又是为什么……?】

会被杀掉,曾是那么认为的。

至少,艾尔莎应该是对昴抱有明确的杀意才挥下刀的。被击碎的身体各处,被切碎的皮肤肌肉,都在用疼痛清楚地向昴传达这个事实。

尽管如此艾尔莎还是留了昴一条活路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怎样,现在要……】

不可能想明白,昴摇了摇头,强行驱使疼痛的身体抱起雷姆。

把轻盈的她抱在双臂间,看向走廊的一角——现在也还仿佛被抛弃了般地躺在那里的法兰黛莉卡的遗体,决定了不得不去做的事。

——首先,必须要祭奠法兰黛莉卡和佩特拉。

【明明要是已经认定了是要终结的世界的话,那种事就没意义了啊……】

那是令人伤感的、不合理的、分外肤浅的行为,发出了如此自嘲的低语。

昴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世界通过自己的【死】重置。

失去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虽然也有得到了的,但想要守护的东西却一个也没能用所得到了的守护住。和迄今为止一样,又或者更进一步地,昴有所失去了。昴没有,在失去过多了的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要是能付出自己的性命把那些都取回来的话,昴不会有任何犹豫。

这个世界是,行将终结的世界。

无论是佩特拉的死,还是法兰黛莉卡的死,还是碧翠丝的死,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重来。

无论是和佩特拉的约定,还是对怀疑了法兰黛莉卡一事的谢罪,还是对碧翠丝的悲叹的确切回答,都能在下一个世界传达。

如果要那样下决心的话,其实就没有去凭吊牺牲了的她们的意义了。

因为,要对行将消失的世界留下的伤感什么的,如果只有昴能忍受得住的话,就应该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中。

——要是能坚决到那种地步的话,菜月・昴一定、早就能跨越这样轮回的世界了。

【觉悟也好,决意也好,能力也好……真是,无论走到哪都全面不足。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弱小啊。你说呢,雷姆】

没有来自,臂弯里的少女的回答。

无论是吐露弱小,还是展现弱点,对如今的昴来说,能做这种事的场所,都只有在这位沉睡少女的面前,只能是在这里。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昴发现了那个的时候,是在宅邸决定了祭奠佩特拉她们,仅仅数十分钟后的事。

【这是,什么啊?】

看到坐落于眼前的物体,从昴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像样的声音。

但是,谁也不能责备那样的他吧。因为,位于现在的昴的眼前的物体,就是那么地来历不明,揣摩不出真面目。

呈现出粉红色的,肉块——感觉这样的形容较为贴切。

像是孩子制作的泥团子般变了形的,球状的肉块。其异常仅凭这一说明就能充分传达到位了吧,但让昴觉得困惑的还有更进一步的理由。

【好大——】

纯粹是因为,那肉块过于巨大了。

大到要仰视的地步,内部紧密而充实的重量感溢于形外。色彩和质感则和会在精肉卖场看到的,高度新鲜的猪肉或禽肉相似。不过,昴没有去触摸确认那个的勇气。

那巨大的肉块,光是引人注目的就约有十二块。不论哪个都有着相同程度的尺寸,并像是要彰显其存在般地零乱散布在各个角落。

【这到底是,什么啊……?】

仍困惑着找不出答案,昴不知第几次重复起了相同的疑问。

然后环顾四周,

【村民们,都跑到哪里去了啊?】

在没有人的阿拉姆村的中央,昴被肉块包围着愕然地低语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昴来到阿拉姆村,是为了寻求祭奠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的帮手,最重要的,是为了向佩特拉的家属传达她的死讯。

会被暴打的觉悟,和会被痛骂的觉悟都有过了。

和在宅邸的伤感一样。在这里,昴也是能够逃避那份悲痛的。把佩特拉的死掩藏起来,就那样瞒着村民把世界重置。

如果那样做的话,昴就能把害死了佩特拉的责任在自己的心里埋藏,从而能只害怕罪恶感的话就能得救了吧。

但是,当考虑到能否原谅那样做的自己时,那便做不到了。

【到头来,那也只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啊】

已经想过了,要把佩特拉的事传达给家属,然后埋葬二人。

碧翠丝的葬礼要怎么办,不知道。精灵连遗体也不会残留。那个索性什么都没留下的消失方式,反而把她的死的真实感从昴的心里夺走了。

说不定——不禁,像这样恋恋不舍地想着。

就那样保持着平常心的思考,昴来到了阿拉姆村。

带着想拜托村民在埋葬作业期间照顾的,沉睡的雷姆一起。

然后,到达了村庄的昴寻找起村民的身影,在村里四处走动后撞见的却是,先前的那些肉块。就是这么一回事。

【——谁也,不在】

把怀里的雷姆暂时安顿在民宅的屋檐下,走遍村庄后昴得出了结论。

顺着前额流下的汗水把本已凝固了的血又重新融化,脸部染上红色血斑的昴的样子惨不忍睹。假如村民看到了现在的昴,绝对会是迎以惊叫的理所当然的状态。

但是,本应看到昴现在的样子而发出惊叫的居民却一个也没看见,昴在沉睡的雷姆身边坐下,迷失了方向。

——艾尔莎的身影已从宅邸消失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

曾当机立断,打算把王都那起事件中的相关人士全部杀光的艾尔莎。说不定光宅邸的人还不满足,会不会连阿拉姆村也不放过,还要把凶刀挥向那边呢?

之所以昴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到了阿拉姆村,也有一部分那样的不安感的原因。但是,迎接了来到了这里的昴的却是远远超出了想象之外的状况。

散布各处的肉块,以及不见了踪影的村民。

——自然而然地,心中浮现出了讨厌的想象,但是昴下意识地把它无视掉了。

【谁都不在的话,就没这里的事了。……必须赶紧,把两人葬了】

把辩解似的话说出口,昴抱起雷姆离开村庄。

一动不动的,巨大的肉块们仍旧保持原样。对就那样放置它们不管一事,良心没有受到任何谴责。就连记忆的角角落落,都不想把它们留下。

脑袋里已经塞了太多的东西,快要炸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佩特拉和法兰黛莉卡的葬礼,意料之外简单地,结束了。

打理好二人的遗容,用干净的布擦清被血弄脏的脸和肌肤。衣服,虽然深表歉意,但还是帮忙换上了更换用的服装。理所当然地,没产生任何下流的情感。

在给进一步变得冰冷僵硬了的她们的身体穿上衣服袖子的时候,明明想哭,眼睛深处却干得哭不出来,心头被不可思议的情感所囚困。

【……至少,请安详地去吧】

在盖上了的泥土的上方祈祷着二人的安宁,昴发出了安慰般的声音。

这个世界的祷礼自不用说,在原来的世界为死者送行的方式昴也是一无所知。亲属家眷全都健在,昴若是谁的葬礼也没出席过的话,对日本人那种无宗教信仰的礼法也就从未抱有过兴趣。

现在却对此,后悔不已。

——用来送别二人的礼节也好悼词也好全都不会的事实,令人懊悔万分。

【给你也,添麻烦了啊。多谢你的帮忙】

说着,昴刚伸出手,漆黑的地龙就把鼻子朝手指的方向凑近过来。

尽管四肢都被挖出了的土块弄得脏兮兮的,但仍然一副担心着昴的样子依偎过来的是帕特拉修。

昴找到了待在龙厩里而免遭一难的帕特拉修,借助她的力量埋葬了佩特拉她们。聪明的她当即就理解了昴那笨拙的诉求,在用铁锹状的工具挖掘泥土的昴的旁边,用腿挖出了体型高大的法兰黛莉卡的墓穴。

尽管在地面矫健地奔跑、乘风而行的那双腿都沾满了泥土,但漆黑的地龙仍旧高贵而美丽。昴对有它的存在一事,再次强烈表示感谢。

埋葬佩特拉的墓穴是昴所挖的。虽说是体型娇小的她,但即便如此也为了不带给她狭窄拘束的感受,而操作着不习惯的工具,好几次把手掌心的皮都磨破了。

浇上土,目送着佩特拉的身姿一点一点被埋没,终于忍不住的泪水沿着双颊潸然而下,但昴直到它流干为止都未曾去擦。

对法兰黛莉卡也进行了同样的送别,搭了个朴素的墓碑后,视为结束了葬礼。

明明一项作业告一了段落,却别说松一口气了,反而更加重了负担。

【……已经,就算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了】

轻声地,这么嘟哝道。

发生在宅邸的,无可挽回的惨剧已经到此结束了。

把一连串的变故牢牢刻在记忆里。像现在这样,目送二人离去的悔恨也,绝对不要忘却地深深牢记。

像这样刻在灵魂中的后悔,一定要在下次机会中洗去。

正是有了这个念头,昴才首次,能对她们的这次【死】负起责任。

【确认完要确认的事后,就回【圣域】吧。——雷姆也,不能扔下不管所以一起去】

太阳慢慢开始下山了。

渐渐天黑的世界,如果昴的认识正确的话,即将迎来第三天的夜晚。确认完要确认的事,要是明天一早就从宅邸出发的话,就能赶在第四天的夜晚前返回【圣域】。

距离决定命运的第六天,还有一天半的缓期。并且这次也是昴离开了【圣域】后,再又返回的首次经历。

守护宅邸的同时,把【圣域】也突破。

正因为注定了有两道必须要跨越的障碍,所以回去的经验值也必须在挑战最终轮回前事先获得。

在昴离开【圣域】的期间,【圣域】有怎样的变化造访了呢?

恐怕,事态会沿着和昴被加菲尔一击打昏、就那样被监禁起来的时候一样的流程发展。那样的话,第五天的夜晚,奥托和拉姆就应该会为了带领阿拉姆村的避难村民逃出而有所行动。

【是在发展成那样之前……么】

留下的加菲尔的事也令人担心。

昴用强硬的手段,拿琉兹当护盾阻止了他的追击。那件事到底在多大程度上触犯了他的逆鳞呢?光想象也想象不出来。

而且还必须对加菲尔传达,作为他姐姐的法兰黛莉卡的死讯。把她怀疑成了内奸,没想办法去救她是昴的失策。

加菲尔的怒火,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承受,把一切都接受下来吧。

【回【圣域】去吧。——好想见一见,爱蜜莉娅】

思索着把脑袋变得沉甸甸的诸多事件,昴心不在焉地说出了真心话。

那或许是更接近于泄气话的东西。

但现在,却发自内心地说了出来。

好想见到爱蜜莉娅。好想待在触手可及的她的身边。

好想通过实际感受爱蜜莉娅的存在,来治愈现在昴那眼看就要破碎的心。

昴已经疲惫不堪到,如此思念的地步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昴察觉到异变的气息,是在进入了离【圣域】不远的森林的时候。

骑在帕特拉修的背上,把沉睡的雷姆抱在怀内。虽然是破坏平衡般的摇摇欲坠的姿势,但万幸的是雷姆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还有帕特拉修完美地弥补主人的无能,所以一路顺风地前进到了这里。

但果然无法像返回宅邸时那样全力以赴地奔跑,按原路返回花了约17个小时,已经临近第四天的夜晚了。

能在【圣域】度过的预定时间的一天半,已经只能认为是缩短到一天了吧。

这是必要的花费时间的地方。昴当然没有要责备帕特拉修的意思。

只不过,对如此慎重地一路前进至此的昴来说失算了的是,

【真是开什么玩笑……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啊……!】

通往【圣域】的道路,存在结界的森林——从走到半途中开始,就已有刺骨的寒气开始席卷世界。

葱绿的树叶降下白霜,树干的表面结上一层薄薄的白冰。地面上,洼地的水分冻结,到处都已有微不足道的冰面形成。

气温的异常低下——感受到严冬或在那之上的寒冷,昴加大了抱紧雷姆的力度,边吐着白气边环顾四周。

虽是依旧缺乏生物气息的森林,但就连树木的生命力也在这样的严寒面前不断流失。森林丝毫没有做好迎接极寒准备的事实,正是这片寒气是完全迥异于自然现象的最为直接的证据。

【眼前变为一片雪白的寒冷……只有种不好的预感啊。帕特拉修】

【————】

【喂,帕特拉修?】

被浮上心头的不祥的预感催促着,正想让帕特拉修加快速度,但从关键的帕特拉修那儿却没传来回答。

皱起眉头俯视爱龙,只见漆黑的地龙停下了脚步,正痛苦万分似地进行着紊乱的呼吸。

【帕特拉修!】

昴急忙勒紧缰绳,喝令制止帕特拉修前进,刚从它背上跃下,就朝脖颈伸出手去。具有如同岩石表面一般质感的帕特拉修的脖子,虽然那感触大致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却冰冷得可怕。紧接着昴注意到了。

【难道说地龙,都比较怕寒吗……?看上去也像是爬行动物类的外表,冬天之类的都是怎么过的呢】

蜥蜴或是蛇那样的爬行动物,在冬天的时候会为了度过严寒而冬眠的种类很多。作为外表上有诸多相似的地龙的帕特拉修,说不定也可能具有着和那些爬行动物一样的习性。

那样的话,面对如此严寒,帕特拉修的行军无异于自杀行为。

因为如果昴的想象正确的话,就可以想见,越往【圣域】的中心进发,这片寒冷的严峻程度越会剧烈增加。

【一起前进太严峻了……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总觉得该不会留在【圣域】的那些地龙也危险了吧】

用手抚摸起微微颤抖着的帕特拉修。虽然或许最多只有安慰的效果吧,但帕特拉修却仿佛要缠住昴手掌的感触般地把身体凑了过来。

没有她前往【圣域】免不了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但就算这样一起前进,到最后也只会是死在半路上。

【帕特拉修。对不起,能不能就到森林外……不,就回到宅邸去待着呢?】

面对昴的决断和命令,帕特拉修略带悲伤地哼了哼鼻。

但是,无论昴的考量,自身的状态,还是这前方森林的样子,聪明的她都已理解了。重复说了几次安慰般的话后,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似地朝昴垂下了头。

把那个脑袋尽情摸了个够,然后昴便从让帕特拉修挑着的行李里取出衣服和简易食粮,尽可能把能穿的都穿上以抵御严寒。给雷姆也同样穿上了外衣,把行李捆在她的身上后便抱起了身。

【到【圣域】的路是,笔直走……对吧】

【————】

【不要摆出那么担心的样子啦。反倒你才更让我担心哦。明明很辛苦了吧,直到这样的状况我都没发现实在是对不起。不会看气氛,真的很抱歉】

面对低下头的昴,帕特拉修简直就像在说没有道歉的必要似地轻声叫唤了一下。然后,便朝森林外的方向走了出去,昴目送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路上,帕特拉修一次也没有回头。她正是那样一条,认为不流露出恋恋不舍为好的高贵,和那么做也是为了不让昴感到内疚的温柔并存的地龙。

昴深切地感受到,爱龙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了。

【帕特拉修的话肯定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森林的吧。……比起那边的担心,这边的要担心得多啊,可恶】

换了个姿势抱紧雷姆,昴边在冰柱丛生的地面上踩出声音边前进。

呼出的气息变得花白,一有松懈就会冷得直打哆嗦,仿佛牙根都会咯咯作响,尽管如此还是不断向前,以【圣域】为目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爱蜜莉娅……】

呼唤着,恐怕一定身处在这片寒气中心的,少女的名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强行向前迈出僵硬的步伐,催动忘记了颤抖的嘴唇反复急促地呼吸。努力睁开粘附着睫毛而不听使唤的眼皮,总算确保了白雾蒙蒙的视野,昴在森林里不断前进着。

——笼罩【圣域】的极寒,远远超出了昴那肤浅的想象。

每向深处迈进一步,都有种体温还在下降般的感觉。

皮肤的感觉已经丧失很久了,还在支撑着昴的肉体的是恍若亡灵一般的使命感,和继续前进的意志,以及,

【————】

位于怀中,不知是否有受到外界环境影响地,不断铭刻着一定生命反应的雷姆的存在。

应该还在笔直地,只一个劲地以【圣域】为目标前进着。

自己的步伐是否有在正确地前行着呢,无法用肉眼确认。但是,也只能通过像这样感受着极寒愈渐增强的变化,来相信是还在正确地前行了。

雪已经积到了小腿附近的高度,森林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变为了寒冬的景色。

能让世界本身,质变的影响力。那种力量,昴是心中有数的。

【————】

颤动嘴唇,寻求呼吸而喘起气来。粘在了一起的上下嘴唇的皮被剥离,伴随着尖锐的疼痛渗出了血。用舌尖感受着余温尚存的它,认识到自己的身体还没有从内部完全冷透。

还能前进。还能坚持吧。

还什么也没能够查明。要是就这样,在这种地方止步的话,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牺牲了一切了。

所以,

【——啊】

突然,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横穿过了雪白的视野而停下了脚步。

擦了擦刚要闭上的眼皮后用力睁开,昴对闯入视野的异物定睛而视。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的那个显出了人形,而且还是昴熟识的人物。

【琉兹,婆婆?】

【————】

面对昴的呼喊,少女只是用无言的视线予以回应。

看到那个态度,昴立刻识破了少女不是【琉兹】,而是【琉兹・梅耶尔】的复制体的事实。

与此同时,少女是复制体的话,也就意味着,回到了【圣域】的昴握有对她的指挥权。

【来得,正好……拜托了。请带我,去【圣域】……】

【那个请求,那家伙是不会听从的哦?】

断断续续地吐着白气,昴向复制体少女发号施令。但是,仿佛要阻挡那句话般地有谁的声音盖了过来。

抬起头。顿时,少女旁边的雪地上有谁跳了下来、落在了地上。雪凹了下去,响起了压碎的声音,然后有一名青年现身在了那里。

金色的短发外加犀利的眼神,浑身散发出仿佛马上就要射杀昴的敌意的人物。

【加菲尔】

【哟,你这家伙还有什么脸回来啊。真亏你还敢回来啊。这就是常说的【大骗子比图恩的躬倒是鞠得挺漂亮的】啊】

无法理解的措辞也仍健在地,在昴的面前咬牙切齿的加菲尔。

他敬而远之似地轻视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昴,然后看见了抱在昴怀里的雷姆的身姿,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睁大了眼睛。

【啊……?为什么你这家伙和拉姆在……不对,不是拉姆啊。啊?这是怎么回事。那女的,是谁啊……】

【跟你说明,你听不听得懂也很微妙啊。……她是雷姆。拉姆的,货真价实的妹妹】

【拉姆还有个妹妹什么的,听都没听说过啊……但要断定是撒谎,又有点勉强啊,喂】

面对容貌和恋慕之人别无二致的少女,加菲尔的锐气稍稍被削弱了几分。从没有当场杀将过来的情况来看,昴判断他理性尚存,故推迟了是否要在还嘴后逃跑的决断。

随后,昴看向安静地伫立在加菲尔旁边的复制体,

【你说那孩子不会听命于我,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在你这家伙离开了【圣域】后,本大爷立马就去了实验场。然后呢,又重新改写取回了指挥权而已。都怪你,害我又想起不愉快的事了啊】

【指挥权的转让,有那么简单地嘭嘭两下就能做到吗?】

【基本上只要碰一下那个就行。你这家伙不也是那样的么】

所谓那个,加菲尔所指的,就是琉兹・梅耶尔的本体被封印着的水晶吧。如果碰到那个就是转让指挥权的条件的话,那么指挥权从昴手上回到他那边也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了。

不管怎样,

【特地跑来迎接我,你还真是细心啊】

【本大爷可没有陪你这家伙胡说八道的打算啊。只要看看现在这状况,就能明白早就已经过了还能笑兮兮谈话的阶段了啊,啊?】

【确实,是这样啊。……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对威吓状的加菲尔表示同意,昴轻轻摇了摇头,吸了口气,说道。

【——这是,爱蜜莉娅所引起的吗?】

【那也是毫无头绪啊。不管怎么说,都还没有从墓里出来啊】

【没从墓里出来?】

昴对意想不到的回答皱起了眉头。对那样的昴的反应略显焦躁地咋了咋舌,加菲尔猛地一脚踢飞了脚下的雪,

【从你这家伙不见了的那天起,半魔的样子就开始变得奇怪了。原以为已经平静下来了,没想到却把自己关在了墓穴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片【圣域】都被覆盖上了冰雪。——就和艾利奥尔大森林,一样啊】

【你知道,爱蜜莉娅故乡的事吗……!】

【你以为我没听说吗。虽然罗兹瓦尔是个讨厌的混蛋,但对必要的问题还是会回以答话的啊。本大爷,正因为这样才无法信任爱蜜莉娅大人什么的】

把话刻薄地说完,随后加菲尔便朝向表情一脸严肃的昴靠近。面对突如其来的他的动向反应不能的昴,对眼前站立的加菲尔无计可施。

【尽给我摆着一张,没出息的臭脸】

【什……!?】

胸口被一掌推开,昴就那样难看地向后倒去。

慌慌张张地想要庇护怀里的雷姆,那只伸出去的手却挥了个空。要说为何,

【你这,把雷姆——!】

【想说,还你,是吗?喂喂,可真够贪恋的啊。你这家伙恋慕的女的,不是爱蜜莉娅大人吗】

戳中了对昴来说也同是痛处的地方,加菲尔哼了哼鼻。

在那样的他的怀里,有着被夺走的直到刚才为止昴还都一直抱着的雷姆的身体。

拼命地动起冻僵的身体,昴想要缠住加菲尔,但,跳跃起来拉开距离的他,无法赶上。

【想要,把雷姆怎么样……!】

【并没有打算要让她吃苦头哦。那是不讲道理的做法。本大爷可是通情达理的人啊。对不合理的事,觉得恶心啊】

那样说着,俯视雷姆的加菲尔的眼神里,确实没有加害的意思。

至少,加菲尔的心术还没有不正到,会加害于有着和恋慕之人相同长相的少女的地步。

那么为何,刚想要把话说出口的昴,被加菲尔抢先了一步,说道。

【到墓穴里去。——然后,把待在里面的半魔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