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断绝关系声明』


——由星星的名字联想到的『强欲』的权能,『无敌化』的真面目。

在昴的知识中的星星的名字,和大罪司教们的名字的关联性。

作为参宿四(Betelgeuse)通称的词源的『Jawz?之手』,与狂人贝特鲁吉乌斯・罗曼尼康帝的『不可视之手』颇为相符。(译注:参宿四(Betelgeuse)拉丁语注音的阿拉伯文词源为Ibt al-Jawz?或Yat al-Jawz?,如今比较流行的正确解释是后者,而al-Jawz?的具体意思已经失传,只能了解到是古代传说中一个阴性专有名词。)

故而昴想到,星宿的别名与大罪司教的权能密切相关。

而『强欲』的大罪司教名叫雷格鲁斯・科尔尼亚斯。作为他名字的雷格鲁斯(Regulus)是狮子座的意思,词源来自拉丁语中『小小的国王』以及--『狮子的心脏』。

虽说是一度想要付之一笑的的想法,但昴意识到这并不是无意义的考量并进一步转换思维,由此归结到一个假说上。

说到底,『王』又是什么呢。

现在的露格尼卡王国正处于王选当中,候补者们各自奋起着展示自己的『王道』。虽说各人的『王道』的理想状态,早晚都会以明白的形势展现出来,不过在这里昴想从话题中举出来的是更普遍意义上的『王』。

所谓的『王』是一国的代表,立于国家顶点之人。

如果不注重言辞的话,就算说其是国家本身也不为过,但若只有这个存在个体也形成不了国家。

象征着国家的『王』,正因为有跟从自己的『国民』才能得到国家。

按照这一认识思考下去的话,顶着『小小的国王』之名的雷格鲁斯・科尔尼亚斯,也有着令相应的『国民』存在并尊奉自己为『王』的器量才对。

「那么,把雷格鲁斯奉为国王的、『小小的王国』的『国民』又是哪里的谁呢?」

想都不用想。

不率领着任何魔女教徒,就向都市普利斯特拉发动袭击的大罪司教。

虽然这是一众各自怀揣着令人不堪直视的扭曲恶意的魔人,但特意带来了一大堆不必要的人员的就只有雷格鲁斯一人。

为何需要这么做呢?

虽说鉴于雷格鲁斯的性格,无法否认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显示欲的可能性,但如果并非如此,而是他非要这么做不可的话--

「要令雷格鲁斯成为『小小的国王』的话,作为『国民』的妻妾团体是必要的。虽说这和距离有着怎样的关系不得而知,不过看来正因有这个限制,就算有五十名新娘雷格鲁斯也不得不带着来。」

『无敌化』的条件是新娘的人数吗?抑或是和新娘的距离呢?

如果雷格鲁斯身为『小小的国王』是条件的话,他的『权力』之类的东西能影响到的范围,或许就受到这样的因素的制约。

总而言之,雷格鲁斯能变得『无敌』跟新娘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只靠这些对揭晓真相而言还有点不够啊。」

现在借由昴的推理而弄明白的,还只有『小小的国王』的部分。

另外一个别名『狮子的心脏』还没有解明,与伴随着『无敌化』的压倒性的攻防力无关、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效果也还没有说明。

如果只是单纯的肉体强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突破莱因哈鲁特。但雷格鲁斯的『无敌化』,明显是超出了这种强化的范围。

「并不是超强力的屏障。所考虑到的击破『无敌』的敌人的方法也已经全都试了一遍。在此之上,又确认到了他没有心跳、没有体温。那么--」

由『狮子的心脏』的别名展开联想,嵌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雷格鲁斯的『强欲』的权能并不是『无敌化』。

凶人那压倒性的权能的真面目,是『令物体的时间静止』。

已经完满,已经满足,没有欠缺。

雷格鲁斯一有机会就挂在嘴边的这番歪曲的自我主张,是那家伙理想的存在状态,但同时也毫不隐瞒地暴露着自己的能力。

「肉体的时间被静止了,所以别说攻击了、连被水沾湿都没有。扔出去的砂砾的时间被静止了,所以打在障壁上没有弹开而是径直打穿了过去。」

在漫画里耳熟能详的超能力中,有像『空间断裂』一类的能力。

这股力量正如字面所示,让空间本身产生龟裂,将通过那断裂处的物体不论强度统统切断,而雷格鲁斯的存在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

能够静止时间的雷格鲁斯・科尔尼亚斯,可以说他就是空间扭曲的本身。

确实正如那家伙所言次元不同--『无敌化』只不过是『令物体的时间静止』这一权能的副产物而已。

即是说--

「--冻结时间这一秘密法宝,就是你权能的真面目!」(注:neta自《勇者斗恶龙》中「冻れる时の秘法」)

(注:这里说一下译者自己的理解--雷格鲁斯的能力实际上是「令物体保持某一物理状态」.把一个物体的物理状态用一组参量(t,m,v,……)来表示的话,雷格鲁斯可以令除了时间 t 以外的所有参量都成为常数,相当于把物体某一时刻的状态与全时空割离开来。应用于自身,雷格鲁斯变得青春永驻、刀枪不入、永无饥渴疲劳;应用于攻击上,雷格鲁斯令砂石水滴保持抛出时的动量不变,甚至空气都被固定在当场成为刀刃,由于动量守恒,与之发生碰撞的物体只有被打穿这一结果,被他踢中的莱因哈鲁特也保持被踢出时的速度一路滚了出去。这种能力与一方通行的「矢量操作」最为相像,不过两者的作者对于两者的描述都欠缺科学性--矢量不是一个实际概念而只是一个数学概念,实际上(神TM和谐)操作的是各种物理量,而「令物体的时间静止」应为「令物体在某一时间的状态静止」.)

「就算你得意洋洋地这么说啊,我也无可奉告!你是那个吗?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知道的事、周围大家肯定也都知道的那种家伙吗?傲慢也该有个分寸,给我有点自觉啊,你这任性的臭小子啊!」

昴后背紧贴着石壁,隐藏着身形的同时大喊出声,雷格鲁斯则冲他咆哮着。

突破墙壁、切断运河,如字面所示毫不踌躇地横穿街区的破坏性的行军--而其结果,则是雷格鲁斯追上了昴。

此刻,昴正孤身迎击这一切。话虽如此,事实上却并不是从「迎击」这个词所能联想到的精彩角逐。

「窜来窜去地烦死人了,你丫的。不逃的话还算条好汉,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我和你丫根本不可相提并论。明明眼睁睁看着我把剑圣打飞,却还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吗?不论怎么想!这都是在瞧不起我吧!?」

「讨厌的对象做的事,不论好坏都会觉得令人恼火吧。我就算逃了也只会遇到刁难得要死的未来啊。而且……这个选择理应是正确答案才对。」

「正确答案个头啊。人选也好战略也好全部的全部!只能说是扭曲得要死的结果不是吗。还要战斗的话,那个花心女留下来不是强得多吗?你这个吃软饭的奸夫,除了私通别人的妻子以外还能干什么勾当?」

「被数落得还真狠啊。」

承受着如同粘着一般上午雷格鲁斯的尖刻言辞,昴却毫不焦躁。

不焦灼、不急躁,就算嫌恶感已满溢而出,也只凭三寸不烂之舌控制着局面。

现在,昴正把雷格鲁斯引诱到离教堂有一定距离的区域,和爱蜜莉娅分开、独自与凶人激战。

激战,这么说似乎有些语病。因为昴隐藏着身形,只是一个劲地重复挑衅行为以贯彻争取时间的方针罢了。

雷格鲁斯要是注意到这点,来一场把整片区域掀个底朝天的破坏行动的话,一瞬间昴的企图就破产了。然而,昴确信他绝不会这么做。

在短时间内,并且决不友好的相互关系中,昴十分准确地看破了雷格鲁斯的本性。

简而言之,雷格鲁斯是个人渣。

这说法太过简单导致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更具体而言,雷格鲁斯是个把自己的价值观看得至高无上、而且绝对做不到无视他人的存在的人。

坦白而言,称他为承认欲与自我展示欲的化身也不为过。

大言不惭地声称着自己无欲无求、自己的存在作为一个个体已臻完美,雷格鲁斯好像不向他人炫耀自己的存在价值就活不下去。

压抑对方的感性,把价值观强加给对方,靠恐怖和暴力强行令自己居于至上。

这不仅仅是对待新娘们的态度,而是对待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所以说雷格鲁斯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正经认真地在迎战万事万物。

和莱因哈鲁特的攻防就是极好的证据。

雷格鲁斯要是有那个想法,完全可以凭着『无敌化』的权能的力量把莱因哈鲁特的攻击全部无视掉,进而把有些麻烦的昴和爱蜜莉娅杀掉。

尽管如此他却直愣愣地硬要从正面迎受莱因哈鲁特的攻击,因而没能将这急性子付诸行动。

不过,这并不是说雷格鲁斯期待着精神性上那所谓的真正的高洁。

倒不如说,这恰恰更证明了他那理应被唾弃的性质。

--雷格鲁斯这个男人,不凭着权能令一切屈服就不会罢休。

因此他做不出把多管闲事的莱因哈鲁特制服、把不断重复着挑衅的昴直接无视掉这样的战局判断。

在自己既不会受伤、也不会败北的前提条件的基础上,还要令对手全部屈服、心灵挫败折损--只懂得这种战斗方式的男人。

这种丑陋的性格,实在令人不堪直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受,是因为肯定不论是谁、都或多或少抱持着这样的感情吧。就连昴自己,也对这份丑恶有所自觉。

正因迫使人直视这份丑恶,雷格鲁斯的存在才如此可憎。

不过,正因如此才能隐约窥到到微小的胜算。

「冻结时间的秘密法宝这个梗你懂不懂先不管,难道我的推测完全没切中要点?可以的话哪怕只是个大概,我也希望你能跟我对一下答案呐。」

「为什么我非要回答不可?既不合道理也没有义务,不公开自己的秘密什么的连权利问题都算不得吧。到底小看我到什么地步啊。你丫的,不被打个粉身碎骨就不明白吗!?」

中了昴的挑衅,雷格鲁斯朝地面狠狠一跺。

脚尖穿刺进了石板路,像舀布丁一样轻松地削掘着地面。放出的散弹仅凭着传来的声音确定方向,随机地破坏着昴的潜伏地点。

早在要中弹之前,看透雷格鲁斯动向的昴就离开了墙壁。在逃走的途中,他还顺便把立在街道两端的石柱推倒了。

于是,系在石柱上的绳子腾地解开,随即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声响。

在抬起头来看发生了什么的雷格鲁斯头顶上,无数的冰块袭将而来。在爱蜜莉娅的协助下,这条街道已经化作了昴谨制的陷阱区域。

当然,雷格鲁斯受到直击的地方也毫发无损,不过--、

「这种东西啊!不过是黔驴之穷技罢了!」

雷格鲁斯毫不躲避落下的冰块,张开双臂以全身承受着。

当然,无法打破『无敌化』的冰块碎裂飞散,零零散散地通通还原为了魔力粒子。包括没砸中身体的部分在内,雷格鲁斯如同卖弄炫耀一般把周围散落的冰块通通踏碎、破坏殆尽。

「这算什么?如果你刚才那番长篇大论是正确的话啊,你自己就想不到这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攻击吗?这样一看,不正是那女孩的攻击更有效得多吗。绕回来绕回去地,到底想做什么啊!」

「绕来绕去地到底想做什么,要我回答你的问题的话相应地就该回答我的问题。这样作为交换条件才对等吧?」

「我和你丫对等什么的,这不是狂妄自大是什么!」

昴大幅度地飞快后退,与雷格鲁斯拉开距离。

雷格鲁斯紧追着昴不放,轻轻屈膝一口气跳跃起来。在爆发性的推进力下前进,两人的距离刹那间便缩短了。

就这样,死亡的指尖触及昴--之前,雷格鲁斯失去了立足点。

「什!?」

「虽说真是意外得很,不过只知道硬碰硬决胜负的你的弱点简直弱爆了。」

古典的落穴陷阱,这也是靠爱蜜莉娅的魔法挖掘地面、拿冰当盖子再复上一层土的很简陋的东西而已。

然而,身经百战的话就不该会上当的简单陷阱,雷格鲁斯却悉数中招。虽说讽刺,这也是雷格鲁斯处理硬碰硬决胜负之外什么都做不来的证据。

堂堂正正地,用作弊能力从正面硬碰硬击溃对方。

除此以外都做不来,不会采取除此以外的战法的男人的证据。

「和破除权能的方法不同,要干翻你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啊。不过净是重复这种事情,究竟哪边才是反派我都快要搞不明白了啊。」

沿着到教堂的路抄近道走,争分夺秒制作出来的陷阱区域。

虽然爱蜜莉娅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昴留下来,但是天性纯真的爱蜜莉娅是无法使用这种性格恶劣的战斗方式的。适材适所,这才是正确的分配。

「----」

趁着雷格鲁斯还没从陷坑里出来的工夫,昴悄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脚。尽管刚才一逃到底时经历了那样激烈的跑酷,右脚仍然状态绝佳。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是,被不明所以的黑色花纹覆盖也是,净是变成了些一辈子忘不掉的模样。

假如这真的是『龙之血』的影响的话,血正对昴如是说道。

向那与自己敌对的诈称为『王』的无礼之徒,展示一下亲龙王国的威信吧。

「既然如此,就托你多帮帮忙了。虽然净是得些恩惠来着。」

「嘀嘀咕咕的,烦死人了!!」

地面被从土壤中爆发而出的石阶的碎片和土块砸中,重重地飞散开来。

随即进一步附加上了雷格鲁斯的权能的影响,造成激烈的破坏蹂躏街道。尽管蹂躏着,但昴并不在被波及的范围内。

从地面下飞身蹦出来的雷格鲁斯,瞪大眼睛恨恨地望着远远拉开距离的昴。昴故意做给雷格鲁斯看而竖起中指。

「好像有哪位说这是黔驴穷技来着,请问这是谁说的话来着呢?虽说常言道「以人为镜正己衣冠」,不过是不是先该好好照下镜子呢?」

「把、把我……耍到,这种地步的家伙……!」

被礼貌地指点出不足后,雷格鲁斯凶相毕露。

大概对昴的杀意已经轻易地突破沸点,化作炽烈燃烧的火焰充斥着毫无变通的凶人体内了吧。

雷格鲁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都大致在昴的意料之中。

因为,不将杀意研磨锋锐、大剌剌而破绽百出的毛糙攻击是绝对打不中的,这一点雷格鲁斯连一刹那都不曾注意过。

「虽说这样,我这边也丝毫不能大意哪。」

擦拭掉脖子上的汗水,昴在轻浮的笑脸下备好了决死的觉悟。

绝不能被雷格鲁斯看穿争取时间的意图。即便意图被看穿,也绝不能被看穿背后的真意。

这就是肩负着这场战斗的胜利条件、把爱蜜莉娅送出去的昴的任务。

是和爱蜜莉娅彼此发誓、一定完成自己职责的昴的觉悟。

所以--、

「拜托了啊,爱蜜莉娅。--一定要、把新娘的真心话引出来啊。」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爱蜜莉娅抵达教堂的时候,新娘们仍旧处在原来的位置。

「太好了。大家都还在--」

远远望见列席的新娘成员们,爱蜜莉娅将这番感慨脱口而出。

然而,她却在紧跟前踌躇不前,因为列席的新娘们的身形,真正意义上一动也没动。

依照爱蜜莉娅的记忆--她们从逃出教会的那个瞬间以来,连坐的位置都没稍稍动一下。

「就因为雷格鲁斯,下了不许动的命令……?」

这并不是特殊能力产生的拘束力,爱蜜莉娅已经从昴那里听到了关于『强欲』权能的事情所以能明白。

虽说昴一再强调「这顶多只是推论」,但爱蜜莉娅对他的答案确信无疑。

为了打倒凶人,昴和爱蜜莉娅各自不得不做的事还尚未完成。

「全员,都留下来了的话……最初的一关就没问题了。」

更令人惶恐的可能性,就是新娘们离开教堂潜伏起来、或者作鸟兽散各自奔逃。

在演变得束手无策以前,将不得不采取最后的手段。昴颇为沉重地提出的那个方案,爱蜜莉娅想尽可能不实行。

所以--

「各位,我恳求与你们对话。」

没有时间了。

虽然连她们会不会听都不清楚,但现在不得不在这里克服这一难关。

「--老爷他怎么样了?」

在半毁的教堂中,面对站到中央的爱蜜莉娅,最先回应她的是金发的女性--一百八十四号。

和整齐地列着队、保持着沉默的其他新娘们不同,唯有她在崩塌的祭坛前端坐着。

带着与帮爱蜜莉娅换装、向她提出忠告,同时亲口诉说未来的绝望时同样冰冷的目光,一百八十四号不带感情地对归来的爱蜜莉娅发出质问。

「雷格鲁斯在外面……对不起。现在还在战斗当中,没能打倒他。」

「这样吗……也是呢。」

一百八十四号的双唇,极为微弱地扬了一扬。

仿佛不解微笑为何物、极其轻微的笑容。而且爱蜜莉娅也明白,这笑容无喜无悲,而是类似嘲笑。

因为,若是像这样以伤害他人为目的的笑容和言语的话,爱蜜莉娅在过去曾屡次遭遇。

所以--、

「笑得好凄凉呢。我觉得,这可不适合你。这种表情。」

「……失礼了。因为老爷禁止笑容,让您看到不端庄的表情了。」

「请不要道歉。我想要说的,并不是这种事。」

对一百八十四号的丧气话,爱蜜莉娅摇了摇头。

在胸膛内侧,不同于心脏的某个部分有热量聚集起来。正如昴所言。她实实在在这么想道。

针对磨蹭得令人焦躁不已的事物的激烈感情,无法忍受地涌上心头。

闭上眼睛、将翻腾的炽烈情绪压下,爱蜜莉娅在教堂中来回张望,发话道。

「我们要打倒雷格鲁斯。为此,也需要大家的协助。」

「----」

「我不清楚你们迄今为止,究竟遭受了雷格鲁斯怎样的对待。但是,即便是只接触了极短时间的我,也能明白雷格鲁斯是错的。」

失去意识时被他带走,一醒来立刻就被他求婚。接下来便应接不暇地开始了结婚典礼,听闻了雷格鲁斯所抱持的婚姻观和对待新娘们的方式。

这和爱蜜莉娅所描绘的、幸福的婚姻相差甚远。

「我不想输给雷格鲁斯。我明白,在战斗中,成败与是非是无关的。但是,今天,现在,我不想输给雷格鲁斯。要是输了的话……肯定会有重要的事物,就这么被践踏掉。」

「重要的事物……吗」

「----」

「如果不想没命的话,要么一开始就顺从老爷,要么不顾死活地逃跑,这两者都是可行的。对你而言,明明这样做就好了的。」

一百八十四号用阴暗的目光回应爱蜜莉娅。

「之前一起来的剑圣和你的骑士怎么样了?触到了老爷的逆鳞,然后战败了是吗。所以你才一个人像这样逃回了这里。」

「不是的。不论是昴还是莱因哈鲁特,都还在和雷格鲁斯战斗着。对于我回来一事,他们信任并等待着。」

「你回来了又能变得如何?而且,还说需要我们协助什么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真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

面对爱蜜莉娅的质问,一百八十四号无言地蹙起了眉头。

很自然的反应,看起来并不像有所企图。虽然她因放弃而变得达观,但能感受到至今为止一百八十四号并没有怀着欺骗爱蜜莉娅的目的编织着言辞。

也就是说,她真的毫不知情。

--雷格鲁斯的『心脏』,被托付给包括她在内的新娘中的某人。

「其他的人呢?大家都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么?无论如何也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谁来做些什么,就没有还这么想的人吗?」

「请不要这样。你的话由我来听。想要问话的话就请问我吧。我的回答,就是全体的回答。」

面对想要确认周围人的意思的爱蜜莉娅,一百八十四号用有些生硬的声音插入进来。

顽固,或者说勇敢--爱蜜莉娅回想起她为了自己,甚至向雷格鲁斯提意见,险些搭上了性命的行为。

虽然这确实是一种舍己为人的行为--.

「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一种把自己的命弃如敝履的态度。」

「----」

「其实你就是第一个,只是没能理解而已不是么?」

回想起来从最初开始,一百八十四号就一直在向爱蜜莉娅搭话。

这并不只是因为她被雷格鲁斯命令了要负责照顾爱蜜莉娅。她代替爱蜜莉娅像雷格鲁斯提意见、代表其他新娘站出来,而现在又打算包揽下抛向她们的话语。

这种姿态,使得她正是雷格鲁斯的心腹--企图伺机诱导爱蜜莉娅和新娘们,这份嫌疑越发高涨。

「但是,我觉得并不是这样。你不是雷格鲁斯的『心脏』,我愿意相信这点。」

爱蜜莉娅被一百八十四号救了好几回。

并不是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庇护自己,也不是牵起自己的手引导自己。

而是面对难以理解的恶意,必定会上前进行防备。

能如此为他人担心的人--

「却是那种人真正的新娘什么的,我可不这么想。」

「……我也可能是为了让你这么想,才接触你的哟?」

「也是呢。我啊,因为头脑不怎么好,所以如果你存心要骗我的话,我可能一下子就被骗住了。但是--」

她并不明白自己有无看人的眼光。

现如今,作为爱蜜莉娅伙伴的人们,并不是因为爱蜜莉娅自己选择、期望跟他们一起,最终成为伙伴的

是成为伙伴的大家,选择了爱蜜莉娅。

对于被选择一事,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好厉害啊」.

而是始终觉得不安,怕辜负了所背负的期待。

但是,想要回应加给自己的期待,想要变得能回应期待,自己一直如此祈愿。

「我想要相信你。这就是,我做出的选择。」

「----」

「为什么,你要代替沉默的大家站出来呢?为什么你眼里明明写着放弃、却还要帮助我呢?为什么你--」

「净是些质问呢。」

打断了爱蜜莉娅的提问,一百八十四号摇着头。

然后,她从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缓缓抬起脸正视爱蜜莉娅。

带着冻结了感情的僵硬表情。

极其干涸的眼眸,和紧闭的双唇。

这份悲壮感,将女性充满张力的美衬托得更上一层楼。但是,她想道。

「请快点离开吧。被老爷看见的话,我们所有人就都没命了。」

「听我说--」

「我没有要回答你质问的道理。你已经,不是老爷的新娘了。和我们不一样。」

「--我呢,是半精灵。」

「哈?」

面对爱蜜莉娅的告白,女性目瞪口呆。

意识到自己出乎了对方意料,爱蜜莉娅露出淡淡的微笑。另一边,女性也终于理解了爱蜜莉娅的告白的意义。

她理解了,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银发的半魔。

「银发的……半精灵……」

「确实,想来我和你们是不同的。境遇也好、出身也好都不同,连更本质的地方也统统。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就认为「我们什么都不一样、因而没有相通之处」什么的。」

「----」

「我和你看到的东西,一定是相同的。悲伤的时候会哭泣,对无从解决的事情会生气,快乐幸福的时候会欢笑。这是相同的吧?」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面对一个劲地说着的爱蜜莉娅,一百八十四号叹息道。

被反问回来,爱蜜莉娅自己也惶惑了。究竟想说什么、想不想说,自己也理不清了。

这是说到动情处的证据,但因此忘记正题就本末倒置了。要更加像昴一样,最直接地把想传达的心意传达出去--.

「欸那个,所以我……」

有想知道的事情。有想打听的事情。

雷格鲁斯的『心脏』的事。站出来担当新娘们领头的事。带着舍弃一切的表情、保护了险些反遭打败的爱蜜莉娅的事。

这些全部合在一起,希望她能说给自己听。

还有一件最开始不得不知道的事。

正是如此--.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我名叫爱蜜莉娅,就只是爱蜜莉娅。虽然和你有诸般不同,但也一定有相同之处的半精灵。」

「哼……」

「如果能看见同样的事物、感受到同样的事物、同样地祈愿的话……肯定,沟通是不会徒劳无功的啊。」

曾几何时,自己也像这样报上过姓名。

在心中不安的时候,深信自己无人可依靠的时候,仿佛要被各种洪流吞没的时候。

在那样的时候,自己被同样的言语掳获了心。

--一直到如今,她想道。

那个时候,自己真的很开心。

仅仅是被眼前素不相识的少年认可了自己的存在,便感到万分欣喜。

在否定接踵而来的时候,突然抛来这样一句话,自然无可挽回地沦陷了。

「----」

自己要再次,借用昴的力量。

尽管自己净是东借西借,然后拼拼凑凑。

但是,这样就可以了。

「不、要开玩笑了……为什么,事到如今……」

在爱蜜莉娅面前,一百八十四号--女性抱住头,猛摇着头拼命喘息着。

那表情充满痛苦,那声音充满怨恨,那眼瞳中充满了瞪着憎恨之人的感情。

这是最初的,爱蜜莉娅从她身上引出来的、活生生的感情--.

「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要叫我们变回人类什么的啊!」

如同要委身于压抑至今的感情的浊流,她喊叫道。

「不是人也无所谓,做人偶就好。那个男人,只需要我们做顺从的人偶就满足了。如果只是被当成人偶玩弄的话,就能不至于失去性命平安了事。正因为如是相信着,我们才能到现在……明明如此!」

把自己等人的努力化为乌有,她朝着爱蜜莉娅顶撞道。

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局外人,又能明白拼命为活下去而挣扎度日的自己这些人的 什么。

「你究竟明白我们的什么!」

「我知道你是很温柔的。」

「你究竟明白我们的什么!」

「我也明白,你们是拼了命努力着才挺过来的。」

「你究竟,明白,我们的什么……!」

「我明白,你们在呼喊着希望能得到救助。」

听到爱蜜莉娅的话,女性如同弹起一般猛地抬起了脸。

带着直愣愣睁大的眼瞳,和挣扎般翕动的嘴唇。

哪怕一句话,她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至今为止的日子里,要是把这话说出口,她们的心灵肯定就要折损了。

名为求救的绝望,和寻求名为援救的希望的心是表里一体的。

抱持着这样的希望,对至今为止的她们而言是不允许的。为了不让心灵崩坏,便不得不压抑内心。

结果这么做,造就了连简单易懂的求救之言都封在心底不说出口的她们。

「希望能救救我,你的全部都在这么说着。所以我要救你们。把你们从雷格鲁斯手中解放。所以为此--」

「----」

「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请帮助为了我,和你们……现在,仍然处于战斗中的人们。」

她低下了头。

爱蜜莉娅真挚地、倾注愿望低下了头。

她直直地盯着地面。

自己的心脏跳动响得发疼,隐约可闻的周遭的气息也感觉有如暴风雨一般。

她撑起此刻摇摇欲坠的身体,紧咬牙关振奋内心。

感到害怕的,并不只有自己。

因为,肯定比自己早得多得多地,她们就和久久不醒的噩梦比邻而居了。

然后--

「……请、稍等一下。」

「----」

对一直低着头的爱蜜莉娅,女性紧咬嘴唇说道。

随后她长出一口气,从爱蜜莉娅身上把视线移向一旁。那里聚集着一言不发、观望着对话的新娘们的身姿。

「我有一句话,想要问出来。是至今为止,都没对大家问出来的话。」

女性顿了一下,新娘们满面严霜一语不发。

爱蜜莉娅也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这样等着她们的结果。

在令人屏息的视线之海中,一直以来站出来作为新娘们的领头者的女性,发话了。

「有没有谁,喜欢那个男人?」

女性微倾着头从口中说出的质问,在教堂中传开。

其内容令爱蜜莉娅震惊,而保持着沉默的新娘们,也只以视线彼此相觑。困惑和某种微弱的感情浮上心头。

它如同涟漪一般传播开来

「……讨厌他。」

说这话的既不是爱蜜莉娅,也不是代表新娘们的女性。是列成队的新娘们中的一员,一名短头发的女性。

因这勉强挤出的一句话而受到冲击的,并非只有爱蜜莉娅。

「我也、讨厌他」「讨厌他来着」「一直讨厌他来着」「讨厌他,真的讨厌他」「怪人一个」「脑子有病」「他喜欢过谁啊」「就只喜欢自己」「脑袋里不知拒绝了多少回」「想哭来着」「但是不行来着」「讨厌」「死了才好」「最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真的讨厌」「眼神讨厌」「说话强调讨厌」「走路方式讨厌」「性格讨厌」「本性就让人爱不了」「比昨天更讨厌」「明天更讨厌」「真恶心」「变态」「小孩子头脑」「小孩子都不如」「地龙都比他强」「根本没对象可比」「生理上不能接受」「讨厌讨厌讨厌」「害我总是想吐」「不知想了多少回揍死他」「最差劲」「最差劲到家了」「在一起都要反胃了」「被他触碰都像要烂掉」「心都死了」「家人的仇人」「被强行绑来是要怎么喜欢他?」「无自觉的恶意让人难以置信」「痛苦得想死」「说话又长又啰嗦。每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想死」「肠子烂掉才好」「把我的恋人还回来」「想回家,想回家……」「得救什么的无所谓,把那家伙杀掉」「人 渣 混 蛋」「真是讨厌,永远都讨厌!」「喜欢得上那货的女人不存在的吧?」「男人也一样不存在」「喜欢得上那货的人类就不存在」

如同溃堤一般,新娘们把至今为止压抑在心里的话倾吐出来。

满溢而出的言辞是发自内心的憎恶和怨嗟,饱含着对长年的苦痛和苦难的痛恨,决不是听了让人心情愉快的言灵集锦。

--明明如此,将之从口中吐出的她们的表情却越发愉快明朗。

「明明全体意见都一致,却一直谁都没有说出来。」

「你也是,有想说的话吗?」

「欸欸,有啊。」

听完新娘们的自白后,女性转过身来面向爱蜜莉娅。

她轻抚着自己长长的金发,随后满面笑容地--破弃了不许笑的命令,露出了初次展现的美丽笑容。

「那种男人,最讨厌了。--还请务必,帮帮我们。」

就这样,微笑着签署了断绝关系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