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力者』


对于这突然的、唐突的,让人防不胜防的遭遇,虽然脑海中一时浮现各种话语,然而说出口的却是——

「看到我这幅惨样居然还能说出“平安无事”,真不愧是你呢!」

用手指着自己的右眼——这已被摧毁的器官,对于能对此正大光明地说着那些话的拉姆,昴高声地吐槽了起来。

现在,昴的右眼已经用由从袖子上扯下的布做成的眼带包扎好,显得一副相当中二的样子。如果这仅是扮作时髦的独眼龙装束,恐怕只会被当成笑话。然而理应知道昴惨状的拉姆,不该会做出那种表现。

听着昴的吐槽,眼前的拉姆轻轻的,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用手捋了捋因这动作而摇动起来的桃红色头发——

「抱歉,平常就没怎么注意你的样子,所以不是很清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十分感谢你那冲击力十足的发言,但是,你知道不?作为人形生物来说,基本上眼睛、耳朵和鼻子都是有两个洞的哦?」

「也就是说,现在的巴鲁斯已经不是人形生物,变成了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了么?」

「太断章取义了吧!?」

对于拉姆冷酷无情的回答,昴依旧像以前那样做出回应,同时以只有左边的视野确认着周围的状况。眼神游走着,确认到除拉姆以外没有其他潜伏的家伙,同时寻找着能够逃脱的路线。必须争取时间以及确认行动的位置。

「奥托,我说完‘一、二、三’就马上分头逃开。你大声叫喊,做引诱敌人的那边,我就作为静悄悄逃离的那边。没有意见吧?」

「超有意见的好不好!在此之前,为什么菜月先生突然生起了警戒心?」

「你这笨蛋、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好不。你看拉姆那眼神。那是要把我们两个都杀掉的眼神啊。不会错的。相信我!相信在宅邸中一直被那种眼神盯着的我。」

「平常就一直被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的人,你究竟想要我相信你什么!?」

小声盘算着逃脱计划的昴显得一副焦躁的样子,然而奥托却无力理解这份焦躁以及说明。不好、虽然想眼睁睁看着奥托被杀,独自一人逃出去,然而,想到先前两人充满友谊的对话,不禁对这做法犹豫起来。

「可恶、本想着手上的枷锁已经解开,结果这次又被友情给束缚起来了么。你这家伙究竟要我怎么办嘛……!」

「菜月先生,你才是呢,如果不把自己究竟想干什么这点以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说出来的话,对话根本就无法成立吧! 还有,感觉超让人误会的,我还想请你想办法解决呢!」

「两位的相声就到此为止吧,把对话进行下去如何? 不如说,快把对话进行下去。明明已经没有时间,没办法继续陪你们耗下去。这是在浪费时间,也就是在浪费生命呢。」

对互相推脱责任的两个男人,拉姆投以蔑视的眼神,随后踏出一步直接切入正题。不过,昴所说的也并非完全是戏言,不如说,他在用不正经的口气把对话延长,伺机寻找逃跑的间隙是真心的。毕竟——

「我直说吧,我觉得你一看到我的脸,就会不由分说地杀过来。」

「要是你对罗兹瓦尔大人施暴之后,马上让我看到你话,可能是会发展成那种状况呢。毕竟经过了一段时间,愤怒已经冷却下来了哦。……你应该感谢加菲尔呢。」

「虽说没有被绞杀在这里是托了那家伙的福,然而,对于把我弄成这样的家伙,我不可能轻易改变对他的评价吧。」

依旧没有消除警戒心,昴一边挠着头一边回应拉姆的话语。看着这样的昴,拉姆依旧表现得相当从容,从她那里看不出一丝敌意。

至少,应该是不会不由分说就攻击过来。但是,若是变成这种状况,昴在意的事情就是——

「根据奥托所说,预定应该会在这里和某个人见面才对的……」

「嗯~~、我知道哦。」

「菜月先生,虽然有点难以相信,但眼前呈现的就是现实哦。」

故意绕着弯子做出询问,然而自己的疑问却被拉姆点头肯定,昴随后虽然向奥托投去一瞥,果然还是收到同样的回答。挽着双手,歪起嘴角的昴发出“嗯-姆”一声——

「如果接受眼前看到的状况,在这里出现的你就是奥托所说的协助者……也就是说,你是协助阿拉姆村的人们从『圣域』中逃出去的协助者?」

「就是那样哦。加菲尔也好、琉兹大人也好,由于现在正是爱蜜莉娅大人挑战『试炼』的正当中,所以重要的人物都集中在墓地那里,机会只有现在哦。」

对于强调时间不多、催促自己的拉姆,昴的违和感并没有消失。举手制止了拉姆的催促,她无言地怒视了过来。为了不被对方的锐利眼神压倒,昴强制让自己振作起来,以“先听我说”为头——

「为什么、要协助村民们外逃? 就算退一百步说,你仅仅是想做好事做到底,把我牵扯进来这点太让人无法理解了。说起来,你是那种仅仅因为怒火冷却下来就放弃给我下各种陷阱的人么。我的疑问可是没完没了呢。」

「还真是一个接一个地把提问抛过来呢。太啰嗦的男人可是不受欢迎的哦,巴鲁斯。 」

「钟情于比我更啰嗦的男人的你说出这种话,完全没有说服力啦。……回答我吧、拉姆。你会抛去芥蒂和我一同行动的现状,我是无法想象的。即使如此,你还是出现在这里,那理由只能是——」

吞下一口气,昴对于将要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语感到恐惧。

要是事情真的如昴所想象的一样,昴在这里的行动——

紧紧地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地驱散自身的示弱的声音。

不要害怕、不能表现出怯弱,不要把懦弱表现出来啊。把心化成钢铁、绝对不要动摇啊。

――现在只要,不流露出感情、不表现出动摇,化为一块钢铁就可以了。

「罗兹瓦尔的指示吧,如此才是最能让人接受的理由。那个家伙,明明被我如此粗暴的对待,即使如此,为什么还要向我提供帮助呢……关于这点,你应该比我更为了解吧。」

「…………」

对于昴的推论,拉姆唯有无言。

然而,此时昴在脑海中浮现的是手中掌握着『福音』的罗兹瓦尔,要是他一直掌握着『福音』的话,作为心腹的她,醉心于他且宣誓绝对忠诚于他的拉姆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对于详细的内容,她肯定也无法了解。假若她对『福音』的内容,对其中详细的内容都全部知悉的话,假若拉姆真的容许对雷姆见死不救的未来。

「――――」

但,那仅仅是不可能成立的假定而已。 昴明白这仅仅只是假定而已。跟如今已遗忘雷姆的存在的特殊状况不同,在失去雷姆的时候,失去妹妹的,化为厉鬼的姐姐会做出如何表现这点,昴是知道的。

仅仅是因为这点,昴就足以相信,对可能成真的预言,有关雷姆见死不救的预言,拉姆并不知情。

然而,另一方面,对于罗兹瓦尔的计划,究竟她在多大程度上参与其中?罗兹瓦尔的企图至今仍旧未能窥伺其全貌,作为心腹的她、究竟在多大程度上——

「回答我吧、拉姆。你、为什么要协助我们。假若这一切都是罗兹瓦尔那家伙的计划,那抱歉,在这之后的事就由我和奥托两人完成就行,不需要你。」

「等下、菜月先生——!?」

「闭嘴、奥托。没有闲暇给你详细说明了,你若知道的话就连你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我不会说的,但是,这次我实在是气炸了。至少到了面对打上罗兹瓦尔名字的东西,已经无法保持平常心的程度了!」

昴从眼带上方摸了摸带着阵阵疼痛的右眼,对想要阻止自己的奥托回以怒斥,随之践踏着地面。

跳往罗兹瓦尔,绞住那细小脖子的感触如今依旧残留在手掌之中——对他人抱有杀意,并将这份杀意化为行动而残留至今的这份感触。

伴随着十足的血腥以及活生生的实感,在如今恢复冷静的现在,那是光回想起就让人想吐,并伴随头痛与耳鸣一起并发的,噩梦般的记忆。

绝对不想、再一次重回那个场面。然而——

「我所做的事是不对的,但,是否为此感到后悔则是另外一回事。那个家伙在我心中无法容忍的部分留下了伤痕,因此,我给予了他痛苦。」

「……按照你这个理论,即使拉姆实行报复,巴鲁斯也无法辩解的哦?」

「所以,我不是做好觉悟了么,在遇到你的瞬间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不过,奥托那家伙笨手笨脚的,结果以行动失败收场。」

「貌似受到了不必要的中伤,嘛算了,要是我拿出真本事的话,拍拍屁股走人什么的,那可是会以菜月先生拍屁股也追不上的速度消失掉呢。」

「屁股屁股的,好烦呀你,难道除了下流段子你就没有别的好说了么,你这词汇贫乏的家伙!」

「虽然不是很懂,但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中伤! 总觉得!」

由于后半段又演变成昴与奥托一贯无聊的争论,于是拉姆轻咳一声制止了。之后,昴再次以锐利的视线注视着她,接受了这份视线后,拉姆轻轻呼了口气——

「……安心吧。至少这次的行动,并没有罗兹瓦尔的意志参与其中。」

「没有参与其中……那个罗兹瓦尔? 不对、那样的话情况究竟是……」

拉姆作出发言,否定了罗兹瓦尔与此事相关,对此,昴无法掩饰自身的惊讶。

那样的话,就变成她因自身独断而向这边伸出援手的情形。若是这样的话,问题就不仅如此而已。

「与罗兹瓦尔没有关系,就是说『福音』中也没有记载……是么? 等等,要这么说的话,到底『福音』上记述的内容在多大程度上能预测准确?」

和罗兹瓦尔的对话之中,说到『福音』一事,昴立刻就激怒起来,也因此无法继续深入与那本书相关的话题。

然而,若是被称为完成版的『福音』是真正意义上能够完全描述未来的,万能的预言书的话——

「其中记述的文章究竟细致到什么程度?里面的文字量又该庞大到什么程度……」

假若世间万物,全部能从起源开始,其一切的事象都被记述其中,就情报量而言,区区一本书肯定是无法全部收纳。再者,若要理解世间发生的一切,一个人的脑容量以及理解能力也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由此,昴认为『福音』中记载的是经过筛选的情报,而且是持有者理解范围内的内容。

「估计是……培提兄所持有的不完全版『福音』的,之后再之后的追加版本吧。虽然没有看过具体增加的情况,也无法了解就是了。

那位狂信者手中持有的『福音』,后半部分是白纸,在预言增加时貌似是往白纸中增加内容。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从最开始到昴手中到击退贝特鲁吉乌斯之时,书中记载内容的页数并不一样。之后,虽然想详细调查,然而却看不懂其中的文字,更重要的是,那本书过于阴森,本想在罗兹瓦尔在场的情况下进行调查,但在如今状况下实在无法实行。

正因如此,即使想继续思考下去,但由于能够参考的东西太少,也只会沦为空谈。但是,完成版的『福音』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其精确度,昴对这点抱有怀疑也是事实。

面对昴的疑问,拉姆以右手贴着嘴角露出深思的神情——

「……拉姆没有对这点进行说明的权限哦。虽说,我如今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罗兹瓦尔的指示,然而,拉姆的心始终是奉献给罗兹瓦尔大人的,这点是不会变的呢。」

「阁下说的话太过于真心,还真是谢谢咯、可恶!」

「只是……」

昴不禁咒骂了出来,如今连同入手情报的路径都被封死,也只能慨叹了。不过,拉姆却插话过来,她看着因惊讶而抬头的昴,小声接着说道——

「这个状况并没有被记述在上面,这点也是事实。正因为没有被记述,所以拉姆才能出现在这里呢。」

「……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好不。说到底,你究竟想要干啥? 要提供协助么? 即使是要提供协助,那是你本人的意志么?」

「当然是要协助避难哦。而且,这是拉姆的意志。罗兹瓦尔大人那边也是,状况已变成如今这般,已经不会再出面阻止了。」

「变成如今这般……?」

虽然仅以“稍微在意”以上的态度做出提问,然而,对于昴的疑问的声音,拉姆已经没有继续回应的意愿。也就是,那答案已是她所能说的范围之外了。

终究,对于罗兹瓦尔所持有的『福音』,其记述的正确性以及内容都无法继续深究。能够得到的仅仅是,即使是完全版的『福音』,对于未来的一切或许也并非能够完全预见,这一疑惑而已。

「嘛,只要知道这一点的话,下次向罗兹瓦尔质问的时候也会变得相对有利一些吧。」

把自己的疑问暂且放置,为了收拾眼前的状况,昴强制让自己做出结论。然而,对于自身的发言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意味,也没有空闲细细考虑。

「是否要从心底相信拉姆这点,在这紧要关头暂且留下议论的余地,之后再重新考虑。我想先确认一下计划。到底,要怎么做?」

「要是让巴鲁斯像个白痴一样行动的话,估计得弄到明天呢,限定在今天内完成的准备已经在进行中了哦。只是若无法确认巴鲁斯平安无事,领地居民们就不愿意行动,像就这样闹别扭也没办法,只好去寻找生死不明的巴鲁斯,结果才会落入如此窘境,把时间都给浪费掉了。」

「没有清晰明了地挂掉还真是抱歉呢、话说,居然说白痴。 说起来,我做出粗暴行动后第二天开始……」

那日期微妙的让昴在意起来,然而,在意的地方却无法化为言语。就这样,之后由拉姆和奥托两人向昴粗略地说明逃走计划。简单明了地说——

「由拉姆事先沟通过的稳健派打开逃跑的道路,让龙车混入夜色之中全力逃脱。奥托则在前方领路,我的作用仅仅消除村民们的后顾之忧,为了『圣域』逃出计划而让大家万众一心的,吉祥物一般——的角色?」

「我是不明白所谓的“急翔物”到底是啥啦,要是大家不能确定菜月先生平安无事的话是无法去避难的。嘛~,说到底,作为引导大家去避难的角色来说,我和拉姆小姐并不能取得众人的信赖,也就是这样吧。」

「到了这种时候,我在魔兽骚动时建立的功名终于起到作用了么。一个人所做的事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回馈回来还真是未知呢,即使是拼上性命的行动,事先去挑战也是对的呢。」

「就我所知,又是白鲸、又是魔女教的,菜月先生意外的一直在波澜壮阔、命悬一线的状况中游走呢,难道一直都过着这样危机四伏的生活么?」

听到昴的发言,奥托吃惊地如此小声说道。「不对不对不对」,反复摇头的昴回应着奥托的话语——

「对于经常暴露在世界的恶意下这点我也是没有头绪呢。顺便说下,我还试过从最喜欢刨开别人肚子来开内脏派对的杀手姐姐那里逃过生死一劫哦。」

「虽说,喜欢把痛苦话题当成自我吹嘘材料的家伙偶尔也会有,只是,对于真正从恐怖、惊险的场面中走过来的人来说,前者的勇武传也只会成为笑话吧。」

对于竖起大拇指面向这边的昴,奥托也只能无力地笑笑,同样的竖起大拇指给他看。

就此,昴的话语暂且告一段落——

「那就、果断行动吧。从时间上来说,还能有多少空裕?」

「跟以往一样的话,爱蜜莉娅大人选择放弃,从墓地中出来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现在才刚刚进入『试练』而已,保守估计也还有一个半小时。即使出发前的准备要花上三十分钟,也应该有一个小时的空裕时间哦。」

「一个小时么。有这么多时间的话,至少能够从『圣域』的结界中逃出去了。」

只要能够从那结界中逃出去,至少『圣域』一侧的妨碍便可以消除。

不希望『圣域』被解放,祈求与领地居民关系恶化的过激派的黑手也能够避免。然而与结界相关,依旧存在无法回避的问题。

昴抬起头,以手贴着下巴,『拉姆』,向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如此喊道——

「关于结界,还有个问题。即使穿过结界,虽说过激派是无法追上来……」

「是说加菲尔、吧」

「 ……你已经知道的么?」

「毕竟是法兰黛莉卡的弟弟,相识的时间可不是一般的长哦。虽不情愿,从罗兹瓦尔大人把他领回来那时算起,也算是拉姆的老相识了呢。」

前次轮回中,在宅邸入手的情报的一部分,如今被轻易地展示出来。

对于此事,昴不免有些失落感,但也因为能和自己的认识保持一致而感到些许安心。面对目空一切的拉姆以「怎么办」接着说道——

「要是知道了我从监禁处逃出来,加菲尔绝对会追过来的。本来他就认为我行动可疑,如今再加上逃跑骚动,想来,这次他是无法保持手下留情的从容了。结界的事也是同样的,是否要穿越也只是视乎他自身的意志而已。」

「加菲尔会追上来?你这根据是从哪里来的? 至少,他应该会尊重琉兹大人的意思,从立场上来说应该算入稳健派哦。……因为做出了监禁巴鲁斯这一行为,在目前的形势上变成了不属于任何一边的身份才对。」

「那家伙会盯上我的理由……那是——」

加菲尔对昴抱着与憎恨相近的敌意,其理由——

毫无疑问,从昴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女』的余香正是其原因。

每次经历『死亡回归』,愈发增加的这份臭味被加菲尔察觉到,因此他才会对昴抱着言语上说不清的警戒与敌意。而当他露出獠牙,把这份警戒与敌意化为实际行动时,便会出现如今的结果。然而,依旧治疗频死的昴,暂且让自己活下来这点,可以了解到他过于简单的性格之中偶尔也能看出理性的部分。

如此,在头脑中整理出这个推论,昴犹豫着是否要将它说出来。

虽然,现在说这话也太迟,最开始提及昴身上残留着『魔女』臭味的是雷姆。从她的话语,或者说从她话语的片段中可以看出她对魔女教的强烈憎恨,此外,昴也察觉到那份憎恨与拉姆相关。

也就是说,魔女教的事与拉姆并非没有关系。光是听到魔女教的事,就足以让雷姆失去冷静。对拉姆而言,如今这事实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巴鲁斯?」

「哦、啊~」

「突然沉默下来,怎么了么?本来就一副窝囊废的样子,如果再加上愚蠢与无能的话,那可就真正意义上能看的部分都丝毫不剩了哦。」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吐槽,反而让人生不起气来了呢,你这家伙!。那个、你是说加菲尔盯上我的理由……嘛、那是因为我对罗兹瓦尔动用了暴力。」

移开视线,昴避开了向拉姆提及魔女气味一事,作为代替,说起和罗兹瓦尔两人的争执——更准确的说,单纯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施暴场面。

「要是罗兹瓦尔有个万一,最终,『圣域』也会因受牵连而被迫承受负担。对于想做出如此危险行动的我,他不可能会放过的。」

「……老实说,你这借口实在太过于无趣,嘛、算了吧。拉姆对于不能说出口事也闭口不言,即使是过于嚣张的巴鲁斯也好,强制让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欠缺公平。」

「难道你除了找我茬外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你说是不是、奥托。

「那个,由菜月先生向我寻求同意,我实在很难释怀好不。」

对于寻求同意的昴,奥托以与怨恨相近的视线投过去。假装不理解这视线的含义,昴耸耸肩予以回应。无视两人一贯的没营养的交流,拉姆一瞬眯着眼望向月光。

「——青白之月、狂气之月。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之夜呢。」

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拉姆如此小声呢喃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旦着手开始准备,之后的行动很快就处理完毕了。

本来,即使昴不在,避难计划也在持续进行中,仅仅在计划最终阶段,把“Start”的开关拨动的任务必须由昴来完成而已。

配合各台龙车的准备,村民们各自乘车,从人员分配到与车夫的协调都顺利地交错进行着,别说是三十分钟了,实际上准备工作在十五分钟内就已经完成。可以说昴连感叹都来不及,准备工作就已经结束。

「实际上,与十五分钟相对的,本来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准备的。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左右……」

以村民们这么高涨的情绪,本来时间可以进一步缩短的吧。对此造成妨碍的不是别的,正是昴本身。

与阿拉姆村的村民合流后,昴本想尽快开始避难的准备工作,然而,由于太过光明正大地出现,以至于右眼的负伤马上就被众人发现了。

村民们眼看就要叫喊着对夺去昴右眼的行为进行报复,最终总算是被安抚下来。对他们谎称自己的右眼没有被夺去——而是正在治疗当中,暂且让他们接受下来,此次避难行动才得以进行下去。

「被大家担心,明明应该不是坏事来的。」

对于昴的负伤,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感到震惊,即使已经亲眼见证,然而至今也很难相信。

所谓的菜月・昴应该是一个被孤立,只能一个人走向终结,谁都无法接纳的存在才对,理应对他人的喜怒哀乐无法带来任何影响才对——昴一直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走过来的。然而,不知何时,能为了昴表达愤怒的人们居然有那么多了。

刚才还叫嚣着魔兽骚动的功名什么的,然而,昴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进入森林中把孩子们救出来的是雷姆,之后把森林中大半的乌鲁咖鲁姆狩猎掉的也是雷姆。将他们全部歼灭的则是罗兹瓦尔,应该不存在彰显昴功绩的瞬间才对。

「……啊~、原来是这样么——」

想到这里,昴终于察觉到至今为止一直被掩盖的事实。

由于『暴食』力量的影响,有关雷姆的记忆已经被啃食殆尽,从这个世界中消失掉了。她,如今只留存于昴的记忆之中,在这世界中只留下一具空壳。

与她有关的痕迹、物证,回忆都一一消失,丝毫不剩。

这样的话,由她的行动而造成的事件又会如何呢?

——她的行为大概都会悉数转移,被当成是他人所做的吧,有雷姆存在的这个场面、那个场面都会以最合理的方式将众人的意识修正过来。

「被雷姆的行为搭救的人们,那些本应投向她的感谢都转移到我这里来了么。」

想来,佩托拉这样无条件地敬慕昴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吧,对她而言,昴是在生死关头之中把她从魔兽森林中救出来的存在——恐怕调整后的世界强制地把这个事实刻在她的记忆之中吧。

若非如此,仅仅只是数天的短时相处,对于外表以及出身都相当可疑的异邦人,凭什么能够得到她如此的信任呢。

也就是说,虽然是无意识,然而昴又再一次的,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雷姆的行为所带来的好处。

「……自以为是的丑态,让人想吐呢,在面对这份愚蠢与卑微时。」

吐出如此的话语,昴领会到自身所受到的所有恩惠,都是由来于已经沉眠的少女的功绩。

留存于心中的某个温暖的东西,如今愈加感受到其带来的温度,青蓝色头发、惹人怜爱的少女,即使其存在被世界所遗忘,对昴的献身也仍旧在继续么。

亦或,连这一点都仅仅是昴擅自的妄想而已。

「――――」

「嗯、啊~、不用担心啦,我没事的。……你也是,陪在我身边实在太过可惜的好孩子呢。」

那是因为担心而转过头来的帕特拉修。为了不打扰背上主人的思考,即使在高速奔跑下也依旧保持着漂亮的动作。与『避风』加护的有无没有关系,昴能够明白她是带着如此高的意识在奔跑着。

像这样并非是坐着由帕特拉修牵引的龙车,而是单独乘坐在她背上,自白鲸和魔女教的骚动以来已经有一周的时间。

可能是对前段时间一直拉着沉重东西的状况不满吧,如今放下重负只载着昴一个人的帕特拉修,脚步貌似异常地轻快。

然而,她最初看到只有单眼的昴时,也是十分担心,用那结实、粗糙的舌头把昴的脸舔了个遍,仿佛是表示安慰的样子。

回想着与帕特拉修的相遇,昴往身后扫了一眼。

这次是六台龙车的隐秘避难行动。实际上,由于存在车轮行走的声响,行走过程中的声音不可能隐藏起来,因此也就跟“隐秘”一词相去甚远了。然而即使如此,大家也尽量以能做到的最低速度,仅在心理准备上也好,尽量想要避免被发现。

驱赶龙车的车夫们,大多是以报酬为目的,立场上承担了把村民们从魔女教手中送去避难的任务,本来是没有必要卷进这场纠纷之中。昴原先还担心他们会不会有许多不满,但看到他们都保持紧张感握着手中的缰绳,由此,这份担心也不过是多虑而已。

至少,他们并不是在这重要关头会感情用事,引发事端的人。

――忽然

「菜月先生、菜月先生」

昴正在思考当中,突然听到先头的龙车那里传来呼喊声。回过头去,发现那是在龙车队伍先头领路的奥托,他一边操纵着自己的爱龙弗鲁夫一边灵巧地向这边挥手。

「怎么了。避难行动应该是挺顺利、才对的。」

「嗯~、到目前为止都顺利过头了。但是,问题发生了。」

压低自己的声音,奥托向与龙车并排的昴那边侧身过去,用手挡住嘴角,以背后的龙车队伍看不到的样子——

「菜月先生、请好好听我说。」

「嗯?」

「——森林正在骚动,有什么『十分不得了』的东西要来了!」

对于这过于暧昧、模糊不清的说明,昴只能皱起眉头。然而,说出这话的奥托,其表情相当严肃,实在不像是笑笑就能糊弄过去的气氛。

吞了一口气,昴反复看向奥托和背后的队伍。

「那个『十分不得了』的东西、马上就会追上来么?」

「树木的话语之中不得要领的部分太多,所以我也不确定。但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追上的可能性很大。至少,如果可以把速度再提高一点的话……」

就这样,奥托在额头冒出冷汗的状态下说出自己的提案。从他一脸严肃、恐惧的表情中能够确实感受到“某个东西”的存在,昴做出决断,向帕特拉修做出指示把行军速度提高。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此地到结界之间的距离——

「——哟、大晚上的,居然那么声势浩大地出来散步,连我都没叫上还真是冷淡呢。」

正当昴切断犹豫,准备行动的下一瞬,传来的声音撕裂森林的寂静,震荡着自己的鼓膜。

像是要用双脚把地面刨开一般,帕特拉修急停了下来。这头黑色的地龙低下头,露出牙齿,面对曾经发生过冲突的对象,再一次抱着同样的敌意,发出声声低鸣。

看到进入临战状态的地龙,金发青年像是看到什么有趣东西似的,歪了歪嘴角——

「哈、被那样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也完全不见怯懦,你果然是个好女人呢。好比是『越发亮越让人觉得炫目,连手指都不禁蜷缩起来』。」

边做出如此宣言,边亮出自己的犬齿、『圣域』的守门犬就这样站着把前路堵死。

有什么『十分不得了』的东西,这份威胁的正体如今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