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重逢』


——男人呈大字状躺在硬邦邦的泥土上一动不动。

“————”

他没死,也不是睡着了。

只不过是正闭着眼,一边细细调节凌乱的呼吸,一边静静地梳理思考。

调动、拼合、组接——

“喂,还活着吗?”

“——嗯,还活着哦。”

正上方响起呼唤声,男人睁开眼皮,一张熟悉的男性面孔映入视野。

那张脸即使倒着看也冲不淡那份野蛮气质,算得上一种罕见天赋了。反正,这点跟解决眼下的状况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几个呢?”

“突破我们的封锁,又放倒你之后,一溜烟地跑了。你……处理下那玩意吧,看着就痛死个人。”

“那玩意?……啊,你说这个。”

男人挠着脑袋坐起身,看向对方所指的、自己的侧腹。一支粗箭深深刺进了那个部位。

那只没入左腰的箭矢若再往上一点,它贯穿的便是心脏了。

虽然是在危机之下捡回了一命,男人对这伤口却没什么感慨。他不仅对眼中所见的皮肉伤感触缺缺,至于自己的身躯被贯穿的事实依然如此。

“其实没看着那么痛哦?虽然暂时不太动得了了……”

“说什么蠢话,又没人在担心你。只是我在边上看着觉得痛。快点拔出来。”

“你对伤兵下令也这么狠唷。——唔。”

见对方说话时已经阴起了脸,男人无奈地拽住刺在腰间的箭矢。箭伤麻烦就麻烦在,要是不赶在肉长闭合之前拔掉,箭头可要彻底嵌入体内了。幸好,中箭后还没过多久,男人一用力便拔了出来。

接着,用破衣服的残片堵住伤口,强行止血。

“那,箭已经按你的要求处理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伤得严重就去后方歇着。我要带上几个人,彻底把他们收拾干净,得让他们搞清楚自己是猎物……”

“——这可是招坏棋啊,贾马尔。”

“什么?”

男人伸手打断阐述今后方针的男性——贾马尔。

他清楚对方想追击逃跑的目标,把吃了的亏报复回去。然而,倘若只看重眼前地发动进攻,最后吃苦头的反而是自己人。

“你想想,他可是堂而皇之地走进了瓜拉尔哦?但只要想想他自己做过了什么,我们会身处这座城市可谓不言自明的道理。”

“……只要他不是个思维能力不够的呆瓜。”

“——他是故意上门来的,甚至在城外安排了伏兵。”

贾马尔瞥了眼刚被拔出来的箭矢,哼了哼。

毕竟是实力不俗的习武之人,贾马尔目测得出射中男人的箭具体的威力和精准度多么之高。

那他自然,会得出和男人自己相同的结论。

“既然如此,那些家伙的目的是……!”

“把我们这些身在瓜拉尔内部的帝国士兵引诱出去,进行狩猎。我们这所有的战斗力全盘出动可能还行,少人数地开展追击,只会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猎物究竟会是谁?”

“————”

贾马尔懊恼地咬牙切齿,瞪向目标逃跑的方向。

他的内心显然被熊熊怒火所支配,而男人对此能够深刻理解——不,还谈不上。男人心中比起愤怒,还是感叹占据更大比重。

坦然地把自己当作诱饵,趁着愚蠢的敌方大意之时钓出目标。

对方无疑是个难对付的敌人,是战争的奇才。

“……没能要了他的命,真是天大的失败。”

男人和贾马尔望着同一个方向,感慨万千地呢喃。

然后,像是重整精神似的顿了顿。

“不过,会有机会报复回去的。——那些家伙肯定还会再来。”

“到时候,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听见贾马尔压抑着怒火附和自己,男人无言点头,以示赞同。

暂且先把这一战视作败北。在此基础上——

“贾马尔。”

“噢。……你这手什么意思。”

男人还坐在地上耷拉着腿,伸出双臂。贾马尔看着他这幅样子,皱起眉头。

见贾马尔无法理解自己的意图,男人歪歪头补充道。

“这不一眼就看得出来吗?背我。”

“独个儿去死吧!”

男人为这缺乏朋友情谊的回应耸了耸肩。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他用力踩着坚硬的地面,肩膀顶着风大步前进。

愈是接近目的地,他愈是按捺不住想要将身子探出牛车的冲动。终于,就在抵达的一瞬间,他猛地跳了下车。

似乎听见了四周有许多声音在劝阻他,但他听不进去。

甩开这些声音,径直走向目标建筑物。走进位于聚落中央的那座比其他屋子都要大的木质建筑后,室内好几个人的目光汇聚到了他身上。

然后——

“——回来了?还挺快。”

厚颜无耻地这么发言的,是个戴着鬼面的傲慢男子。

面对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他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向前冲,就那样顺势而为,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下男子那俯视着自己的鬼面。

面具没受到任何阻力便被被摘下,露出底下男子秀丽的面容。

面对那可恶的魔性美貌,他拽住对方胸口,把人从位置上扯起来,紧接着,拳头眼看就要猛地挥向那张脸——

“等下,昴。”

就在昴刚要揍上去的前一秒,有人从身后强行摁住了他抬起的右臂。

制止昴的,是染红了发梢的高挑女性,这个聚落的族长米泽尔妲。事已至此,昴张嘴,打算为这一行动提出异议。

然而,米泽尔妲抢先撂下一句“听好了”。

“别打脸。别处随意。”

“欧拉——!!”

“——唔、”

听见米泽尔妲贯彻外貌主义的回答,昴停了一拍,挥拳揍上男子伸直了的躯干。

可能是做好了被打脸的心理准备却被打到别处,男子痛苦地闷哼一声,后退一步。虽说仅这一拳可没法尽数发泄积压的郁愤——

“你可别以为这下就算两清了啊,臭混账……!”

“——哼,真是个贪婪的男人。”

男人——阿贝尔捡起掉在一旁的鬼面,重新戴好,嘴上仍然不饶人。

给完这个作为自己积压郁愤的根本原因的男人用力一击,昴重重地喘着粗气。

他就是为了揍上这一拳,而飞驰了三天多赶着原路返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看啊,妹妹!这里正是那有名的、【修德拉克之民】的聚落!正如传闻中所言,位于秘境深处!大发现啊! ”

“噢噢!太厉害了,老哥!快看快看!大家都像我一样腹肌硬绷绷的耶,硬绷绷!老哥、硬绷绷!”

“硬绷绷的呢!

这对不分场合保持悠闲态度的兄妹抒发的感想,于聚落的天空中回响。

正毫无顾忌地交换彼此感想的,是弗洛普和米蒂雅姆这对奥克尼尔兄妹,他们顺势与昴一同被招待到了修德拉克之民聚落。

广场正中央,居于牛车上的兄妹俩被好奇地聚集过来的修德拉克之民们团团围住。

两人胆大的性格似乎不受身处的土地环境影响,即使沐浴着大量目光,仍未显露出一丝胆怯、戒备或是不安,颇有大人物器量。

实际上,他们现在正被缺少相关情报的未开之地部落原住民们包围,因此意识到人身安全可能受到威胁才更正常恰当一点就是了。

“你还真是带了两个吵闹的家伙回来。他俩是你们旅途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吗?那我跟你小子实在是价值观不合。”

“我不否定咱俩价值观不合。我跟你眼中所见的事物大相径庭。话是这么说,我还是认为你这态度有点过分了。”

“嚯? ”

昴和阿贝尔坐在集会场地上,正如几天前那般与彼此正面对峙。

阿贝尔方才刚吃了一发昴的腹拳制裁,其言行却丝毫不见反省之意。就算想要他道歉,这人脑子里肯定也没任何赔罪的想法。

但是,他这么提到弗洛普二人,显不能当没听见。

要说为何——

“阿贝尔先生,那两位是被牵扯进来的。我们被困在都市门外时,获得了他们善意对待……仅此而己。”

雷姆替昴解释了他怒意的来源。

和上次不同,集会场内没有清场,昴和阿贝尔之外的人也参与了对谈。

昴身边是保持正座的雷姆,以及之前同行的库娜和霍莉、米泽尔妲与塔丽塔姐妹则与阿贝尔同席。

顺便一提,路伊正由与她年龄相仿的乌塔卡塔照顾。两人此时正在广场的牛车边,和被修德拉克包围的弗洛普他们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

“在那两位的帮助下,我们才得以平安归来。相对地,弗洛普先生他们也一起被都市的士兵们盯上了……”

“非也。纠正一下,盯上我们、还有外面那两人的,并非都市士兵,而是帝国士兵。侍奉这个国家的兵卒,现在都是你们的敌人。”

“————”

阿贝尔越过鬼面的冰冷发言,刺向昴与雷姆。

听了这无情的说辞,雷姆只能无力地垂下淡蓝色的眸子。显心里也清楚,这的确是难以反驳的事实。

但是,理解事实,不代表感情上一定能接受。

“会被营地里的帝国士兵盯上,是我的失误。与他们敌对,也是我选择的行动造成的结果。”

“是啊。是你在接触【修德拉克之民】之前结下的因缘。”

“我没法为这份因缘找借口。毕竟树敌的当事人毫无疑问就是我。——但是,需要为此买单的话,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就好。”

大部分失误原因都在于昴,这是事实,但现在更有问题的是阿贝尔的态度。

他打一开始,理应清楚昴他们进入瓜拉尔伴随的风险。理应意识到了,他们可能遭遇幸存的帝国士兵、并受其攻击。

正因如此——

“你事前吩咐库娜跟霍莉在城外等我们,为了在我们逃出城外时提供辅助。”

“真的真的,当时好危险的。要是没有我和库娜,昴的脑袋当时已经被斧头劈成两半啦。”

霍莉随意地盘腿而坐,大口吃着圆滚滚的团子,发出悠然的声音。不同于一旁一脸尴尬的库娜,她并没有理解现场的气氛。

当然,昴很感谢霍莉她们的帮助。要是没有她们帮那一把,脑袋开花这事很可能成真。

“库娜的眼睛负责盯梢,霍莉的双臂提供帮助……那一方远距离的弓箭狙击,是两人技艺组合而成的招数。”

“……咱可没听说情况会那么危险就是了。”

库娜的补充缺了些底气,佐证了她对昴等人心怀愧疚。

不过,库娜怀抱的罪恶感可谓搞错了重点。进入瓜拉尔之前,她道别时留下的话语给了昴相应的提示。

如果没有她的忠告,届时也无法获得霍莉口中的“帮助”吧。

只不过——

“只有库娜跟霍莉两个人能符合这个思路的态度。——对于完美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的你,我不打算给予任何温情。”

因此,昴回来后,最先做的便是给阿贝尔来上制裁的一击。

要是那一拳后,阿贝尔表现出了反省之意,倒是另当别论。然而,基本跟昴想象的意义,阿贝尔别说反省了,甚至厚脸皮得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问题。

他仍然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倨傲视角,玩弄着昴等人的怒火。

此刻,鬼面之下锐利的目光亦没有任何阴霾。

根本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又如何”脱口而出。

“喂,别不说话,讲点什么啊。”

“——那又如何?”

“……还真说了。”

令人恼火的想象完美应验,昴因阿贝尔的话咬牙切齿,瞪他瞪得更凶了。

不过,阿贝尔对昴谴责的目光无动于衷。

“气势汹汹地回来,见面就给我一拳,结果讲出来的尽是些无聊的怨言?说到底,我打一开始就忠告过你——这条路可不容易走。”

“唔……”

“这是你不动脑子、只顾扑向眼前的安宁带来的报应。距离被烧毁营地最近的城市,最有可能成为残兵败将撤退的目的地,这还用得着解释?”

“那……那你一开始直接这么说不就好了!”

阿贝尔单脚支起盘坐在地,一字一句都在刺痛昴不成熟的部分。

但是,说到底昴很清楚自己有错,也承认了错误。这次是自己顾虑不足,加上过往的行动催生出的不幸因果混杂爆发造成的后果。

然而,阿贝尔这明知有危险却不讲清楚的做法,算是单纯的利敌行为——如果说敌我观点不太准确,照样是给昴挖了个坑让他跳。

“你一开始就清楚得很。不管是我们在瓜拉尔碰到幸存帝国兵的可能性,还是我们惊慌失措逃出都市的可能性,混乱之下雷姆她……”

“————”

“总而言之!你什么都明白,然而,却闭口不言。”

冲动之下张口,不该说的话也一起脱口而出。昴猛地刹住车,将怒气集中在阿贝尔身上,不去看旁边雷姆的表情。

昴怒火冲天,阿贝尔淡淡地——不,冷冰冰地回看。

这男人的目光如此透彻,究竟看穿世界到了什么程度?

而看穿世界的他,又是为何要把昴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回答我啊混账。你为什么要对我们……”

“只不过是省下了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要的麻烦……?”

昴气势汹汹,仿佛要直接咬上去了。阿贝尔则用与叹息无二的声音如此说道。

听到答案,昴眨了眨眼。阿贝尔缓缓将手伸向集会场的地面,握起一把干涸的泥土。

“像你这样的家伙,比起贤者的忠告,还是更重视作为愚者的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与其从我嘴里讲出些什么,还是落下的雨滴之严苛更胜于雄辩。”

“————”

“多亏有这次经历,你应该深切体会到了吧——你们已经无处可逃。”

这么说着,泥土哗啦啦地从阿贝尔掌间掉下。

仅仅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昴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自己显然已经四面楚歌。

既然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那么利用巧妙的言辞操控他人简直易如反掌。

在老奸巨猾的猛士皇帝面前,昴的吼声只相当于牢笼里猴子的叫唤。

实际上,昴也只能为之苦恼不已。

“……结果你到底想干什么? ”,

“我的目的已经告诉过你了:拿回我被夺走的东西。为此,现在的帝国是我的敌人。而它之于你,同样是敌人。”

“——你要我协助你?”

“姑且也解释过了,我没有加害你的理由。”

昴抱着脑袋,阿贝尔的话如毒液一般浸入骨髓。

阿贝尔这种不明确点出答案的话术,像是在狡猾地唬弄昴,同时又像是在考验试探昴。

一次又一次,阿贝尔没有直接跟昴挑明话题,但一直在如此阐述。

要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去选择。

当下,阿贝尔同样在挑衅昴,要想争论就得自己主动站上台。现在这样,昴甚至没能和他站在同一片对谈的平台。

而且皇帝阁下没那么温柔,不会坐等昴老实登上舞台。

“在这样的劣势下,我有理由协助你吗?更聪明的做法是,把你卖给帝国那帮人吧……动动脑筋就能想到那才是上策。”

“只要你有能力突破修德拉克之民的防守,把我绑出去。此外,还得慎重考虑要把我交给谁。你在火烧营地时担当了中枢核心的职责,能有多少帝国士兵会举手欢迎你?”

“这……”

“再加上,你现在刚从瓜拉尔赶回来……在对方眼里,你这么做就跟主动捅马蜂窝差不多。看来你对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危险程度毫无认知。”

“――――”

阿贝尔连珠炮似的发言,精准堵塞了昴的退路。

实际上,昴不可能实现口中暗示的威胁行为。阿贝尔说得没错,昴没有计策能暗算米泽尔妲她们这些修德拉克之民,只带阿贝尔走。

即使成功带上阿贝尔抵达瓜拉尔,又有谁愿意听之前强行突破城门逃亡的昴说点什么?

“果然就应该杀了你啊!”

即使想要逃避,托德凶恶的模样照样会于昴脑海中浮现。

托德当时虽然被霍莉那一箭击坠,但昴一行人只来得及顾着逃离现场,没有确认他是生是死。——不,他十有八九活下来了。

托德那漆黑的杀意不可能只靠那一箭就能击退。

这也意味着,将阿贝尔作为礼物跟帝国投降的方案,在立案阶段就行不通了。

即使没有这一点,昴也不会采取出卖他人、只管己方自保的做法。昴的道德观太过老实正直,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

“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吗?真让人不爽。”

“——不巧,我能稳定掌控的只有一部分人。正因为无法彻底掌控不属于这部分的对象,我现在才会坐在这片泥土上。”

阿贝尔口中吐出的答复,似乎听得出自嘲之色。

昴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调也没有变化。但是,这句话宛如自嘲。是难得地——不,就是昴第一次听见阿贝尔在自嘲。

这证明,他毫无疑问对现实审视得足够清楚。

放任了自己部下谋反,被赶下王座的无冕皇帝。

坐在幽深的森林里一一【修德拉克之民】集合场的土地上,这样的情况对他而言,便是不容争辩的失态的铁证。

正面注视着阿贝尔,昴静静沉思。

现在说不好自己、以及其他自己人今后该采取怎样的方针,而阿贝尔的真实意图也云里雾里。要是又一次被阿贝尔的计策左右而重蹈覆辙,昴可敬谢不敏。

而阿贝尔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昴也不认为,阿贝尔会为了把自己拉入伙精心策划到这种地步。他应该在昴身上看不到这么大的价值。

那要问他又为何想把昴留在身边,只能是因为他有比起昴本人更在乎的、其他的附属物——

“——丈夫先生!这里的人们着实愉快又心胸辽阔啊!我敬佩不已!”

“呜哇啊!?”

正当昴认真屏息沉思的途中,弗洛普滑跌似的闯入集会场入口,他那清脆悦耳的嗓音于室内回响。

他环顾着集会场中聚集的面孔:

“哎呀我真是,不好意思问候晚了!看来在这里的各位,应该是这个聚落的各位代表了。呀呀!还有跟库娜小姐霍莉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就是本人。”

“是哇。”

“这样吗!是我失敬了!”

捋了捋长长的刘海,弗洛普干脆利落地走入集会场正中央,面带讨人喜欢的笑容深鞠一躬。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作弗洛普・奥克尼尔!与妹妹米蒂雅姆还有波特克里夫一同四处行商。种种原因之下,现在似乎与丈夫先生跟妻子小姐还有小侄女一同踏上了奇妙的旅途。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好像挺有礼貌又好像完全没有礼貌……”

听了弗洛普颇有气势的问候,塔丽塔一副头痛的样子。随后,她瞄了瞄旁边的米泽尔妲什么表情。

“大姐,怎么办?要不要勒令无关人士离开……”

“嗯……不,这人还挺帅,让他留下吧。”

“大姐……”

米泽尔妲双手抱胸,靠长相决定了弗洛普的待遇。

这判断简单明了理由明确,但负责辅助这位族长姐姐的塔丽塔想必万分头痛。当然,如果颜值是米泽尔妲唯一的判断基准,昴就没机会留在距离了,所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参考要素吧。

“对了,米泽尔妲小姐,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弗洛普先生算是我的客人,而且是我独断专行之下才带他过来这里。但要让他接受【血命之仪】可能有点……”

“【血命之仪】?难道是这片聚落流传至今的某种传统迎宾仪式吗!?那还请务必让我亲自体验一下!”

“确实是传统仪式没错,但拿那个迎宾可太粗暴了。”

虽然弗洛普积极想要挑战仪式,但要是跟他说了可能需要跟魔兽战斗,他应该也会退缩吧。也有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是,他知道了这点也还是一样的态度。总而言之,昴不想让弗洛普以身试险。

“——隔着墙壁听见你们吵吵嚷嚷时就想说了,真是个闹腾的家伙。”

不欢迎弗洛普这般态度的,则是戴着鬼面的冷酷皇帝。

自带阳光般温暖的弗洛普,与流淌着冰冷血液的阿贝尔着实一个天一个地。至少,想不到阿贝尔能有什么理由对弗洛普有好感,昴心里一凉。

“呀呀!好稀罕的面具……难道你,是聚落的头领?我记得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说,打扮独特的人通常身份也很特别!”

这两人的初次见面,以弗洛普对阿贝尔奇特打扮的评价开始。

弗洛普会因显眼的鬼面下此判断倒也难怪,但应该很难将阿贝尔视作修德拉克之民的一份子。毕竟,他这一身打扮除了鬼面,都与修德拉克的文化元素相差甚远。仔细一看,蛮不协调。

“思路还不错,但缺乏注意力还想得不够深。你刚刚讲自己四处行商……”

“是的,没错!用我的小妹妹波特克里夫拉的牛车搭载货物,在帝国各地巡游买卖……我们正是随风漂泊的流浪兄妹!”

弗洛普把手放在胸前,宛如唱歌一般作答。

随后,建筑外侧的广场方向传来“不愧是老哥——!”的声音。即使隔着一面墙,兄妹关系依然密切。

然而,这令人欣慰的温暖关系,并不能温暖阿贝尔那颗冰冷彻骨的心。

阿贝尔听了弗洛普的回答,轻轻冷哼一声。

“——菜月昴,你说过,在城里捡到了他们对吧。”

“别把人当物品啊。而且,如果要表述得准确一点,也该是我们被弗洛普先生给捡了。”

“重要的是背后的本质,现在没时间纠结细枝末节。不过,我现在就第一次为你回来而表扬一下你吧。辛苦你了。”

“完全没觉得有被表扬……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坦白说,昴认为弗洛普跟阿贝尔性格不合。

因此,昴才让弗洛普先在广场等候,打算再找机会正式介绍。但阿贝尔的反应出乎昴的预料。

说到底,阿贝尔关注的就不是弗洛普这人的秉性。当然关注的也不是只清楚她嗓门多大的米蒂雅姆。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商人,你对瓜拉尔了解到什么程度?”

“问得好啊,村长君!我对自己在瓜拉尔的面子人缘还挺有自信。毕竟,我这人走太远的话,这命显然就保不住了!虽说是四处经商,也必须得习惯在固定的几个地方往来!”

“慎重与胆小只有一纸之隔呢……”

弗洛普仍然满腔积极自信,库娜则无语地叹气。

不过,听了弗洛普的回答,鬼面之下的阿贝尔陷入沉默。——不,昴的耳朵听见了细微的,沉默之外的声音。

那是阿贝尔用喉咙轻笑的声音。

“真是侥幸。你捡到宝了,菜月昴。——既然是熟悉城市的旅行商人,应该会知道那么一两条密道吧。”

“喂,阿贝尔,等下。密道?你在说什么?”

“你又要等别人给答案?看你也不像是没懂我再三提出的问题寓意着什么。我可没话能跟这样的冒昧之徒讲。”

“————”

阿贝尔的每句话听了都心里来气,昴却无法反驳他。

菜月昴的处境太过孤立无援,不可能插完嘴又转身离开。因此,就算万般不乐意,也会动脑思考。

——不,用不着多加思考,昴也大致揣测出了阿贝尔的想法。

听了刚刚他问弗洛普的问题,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阿贝尔,你难道……”

“看来即使是不够灵活的脑筋,开动起来也能找到答案。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回看向双唇嗫嚅、表情僵硬的昴,鬼面之下阿贝尔那透彻的视线阐述出无情的方针。

然后,为了让昴以外的人也知道答案,阿贝尔如是说道:

“——我要攻陷城廓都市瓜拉尔。需要采用那座城市,作为下一个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