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 下篇


「——不过,刚才的事情真令我吃惊,直到现在心脏还狂跳不止呢」

「那个时候」

「真的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呢」

在迎来黎明的大宅的某个房间里,昴和雷姆两人正低着头站在那里。站在他们对面的,是正接受着他们的道歉并客气点头的赫鲁贝尔。

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一边挠着胸口一边环视着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有着人形凹陷处和裂痕的房间墙壁上。那是昨夜还没有的痕迹。

「啊咧,这是怎么做到的?」

「夫妇间诞生了新的生命,为了确认那一存在而采取行动的结果……大概」

「非常抱歉。雷姆大概也是有些混乱,所以没有好好地控制力道」

用毛巾不停地擦着脸的昴和低下头反省着的雷姆这么说道。

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墙壁的凹陷处是昴猛烈撞击留下的痕迹,而让昴做出这么猛烈撞击动作的人正是雷姆。在向昴传达了怀孕了的事情后,两人互相分享着有了孩子的喜悦,不久后就成了这样。

「因为昨天一直在进行着冲击性的展开呢,我想确定孩子的事情并不是做梦,就拜托雷姆稍微用力地拍一下我」

「唔(萎靡不振的样子)」

「……嘛,没能那样死掉真是太好了呢。我也稍微有点要升天了」

如此评价着这对稀有品种的夫妇的炫耀恋爱史,赫鲁贝尔将视线从墙壁的凹陷处移开了。随后,他眯缝着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些。

「关于修理墙壁的事姑且先放到一边……」

「放到一边?」

「损失不是很严重,先听听我要说的话吧」

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的赫鲁贝尔,嘴里叼着上下摇晃的烟袋开口说道。

面对着引入话题的那个人,昴稍微恢复了一点昨夜的紧张感。这些一连串让他过于激动的事情并不是梦,雷姆那饱含爱情的一击已经证明了。

也就是说昨晚赫鲁贝尔的行动,全部都不是做梦。

「直截了当地说,作为大宅的管理人,『永远的游手好闲者』是我的伪装姿态」

像是验证着昴的想法一般,赫鲁贝尔光明正大地表明了自己的事情。从昨夜开始一直持续着的,早上最大的事件即是他所为。而此时,看上去有些无情的赫鲁贝尔所眯缝着的眼里也发出了认真的光芒——

「不,我们现在正处于投宿的状态中,所以也是会有些畏缩的呢」

「可是并没有必要畏缩的啊?我并没有做不好的事情,而是保护了你们呢」

在表明了有所隐瞒的基础之上,赫鲁贝尔依旧用平常的语调回应着昴。飘然洒脱,遵从自己节奏这样的性格似乎更像是他的本性。即使突然像是转换角色一般地伪装成威严的口气说话会令人很困惑,但也因此能事先顺从地接受了那一点。

总之,昴一边整理着正在反省的雷姆身上的棉被一边说道

「阿赫现在正在告诉我们一个被揭露的急剧冲击性的事实呢……」

「非常对不起,赫鲁贝尔大人。那个,雷姆没有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一点。」

「唉——!真是令人羞耻!我是那么粗俗的羞耻家伙吗!真令人羞耻!」

半睁着眼的昴和略显窘迫而低下头的雷姆,这两个人的回答令赫鲁贝尔抬头望向了天花板,张大嘴巴十分夸张地发出了「这可真是件难事啊」的叹息。

「等一下等一下,即便你这么回答并叹息着,我也听说阿赫可是个很有名的人呢?不,即使你多少察觉到周围的反应,也丝毫没有要隐藏自己名字的意思,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暴露了而感到困扰,是你自作自受吧?」

「雷姆也是,很早以前就听说过「礼赞者」赫鲁贝尔大人的传说……因此,最初您作为大宅的管理人报上名字时,我就认为您在试探我们」

「啊,真的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暴露了呢。你们看,这可真是难为情呢」

「很难为情的」

突然插入这么一句后,昴事到如今才意识到他正站在两人的蚊帐外。

移居的第一天就意外遇到了最强的卡拉拉奇,雷姆甚至对昴都隐瞒了这件事,她的疲惫究竟到了多大的程度呢。这条街的平静日常中,究竟掩盖了雷姆多大程度的奋斗呢,对于无意识中所发生的这些事,昴感到非常得可悲。

「明明说出来会比较好,雷姆,为什么你要一个人背负这些」

「昴……」

雷姆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相比于他人更愿意牺牲自己。即使像这样和昴两个人一同生活,也会为了昴而牺牲自己。

所以这次也是一样,在事实明了之前都会一个人承担着。

「对不起。因为我不明白赫鲁贝尔大人的本意,而且……」

「而且?」

「因为昴很不擅长说谎,我不想大大咧咧的说出赫鲁贝尔大人的身份,使得你表明了态度从而刺激到了赫鲁贝尔大人……」

「真是很没有实际信用呢!」

久违地被雷姆毒舌后,昴拔高了音量说道。面对那样的昴,雷姆慌乱地摇着双手,说出了「啊,不是这样的」的话。

「雷姆相信着昴。那种信任之深即使用言语也无法表达。但是,相信你,和让你去做做不到的事,这是两回事」

「这样下去阿昴会越说越悲伤的,就到此为止可以吗?」

雷姆将说不尽的亲密和信赖,以及现实性的意见全都毫不犹豫地告知了昴。

实际上,雷姆的担心是正确的。如果她把赫鲁贝尔的别名告诉了昴,昴是没有自信能继续保持相同态度的。

只是,必须要确定那样的担心是否具有说服力。

「我有一个疑问,阿赫真的是最强的卡拉拉奇吗?没有同姓同名的人,或是同胞弟弟什么的吗」

「关于那个……很抱歉,雷姆也无法明确地断言。」

「被那么道歉的话,我可是会无立足之地呢」

面对一无所得的昴所指出的问题,雷姆的道歉令赫鲁贝尔感到很受伤。

「说起来,阿昴对我是最强的家伙抱有疑问吧?呀,我可是最强的。还是说,你过于中意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平时的我呢?」

「刚才所说的并不是想让你感到不舒服,而是更为理想性的话。我只是希望强大的家伙能有与强大家伙相符的风格」

「这种悖论性的话就是在说我的坏话!」

面对昴的强词夺理,赫鲁贝尔意外地拔高了声音喊道。但是,即使道理被歪曲,卡拉拉奇作为最强的国家——四大国之一,也依旧背负着最强之名。

当然,人们也期待有能与这最强相匹敌的人。在露格尼卡王国,那位被称为「剑圣」的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似乎就是一位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强者。

「……或许这很令人感伤呢」

「虽然我不明白阿昴的说法,但我从以前开始就接受了这种做法了。清楚地说的话,最强这一头衔是不会束缚我的……我也明白只要通过正面决胜负使自己变强并挺起胸膛的话,或许就能很自满了呢」

赫鲁贝尔巧妙地摆动着鼓起的烟袋,使其前端吐出了烟圈。对于赫鲁贝尔的态度,昴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询问道:「通过正面决胜负变强是指?」

「我,是从暗杀者开始成为战士的,针对敌人的弱点进行战斗是我的得意技能。啊,关于详细的战斗方式的解说可是组织机密,这可是关乎我家族的存亡呢。抱歉,除我之外家族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亡了」

「那种全灭玩笑我是不会轻易传出去的,还有,暗杀者是指……」

「啊,或许那是从外国人那里传过来的呢。要说到暗杀者的话,就是那个哦,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呢?是那个哦。要对那部分进行说明的话可是很麻烦的工作哦」

「完全没有具体的内容呢……」

对于赫鲁贝尔这欠缺要点的说明,雷姆只好作罢。没有顾及那两个人,昴的头脑中已经正确地将暗杀者当成了「忍」——也就是说,将其同「忍者」相连结了起来。

在和风中形成的日本式文化,用刀和筷子将其集结,令人佩服的忍者。多亏了这样,昴很容易理解,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赫鲁贝尔表明的意思也有些变味。

许多部分因为带着玩笑而显得模棱两可,但它的根源却是真实的。

——但是,就算知道了暗杀者这种事,也不会就此结束。

「……」

「阿昴,你的脸色很不好呢,没事吧?」

「阿赫,你打算对我们做什么?」

脸部的肌肉因为戒备和紧张而变得僵硬,昴盘腿坐在那里向赫鲁贝尔追问道。旁边的雷姆也感受到了这份紧张,她用力地抓着棉被。接下来的言行,将会决定赫鲁贝尔是敌是友。

然后,如果他成为敌人的话,需要照顾怀孕的雷姆的昴是没有取胜希望的。

「假设,我在这个时候说出『要收下你的性命——』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做?」

「那个时候……」

「……」

「那个时候,我会用这段时间的交往、我和雷姆是新婚、以及雷姆怀孕了这些事情当作盾牌,拼命地乞求生命,诉说苦情……大概吧」

「哈」

伴随着认真的声音和表情,昴对于赫鲁贝尔的追问给予了回答。听到回答的赫鲁贝尔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和赫鲁贝尔一样听到了宣言的雷姆,却是向昴微笑着。她朝坐在旁边的丈夫伸出了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那正是信赖的证明。

看着那样团结的一对夫妇,赫鲁贝尔将拿着的烟袋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然后——

「——呜哈哈哈哈!真、真不愧是阿昴啊!真是很恶心啊!用那样的表情,向我求情……噗哈哈哈哈!」

「笑过头了哦!!」

「那、那样的笑、我也想停下……啊,嘿,嘿,要、要笑死了……!这是阿昴的意图吗,真是神机妙算啊!」

「并没有事实根据,我只是认真地按照自己的风格回答的」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在一阵傻瓜似的狂笑后,赫鲁贝尔伸手擦掉了因为笑过头而出现的眼泪。之后狼人看向了一脸不满的昴,说了句「抱歉」后扬起手来。

「哈——笑了笑了。笑成这样很抱歉呢?不过,可以安心了哦。假话无论到哪里都是假话。我如果真的要做你们所知道的困扰工作的话,就会改变名字而行动的哦」

「没、没错呢」

「而且,用自己的手了结了难得让自己给予帮助的对方,可是非常没有效率的事情哦。要真那样的话,昨天我就不会帮助你们的」

「……」

一想到昨天的袭击并回忆起那时的困境,昴的身体就开始不断地颤抖。

事实上,如果没有赫鲁贝尔在,昴的命就没了。雷姆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如此。岂止这样,如果在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时就失去了他的话……

「说的有些迟了真的很抱歉,阿赫……赫鲁贝尔先生,昨天真的非常感谢。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和雷姆,还有我们的孩子」

「雷姆也要向您道谢。多亏了赫鲁贝尔大人,雷姆和昴,那个,才没有失去这个孩子。真的非常感谢您」

「呜哇——真是认真啊。我很开心,就接受你们充满感激的道谢吧」

看着站在那里恭敬地低下头的昴和雷姆,赫鲁贝尔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但是在那之后,他保持着笑容,将手里拿着的烟袋指向了昴。

「好了,我也接受了你们的道谢。所以,那种会让我奇痒无比的不舒服的说话方式就到此为止吧。如今被阿昴称为赫鲁贝尔先生什么的反而很羞耻呢。雷姆酱也是,可以的话不要再称呼我赫鲁贝尔大人了,换成更亲切的说法我会很开心的呢」

「……啊啊,我知道了。谢谢,阿赫」

「我会做出前瞻性的妥善处理的,赫鲁贝尔大人」

「你的夫人真是顽固呢!」

面对到头来还是拘泥于敬称的雷姆,赫鲁贝尔投降地举起了双手。并且,他将手里的烟袋点燃叼在了嘴里,吞吐着烟云。

看到升腾着的模糊烟雾,昴露出了有些阴沉的神情。

「阿赫。烟草对于孕妇的身体有不好的影响,今后我们是要禁烟的」

「啊——放心吧。我的这个烟袋和普通的不一样,并不是嗜好品。这是像药一样的东西,是暗杀者专用的」

「药,吗?」

「没错没错。如果不定期吸食的话是会死掉的哦。哈——那样的话就会全灭了——」

「所以说全灭玩笑……」

虽然这个借口听起来像是玩笑一般,却令昴改变了对于漂着的烟味的想法。虽然昴也不是很确定,但确实赫鲁贝尔吞吐出的烟味,更可以说是烟草味,确实和普通的烟味有所不同。不是烟味,而是药味——即便如此,想必对母体来说也是不好的吧。

「总之,请在雷姆的面前适当控制一下。无论如何都想两者兼顾的话,为了我和雷姆的孩子,我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你全灭的」

「刚才明明还说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和吸烟者完全是两回事。快给我到窗边去」

赫鲁贝尔从榻榻米正中央被赶到了边上,他咒骂着向窗户外吞吐着云雾,然后眯缝着眼睛看向了保护着妻子和孩子的昴。

「嘛,孩子的事情是你们夫妇间的问题……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可以再稍微谈一下吗?」

「嗯,我知道了」

「那样的话,我想先问一下昨晚的对手,那个女人,你有头绪吗?」

「……」

提及昨晚的话题,被问到杀手的线索的昴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位气场如刀刃的女子看着并不眼熟。不认识她也是事实。但是,这并不是说就没有遭受袭击的头绪。

女子很明显是来狙杀昴和雷姆的,这和那些不幸被卷入的过路魔事件是不一样的。一次又一次,甚至都追杀到了大宅处。

被抱有如此强烈杀意的女子追杀的原因,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也正是昴和雷姆两人一起生活的理由。

「嘛……」

「嘛?」

昴表情僵硬地张开了嘴,打算把线索说出来。但是,那种曾经被遗忘的恐怖正在苏醒,打开了埋藏记忆的盖子,并不停地挠动着昴的心。

——不,遗忘什么的只是谎言罢了。这种事情一次都没有忘记过。

那种恐怖至今也在变成后悔的锁链束缚着菜月昴的灵魂。

「……」

想要继续说下去,但到了第二个字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看着昴那个样子,赫鲁贝尔焦急地用手拨弄着胡子。正在那时。

「……我认为昨晚的犯人,和昴是没有关系的」

「雷姆?」

「我明白昴的心情以及你现在所想的事。在此基础之上,雷姆认为并不是那样……没错,请让我来说吧」

因为没有想到两人的意见会不一致,昴惊讶地看着想要代替他发言的雷姆。而雷姆则是朝他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向赫鲁贝尔。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视线,赫鲁贝尔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这种担心阿昴的谎言,会令我困扰的哦?虽然由被称为「游手好闲者」的我来说很没有说服力,但现在可不是玩耍的时候。这可是攸关性命的呢」

「我并没有说谎。雷姆……雷姆是有着能识别出敌人的嗅觉的。而对于昨晚的对手我并没有那样的感觉。所以,我想我们和犯人是没有关系的」

「那样的嗅觉有多大的信用度呢?」

「现在雷姆能和昴在一起,也是多亏了那样的嗅觉」

那样的话语根本毫无说服力。但是,那样的话语却有着强力的让人相信的感觉。正因如此,赫鲁贝尔有一瞬间的迟疑。

这时雷姆拉住了昴的手腕,用力地将他抱在胸前。

「这就是,证据」

「阿昴和雷姆酱,究竟是怎样的……真是令人困扰的邻居啊」

「……我可不想被隐藏了本性的阿赫这么说哦」

「不隐藏的话可是很奇怪的呢。不过,也并非如此。那样的话,我们就相互成为邻居间的志同道合者吧。好不容易成为了宅邸同伴,就保持良好的关系齐心协力吧」

赫鲁贝尔爽朗地笑了笑,向紧挨着的两人提出了协力的请求。那样的话语让昴深感惊讶,不由得和雷姆对望着。两人都不明白赫鲁贝尔的本意。

被归属不明的敌人狙杀,在没有同伴的状况下却得到了卡拉拉奇最强者的帮助。虽然这是一个极具魅力的提案,但在达成之前还不明白赫鲁贝尔的意图。

在这里同昴和雷姆并肩战斗,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阿赫要成为我们的同伴,并为我们做到那种地步……」

「不用去考虑这么麻烦的事情哦,我只是被长老拜托要照顾你们,而且我们还是朋友。虽然卡拉拉奇流是在意得失,但如果失去朋友的话可是非常巨大的损失呢。我为了没有损失而帮助你们,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赫鲁贝尔用平常的语调这么说着,并做出了眨眼的动作。因为原本一双眼睛就是眯缝着的,所以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眨眼了。

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缺乏真诚味的动作,正因如此才感觉不到赫鲁贝尔是假装的。赫鲁贝尔就是赫鲁贝尔,那种洒脱的性格无论到那都是一样。

因此,他的话语并不会让人认为是听起来舒服的谎言,而是真的能够去相信的。

「我明白了。你那样说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那我们就拼死拜托你了哦,阿赫」

「没错没错,现在可是撒娇的时候撒娇的时候。反正当你们成为父母之后,在孩子面前就不能再说泄气话了。我想在变成那样之前,现在正是撒娇的好时期呢」

被这大度的回答所救,昴暂时感到了安心。当他好不容易放松了肩膀并朝赫鲁贝尔点了点头的时候,赫鲁贝尔却说出了「尽管如此」的话并继续道。

「没有犯人的线索可是很麻烦的呢」

「虽然是那样,但阿赫可以分身成一千个人以此来采取自动人海追踪战术,你看怎么样?」

「你还真是会撒娇啊……还有,我的分身术可是王牌,胡乱使用是不可以的。而且我也做不到分身成一千个人,四个人就已经很虚张声势了」

「那么,狼人的嗅觉呢?用那个来追踪犯人什么的不行吗」

「那个啊——可以试一下」

在分身战术被否决后,昴又献上了代替的方案。于是赫鲁贝尔就开始在昴的身上嗅了起来,用鼻子来回迅速地闻着。

「真是奇怪,那个孩子残留的味道已经没有了。像是想到了要从我的鼻子底下逃走一般,谨慎地消除了味道呢……光是这一点,就很技艺高超呢」

「看样子是对阿赫采取了对策呢」

这种时候,恐怕都会觉得是那位女子的周密计划吧。

赫鲁贝尔成为昴他们的同伴,这在昨晚还是不确定的情报。但是,女子却针对那不确定的要素做了完全的准备,并实行了袭击。

在夜晚的道路上屏退他人的夜袭,以及跟踪到大宅的奇袭——无论哪一种,特别是对于多少和她有所交谈的后一次的印象,同那种周密性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致。

「总而言之,只能看看现状了。我姑且问了问街上的同伴,但这似乎会成为牺牲无辜生命的举措呢。粗心大意地挑起斗争导致到处都是尸体的话,也是会很困扰的呢」

「这和屏退别人没有区别,能顺利的发现敌人吗?」

「那或许并不能有所期待呢。雷姆也积极地行动一下会比较好」

「那样绝对不行」

对于雷姆所提出的微小主张,昴强硬地驳回了。

虽然从外表还看不出有所变化,但雷姆确实是怀孕了。这种勉强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她去做。要是可以的话,昴希望她能放弃寺子屋的工作,在家里静心地调养。

「……糟糕。工作要怎么办啊」

「雷姆也必须要去寺子屋工作了」

察觉到已经逼近的工作时间,刚才沉浸在交谈中的昴和雷姆都变得脸色惨白。

身为正式员工的雷姆是理所当然要遵循的,而昴也正处于是否能够定下工作的紧要关头。对他们而言,擅自缺勤是毫无道理的,及时向上级汇报是成为社会员工的必要条件。

「啊—现在不是担心那些事的时候吧?」

「胡说八道,我可不想和不劳而获的阿赫一样呢。即使是敌人所在的这个时候也是要吃饭的,而吃饭是需要钱的,这可是每天都会让我困扰的事情呢」

反驳了呆怔的赫鲁贝尔后,昴又说了「而且」后继续道。

「这样不会后悔吗。明明是对方不对,却对我们这边进展不顺的生活放置不管,这可是很荒谬的。我可不想就这么屈服。」

「……」

面对敌人不讲道理的袭击这一危机,将其解决后面临的又是极为普通的日常。在经历了曲折的故事之后,昴他们更有必要活下去。

「而且,我们家的积蓄也不是很充裕」

「而且因为又要增加一个人,提前做好储蓄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什么威胁啊!?你们这对夫妇,真的很不讲道理啊」

被他们拿生活和新生命的盾牌要挟着,赫鲁贝尔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并陷入了沉思。两人有着很坚定的决心。看出了这点的赫鲁贝尔张开了大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想今明两天敌人暂时不会来挑衅的」

「那么想是因为?」

「那家伙,包含我的嗅觉在内都有相应的对策对吧?那样周密的布局,很难想象她会因为急于这件事而使得失败率上升,我是这么想的」

「雷姆也认为很有道理」

对于竖起手指的赫鲁贝尔的猜测,雷姆也表示赞同。昴也确实地接受了。

正因为敌人是头脑灵活的人,所以才会认为她不会做那种准备不足的事。虽然这种说法对于受到重创的对手来说不太合适,但确实该相信她那周到的手段。

相比于正确的做法,如果更遵从这种扭曲的信赖的话……

「从今天开始,我暂且陪在雷姆酱的身边。那样的话阿昴也会放心,而且到了火之刻印的时候昨天的术师也会来的哦」

「……我明白了。我先去宅邸,和利夫坦先生及老板娘商量一下。寺子屋那边也是,要好好地传达「雷姆需要辞退工作」的事情哦」

「……是。虽然感到很遗憾,但拜托你了」

雷姆虽然看上去很沮丧,但她却点了点头,没有反对昴的提议。

关于昴的工作,在昴开诚布公地说出后,也只能等待利夫坦先生及老板娘的判断。但是,只有离升为正式职员的道路还很远这一点是不会错的,这一点令人十分沮丧。

不过,关于雷姆的寺子屋工作,只要说出了怀孕的事情,就无法继续这份工作,和敌人的存在毫无关系。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可以的话,请让我继续做下去,昴」

「……看样子并没有好好地进行商量呢」

「没错」

工作和怀孕,这次轮到昴来支持怀抱着这两个烦恼的雷姆了。虽然这成为了让她苦恼的理由,但今后不会再让比这更苦恼的事情来折磨雷姆的心灵了。

「那么,虽然我会非常得牵肠挂肚……但我、也要、努力去工作……!」

「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别说得那么轻松,不劳动的贵族。我可是,今后要支撑着全家的顶梁柱呢」

由自己说出来的话,总感觉是要重整那似乎丢失了的沉重感。

没错,就是那样。雷姆的肚子里有着孩子。而昴,是即将要成为父亲的。

他将会成为守护菜月一家的顶梁柱。

——那对于昴来说,将会是一种承担着非常非常沉重的责任的自觉性。

「一路小心,昴。我会等你回来的哦」

「——啊,我走了」

浅浅微笑着的雷姆,温柔地化解了昴的依依不舍和压力为他送行。感受到了这些的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离开了大宅。在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回了头。

「阿赫,雷姆的事情真的拜托了。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请代替我照顾好她」

「我可没有做替身的才能呢」

看到赫鲁贝尔作出的保证后,昴挥了挥手出发了。

寒冷的风吹来,升起的朝阳开始逐渐地照亮巴南的街道。

「真是耀眼啊」

感觉今天的朝阳比任何时候都耀眼什么的,一定是心理作用吧。

昴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朝着要尽义务的职场方向迈开了步伐。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从昨晚开始一直持续的激动,以及那一连串发生的事情都给昴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在职场被暗示能升为正式职员,在晚归的道路上被未知的敌人威胁到了性命。回到家时被尾随而来的敌人杀了个半死,最后还明确地知道了雷姆怀孕的事情。

老实说,似乎所有的大事件都挤到了一天。真是很想抱怨一下。

不过,正因为发生了那样大的事件,所以才注意到了几件幸运的事。

——首先第一件,就是雷姆怀孕这样让人欣喜的事。这可是非常大的事情。

就如同很多男性一样,意想不到地知道了自己的配偶怀孕后所带来的冲击可是无法计算的。昴也是如此,在不断地惊讶中依旧表现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惊讶。

但是,当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冲击后,昴的心中只剩下了纯粹的喜悦,以及对赐予了他孩子的雷姆的感谢,而这些事同样也令昴自己感到十分开心。

孩子应该是在父母的怜爱、喜悦和祝福中所诞生的。

即使知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昴也想相信这样的理想。这样一种令自己相信的教育方式,昴也或多或少地接受过。

所以,自己也想用这种方式去疼爱自己的孩子。被疼爱这种事情,是会令人感到十分开心的。

那些暂且不提,因为准备不足而感到不安这件事是另当别论的。

——然后第二件,就是两人切实感受到了周围的人的体贴。

说起来,在巴南安定下来的事情,也是多亏了在旅途中相遇的有缘人的指点。围绕着那样的事,两人和赫鲁贝尔相系,昨天捡回了条命以及今早的协力都是与之联系在一起的。

然后那种幸运,在向寺子屋的人员传达雷姆请假时也切实地感受到了。

「——怀孕!真的吗!那真是要祝福你了啊!」

像这样被寺子屋的工作人员们所祝福,昴感到诚惶诚恐。

老实说,这可是与新加入人员切身相关的事情。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指责「新来的女教师,竟然有着这种缺乏职业精神并且蛮不讲理的私生活」的觉悟,但大家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意料。

那一日缺勤的工作将由其他老师来代行,并且上司也来参与了关于今后的事的商讨,除了感谢之外再无其他。在无形中知道了妻子在工作场所得到的评价,作为丈夫来说是很骄傲的。

就这样心情舒畅地离开后,昴朝着自己的工作地点走去。

必须要向身为雇主的利夫坦先生及身为上司的老板娘将事情交代一下,并商量下今后的打算。

当然,这是私事。所以昴打算找到机会再商量一下。

虽然是这么想的……

「……昴酱,你的夫人怀孕了吗?」

然而老板娘不知在哪听谁说的,这样一来昴的干劲全化作了泡影。雷姆怀孕的事不知为何事先在宅邸中传开了,所以她一口气展开了询问攻势。

那之后的记忆不太清晰了,但最终似乎是被她说出的「昴酱也总算露出了孩子般的表情呢」这种模棱两可的结论所解放了。

随后,换成和利夫坦进行了谈话。

「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的立场,真是相当不容易呢」

「哈,哈啊……对不起。我的生活给老爷您造成了困扰……」

「不,我并没有觉得困扰哦。新的生命,同样也是诞生的新顾客」

「人才队伍会壮大呢」

在茶室里向利夫坦如实地进行了说明后,相比于惊讶,昴对他容许的言行感到更为呆怔。

看到昴那样的反应后,利夫坦说了句「而且」后继续道

「昨晚的事情已经从赫鲁贝尔氏那里听说了。要是有什么不安的话,不管什么都可以找我商量。我会询问贵族太太们的」

「那真是……那个,帮了大忙。但是,为什么要做到那种程度?」

「因为会对我有益处的吧?说过的吧,我对你非常期待。我在你这里投资了名为期待的资产。为了能够回收它,尽其所能地帮助你是理所当然的」

职场上的理解和雇主的强力话语使得昴不由自主地眼睛一热。但是,那副样子被看见的话实在太过悲惨了,有些过于撒娇了。

「太太们也应该爽快地答应了你。这也是你和她们之间所培养出的信赖」

「……仅仅只过了两周左右而已」

「这可是十分有价值的两周。光是对你来说」

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这次却令昴再也抑制不住地抬起了头。

在这一瞬间,玛格洁宅邸的人们对于昴来说就是大恩人的存在。

从恩人、邻居、职场的人们那里,受到了很多很多的照顾。

对于孩子所受到的恩惠昴也会计算着那样的祝福,并在激动的那一天将很多的幸运之事告知他。

——正因为如此,那位来历不明的女性的存在就会成为幸运下隐藏的阴影。

对于昴和雷姆来说都是一个充满未知数的敌人。标志性的线索并不是「雷姆所说的」。但是,那位美丽残忍的杀手一定会再次出现的吧。

即使有享誉卡拉拉奇最强者之名的赫鲁贝尔在,也存在着无法轻易放心的威胁。

所以,昴依仗着宅邸人们的厚意,提早下班,着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所受到的恩情今后一定会回报。所以,只有现在需要撒娇一下。

紧迫的问题已经因为人缘而得到了解决。剩下的问题……虽然昴还没有想出妙计对付那位女性,但如果有熟悉这所城市的赫鲁贝尔和博识的雷姆在的话,或许就能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心中满怀着希望,昴沿着道路奔跑了起来……

「……独自一人出来什么的,真是个笨蛋呢。你是想要守护一对鸳鸯中的雌性吗」

……看到道路正中央出现的人后,确信了赫鲁贝尔的见解是存在问题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什么啊,完全呆滞了呢。你能不能不要看我看得那么出神?」

那位女性在白天光明正大地现身在了昴的眼前。

地点是在街道上,是在从玛格洁宅邸去往大宅的归途中。因为周围的人都很体贴,所以正午刚过昴就可以早退了。因而现在正是太阳位置最高的正午时分……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街道上人山人海,想要不引人注目是不太可能的。

实际上,这位女性异于常人的美貌是十分显眼的,这不论好坏都是不利于她的隐密行动的。如果想要进行和昨晚一样的狙击,却像现在这样不避开路人,这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呢。

或者说其实她并不讨厌引人注目,可能只是打算来挑衅一下。

「……」

昴压低了声音,看向了街上。来往的行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位站在道路中央为所欲为,且是个危险人物的女性。如果像昨晚……特别是第一次袭击时的气势的话,她的攻击将会令很多人卷入其中。众人所受到的伤害是预想不到的。

「真是失败啊……我已经确定你是一个谨慎的对手了」

屏退路人,并做好准备迎战敌人,最后追踪到其所逃到的地方。只要敌人慎重地这么做的话,就能秘密地达成我们的目的。昴他们一直先入为主地抱着这种观念。

结果却变成了这样。敌人拿街上的人作为人质,封锁了昴的行动。

「真是残酷却又头脑灵活的女人呢」

「哈啊?你这家伙突然就变得很失礼呢。一见面就说什么呢」

「周围都是人质,逃跑的话是不会饶恕你的。这就是你的狙杀方式吧?」

女子眯缝着眼睛,目光冰冷,身上依旧是同昨晚一样的白色装束。

这身打扮作为和服装扮来说并不罕见,但女子那不加任何渲染的纯白加上自身的美貌,使得这身打扮不同于平常,就如同世间之物诞生了难以想象的调和感。

她那副样子,光是沉默地伫立在那里,就令人觉得如同神所创作的画卷一般……要是昴不知道她那令人受尽折磨、痛苦不堪的施虐狂本性的话。

「嘛,算了。那就边走边说吧」

「什么?」

「这里很吵,反正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你也明白自己是没有能力拒绝的吧?」

女子努了努嘴,站到了昴的旁边盛气凌人地说道。因为她有周围的人质在手,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只要有那句无法置若罔闻的话在的话。

「目的地一样……也就是说,什么。难道说,你这家伙」

「就是和你一对的那名雌性所在的家哦。现在那里有了一只多余的狗,会很麻烦的吧?所以我才需要你。只要饲主在的话套上项圈的狗就会十分安静的,不是吗?」

「不要说这种蠢话!眼睁睁地……我会眼睁睁地让自己领着你过去吗!谁会把你这样危险的女人带到雷姆的……」

「……吵死了」

「……」

女子朝着强烈地拒绝了她的要求的昴,极不愉快地发出了一声警告。

声音中所包含的尖锐,令昴直接产生了喉咙被刀刃刺入的错觉,一时沉默不语。

全身的血液因为敏感于女子的敌意而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就像是昨晚暴露的丑态一般,即使膝盖逐渐坍塌也不奇怪,昴现在就感受着这样的压力。

但是……

「……带你去见雷姆这种事,谁会去做啊」

「嘿唉。稍微有点佩服你了呢。我还以为你已经害怕得动弹不得了呢」

女子瞪圆了细长的眼睛,咬着嘴唇看向抵抗的昴这么说道。然后,她生气却又兴奋地指着面红耳赤的昴说道。

「不过,我是不会听的。而且,你们的判断是错误的哦」

「判断错误?」

「我并没有要杀你们的打算,虽然只是现在」

女子将指着昴的手张开,挥了挥手掌并耸了耸肩。这种泰然处之的神态,却是和昨晚将昴打趴下并想要杀死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位女子是能够笑着将昴折磨并杀害掉的。

「……怎样才能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呢」

「只要我想做,就没有杀不掉的人。昨晚,只要想杀你的话是有很多时间能够杀掉你的。但是我却并没有这么做。所以,我并没有杀你的打算」

这作为证明来说真是十分简陋的道理。但是,它也是有着无法否定的分量的。

那样的话语是自负,是事实,也是只能称为自明之理的真实。

那名女子是敌人。她有着敌意和杀意。但是,女子没有夺去昴和雷姆的生命就离开了,而且第二天又在街上露面,并直接表示出要前往两人的家里。

「你究竟在想什么,我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想要我立刻就告诉你什么的,你难道是小婴儿吗?小婴儿应该是在你的妻子的肚子里吧?要成为父母的话,你也应该再稍微自立一点,好好地动下脑子会比较好吧?」

「你经过了一晚后洗心革面,为了谢罪因而带我去大宅,这样的?」

「哈,真好笑。没有打算杀掉你真是太好了呢」

女子嘲笑了一番后,背对着昴迈出了步伐。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但那飘荡着的白色头发却是无言地向昴施加了「跟过来」的压力。

即使在这里做出抵抗,女子的目标也是大宅,而且她也很有可能将街上的人当作人质。

「你为什么知道雷姆怀孕了」

「只要看一下就会明白的吧?我和你这样迟钝的雄性是不一样的哦?」

「雷姆也没有注意到哦」

「那么就改为,我和你们这样迟钝的雄性和雌性是不一样的哦?」

规规矩矩地改正后,女子哼着小调,带着昴继续在街上前进着。虽然这小调并不耳熟,旋律也是乱七八糟,但却夹杂着一种莫名的乡愁。

即便如此,昴对女子的警戒心却丝毫没有动摇,他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制造机会将事情告诉大宅里的两人。

但是,只是走了十五分钟就出现了夹带着离谱的话的戏剧性一幕……

「……我正想着阿昴回来得真是早呢」

站在大宅前吸着烟袋的赫鲁贝尔那么抱怨着。

他正好出来抽烟时,同昴和女子不期而遇了。赫鲁贝尔眯缝着眼睛望着两人,无法看出他此时的心情。

「知道妻子怀孕的第二天,就带着别的美女回家了,你身为男人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自己很差劲,那么你又如何呢?」

「我承认从视觉上来说我是最坏的哦,不过,现在可不是能开玩笑的情况吧」

「嗯—」

赫鲁贝尔吸了口烟,从鼻子里吐了出来,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随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朝着女子看去。

虽然那名女子作为女性而言,身材十分高挑,但在身为亚人个子却很高大的赫鲁贝尔面前也是被俯视着的。不过,因为身高差而被俯视,她看上去也十分生气。

「不要因为你很高大就能得意忘形了哦?」

「真是新奇的攀谈方式啊。你可真是个美人,我也只有身高能赢你了啊」

「被狗夸奖而感到高兴的,只有同样身为狗的雌性哦」

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态度。虽然赫鲁贝尔面对女子的冷淡并不会气馁,但对昴来说,在这种险恶的情况下,他关心的只有和这毫无关系的雷姆。

「阿赫,雷姆呢?」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真敢问啊……在里面哦。刚才她还跟我说想要做家务,我可完全招架不住呢」

「真像雷姆的风格」

实际上,即使说是怀孕,现在的阶段也还是怀孕初期,雷姆那还不显眼的肚子就是证据。昴依靠仅有的体育保健知识进行推测,现在这个时候做家务应该不会成为重担。

要说会成为重担的话,旁边站着的女子所具备的那种可能性比雷姆要大上一百倍。

「那么,实际上,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人?说话这么刻薄,是你的朋友吗?」

「不,你知道的吧……是昨天袭击我们的女子哦」

「嗯嗯嗯?」

昴对赫鲁贝尔那慢条斯理的差劲察觉感到十分失望。本想着这种没有价值的对话能够争取到时间,但看样子却不是那样。

而且,在被昴指出后,赫鲁贝尔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她就是,昨天的那家伙?不,那是……」

「什么?你想说这是骗人的吗?想说我是做不到那种事的吗?别再让我觉得可笑了行吗?我昨天,可是把这家伙打趴在了房间各处,浑身都沾满了鲜血呢……等等!这么说来你这家伙,昨天汗淋淋的令我很难受的!你要怎么赔偿我啊!」

「我怎么会知道啊!那时我全身都变得摇摇晃晃的,所以你满足吧」

女子打断了赫鲁贝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当她说得正兴奋时,突然想起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后就生气地沸腾了起来。听到她那随便迁怒于他人的荒唐话语,即便是现在,昴也丝毫不敢疏忽地拿自己的身体被打倒时的疼痛作为理由,想要让生气的女子镇定下来。

就那样,正当大宅前突然开始了骚动的时候。

「……我想听听你们所说的事情」

大宅的门被打开了,踏进眼下这种险恶情况的是一名有着天蓝色头发的少女——雷姆。她处理好了家务活,正在解开束缚着的和服衣袖,并朝着昴微笑着。

「欢迎回来,昴。今天回来得很早呢。就那么,想和雷姆见面吗?」

「……啊,没错。老实说,即使你离开片刻我也会感到很艰辛的」

「那,那是……嗯,那个,雷姆也是。不行,我会害羞的」

「才不是害羞什么的呢!」

听到这对夫妇间天真无邪的对话,女子的不愉快又像先前那样以不同的形式炸裂了,她使劲地挠着自己的短发说道

「真是的,情况失常了啊……」

「失礼了。可以的话,请先到里面冷静一下吧?我已经沏好了茶,希望各位能好好享用一下」

「……」

那对于女子来说,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吧。

她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而昴和赫鲁贝尔也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三人点了点头。看到他们的回应,雷姆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说道:「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受到惊吓,所以请让我们好好地谈一下吧」。而这样的话语诚然体现了「母亲是伟大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是……啊,缇雅哦。总之先自报姓名一下」

在房间的榻榻米上稳稳当当地坐着的女子——缇雅,心情很差地报上了姓名。

在缇雅正对面坐着的是昴和雷姆两人,赫鲁贝尔则是靠着墙站在房门附近。虽然现在这样的状况就像是在充满压迫感的面试会场上一般,但因为房间里充满了紧张感,所以说这是面试会场也不是没有道理。

实际上,即将开始的就是充满压迫感的面试一般的会谈——询问特地来到大宅的缇雅的目的,她的心中所想之事。

「我决不希望犯人有回到犯罪现场的动机啊」

她的自报姓名暂时也让大家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像是回应了这互相让步的妥协一般,雷姆将茶端到了缇雅的面前,朝她点头行礼。

「我是雷姆。旁边坐着的是昴,他是雷姆的丈夫。墙边站着的是赫鲁贝尔大人,他是我们的邻居。请多多指教,缇雅大人」

「昴和赫鲁贝尔大人?」

「昴和赫鲁贝尔,请给我区分开来。比起这个,雷姆,没有必要对这家伙用敬称。敌人……她看起来是敌人哦」

虽然雷姆简直就像是对待客人一样,但缇雅可是应该明确地作为敌人区分开来的。面对着那么主张的昴,雷姆却摇了摇头。

「不行。既然进行了招待,缇雅大人就是客人。而且,我们也苛待了寻求着交谈的对方。她看样子是有什么话想说,是这样的吧,缇雅大人」

「哼哼。和那里的雄性生物们不一样,身为雌性动物的你看起来比较强呢。你叫雷姆是吧?好好记住,雄性和狗是不合格的哦」

雷姆的礼貌待客方式似乎让缇雅的心情变好了,她心情舒畅地喝了口茶。可是却呛到了。

「好烫!好烫!这可是很烫的啊」

「啊,对不起。您没事吧?」

「真、真能干啊。我对这个麻痹大意了啊。你可真难对付啊」

「你明明是自残的吧。给我适可而止,话题完全没有进展啊」

面对着怕吃热食却反过来怨恨雷姆的缇雅,雷姆只是不断地道歉着,而昴则是抬手制止了雷姆。

从刚才开始,大家似乎就看错了保留精力不断争论着的缇雅的本质。但是,昴却是绝对不会麻痹大意的。不知她何时会像昨晚一样露出獠牙加害他人,所以昴一直保持着警惕。

「一直绷紧着神经,你们这些雄性动物的这种无用的地盘意识还真是一个坏习惯呢。算了。就如你希望的那样,快点解决要办的事吧。我可并不清闲,反倒非常得忙碌呢。」

「要办的事……」

「所—以—说,我说过了并不是来这里杀你们的了吧……不过要看你们的行为了」

在最后用冰冷的声音这么加上了一句后,缇雅放下了茶杯,用锐利的目光看向了对面。

然后——

「考虑到我这宝贵的慈悲心,我可能会对你一时产生歹念呢。所以,这被你逃掉的报应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作为交换,请老实地将光珠还给我」

没错,缇雅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些时,看着的并不是昴,而是——雷姆。

「……」

首先,有一件事令昴感到困惑。那就是,缇雅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雷姆身上,对于就在雷姆旁边的昴确实是目中无人的。另外一个困惑,就是昴对于缇雅所说的「光珠」完全没有头绪。看样子,似乎雷姆也是如此。

「光珠?」

她歪着脑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是,那样的回答并没有得到缇雅的回应。

「请注意你的回答。我不想听到除了『是』以外的答案。每当听到了错误的回答时,我都会感觉身体里像是缺少了什么哦」

缇雅伸出了手,用雪白的手指指着对面的雷姆,这么告知着。

虽然缇雅平静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但实际上那是骗人的。声音里所隐藏着的愤怒一直潜伏着,只有爆发的那一刻才能令人立刻意识到。

言出必行,缇雅根据回答直接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雷姆。当赫鲁贝尔的存在一旦失去了抑制力后,她就会开始进行不用言语的威压交涉……

「……等、等等」

「不会等的。不只是雷姆,你也给我注意一下言行。只要你说错一句,和你一对的雌性生物就会少手指的哦」

「你真是个恶魔!不,恶魔也无所谓,给我听着。光珠究竟是什么啊?」

「真会装糊涂,就是被你们偷走的东西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叫它什么,但那是我的光珠,我来着就是为了拿回它」

「那是什么啊……」

昴的回答令缇雅的情绪更加恶化了。但是,无论堆积了多大的愤怒,昴依旧没有给予缇雅她所期望的回答。

雷姆当然是不知道的,而昴也确实对名为「光珠」的东西毫无头绪。

即使被说成是盗窃,这对于两人来说也是晴天霹雳的。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物品,对缇雅来说又是重要到了什么程度,即使她对于那东西十分热情洋溢,他们也是无法想象到的。

但是……

「我已经说过了,请注意你们的言论。你打破了这个规矩了呢」

「……」

一阵强风划过昴和雷姆之间,二人背后的墙壁上出现了锋利的划痕。

像是经受过剑的攻击一般,大宅的墙壁上纵向刻下了利剑的划痕。那种锋利的程度非常可怕,如果不是墙壁,即便是人也会很容易地被砍成两半吧。

这与恐吓、警告是一样的。缇雅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下次自己是不会原谅两人这么说的。

「……」

站在后面看见这一切的赫鲁贝尔并没有动作。究竟是因为他看穿了这并没有打中的示威行为,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空隙动作呢。

不过,对于昴和雷姆来说,这是不可小看的实力证明。在这基础之上,缇雅又向雷姆质问了同一个问题。

即——

「……光珠究竟在哪里,快还给我」

「……非常抱歉。雷姆的回答和昴是一样的」

「……」

「对于不知道的东西,我是无法回答的」

「是吗」

雷姆坦率地看着缇雅,毅然地回答道。雷姆的回答让缇雅闭上了眼,迅速地伸出了右手轻轻挥动着。

房间里的被子因为这次吹起的强风而被劈成了两半吹跑了。

「即使这样,也还是不能说吗?」

「不是不能说,而是我并不知道」

「真是顽固啊!」

看着即使变成了这样也依旧不肯屈从的雷姆,缇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她站起身来,朝着房间两边迅速地伸出了两只手,下一个瞬间,令人惊恐的风在房间里狂乱地刮着,整个房间被镰鼬所切割着。缇雅正在不断地破坏,蹂躏着这里。

墙壁、被子、书架、榻榻米、以及矮脚饭桌,所有的一切都在被破坏着,并在房间里四处飞散。感受到强风留下的痕迹,昴停滞了呼吸变得有些僵硬。

但是,只要雷姆不转移视线,昴也就不会因为胆怯而惊慌失措。

「咕唔……唔唔唔……」

终于,房间里没有了明显的可破坏对象,这使得缇雅开始低吼了起来。她将目光从雷姆那里移向了昴,随后又移到了赫鲁贝尔身上。

「我、我要杀掉那条狗哦。即使那样你也不还给我吗?」

「是的,我无法还给你。」

「虽然现在说这话有点不合时,但你们对我是不是太差了点?」

万般无奈的缇雅的威胁,被雷姆固执的意见所拒绝了。这样的话,即使缇雅残酷地杀了赫鲁贝尔,也不会达成她的期望。

「不过,我的心情稍微舒畅点了呢」

「阿昴,我正在哭泣哦」

「我知道的。稍微这样怎么了,与之比较起来,你会得到更多的回报哦」

「我可并不想拥护你那种想法呢」

朝正不满地闹着脾气的赫鲁贝尔斜视了一眼,昴发出了短促的叹息。他环视着房间,那里到处都是破坏的痕迹……但是,昴他们却毫发无伤。

只要看到这一切,就算是观察力再差的昴也能够理解了。

「你这家伙,真的没有要杀我们的想法呢」

缇雅带着充满愤怒和憎恶的目光,看向了得出那样的结论的昴。但是,无论带了多强的杀意,眼神也是无法杀死人的。

虽然房间里尽是缇雅的愤怒所留下的刻痕,但她的愤怒却不是杀意。就像她最开始所说的一样,「没有杀人的想法」。

威胁归根结底不过是威胁而已,而且她还避开了对我们造成的异常伤害。

「真是意外,昨天明明都把我打了个半死……」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雷姆怀孕了……」

「……那是理由吗」

「嗯唔」

缇雅刚一说完脸色就突然变得很难看,但即便她迅速地捂住了嘴,也为时已晚。

也就是说她……

「因为雷姆和昴有了孩子,所以才不杀我们的吗……?」

「……盗窃光珠的罪确实是罪。但是,那个罪是你们所造成的哦。这和肚子里的小孩子是无关的。如果夺去了孩子的性命的话,是会违反被称为『死神』的我的信条的」

「『死神』……」

听了缇雅的追述后,昴瞥了一眼赫鲁贝尔。昨晚也是如此,虽然感觉到缇雅自称过「死神」,但被杀了半死时的记忆是模糊的。看到昴使的眼色,赫鲁贝尔微微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似乎也没有头绪。说到底不过是自称的外号……不过,这名字似乎与她的实力也太过般配了些。

「什么啊,你不会杀我们的。就连伤害也避开了呢。那样的话……」

「放手什么的,就算做了坏事如此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是绝对要拿回光珠的。既然小婴儿很碍事的话,我会一直等到他生下来的哦」

「真是有耐心啊,从一开始就……」

即使因为自身的信条而左右为难十分苦恼,缇雅也并没有打算让步到无法退让的界限。

看到缇雅的苦恼,昴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看向了雷姆。雷姆迎着昴的视线向他点了点头,继续保持着在那样狂乱的风中也没有零乱的正坐姿势说道。

「缇雅大人,就像我无数次回答的那样,雷姆对于缇雅大人的光珠完全没有线索。再次重复一遍,盗窃它的人并不是雷姆」

「雷姆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她并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去做这种事,所以并不是雷姆。你究竟为什么认为是我们拿的呢?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是鼻子哦」

「……」

缇雅指着自己的鼻子,堂堂正正地回答了昴的问题。对于那样的回答,昴皱起了眉头,心里像是被出乎意外的威力所震慑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缇雅通过自己的鼻子找到了昴他们。当听到这个答案时,涌上众人心头的,果然是理所当然的恶寒和领悟。

缇雅通过嗅觉,探寻到了昴的所在之处而来到了这里……

「那副样子,看上去果然是毫无头绪呢。就算你再怎么庇护和你一对的雌性也是没用的哦。雷姆的身上,可是有着强烈的小偷气味呢!」

「……」

缇雅得意洋洋的话语让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开始在头脑中慢慢地回味刚才所说的话。

「……是雷姆?不是我?」

「哈啊?那是什么,你打算用哭泣的剧本来庇护她吗?很抱歉,我的鼻子是不会被蒙骗的。我的鼻子告诉我,雷姆就是犯人哦!」

缇雅再次严肃地指着雷姆,得意洋洋地断言道。

从刚才的反应中看穿了昴内疚的心情的她非常强硬。但是,那和缇雅所期待的内疚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此,昴他们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什、什么啊,你们这些家伙……那副样子,是在把我当成笨蛋吗?」

「虽然并没有把你当成笨蛋……」

「果然,应该是弄错了什么吧」

「才没有弄错呢!我的鼻子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等等你这只狗!既然你也有一张像狗一样的脸,就应该是明白的吧!?」

「为什么你认为我的想法会和你一样呢?你是我的妻子吗?」

「谁是你的妻子啊——!!」

雪白的脸顿时变得通红,缇雅捶胸顿足地怒吼着。那副样子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威压感,简直就像是一位下不来台的少女。

她拼命地粗喘着,挨个地怒瞪着昴他们。

「把偷来的东西还给我!竟然把我当成笨蛋,你们这些家伙,究竟有什么企图!?打算成为父母什么的,我会让你们后悔的哦!」

「请不要再那样做心理上的赌气了。比起那个,还是适可而止地承认了,这样如何?是你弄错了哦。我们谁都没有偷你的光珠」

「不—对—!绝对是雷姆偷的哦!我是绝对不会弄错……」

「那样的话」

面对突然间变得缠人的缇雅,昴也感到了困扰。而打断了那与外表不相符的说着幼稚赌气话的缇雅的人,是雷姆。

「缇雅大人认为雷姆和昴偷了什么东西对吧」

像是在和听不进任何话的孩子说话一般,雷姆温柔地和缇雅交谈着。而缇雅接受了她的话语,绷紧了脸转向她。

「我先说好,只有雷姆哦。我可不知道这边的雄性有没有偷」

「雷姆和昴无论做什么事或是去哪里,都是在一起的。对吧?」

「我、我知道的哦……」

缇雅恢复的状态再次受挫,她只能点了点头。而面对这样的缇雅,雷姆说了句「好」并竖起了手指。

「我想拿回缇雅大人被盗窃的光珠。但是,雷姆和大家并不知道光珠的事。如果您不相信的话……直到您信服之前,可以稍微再等待一段时间吗?」

「信服什么的……」

「如果缇雅大人的鼻子所确定的事情是真的话,说谎的人就是雷姆我们。要是一直监视着我们的话,或许总有一天我们会露出破绽的。就是这样」

竖起的手指轻轻摇晃了几下,雷姆说着「怎么样?」,并将选择权交给了缇雅。

虽然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提案,但对于昴来说,那简直就是应付小孩子的把戏。但是,缇雅听了那样的提案后,似乎很快就陷入了沉思,然后。

「……不是很有趣吗,可以哦,就这么办吧」

「认、认真的吗?」

「就像雷姆所说的一样哦。因为总有一天你们肯定会露出破绽,所以我就等着吧」

缇雅挺起了丰满的胸部,堂堂正正地回答了昴的疑惑。即便如此,昴依旧很难相信她所作出的选择。看见昴那副表情时,她撒娇地说道。

「我可没有说谎。我对自己的鼻子可是很确信的。看,我可不存在会输的因素哦!如果是我弄错了的话,作为道歉把光珠送给你们也是可以的哦!」

「为了拿回光珠而遭到袭击,这真是一种没有止境的循环啊!」

不管怎么说,缇雅能将雷姆的提案作为一个好主意接受的话,现在的局面就得到了突破。至少不用担心缇雅会伤害到雷姆和昴了。

「不过,对于『我可没有说谎』这句话,你可要真的守信用啊」

「没关系的哦。雷姆认为缇雅大人是真的没有说谎……在寺子屋,雷姆已经看过很多孩子的样子,所以是明白的」

「如果将那个作为证据的话,我有点烦恼是不是要同意呢」

但是,回过头来看的话,刚才说服缇雅的论调确实很像教师的口吻。也就是说,说服成功可以归功于雷姆作为教师的才能。

「不愧是老师。真是厉害」

「嗯,这是当然的。但是,比起老师,在昴的面前我更想听到妻子的称呼」

「……没错呢。不愧是我的妻子。真的是最为可爱并值得我信赖的人啊」

「嗯,说得很好哦」

像是在调戏着改正了话语的昴一般,女教师雷姆表扬了他。那样的微笑令昴不禁挠了挠头。真是败给了她呢,昴似乎是这么想的。

眼尖的缇雅察觉到了两人鬼鬼祟祟的交谈,便横起了眉毛。

「等等!你们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难道说,是在讨论光珠的事情!?」

「即便假设我们是犯人,也不可能粗心大意到鬼鬼祟祟地在持有者面前交谈的程度吧。比起那个,你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如果得出结论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说过的嘛,在你们露出破绽之前我会一直监视着你们的。会一直待在这里的哦」

面对着缇雅理所当然般的说话音调,昴歪着脑袋问道。

「待在这里是……要到什么时候?」

「到你们露出破绽之前」

「……」

「即便这么说,三个人住在这个房间里实在有点吃不消呢。难道说,那边的狗也要住在这吗。那样的话不只是狭窄,房间里还会满是狗毛呢」

「你是要赖在这儿了吗!?」

出乎意料的致命威胁令昴发出了悲鸣。听到了那样的声音后,缇雅极为愉悦地动了动唇。

「啊啊,这悲鸣真是让人难耐……终于听到了,稍微感到有点满足呢」

「这可不是玩笑!谁会和你一起住啊!这里可是夫妇的家啊,给我好好考虑下!」

「……?雷姆已经怀孕了不是吗?我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那是?」

即使是被问道那样怎么了的昴,也一时无法给予答复。缇雅并没有什么嘲弄的意图,只是纯粹地说出了疑问罢了。

确实,如果不追求夫妇间性行为制造小孩之外的意思的话,缇雅的想法是正确的。

「但是,为了保证家庭的美满,夫妇二人的夜晚是很有必要的……」

「盯——」

「快住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就算你那样看我,我也是不会和你同居的!」

面对缇雅充满疑问的目光,昴说出了借口,却依旧没有令她屈从。而且除了夫妇的问题外,确实也同缇雅所说的那样,这个房间对于三个人来说实在太过狭窄了。

「我想,大概作为管理人及房东的阿赫也是不会允许的吧。你可是破坏房间,还把我打得浑身是血的罪魁祸首啊!」

租赁物品被这样的破坏掉后,几乎没有哪位房东还能豪迈地进行租金礼金的交涉。

听了抱着那样的期待的昴这么说后,赫鲁贝尔抱着胳膊点了点头。

「没错呢,正如阿昴所说的那样。首先要谈谈关于这个房间的赔偿呢」

「我可没有这么说!」

这可并不是希望房东说的话,面对昴这般的控诉,赫鲁贝尔并不打算听。站在一旁的缇雅转了转眼珠,指着自己说道。

「我来赔偿吗?这个房间的物品?」

「因为是缇雅大人破坏掉的,所以也是必须的……可以的话,作为受害者的雷姆和昴的生活日用品也拜托了」

雷姆看了看被狂风席卷过并散落在房间各处的物品的情况,向缇雅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房间里的榻榻米和墙壁自不必说,就连书架和家具等物品也被风刃狠狠地蹂躏了。虽然有些餐具勉强逃脱了受害,但衣柜里的衣服以及壁橱里的被子大概情况很不妙。

在想方设法地得到了少量的收入后,准备好的生活用品却全被破坏了……稍微有些想哭。

「因为我会帮忙收拾房间,所以请把这里变成缇雅大人能够生活的地方。赫鲁贝尔大人,雷姆和昴能否借住别的空房间……」

「啊—,可以哦。就如同你知道的那样,大宅里到处都是空房间。可以选你们喜欢的房间搬进去哦」

「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昴收拾着损坏的餐具,因为回忆被破坏而感到低落。而作为对那样的感伤满不在乎的现实主义者,雷姆和赫鲁贝尔尽快地分好了房间,并确立了今后的方针。

这样顺利的进展,让一开始将主导权握在手中的缇雅渐渐失去了主导,她呆怔地看着一切,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总感觉……你们可真是顽强呢」

「关于那个我也深有同感」

这个时候的昴,也是十分赞同这位美丽荒谬的杀手的话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阿昴,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没错,昴正准备和向他招手的赫鲁贝尔一起到大宅外面时,缇雅正不情愿地跟着积极整理房间的雷姆一起收拾着。

雷姆将和服的裙带系了起来,完全沉浸在打扫屋子的快乐中。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处于那种状态中的她的斯巴达式打扫。实际上,缇雅也无法应对雷姆的魄力,只能不起劲地老实帮忙着打扫。

「那样看上去,即使稍微离开一下也没有关系呢」

看见主导权掌握在了雷姆手中后,昴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大宅外面。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天完全黑了下来。可以看见夜空中圆圆的月亮及闪闪发亮的星星。

抬头仰望那样的星空后,身上紫烟缭绕的赫鲁贝尔说了句「抱歉」,便开始了话题。

「谈话的时候,阿昴很心惊胆战的对吧?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很难受的」

「这种道歉的话就不要……虽然想这么说,但我确实很心惊胆战。尤其是缇雅开始破坏房间的时候」

在谈话一开始就提及到了扫除房间的原因,这令昴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在那样猛烈的风中,赫鲁贝尔毫无动作,只是观察着局势。而雷姆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她有着毅然的意志力。

那样的话,那时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沉默地观察着缇雅的胡作非为的赫鲁贝尔,他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那位女子身上没有杀气,但是却有敌意。因此,她的暴行是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这点我很明白……不过或许阿昴并不明白我这样做的道理呢」

「虽然不能理解,但也不是不明白。虽然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很迟了,但要是我事先能看到结果估计也会这么做。只是……」

「果然,只要一想到雷姆的平安就想要阻止她呢,对吧?嗯,因为我也有过这种想法,所以还是应该和你道歉」

赫鲁贝尔放下了烟袋,说了句「抱歉」后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

要按合乎道理来说的话,赫鲁贝尔并不需要向昴说这些。因为本来就是赫鲁贝尔出自好意地给予了两人帮助。站在没有被要求支付使他满意的报酬或是谢礼的立场上来说,只是想要指责他的判断的话,未免有点太过傲慢了。

「虽说如此,但下次就很难有这一句话了。危急的时候,我要是大意地动了一下使得自己擅自被风命中,这样也是可以的吧?」

「那种锐利度,即使手脚断了一两只术师也是可以接上的呢」

「要是一不小心连脖子都断掉了的话,可是会死的哦!」

是否会一命呜呼可是由被击中的地方所决定的。没有击中要害就是运气好。感受到要闯过离死亡一纸之隔的绝境的觉悟后,昴悄悄地往下抚摸着胸口,似乎松了一口气。

「阿昴能允许我这样做就太好了。昨天晚上我也没有赶上,使得房间变得破破烂烂的,这令我很沮丧呢」

「是那样的吗?」

「暂且不论卡拉拉奇最强的头衔什么的,我好歹也是暗杀者的一员啊。就这样被别人钻了空子什么的,真是一点都不有趣呢」

对于赫鲁贝尔的自负,昴托起了下巴,像是在问「是这样的吗」。

要说起忍者的话,他们扮演着多种多样的角色,像是潜入敌人内部打间谍战、暗杀及使用忍术……但是,忍者的特征果然还是站在古代的间谍一般的立场吧。如果反间谍失败的话,确实是很失态的。

「那样的情况下,不能拜托一下阿赫的部下吗?卡拉拉奇最强的忍者,应该指的就是暗杀者集团最强的头目吧?」

「暗杀集团可不是那种骚动不安的团体啊!找到除我之外的忍者可不是能草草决定的事。阿昴的想法是根据什么产生的啊?」

「暗杀者的故乡什么的,应该会有那种专门的教育机关吧?」

「如果是指因为种族原因而隐居在偏僻之地的村落的话,我是听说过的,但是我的狼人一族因为没有逃跑隐居而几乎全灭绝了……」

「灭绝什么的真是笑话!」

忍者如果成为了濒危物种的话,狼人也会成为同样濒危的物种。赫鲁贝尔就会是传闻已经灭绝的文化和种族间的混杂种,也是代表正衰退着的种族的合适人选。

「也就是说,对于阿赫的忍者才能不能抱有过高的期待吗」

「虽然我不明白忍者是什么,但倘若抱有过高期待的话确实会令我困扰的哦。为什么从我刚才道歉开始,阿昴就开始提出别的提案了呢?」

「提案是说?」

「……那个叫作缇雅的女子,消失掉会比较好,你现在的提案和这不一样吧?」

那不过是用和平时一样的爽快语气所说的话语。但不知为何,这番话却令昴完全没有了动作。在缓缓地经过了五秒、十秒之后。

「阿赫?」

「那位女子没有杀意,现在也收起了敌意。就算是那样,她是危险的女子,这点是不会变的。如果现在毫无防备地向她暴露了弱点,就会什么都做不成地被收拾掉」

「那是……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

虽然看不见赫鲁贝尔眯缝着的眼睛深处流露出的是怎样的情感,但是他的话语确实有一定的说服力。在这里斩断后顾之忧可能也是一种选择。

在探寻了雷姆和缇雅表面上可以共存之后的现在也是如此。

「缇雅酱啊,是可以阻挡我用鼻子追寻的人。不只是昨天所说的,现在也是如此」

「现在也是?那是指可以消除气味的计策吗?」

「真是周到呢。我也没有听说过她自己所说的『死神』这一外号,说不定原本是一个美人呢。因为被街上的人讨厌而有了谣言,但是,我却是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会知道」

针对赫鲁贝尔的嗅觉采取了完美的对策,到现在仍无法窥探到本性的谜之女子——缇雅,她所处的立场至今仍未改变。

不过,现在能做到的就只有能够和她交谈以及暂且拖延了决裂这两件事。而这些约定对于按照心情来行动的她来说,究竟又有多少效果呢。

「因此,趁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是能够动手的。虽然有必要对雷姆酱说谎,但对付那家伙的事就交给我吧」

赫鲁贝尔提出了冷酷的提案后,全身散发出了冰冷的气息和血腥味。

看到他那副样子,昴第一次理解了一件事: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善良的游玩者,而是被冠以卡拉拉奇最强者之名的暗杀者。

同时也明白了释放出如此冰冷威压感的赫鲁贝尔的意图。

「……真是不好意思啊,阿赫。让我接受你那种恶人设定什么的……」

「……」

「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扮演恶人的哦。虽然我也并不是很放心……但雷姆都对缇雅那么说了,那样的话,我也愿意试着去相信一下」

「你能相信那位女子吗?」

「我相信的并不是缇雅,而是说服了缇雅的我妻子的眼光。」

两人的背后,房间里的整理和扫除还在继续进行着。而略微能听见的声音,正是干劲十足的雷姆和不情愿的缇雅的对话……那样看来,似乎进展得很顺利。

如果能够不用顾及杀与被杀的关系就能结束事情的话,昴想从那里找到希望。

「……阿昴的性格还真是很吃亏啊」

听了昴的回答后,赫鲁贝尔重新拿起了烟袋低语道。他全身所满溢出的寒气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只要没有了这些的话,留在那里的就只是跟平时一样悠闲的狼人。

果然,刚才的态度是在表现对昴的担心——在昴说出了作为忍者行动,以此来排除危险的时候,为了减轻他的罪恶感,赫鲁贝尔所给予的关怀。

「即使你在怎么说我性格吃亏,现在的阿赫不也还是认输了吗」

「并不是这样。大概是因为我并不知道将你打个半死的对方是否洗心革面了,所以姑且原谅她——这种老好人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啊,这么说来」

被赫鲁贝尔这么一说,昴回忆起了被缇雅打成半死不活样子的事情。在理解了她的强大时,反过来却遗忘了她本身具备的暴力性。

正因为这个道理,赫鲁贝尔才担心着昴和雷姆。

「难道说,你已经忘记了吗?你的身体现在不是还到处疼痛着吗?」

「别说了啊,我连疼痛都回想起来了……」

昴回忆起阵阵疼痛后,不停地晃动着手脚喊着「疼疼疼」,并露出了悲惨的表情。看到昴的那副样子后,这次换成赫鲁贝尔呆怔了一下,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昴和雷姆酱都这么说了的话,那就算了。我就先什么都不做吧。」

「真是令人感激不尽……话说,我是应该这么说呢还是该换成其它说法呢。嘛,不过确实受到你很多照顾」

「我可是施恩增加了的一方呢。真是很期待你给我回报的时候啊」

赫鲁贝尔笑着这么说道,他看上去并没有催收「恩情」的打算。然而昴听了之后却变得嘴角僵硬并低下了头,像是在说正是如此一般。

从来到巴南这条街以来,就一直承蒙了很多人的照顾,被很多人所拯救过。

「总有一天,我会把受到的所有恩情返还给你的哦」

「如果在那之前你就死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所以要努力地活下去哦!」

「那样的话,我会再次以尽可能前进的理由活下去的哦」

昴笑着回答了赫鲁贝尔的话后,挺直了身子。正巧那个时候,从房间里传来了呼喊两个人的声音。

「昴,请过来帮我挑选一下看上去还完好的衣物」

「你们这些家伙光是在那里开心,所以说雄性生物可是没有信用的哦。你们究竟想要在外面狩猎到何时」

受到雷姆和缇雅的指名后,昴和赫鲁贝尔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便分头行动了起来。

赫鲁贝尔放下了烟袋,而昴则是轻轻地活动着身体。

……大宅的喧闹日常就这么日夜交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