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虞我诈』

“果然，不是错觉或者弄错了什么……”

手摸着眼前的水晶，却感知不到任何征兆，昴额头顶着坚硬而冰冷的水晶叹了口气。

水晶之中沉睡的少女——琉兹・梅艾尔的本体，对昴的叹息没有任何反应。虽说陷入永恒睡梦的她不会对昴的呼唤做出任何回应，但昴的沮丧是因为别的应有反应没有发生。

那就是，

“如果我的资格被回收了，就算触碰水晶也不能获得琉兹复制体们的指挥权了……”

指挥琉兹・梅艾尔复制体的权利，只有【强欲使徒】才能拥有。

拒绝了艾姬多娜，然后被她剥夺了挑战【试炼】资格的昴，大概也被判断为不值得委以指挥权的重任了吧。

走进了弥漫着让人恶心的空气的设施之后，确认了这一点的昴感觉到了光明的远去而不由得抱头。

最坏，真的是最坏的情况了。确认到这点之前，昴还想过，也许是第二【试炼】中看到的情境让自己踏入墓所产生了犹豫也说不定。这样的话，面临的问题只有昴自己的内心。不择手段，不断挑战，将自己软弱的内心克服过去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然而，当事态发展到昴力不能及的范围之后，那就真是束手无策了。

无法进入墓所就意味着，连和艾姬多娜谈判再次获得资格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在这之前，已经那样和自己告别了的魔女们还会不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估计也是没有的吧。昴以本能理解了这一点。

在明白了这一切之上，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突破【试炼】的可能，【圣域】的解放也必须经由他人之手。

换句话说——

“必须让爱蜜莉娅，来做吗。”

不禁说出了更为可怕的事实，昴想要从心里怒骂艾姬多娜这一裁夺的恶毒。

艾姬多娜能够读取昴的记忆。应该只有她，能够原封不动地观测到昴轮回的世界。所以，艾姬多娜也该知道，那个曾不断挑战不断失败，内心崩溃的爱蜜莉娅。

然后为了避免这一切，昴拼尽全力，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这一切也应该为艾姬多娜所知。

然而即使如此，【强欲魔女】也要对昴和爱蜜莉娅施加苦难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昴点燃了自己的思考，让脑内炽热起来，搜索着解决的办法。然而，就算烧尽了脑内的神经元，也完全没有在光明退去后得次优方案的头绪。

状况只是在一味地恶化，能依靠的人也是在不断减少。

知道这一切，又会倾听昴的话并理解的人物。

能够认可那些来由不明的信息，将对话进行下去的人。

一个人陷入沉思也没什么用。艾姬多娜也已经不能指望了。

这样的话，和昴共同拥有着这个问题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么晚还来拜访，还真是没——想到呢。”

“……话这么说，但你看上去一副准备周全的样子啊。虽说为了睡觉而熄了灯，但感觉火是刚换过的。”

“啊——真严厉呢。嘛，虽然也没错——呢。”

把枕头垫在身后，从床上起身的罗兹瓦尔对昴松缓了表情表现出了欢迎。虽然卧室的照明大多熄灭了，但床侧小桌上的烛台刚换过火源，橙色的光摇曳着照亮了整个房间。

妖艳地闪耀的火光，把罗兹瓦尔的病态面容映衬得恐怖。看到这一景象，昴轻轻咽了口气打算开始他的会话。

如果昴的知识是正确的话，和罗兹瓦尔的对话——

“所以——呢？劳费您半夜过来。有——什么，能够吸引我的兴趣的，说服我的言辞吗？”

“……想要说服你，就这一点确实没错呢。罗兹瓦尔，【圣域】能不能不通过【试炼】就完成解封，有这样的方法吗？”

“——”

就这么一句话，昴感到罗兹瓦尔的微笑化为了令人战栗的冷酷。

实际上，小丑微笑的嘴唇向两侧拉宽，他摸着自己蓝色的头发几度点头，黄色的眼瞳注视着昴说道，

“昴。——你这次是第几次了呢。”

这个问话，是表明知道彼此情报的表层，进行的牵制。

罗兹瓦尔知道了昴的【死亡回归】，然后昴知道罗兹瓦尔知道这一点，这些都是他们各自拥有的信息。

昴在此之上，必须修正罗兹瓦尔拥有的情报，并迫使他做出让步。

叹了口气，昴耸耸肩，姑且摆出了气势说道，

“不好意思，但已经是数都懒得去数那么多了。像这样和你推心置腹，都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既然你这么干净利落地说了……我就姑且这样认为——吧。”

“那么，怎么样呢。”

转移着视线，催促着话题的昴。

不过，昴在谈话之余，注意到罗兹瓦尔因他的话而表情僵硬。这就是说最初的一步上，自己获得了主导权吗。

——罗兹瓦尔就算知道了昴能够轮回的事实，也不能像昴一样继承之前的记忆。

那是，昴在轮回中发现罗兹瓦尔知道自己能够【死亡回归】的同时获得的重要信息。然后他也知道，罗兹瓦尔认同着自己的死亡和终结，想要通过昴【死亡回归】来接近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样深刻的执念。

事到如今，自己都不得不厌恶、拒绝他那种思考方式。

“现在还在反反复复过程的正中呢。也想让你帮个忙呢。”

他对自己的轻视，让昴想到通过演技，让罗兹瓦尔错以为自己正在按照他的想法行动。

目前为止，比起昴，罗兹瓦尔更了解【圣域】的内情。之后将要发生的事，因为昴还不知道罗兹瓦尔的福音书记载到多么细的地步也很难推理出来，但想到他看着大兔发出的低语，能推测出它的记载也没有详细到那个地步。

换句话说，只要没说错话，昴觉得自己就能够通过欺骗罗兹瓦尔来榨出情报。

“这种不断摸索的尽头，就是不挑战【试炼】就解锁【圣域】……吗。这——样的话，不是太怯懦——了吗。你所拥有的权能，通过无尽的挑战一定能跨过困难。要进行多少次尝试虽然尚属未知……但放弃挑战寻找别——的方法，是不是缺少了点觉——悟呢？”

“什么都寄希望于【试炼】成功，这种做法对我来说也算不上聪明呢。如果有更机智的方法我也想采用，只是这么想而已。如果拘泥于形式而错失了本质那就很愚蠢了。关键是把解放这个地方的功绩和事实交给爱蜜莉娅……不对吗，罗兹瓦尔。”

表面上保持着平淡和冷静，昴在实际上则是检查着自己的发言有无漏洞。把话说出口之前反复检验，再组织成句虽然很劳神，但不做到这个地步是不可能骗到罗兹瓦尔的。

罗兹瓦尔想要让爱蜜莉娅称王，同时想要昴作为协助的力量，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在此之上，如果昴能够奋不顾身地为他效劳，也应该会被他认为最理想的情况吧。

然后，不出所料。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不是我所喜——欢的回答呢。”

昴的回答让罗兹瓦尔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化装成小丑的白色面容点缀上了凶相，昴见状勉强咬牙维持着表情，四目对视。

罗兹瓦尔的视线中透出了恐怖，这和昴是同类的目光。换句话说，他已然认为，昴和不可捉摸的他自己已经是同一境界了。——生理上的厌恶感从昴的内侧涌了出来。

理解到了自己的扭曲，昴不禁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错。

“你——的思考方式的变化令我心悦，但我很难回答你的问——题呢。史无前例。不管怎么说，结界完成之后就从未被打破过。很难想象有什么裂缝，更何况一想到创造这个结界的人是谁，那种乐观想法就该被舍弃——了呢。”

“艾姬多娜的结界吗……”

“正——是如此。【圣域】墓所是为她设立的墓碑，结界也是她生前实验中想让混血者逃不出去所设立的。……这种程度，估计你也应该调查到了吧。”

“嘛，当然了。话说在前头，我也知道森林里那个设施中的琉兹・・梅艾尔的生世了。而且包括复制体的指挥权在加菲尔手里，呢。”

“啊哈——，那就好说了。”

展现着各类情报的罗兹瓦尔面前，昴则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牌一一打出。回答着的罗兹瓦尔闭上了眼睛，以沉思的姿势吐了口气。

“【圣域】的解放，是让爱蜜莉娅称王的必须功绩。一意孤行的话，【圣域】的居民和阿拉姆村的人都不会认可的吧。”

“如果能够逃出圣域，这种事之后想怎么敷衍就怎么敷衍。在那之前建立功勋的机会也并非仅此一次。如果觉得现在时机不好，那就再找别的机会……”

“别的机会？怎么——又说出这种话来？”

怅然若失地瞪大双眼，罗兹瓦尔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才这么说道。昴顿时语塞。

进行了多次轮回重新来过，昴下定了牺牲自己的觉悟——这是他现在演出来的样子。

如果是这么凶险的思考方式，那么面前的功绩应该没有不拾取的理由。

为了不露出后悔的表情，并且在罗兹瓦尔的疑惑加深前，昴说着，“仔细想想嘛。”

“和你的认识相同，我为爱蜜莉娅成王可以倾尽一切四处奔走。那是因为，我事先拥有了未来的全部讯息并把它们带了回来啊。虽然这么说不好，【圣域】的解放只是人数不多的小事。白鲸、魔女教之类的，应该在影响更大的事件处理上花费心血。——这里，并不是值得花那么大力气的舞台。”

“……不——，【圣域】的解放是必须的。那是我不可退让的底线。我到现在，不得不说还对你的力量存疑呢。”

“存疑……？”

因为展开和自己的想法不同而歪着头的昴，罗兹瓦尔对他点点头，“正是如此。”

“我——可不能通过自己的眼睛确认你推翻重来——的权能呢。我可不会顺你所说就着了你的道。当——然，如果有对应的结果，我也只能不——情愿地承认呢。”

“……”

“我断言，爱蜜莉娅成王的话，我的力量——梅扎斯家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以【圣域】解放为契机，让我相信你帮助爱蜜莉娅的力量是真实的，并在此之上建立良好的关系……希望你这么想呢。”

眯着眼的罗兹瓦尔说着无懈可击的理论让昴无言以对。

罗兹瓦尔所说都是确凿的事实，昴想不出有什么具有效果的反驳。

作为国王候选人的爱蜜莉娅在王选的舞台上必须有背后的坚盾，而在周围，罗兹瓦尔以外有这个能力，愿意这么做的人也不存在。昴现在还只能束手忍受现实，这也是事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为了不妨害赞助者的心情，遵从他的指示是正确的做法。考虑到罗兹瓦尔意见的正确性，和状况的紧迫性，这么做更是太过正确了。

然而，在被这些道理的波浪所摆布的同时，昴也发现了华点。

对于【圣域】解放一事，罗兹瓦尔也太过死板了。

“想要稍稍改换话题。”

“嗯？什——么呢？”

罗兹瓦尔抬头看着竖起手指以吸引注意的昴。

昴盯着他异色的眼瞳，这么说道。

“你是不是有着，无论如何都要解放【圣域】的理由？”

“——”

在质问之下罗兹瓦尔一言不发。

他无言地加深着微笑，黄色的视线射穿了昴。

——昴的肌肤感觉到，简直空气都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