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
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被『剑圣的加护』选作宿主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
这件对她的人生产生无比重要影响的大事,是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发生的。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不经意间降临在她身上的。
「嗯?难道是我被选择了?」
似乎是非常严肃的,特蕾西亚被授予了加护。
然后特蕾西亚把这个事实埋在心里,继续之前的生活。
阿斯特雷亚家是一个「剑圣」辈出的剑术名家。
初代「剑圣」雷德・阿斯特雷亚数百年前完成的伟业带来的影响令阿斯特雷亚家的剑成为了亲龙王国露格尼卡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一认知流传了数百年,在特蕾西亚的时代也依旧继续。
正因如此,从阿斯特雷亚家出世的所有人,无论身上是否有加护,基本上都会与剑度过大半辈子。
特蕾西亚的父亲,和她的两个兄弟也是如此。
是否拥有剑的才能或是加护都是另说的事,从记事以来亲近剑是阿斯特雷亚家的传统。
把这种养育方式当做常态阿斯特里亚家里出生的女孩特蕾西亚,度过的却与其问是如何地成长,不如直言完全与剑无缘的日子。
当然,阿斯特雷亚家出生的无论男女,都会握起剑。
和特蕾西亚的兄弟们一样,特蕾西亚受到了严格教育,开始每天都挥动着剑。虽说这样做了,但依旧是,完完全全的看不见任何剑的才能。
更准确的说,连直面剑的态度都应该是丝毫没有。
和大多数的少女一样,特蕾西亚对剑没有任何兴趣。
不是说熟练度的问题。只做不得不做的剑术练习、完全不用心的修炼和逆反的态度,一直这么下来,父母自然会发现让她挥剑是无意义的事 .
——「剑圣的加护」是只有显示出相符价值才会被赐予的剑神的祝福。
代代下来只有阿斯特雷亚家的人才会继承的「剑圣的加护」.这个是一个至今为止都无法解释清楚的加护,至少在当时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全心面对剑,然后剑的才能被认同了之后加护就能被授予了。」
女儿是一个一直以来对剑没有兴趣甚至眼中没有剑的长女。
特蕾西亚很快就被认为成为「剑圣」的可能性很低,未来拥有自由自在的生活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即使是从剑的学习中一半有些胡来的取回自由的特蕾西亚,也是有着与之相应的理由的。
当然,没有对「剑圣」称号的兴趣,无法全身心在剑击中寻出意义的求学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最大的原因是另一个——特蕾西亚人知道了自己与生俱来拥有的加护,「死神的加护」
被自己击伤的人,会完全无法治愈的血流不止。
幼小的特蕾西亚认识到这个单单为了夺走他人性命而特化的能力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对自己手里会带来的后果产生了恐惧。
在剑道上,这个恐怖被最大程度的放大了。
比方说在实践的时候和修炼的时候,因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加护,特蕾西亚没有选择是否生效的机会,即便是擦伤的程度,也是不是能一笑而过的一生都不愈合之伤。
更不用说剑造成的伤了,些小的事故都应该会夺走性命吧。
于是从剑道中解放出来之后的特蕾西亚她,悄悄的安心了下来。
意识到人是在一直得受伤的活着是非常困难的。
尽管有意识的避免受到他人伤害,无论是谁,总是会遇到一两个不慎的事故或者无意间受伤。像被打碎的碗划伤的同时没有发动加护的力量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需要确认清楚的。
于是还年幼的少女特蕾西亚开始无意识的躲避和人的交往。
不接触到别人的话,不靠近别人的话,就不用担心伤害到别人的了。自然而然的,她离开了大家的视线,把时间更多的留在花的身上。
放弃了剑而获得了自由的她,自己在住家的庭院里做了一个的花坛。心地善良的少女在那里养育着,欣赏着应季的花。
看着用尽全力的样子挥动剑,狼狈不堪的修炼回来的兄弟们。
对着这样的他们,特蕾西亚或多或少的也感到了些疏远和歉意,只是加护的事情是传达不到的,她能对话的只有她自己养育的花而已。
「到了未来的某个时候,会不会有谁陪伴着这样的我走过人生呢?」
这些令人烦恼的、困惑的想法能够毫无保留传达的地方,只有一些随风摇摆的花朵而已。
也和大多数的人一样,特蕾西亚也是一个愿意给予爱,然后期待着爱回应的平凡少女而已。
只是和兄弟亲人的志向相背离,拥有着伤害他人夺走性命的加护的自己,有陪伴着谁的资格吗?
就这样,似乎永远不会结束自我对话地过着每一天。
——剑神的宠爱降临在特蕾西亚身上,就是在这样的某个日子里。
「嗯?难道是我被选择了?」
这样自觉突然向特蕾西亚袭来。
对她来讲这是比认识到「死神的加护」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是当然的了。对她来讲,与生俱来的加护是如同眼睛可以看见光明,耳朵可以聆听声音一样理所当然身体的机能。
被授予新的加护是一个就如同身体突然生出翅膀一般奇异之事。面对原本没有的新机能,身体除了产生违和感以外,大概不会有好的反应吧。
——「剑,不握着不行呢」
特蕾西亚对新的加护没有产生任何认知上的厌恶感和呕吐感的。
过去那些随意挥舞剑的时间浮上心头,切实的明白了那时候自己的练习是怎样的无用的,无意义的事情。
本能上的理解了最快的,最强的,最适合的剑招。
在能力上杀戮特化过的自己,完全明白了杀人之术。
「——!」
这是令人恐惧的,绝望的,世界终结的那天。
特蕾西亚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死神的加护」也好,「剑圣的加护」也好,永远的隐瞒着,永远的在心里埋葬掉,把自己是一个擅长杀戮的怪物的事情一直封存起来。
对大家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关进自己的房间里躲了起来。
甚至忘记了修剪自己的花坛,特蕾西亚躲进了心壳里。除了睡觉其他什么都不做,不知不觉的脸上浮现痛苦的时候,就想着,这全都是梦就好了,把心房关了起来,一直躲在儿时的梦里。
但这也只不过一个懵懂(浅知惠)的小孩子在面对无法忍受讨厌的事物背过眼去做的事情罢了。
——特蕾西亚继承了「剑圣的加护」的事情,马上就被发现了。
「大哥,继承『剑圣』的人,是你的女儿。这个孩子。」
阿斯特雷亚本家——特蕾西亚的出生的家,是「剑圣」家族的老家。
把在床上蜷成一团的特蕾西亚是下一代「剑圣」这件事暴露出来的,是前一任「剑圣」,特蕾西亚的叔父。
「剑圣的加护」的每一代,都是由阿斯特雷亚家继承的特别的加护。
这个加护会在某一天,毫无预兆的从当代「剑圣」的身上转移到下一代「剑圣」的身上继承下来。然后在继承完成后,之前的那个人就会从「剑圣」的职责里解放出来,失去加护的力量。
当代「剑圣」失去了加护之后,以举国之力去寻找谁是下一代「剑圣」是非常正常的事。
于是对于先代「剑圣」来说,谁是新的「剑圣」 一目了然。
然后特蕾西亚那紧闭房门的日子,就这样宣告结束了。
「特蕾西亚,把剑拿起来!」
头发和肌肤都凌乱的情况下,瘦小的特蕾西亚杯带到了院子里。
特蕾西亚她光着脚,穿着睡衣,甚至意识还处在梦里。但叔父还是粗暴的把她拉到院子里,然后强迫她那起木剑。
那纤细的指尖后,特蕾西亚不情愿的反复地摇头。
然而,没有任何人明白她的诉说的厌恶。
叔父一直让她握好剑柄,然后推着绝望的她向前走去。
在特蕾西亚面前站着的是比她年长四岁的长兄。
温柔而且颇受欢迎的长兄,露出了非常疑惑的神情。可以看的出来,正在困惑是不是应该阻止眼前看见的事情。
——他有破绽。
对着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吃惊。
因为内心太过惊愕,特蕾西亚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的站着。
无视了特蕾西亚的那个样子,叔父低声对长兄发出命令:
你也拿起木剑,不留手地和特蕾西亚决斗。用这把木剑把你的妹妹打到,证明你自己的剑才!
怎么可能做到啊!长兄这样叫着。
真是一个温柔的哥哥。在剑道修行伤不遗余力,虽然对阿斯特雷亚家的作风不持任何疑问,但也是一个会对妹妹特蕾西亚非常温柔的哥哥。
虽然因为害怕伤害到他而特蕾西亚基本主动不会与他有什么接触,但还是喜欢被兄长大大的身体抱起来。特别特别温柔的哥哥。
「你这个懦弱的东西」叔父谩骂的声音响起。
被先代「剑圣」侮辱的,一直憧憬先代背影的长兄露出了十分受伤的脸。特蕾西亚是明白的,长兄,次兄和弟弟,他们中无论谁都憧憬着先代而一直挥舞着剑。
被憧憬的人叱责,长兄心里收到了很大的伤害。被喧闹声吸引出来,从院子另一边走出来的次兄和弟弟,看到这样,脸上也毫无光彩。
事已至此,长兄举起了木剑进入全力以赴的姿态,眼睛里充满了悲痛的觉悟。
微颤的剑尖和长兄锐利的视线里,特蕾西亚读出了长兄的意图。
哥哥会不伤害特蕾西亚的把特蕾西亚的剑击落在地上。剑形、视线、和身体中的剑气都是这样传达着哥哥的意图,特蕾西亚明白了。
如果是哥哥的剑技的话,在面对比自己低段位的对手时应该是不难的吧。
足够,证明剑才并且把剑从特蕾西亚手里拿开了。
「——」
叔父一声令下,这场当事人都不期望的决斗拉开了帷幕。
长兄震慑一叫,经过锤炼的澄澈的剑气直刺特蕾西亚。
对手把剑气的力量控制在压制的程度。如果不向上挑的话,木剑会打脱手的。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一眼能看出来是错误的。
特蕾西亚战斗的理由,抑或是兄长被特蕾西亚伤害的理由都没有。两者的利害一致,会产生争端是不可能的。
但——
「————够了」
声音响起,一柄木剑被高高挑起然后笔直插在院子远处。
叔父神妙的声音把特蕾西亚的意识拉回了当下,她的剑尖稍向上仰的直直的指着兄长的喉咙。
——明白了自己刚才拨起兄长向下斩击的剑,然后将它击脱手。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开始,以斩杀之势直指喉咙。
长兄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却单膝跪地。看到这一幕,特蕾西亚的嘴唇颤抖着回过头来。
次兄和弟弟,还有双亲都看见了这场决斗。大家惊愕的样子,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明白了决斗的胜负。
「果然没有错,下一代『剑圣』是特蕾西亚。」
耳朵传来叔父的飘忽的声音。
「呵——啊——啊————」
特蕾西亚手里木剑无力的掉落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
抱着头,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赤红的头发,抓出一道道血印,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的嚎叫。
哀嚎着,近乎颠狂的,吐出鲜血的后悔着。
后悔的。
特蕾西亚,成为了「剑圣」.
兄弟们在剑道上倾注的时间,被特蕾西亚拥有的剑才毫不留情的践踏了。
修炼时间的多少这样的事情,在压倒性的剑才的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成为「剑圣」了的特蕾西亚的眼里,兄弟们剑道上的缺点一目了然。
「明明在剑技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却连这样的缺点也意识不到呢。」
特蕾西亚对这样想着的自己感到愕然。
与此同时,在见到与特蕾西亚如此巨大的差距之后,依旧反复练习挥击兄弟们感到了落寞。
无论是长兄、次兄,还是弟弟,没有对剑道以外的任何事情花过心思。
从特蕾西亚家出生,被剑道上充满荣耀的家族养育,在剑上倾尽大半人生,即使剑术的顶点被妹妹,姐姐夺去了,也依然只能在这条路上接着走下去,别无他法。
虽然明白自己绝对无法到达那个领域的,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啊。」
特蕾西亚不禁这样想。
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做好了么。剑的事情再也不要管不就好了么。
反正特蕾西亚已经无法被原谅了,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生活就好了。
「特蕾西亚大人,行李整理好了,差不多是出发的时间了」
一个声音对俯视着窗外庭院中挥着剑的兄弟们的特蕾西亚说。
特蕾西亚回过头,在那里的是有着漂亮的,短而齐平的金发的同时代的少女。
她是凯罗拉?拉门特斯,是从优秀的骑士家族出来的人。有着公认的卓越的剑技,与特蕾西亚年龄相近的随从。
实际上,她作为剑士的实力非常优秀。
虽然并不想直白地评价比较,不过剑术水平可以与兄弟们匹敌。
性格认真,剑术也一边倒地更优秀,会让同为女子之人感到不安吧。
「嗯,走吧,今天是教王城里的人吗?」
「是的。王都里的大家都很对特蕾西亚大人访问很期待,当然,我也是一样的心情。」
「…其实我觉得凯罗拉已经很强了啊」
「一点都不强。像我这样的水平,连特蕾西亚大人的指尖都追不上」
就好像自己十分卑微,凯罗拉对自己的实力是这样评价的。
这是特蕾西亚完全不赞同的评价。不管怎么说,特蕾西亚没有一次握着剑站在凯罗拉的面前。不,并不仅仅是这样的。
特蕾西亚最后一次握住剑,是用木剑与长兄决出胜负的那天。
从那时开始,两年以来,特蕾西亚从来没有碰过剑。
即使是这样,还是背负着剑圣这一角色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自己是剑圣的这件事无法隐藏,也不能给阿斯特里亚家族带来麻烦,只能听话地将这一角色演绎到底。
「只要一看就会明白的。即使我没见过那样的姿态,但特蕾西亚大人只要一握起剑,那谁都无法比拟的实力就会爆发出来」
对着凯罗拉自信满满的话,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
如此这般少女的带领下,特蕾西亚开始向士兵们开始了指导。虽说是教导,但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武器的架势,平时的操练时的一些不太好的地方指出来而已。
「剑圣的加护」的恐怖之处在于平时战斗时能唤醒本能把全部不足补足。这并不是单单用「剑技」二字就能概括的事情。长枪,斧头,只要是和战斗技能相关的,无论好坏,特蕾西亚全都明白。
把这些一点点指出来的话,兵士们的动作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在特蕾西亚的眼里,依旧还是一样的充满破绽的动作。这些如此细小的变化,在没有才能的人看来,都是极大的不同。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特蕾西亚听着这些话语感觉心里很难受。
好想逃出去,现在,马上。
好想从这样的地方,从期望着自己所不希望拥有的力量的地方,跑的远远的。
跟授予「剑圣的加护」时一样,特蕾西亚对这样的遭遇感到绝望。
关起房门,关起心房,希望在命运的风暴里回归平静。
——这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发自内心的想要逃避,即是受到相应的惩罚也没关系。
亲龙王国露格尼卡境内,发生了与亚人联盟的大规模冲突。
说起起因的话,是一直以来对亚人种的蔑视,国内亚人们的对此不满,互相之间点起了怒火。
王国内最大最惨烈的内战,「亚人战争爆发了」.
由王国东部开始的内战的战火日益扩大。
当初弱势的,看起来一下就能被镇压下去的亚人在暗处有着如此的紧密联系。王国对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感到深深的后悔。
在这基础上,看起来还存在着将各个毫无联系的亚人部族联合起来的人,内战的战火一瞬间就蔓延向了各地。
战乱的泥潭无法阻止的在王国境内蔓延,过了一年,在阻止战火尚没有任何成果的情况下,王国终于承认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事态。
「当代『剑圣』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接令,和奋战在内乱镇压的骑士、士兵们一样,卿的战果也被王国期待着。」
前所未有的战力的投入,关乎王国全体的问题上,无法阻止事态的上级贵族们,当然除了依存「剑圣」这种最强的存在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当然对于特蕾西亚自己来说,在听见要求自己参加内战的报告的时候
———「已经到了不得不去的时候了啊」
特蕾西亚过去都不曾有的绝望出现了。
跟至今为止,随着自己喜好挥剑的日子不同。
和只是祈求着自己作为「剑圣」拥有的知识不同,还希望使用自己作为「剑圣」的力量。
剑,不握着不行了。
在这个时候特蕾西亚才初次拿起来,只有每一代剑圣才允许持有的龙剑雷德,
「只是,这把剑在不应该拔出来的时候拔不出来。还必须带着除了这个以外的剑,按自己喜欢的挑一把就好」
先代「剑圣」叔父非常了解一样的给出了建议。
过去带着龙剑的叔父,非常清楚这把剑难以驾驭。听从了叔父的建议,特蕾西亚带上了一把长剑——选的是一把仆从凯罗拉也喜欢的,乍一眼看起来和自己的相性十分符合的剑。
——特蕾西亚的初阵上,凯罗拉,以及叔父和兄弟们也都同行。
特蕾西亚的初阵不算是一个非常晴朗舞台。
即使是这样,这也是一个应该被大家关注的事情。这可是让当代阿斯特雷亚家的剑成为王国内无人不晓的绝好机会。
和特蕾西亚自己内心的想法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周围的人擅自的关切起来。
「只要有」剑圣「在的话就一定不会输了!」,无论是谁都这么自作主张的期待着。
感受到周围的无来由的信赖,特蕾西亚产生了怯弱。
特蕾西亚在心里想着就像平时一样,无论是谁都不知道的,就这样在心里结束掉吧。在初阵之前颤抖着。
于是,这样的少女她——
「害怕吗?特蕾西亚」
发出像这样温柔的声音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哥哥。
听见哥哥说出的如此温柔的话,在天幕下等待出阵的特蕾西亚哑然无言。
过去下意识的,特蕾西亚避开了与哥哥的接触。
不,避开接触的不仅仅只有长兄,次兄也是,弟弟也是,还有双亲和叔父也是,接触的事情都避开了。
与温柔的,最喜欢的哥哥,真的已经两年的没有进行过交流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才好,特蕾西亚只能一直低着头。
但是,看着露着那样可怜的脸的特蕾西亚,哥哥把她从身边的座位上抱了过来,然后轻轻摸着她的头。
和以前一样不变的哥哥的手,特蕾西亚感到了一丝惊讶。
「我知道你总是被我啊,弟弟们啊用好像认输的眼神看着。在那样输给你之后,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想的。只是…」
在这里停了一下,哥哥露出了一点微笑。
那是特蕾西亚看过看过数次的哥哥的笑容。
「你是我重要的妹妹啊。如果这里你会产生厌恶,害怕的想法的话…我可不能不保护着你啊。我可是你的大哥啊!」
「哥…」
泪水湿润了眼眶。懦弱的话语,是不能说出来的。
和其他人相比,其他任何人相比,唯独不能让这个输给了自己的哥哥听到自己示弱的话语。虽然是这样想的,哥哥把这些都否定掉了。
「输给了你,曾有过悔恨啊,不练了啊这样想的时候。只是,即便如此,我果然还是喜欢剑吧。对从这个家里出生,对弟弟们,还有作为妹妹的你,真的感谢。对剑感激不尽。」
「————」
「所以对我来讲,能够挥剑实在是太好了。」
「我为什么自己以前会有那么傻的想法啊?」 特蕾西亚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输给了自己之后,还是会看见渴望着锻炼剑的兄弟们。兄弟们是除了剑以外的路都没有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是迫不得已挥剑,但是却不得不依赖着剑。自己是这样轻蔑的想着的。
做喜欢的事不就好了么,以自己的度量这样论断着哥哥。
令人刮目的,令人尊敬的,最喜欢的哥哥,只有在剑才上是笨蛋啊。
谁是笨蛋!自己一直都是笨蛋!还有,剑神才更笨!
为什么,这么溺爱自己的人,没有被授予宠爱呢?
为什么,要在自己这种一直无视剑的人身上赐上祝福呢?
哥哥,或者像哥哥那样的人,才是应该被降下祝福的啊!
「你没有去战斗的必要的。——因为你啊,是一个连虫子都不会杀死的善良的孩子啊。」
恐惧「死神的加护」的力量,无论是谁,无落实任何东西,都不想伤害到他们的过去的时间。
虽然在存在着一些理解上的小偏差,哥哥对这样的妹妹的给予了理解。
于是时隔数年,沉寂的心有了欢喜的震动。
不自觉就撒起娇来了,靠着哥哥哭泣着,把全部都交给了哥哥处理。
——就在这次特蕾西亚的初阵里,长兄以死守护了本阵。
特蕾西亚,一次都没能挥起过剑,一次都无法挥起。
从那开始之后的数年里,特蕾西亚,一次都没有碰过剑。
在亚人战争的第五个年头,特蕾西亚十九岁了。
「剑圣的加护」没有任何变化的,伴随着呼吸静静地在特蕾西亚身上。
但是关键的特蕾西亚,却依旧是躲开那些使用力量的机会,和日益恶化的内战局势不扯上联系的,只是漫然的度过每一天。
在特蕾西亚无法战斗的初阵上。
期待着「剑圣」英勇奋战的战线全线败退,在那里长兄战死了。特蕾西亚受到了哥哥的死的冲击,在那之后再也没办法拿起剑。
当代「剑圣」如此不光彩的初阵的事实,完全的对外隐瞒了下来。「剑圣」这一存在还依旧王国的精神支柱。像在初阵上哭泣呐喊,禁锢在对害死兄长的自责里这样的事情,是不能被知晓的。
于是,特蕾西亚的不光彩的事情,从公众记录中抹除了。
然后作为无法尽到「剑圣」职责自我封闭的特蕾西亚的替代,为了不给阿斯特雷亚家蒙羞的战斗,次兄和弟弟也奔赴战场,然后战死了。
温柔的,无论是什么的请求都会露出些困惑的表情倾听的长兄也是。
有时会恶作剧的,但是和好的时候总是先一步道歉的次兄也是。
看见可怕的东西就会哭泣的鼻涕虫,总是跟在自己后面的可爱的弟弟也是。
作为代替无法战斗的特蕾西亚的去战斗,大家都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让你做了很多胡来的事情,实在是抱歉,特蕾西亚。」
作为先代的「剑圣」回到军队给全军以鼓舞的叔父,战死了。
反复转战,强压伤势,最后给友军的撤退殿后,以壮烈的战死为结局。
并不是没有对叔父心怀怨恨。
叔父如果不说出来的话,特蕾西亚继承了「剑圣的加护」这件事应该谁都不会知道的吧。如果这事情没有暴露的话,这次兄弟们就也许就不会抱着必死的觉悟出发了吧,也许就不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了也说不定。
这样想的话,怨恨也是会有的。虽然有这样的怨恨的想法,却也有不怨恨的想法。
叔父毕竟是叔父,一定是比谁都更加了解「剑圣」称号的沉重吧。因为是先代「剑圣」,他所期望特蕾西亚做到的事情和特蕾西亚期望的一样。
无论是对于王国来说,还是对于特蕾西亚来说,叔父一定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着为了「剑圣」之名有着更好的发挥来行事的。
因为就是没办法顺利做到这点,最后见面的时候才会是分别的话。
因为那一句话,特蕾西亚无法再对叔父心怀怨恨。
要问到底该去怨恨谁的话,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人了吧。
那明明继承了「剑圣」的称号,却只会哭泣叫唤的弱小的自己。
「特蕾西亚大人一定会在某天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的。现在还只是不是时候罢了。」
兄弟也是,叔父也是,被数次血亲的死沉重的打击了的特蕾西亚绝对不能舍弃作为随从的凯罗拉。
在初阵时那无用的样子,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的找好机会逃走,到现在为止还一个人关在自己的心壳的特蕾西亚,想要开始相信凯罗拉。
近来甚至发生了凯罗拉代替特蕾西亚接受王城降下来的指示,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样的事情。
虽然特里西亚知道凯罗拉在做如同渡过危桥的事情,但她做不到回应这样感情的事情。
「拥有着杀人的才能」,自己受到了这样才能的恩惠。
这样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过着因为杀不了人而苦恼的日子。战斗的理由没有,哪里都没有。战斗这样的事情,做不到。
离开了凯罗拉的监护,特蕾西亚无力的离开了房间,然后开始在王都散步。
内战僵持了五年,王都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活力,到处都是阴沉的气氛。假如不挑起什么积极的话题,人们的表情就看不出有要变得舒展的迹象。于是自然的,特蕾西亚希望能找到一个避开人群的场所。
最近,特蕾西亚喜欢涉足的地方是王都边缘的一些没被开发过的地方。
内战开始的同时,这开发途中的土地就废置了下来。几乎难以行走的路还有可以顺利通行的路,在和废墟几乎没有分别的建筑的间隙穿插着,通往着更深的地方。
特蕾西亚挺喜欢这个稍稍有些开阔,却也称不上广场的地方。
并不是说特别的触动心灵。只是在这个寂寥的终点的地方存在着的空虚的空间里发呆,自己的内心也会变得一样安心。
清晨,伴着在皮肤上透着一丝的凉意的空气,特蕾西亚走进广场深处。
在与任何地方都不相连的石阶那里蹲下来,向着里面看过去,在那一面的地上有着自由的绽放着的黄色的小花。
照进来的阳光,还有对花的养育来说甚至不必要的适合的土壤。
谁也不知道的良好的秘密的场所,特蕾西亚在这里种起来花来。房子里的花田枯萎得七零八落,特蕾西亚并没有那样的气力去整理。
只是,一时兴起种下那些即将凋零的花来看着它们的结果,怀着这样的心情做的。
「明明水也没有浇的,居然能成长到这样。」
花儿们,很坚强。
即使是在特蕾西亚又一次看见自己的软弱的地方,花儿们只以天空为目标的成长着。那样多的花,骄傲的展示着自己美丽的花瓣。
过去是对这样的美感到向往,现在则是对那坚强怀抱憧憬。
对着这些微小却勇于抗争的事物,忍不住哭了起来。
无意识的温热起来了的泪腺,手想要拼命阻止那因为悲伤而留下的泪水。
————宛如心如刀割的话,说的就是现在吧。
「咦?打搅了。」
特蕾西亚清晨的圣域,不解风情的进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人。
「好危险,差点被看见自己流泪」,特蕾西亚特意解释是因为风太大了。然后,站在广场上看着对方。
看了一眼便变得木然了起来。
微长的茶发,整体看起来不善的样子,柔软的,好好锻炼过的修长的身体,还有全身由里至外透出的看起来会伤害别人的鬼气。
事实上,是有一点被着绝对不友好的态度惊到了。
只是,在那个时候,特蕾西亚的惊愕并不是是因为那些小的事。
————特蕾西亚在青年身上仿佛看见了一柄出鞘的剑。
饱含热情的用锤锻造过的剑,正在看着自己。
在那样的错觉里,轻轻的,特蕾西亚的心脏猛跳了起来。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事情了呢?特蕾西亚心里向着这样的问题。
只是,不能让青年知道她这样的慌乱,这样想着。
于是为了把这件事藏起来,特蕾西亚说出了如下的话:
「还有这样的大清早来到这里的人呢,像这样的地方——」
「…」
真是不得了的问候呢。
特蕾西亚准备开始表示友好的话,青年的眼睛眯了起来,鼓起了尖锐的剑气。感觉不是威胁的,但是却是强烈的,锻炼之后的剑气。
恐怕是想让特蕾西亚感到不快,然后退避的意思。
刚好这一点也不有趣。
从那边感受到这样的气氛的话,特蕾西亚这边也不需要考虑太多了。那自信满满的剑气,丝毫没有放低姿态的样子。
「…怎么了么?露出这么可怕的脸。」
青年听见提蕾西亚的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结果,他做出了如下的判断:不说特蕾西亚与剑气有关联,根本就是一个和战争毫无关系的平民啊。
事实上,这并没有错。
特蕾西亚无论是实战的经验,还是实际继续挥剑的成绩都没有。
战斗起来的话比人都要强,和平民没有区别的小姑娘。
「一女人,这样的一个大清早在这里搞什么。」
看起来没什么礼貌的,青年随意应答了她的话。
第一次听见青年的声音,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还算比较好说话的感觉。
——再一次轻轻的,感觉到心脏的乱跳了起来。
在那之后,特蕾西亚和那个青年又有了数次相遇。
看来那个青年决定每次休息日的时候都过来广场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他觉得特蕾西亚的存在比较碍事的,但还是也没有不讲理的驱赶。靠近的话会有麻烦的,说不定被这样认为了也说不定。
为了看见那个黄色的花田,特蕾西亚会去广场。
有时会是青年先到,又是会是特蕾西亚第一。特蕾西亚坐在石阶上,看着一旁的花田,青年则标准的挥着剑,奋力的进行这剑的修炼,约好了在那个地方两个人一起渡过时间。
「————」
偏过头来看见青年的剑舞。
思考着,不由得轻轻地发出一口感慨的叹息。在看见其他人的剑技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感慨是非常罕见的————不,说不定是第一次。
一开始的时候,握着剑的青年的样子感觉非常让人讨厌。
不是说讨厌这个青年,是特蕾西亚自己的心里的问题。从「剑圣」这一角色里逃出来,在逃离的面前无论是谁握着剑都看起来都不顺眼。
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个待起来顺心的躲避的地方。这种失望,不安,在头一次看见青年练剑的那天一下子消失了。
青年挥动剑的样子,说是千锤百炼过的也绝不是奉承的话。
从持有「剑圣的加护」的特蕾西亚的眼里看来的话,简单的缺点还有一点。
其他人剑技上的破绽太多了,总是不小心生出这种嫌弃的心情是特蕾西亚的坏习惯。虽然青年的剑技也感觉有些缺点,但有着超出此的热情补足。
特蕾西亚的兄弟们也是一直将全部灌注在剑上。
即使是这样的兄弟们的剑技,特蕾西亚都还会含有不喜的感情。
然而,「青年的剑只是同样的东西」,这种感觉为什么会没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意外的简单的。
「看起来真傻…」
————青年的剑上,没有任何杂念。
把全部倾注在剑上。
这句话说出来是很简单的,兄弟们就是这样的,虽然一直以来特蕾西亚是这么想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真真正正的,只有剑存在,青年在这里有着这样的热情。
对他来说除了剑以外什么都没有。不是热爱着剑。对剑没有热爱,只是挥动着的铁器罢了。
「…傻瓜,一样的。」
偏过头来看着青年的剑舞,特蕾西亚感觉自己的脸颊微热了起来。
特蕾西亚是「剑圣」.沐浴着剑神的宠爱,站在剑道顶尖的存在。
他心无杂念的方向的终点有着自己的存在。
虽然肯定错觉而已,但总感觉他有追求的东西。
「剑圣」特蕾西亚,能够在看懂所有与剑相关的事情。
不管是宝剑,还是魔剑,还是钝剑,甚至是龙剑,都能发现本质,然后自如的使用。特蕾西亚手里的,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单纯的钢铁。
只有他。
特蕾西亚没办法自由挥动的钢铁只有他。
明明是剑来着,结果作为「剑圣」的自己眼里看不见。
所以一定,即是自己是这个样子,也肯定对他也非常在意的。
「威尔海姆・特利亚斯」
和青年——威尔海姆交换名字,是在初见后过了三个月。
虽说迄今为止不知道见了多少次的熟知的脸了,一次都没有问过互相的名字。
真的是不知道有多少次,特蕾西亚一直在等机会,但威尔海姆斯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终于能交换名字了,着急的有点生气的特蕾西亚迅速顺着话头把名字,与威尔海姆交换了名字。
「至今为止脑子里都是把你记作花女的。」
这个男的,为什么会是一个怎么没礼貌的家伙啊!
丝毫不为人着想也是,对自己完全不在意也是的,稍微对话一下就满足了然后就自作主张的回去了也是。特蕾西亚的心情反复变化着。
「花,喜欢吗?」
「不,应该是讨厌吧。」
平时不会说出口的,只有在看见了特蕾西亚的花田之后才有的回答。
像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对方喜好,或是心情的发言。
所以才会也对此感到生气,「但也正亦如此才变得会是一个如此像剑的人啊」的想法也浮现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如所想的一样,必须有剑存在这件事,对「剑圣」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这拯救的自己,这时候特蕾西亚还没有意识到。
「——为什么要挥剑呢?」
自从交换了名字,渐渐的交流多了起来。
说了和关于花的话题,闲聊的话题不一样的话。说出这种和一直以来相互应答的内容不同,一定会是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特蕾西亚之前听说亚人战争的战况变得比原来更加惨烈,艰苦了。
王国各地潜伏着,进行着破环工作的亚人的主力似乎非常强力,传闻已经确认了在那里面有着能使用超常力量的「魔女」.
突然,不安了起来。
威尔海姆是王国的士兵这件事情,终于从他口中说了出来的。不仅如此而且还是一个卓越的剑士。另外他有着一双充满了非常渴血的眼睛。
在内战中飘摇的王国,这个士兵更加的合适——虽然这样说,但他绝对不是无敌的存在。总有一天,他也会无法来到这个清晨中的广场的吧。
特蕾西亚在这样的不安里,问出了那个问题。
剑舞停了下来,流着汗的威尔海姆直直地盯着特蕾西亚的眼睛。然后他稍微想了一下,像是被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一样,但还是耸了耸肩说:
「对我来说,是不得不做的事」
就这样,如同简单一挥的剑一样的回答。
这简直是,和特蕾西亚想的一模一样的回答。
特蕾西亚对不安和寂寥在心里激荡的感觉有了自觉。
「喜欢上花了嘛?」
「不,还是讨厌。」
「为什么要挥动剑呢?」
「对我来说是不得不做的事」
这样重复的从不中断地问答,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一个约定。
特蕾西亚不断重复着问同样的问题,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听见不变的回答后安心下来这样好吗,还是说期待着一直不变的钢铁一样的他发生变化呢,一点都不明白。
不懂的事情就这么放着不动吧,特蕾西亚就这样当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放着了。
像对待「剑圣」的称号一样,任由兄弟们走向死路,对凯罗拉的工作放着不管,像这样毫无作为的任由时间一直流淌着。
但是变化总会有一天,会抛下特蕾西亚而出现的。
每次先到广场的,大体上都是特蕾西亚这边。
以前不确定威尔海姆的到来,现在已经十分确定了,见面时说话的内容也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存在是如蜜柑一般的,特蕾西亚终于有了自觉。
和威尔海姆说话的时候,看着在剑上倾注一切的他的时候,特蕾西亚会一时间忘记自己身上「剑圣」的重压。
「剑圣」的事情会引起他注意吗?对「有」剑圣「存在啊!」这样的事情他会说很无趣的话就太好了。
自己是「剑圣」的这件事情,说出来好,还是不说出来好,这样想已经是不诚挚了。
回答不出来,充满了继续维持现状的罪恶感。
连他的的存在也忘掉了。
「————威尔海姆」
和以往一样,看起来非常好懂的样子。特蕾西亚又一次接近了那里。
持剑的青年站在广场的入口。
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特蕾西亚对他露出了微笑。
「————」
就在这时候,感情的爆发突然来临了。
眼睛睁大着,嘴巴张开,然后颤抖着的手盖在脸上的威尔海姆。他这样子剧烈的反应连特蕾西亚都被吓到了,感觉像是吃了一惊。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特蕾西亚把他的手拿开。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特蕾西亚一直以来都是害怕伤害别人的竭力拒绝与他人联系。
所以说伤害到别人的心的时候,该怎么应对的方法也都不知道。
绝望了。
发现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自己之后。
看着眼前受到打击的威尔海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自己。
「威尔海姆…」
把不懂说什么才好这件事抛在脑后,特蕾西亚的手伸向了威尔海姆。自己主动去触碰他人这件事,到底已经都久没有做出来了呢。
因为害怕伤害到别人,所以无论是谁都不会去触碰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害怕不碰到他的话他会去很远的地方。
特蕾西亚指尖碰到了威尔海姆盖在脸上的手。然后内心翻起了很大的波澜,察觉到难以置信的发烫的感觉。
剑,钢铁,沐浴着可怕的热度。在那里变成了一个千锤百炼的钢铁。
威尔海姆是一柄刚直的剑,是一柄正在要完成的剑。
然后现在,威尔海姆饱涵着热情,正在接受着敲打的,慢慢变化着的途中。
正因如此,特蕾西亚希望成为磨砺他的人。
————如果是剑的对手的话,作为「剑圣」的自己也应该是明白这件事的。
如果是这个人的事情的话,这柄剑的事情的话,想要去了解,也应该是这样想的。
「喜欢上花了么?」
自然地问出了平常的问题。
某种两人以外的角度来看的话,一定会想这是多么愚蠢的安慰啊。但在这两个人之间的话,这样也已经不错了。
「…并不讨厌了」
然后面对这个和过去同样的问题,说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以前特蕾西亚也想过这件事。
如果某天,威尔海姆的回答出人意料地变了的话,特蕾西亚应该又会感到如何的失望和害怕,然后留下恐怖的感受吧。
并不是这样的。只有对他的不变的爱。
深爱着这个,正在改变的,变得更强的钢铁,这个如同一柄刚直的剑。
「为什么要挥剑呢?」
所以一定这个问题的回答也会不一样的吧。
这个答案说不定,也会成为拯救特蕾西亚的答案吧——-,
「因为我想不出除了这个以外能够守护他人的方法了」
除了剑以外没有了,威尔海姆是这样回答的。
没错,除了剑以外没有其他的了,对这个人来说。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就可以了,这个人的话。
——————不仅如此,过往的互相问答,对这两个人来说已经是不需要的了。
这并不是说,在广场上的两个人的再也没办法对话了。
倒不如说,单单只是相互问答这种事情上,都比原来更多了。
为了练习剑而来到广场的威尔海姆,比起剑来,会把与特蕾西亚说话这件事情放在更加优先的位置。
看着花田然后坐在石阶上,竖着耳朵听着威尔海姆说着些平淡的话题。说实话,确实不太会聊天呢,但是听着声音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起授勋的话,我称为骑士了。」
那天,说出这个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微妙的有些炽热。
即使特蕾西亚是一个其他人交往比较苦手的,和他人一直保持距离的人,还不明白鼓起勇气来的青年的话的意义的话就真的是个笨蛋了。
一介平民,在战场上奋斗而被认同为骑士是很特别的一件事。
剑鬼威尔海姆?特利亚斯,仅仅因为在亚人战争功绩而受到赞扬,这对不中用的「剑圣」来说也是有点受挫的。
接受了骑士荣耀的他,是为了什么想要得到地位呢?
「噢,恭喜了。又向着梦想近了一步不是?」
正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真意,特蕾西亚才捉弄般的表现出不在意的态度应答道。
深吸一口气,避免脸一瞬间就变得通红。全神经费力的控制着自己,特蕾西亚露出了一副琢磨不透的表情朝着露出吃惊表情的威尔海姆笑着。
「梦?」
「为了守护才握起剑的不是吗?骑士就是为了守护某个人而存在的」
听见特蕾西亚的话,威尔海姆别扭地低下了头。
明明平时都是一副不率直的样子,但是时不时会有像小孩子一样直率的时候呢。
————他想要守护的事物里,有自己的存在就好了。
明明都确定一半了,但为了保险还是会这样问的自己,真是讨厌。
一定是,只是想着心意相通,却又想着应该搞错了,而没有采取行动子自己真的实在是太太傻了,讨厌,没救了。所以一定又是特蕾西亚弄错了吧。
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一次也没有做出过正确的事情,只能一味着想着。
故乡被烧毁的威尔海姆,孤身一人投入的战场。
喘着气的凯罗拉把剑鬼令人想不到的专断独行报告的时候,特蕾西亚全身感到冰冷,然后当场跪落在地。
凯罗拉慌忙地扶起脸色苍白的特蕾西亚。虽然扶了起来,但是浑身无力。明白了这是一个绝望的情况。
「————-」
在床上发呆的特蕾西亚的耳朵里,似乎听见了周围的谁在说话。
不是凯罗拉。也不是家里的其他任何人。但是那是一个情切的,如同一直在特蕾西亚身边的某个人的一样的声音,特蕾西亚自己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嘲笑自己冷待对待宠爱的,剑神的笑声。
「————不去不行!」
听到了剑神的笑声,特蕾西亚迅速爬起身来。
现在,嘲笑声也依然在小小的脑壳里回响着。但是,要无视剑神的嘲笑,就应该要把这些事全都丢下。
全都交给长兄,他因此而死。
次兄也是,弟弟也是,叔父也是,把责任交给他们,致使他们死了。
但是,只有他——-只有威尔海姆,不能交给他。
那把剑,那个钢铁,只有那个人,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所以…
「凯罗拉,收拾东西了。」
「特蕾西亚大人…?所以说身体怎么样?」
「——-收拾起来」
对特蕾西亚身体担心不已的凯罗拉,听见了第二次指示之后挺直背,然后她立刻动了起来,为了特蕾西亚做准备。
从初阵以来,一次都没有穿到过身上的战斗服,和从未饮过血的长剑。
「这次一定会是一个不一样的我!」
握紧了剑长剑起誓,特蕾西亚和凯罗拉飞乘上了龙车。
向着威尔海姆方向救援的龙车,有超出特蕾西亚想象的数量。他和他的部队的人,许多人说是为了被他拯救的恩情。
如同剑一样挺拔的身躯,已经不再是那个如同刺一样的青年了。
现在的青年已经是一个闪耀着光辉的锋利的,引人注目的宝剑了。
威尔海姆故乡的战线已经只能说是完全崩坏了。
惨叫和怒吼交错而过,血臭和焦臭漫溢着战场。
因为太过凄惨的状况,特蕾西亚感觉胸很难受。曾经也有过几次想象过自己站在战场上的自己的身姿。只是,现实和想象的残酷有很大的差距。
血与死亡蔓延着的战场意味着伤人,意味着夺取他人性命,觉悟那样的东西毫无价值。
「总之,去找威尔海姆!」
大声说出话的,是从平民奋斗上来的率领一军的波尔特?谢尔盖夫。他似乎是怒吼般的下的指示,穿着岩石般的盔甲的一群人一起出动了。
「特蕾西亚大人!我们要?」
听见了请求指示的凯罗拉的声音,特蕾西亚并没有听进去。
波尔特的部下们,在他的故乡与侵略者产生冲突。这样凄惨的冲突里,轻轻的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特蕾西亚大人!?」
在感觉到的瞬间,脚就动了起来。
战士的缭乱的战场,特蕾西亚在里没有任何的犹豫飞驰着。哪里才是路的,不需要看就明白了。
踏破土堆,跨过尸山,想着沉重的怒吼与死的苦痛现场走去。
然后,在到达了血气浓厚的地方后,特蕾西亚看见了。
倒在地上的威尔海姆,和正在举起大剑的绿色的亚人。
涂满了鲜血的脸,仰起头看着向上的大剑。他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一下。如风一般,轻轻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
「不想死。」
「!」
没关系。
没关系的,所以。
「!」
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特蕾西亚反复咀嚼最后听到的威尔海姆的低语。
手里的长剑轻轻的荡了过去。
没有丝毫声音的,甚至连冲击都没有的,亚人的首级轻易的削了下来。
挑着大剑的巨大身体踢倒在了威尔海姆的旁边。然后特蕾西亚瘦小的身体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敌意和杀意。
所有的轨迹都看见了。读到了。肌肤感受到了。
身体躲闪着,特蕾西亚的眼睛看见的不可思议的线是剑的轨迹。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可思议的白线在空中漂浮着。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从本能上的理解了,这些线是剑的轨迹。
顺着白色的线,剑滑了起来。
剑风席卷而过,线上的亚人中的身体顺次两断。
四肢截断,首级掉落,腹部突刺一击,收割着生命。
「剑圣的加护」,「死神的加护」终于有机会得以爆发。
手失去了的话,无法塞住伤口。
腹部贯通了荻花,流血不止。
刻上了浅浅的伤口也会让痛苦永远的侵蚀下去。
「!」
微眨了下眼,看见了视线的一旁威尔海姆撑起了身子。
扶着盾的青年,和在一旁站着的凯罗拉。她们扶着着威尔海姆,从这片战场中脱离了出来。
嗯,这样就好了。
趁早从这样的地方,和威尔海姆一起离开。
「特蕾西亚大人…」
凯罗拉看见了挥动剑的特蕾西亚,头低下来握住了项链。好像做着祈祷的动作一样,特蕾西亚微微笑了起来。
确实是这样呢,就喝凯罗拉说的一样。
我果然是,比谁都要强,比谁都要更加擅长杀人呢。
————要是早点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就好了。
「!」
挣扎着,不愿意在呆在后方的威尔海姆,青年奋力的想离开。
抓着土抵抗着的威尔海姆的话,除了满身的伤口再也没有敌人。
对他的担心消失了。因此安心了。
无法安心的话,就挥起剑,一个,两个,三个生命都夺取。简单的,容易的。
斩着,斩着,留下伤痕的斩击,怒吼与痛苦喷涌而出。
一直以来闹耳的剑神的声音激荡着。
只有为了紧握着他的生命,那个声音才能听得下来。
我这样子战斗的理由,请一定要深深记住。
求求你了,我的剑是为了救出威尔海姆的,请相信我——-
战斗结束了。
特蕾西亚飞驰去战场的目的——-威尔海姆的生还,达到了。
只是,为了守护故乡而战的威尔海姆的目的无法达成了。
他的故乡被烧毁,出生之处失去了,他现在只剩自己一人了。
在愤怒之下,威尔海姆挥动剑的战果有三百以上。
在一次战役中,一个剑士取得了如此之多的首级,是超出想象的,不寻常的数字。
——-然而,排了超过一千人头的特蕾西亚是脱离常轨的
「剑圣」的存在,就在此处。
不光彩的初阵的事情被隐藏起来,「剑圣」特蕾西亚这个时候作为初阵被记录在了历史之中。
战役本身确实输了,但是证明了她压倒性的剑的力量。
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的名字,传遍王国,在战场上一直战斗的战士们的士气受到了强有力的鼓舞。
这当然,也传到了剑鬼的耳朵里。
「真是屈辱啊。」
虽然没有约定再次相见。
但是两个人互相之间确信,对方会去广场相见的。
然后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到了广场的威尔海姆向这特蕾西亚挥下了剑。
手伸向那个挥击轨道,用两根手指停止了剑。
最适合的角度,最合适的力度调控,这些特蕾西亚全都知晓。
剑击被停止的威尔海姆,夸张的扭曲了的嘴唇宣布了,和这次再会并不合适的,泼上冷水了话。
「——是么」
「你是在嘲笑我吗!」
「——-」
「回答我啊!特蕾西亚,不,剑圣!」
不是这样的。
只是,要问这样的辩解有什么意义的话,是没有的。
特蕾西亚由于某些原因,看着威尔海姆的剑舞这是一个事实。发现了他的缺点,但是没有将这点告知他的事情,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也是事实。
这样的话,无论是究竟是怎样的真心,说出来给他听都是没有意义的。
「——」
威尔海姆后跃拉开距离,飞速后退。看着他的逼近脸,特蕾西亚回避,然后反击。
于是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了,他一直以来使用过的剑被夺到了特蕾西亚手里。毫不夸张的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留下了他的血以及努力的痕迹的宝剑——用这个挥动起来,盯着白线滑向了威尔海姆的身体。
用剑背斩向他的身体,威尔海姆气竭倒地。
「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憎恶,怜悯,只有着负面的情绪,在他的视线下无法忍受。
特蕾西亚摇了摇头,选择了曾经有几次能够选择,然后逃避了的选项。
「怎么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拿起剑啊!」
脸上带着尘的威尔海姆悔恨的挤出这样的话。
比谁都要信奉着没有比剑的美更美的话,这样相信着的他。把这样的他的全部踢倒,践踏的自己的力量。
「因为我是剑圣。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是我明白了。」
不管是与生俱来的「死神的加护」
还是从没有祈求却相伴的「剑圣的加护」
不知道为了什么才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的,终于能在两人上得以出力。
「理由是。」
「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挥剑。觉得这样也不错。」
为了守护某人而挥剑。
这么简单的事情。要是能早点发觉就更好了。
而且就算发觉了,也不会想要选择守护谁也说不定。
现在,选好了。
——-威尔海姆,守护他。
这个力量,禁忌的杀戮力量,竭尽所能的去守护,守护威尔海姆。
守护他,还有家人,还有凯罗拉,还有更多的人,然后还有像王国一般庞大的东西的,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剑圣」.
因为,我是最强的。因为「剑圣」是最强的。
践踏了他的心愿,背叛了他的信任,即使如此,只有丢弃「剑圣」这件事情做不到。
「等着,特蕾西亚,你等着我。」
再也不能和他倾诉了。
想着如此这般终了的结局,踏出脚步的特蕾西亚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
脚停了下来。这份感情,必须尽力忍住。
尽力压抑自己的特蕾西亚耳朵,却依然听见了威尔海姆的声音。
「我一定会把剑从你身边夺走的!还有那些加护,那些职责,你知道么…挥起剑的事情…剑的美丽,不要太小看它了!剑圣!」
「——-」
「会夺去」,他是这样说的。
剑神的嘲笑声,又一次在脑海里响起。
嗤笑着,这样无谋的主张的愣头青。
对这样引起了内心动摇的深爱的人,蔑笑着。
——内战的终结,需要在那之后两年的两年时间。
和威尔海姆分别之后,特蕾西亚加入了各处的战场。
然后心无旁骛的如同狮子般的活跃着,为大幅度的削减亚人联合的战力做着贡献。
联合也失去了支柱一般的大人物,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从王国投来的橄榄枝,他们也没办法不回应。
于是王国史上最大的内战,「亚人战争」,在最为惨烈的时候突然迎来了变化,如同开始一般没有任何迟疑的迎来了结束。
「结束了?」
已经做好了,下一场,然后接下来的一场的,漫无止境的战斗的觉悟了。
所以突然听见结束了的报告,特蕾西亚的脚步恍惚了一下。
「是的,结束了,内战结束了!——是特蕾西亚大人的功劳哦!」
凯罗拉扶住了脚步虚晃的特蕾西亚,然后纯真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最近,经常能看见这样柔弱表情的凯罗拉把特蕾西亚稳稳的扶了起来,然后温柔的抚着特蕾西亚的后背。
「功绩什么的…」
听了像这样的话也不可能提起劲来的吧。
特蕾西亚只想一心向着前方斩去。相信着这样能在结果上和守护某个人而紧密联系。
相信着能够拯救一个擅自离开军队的,不知道去向何方的青年。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前行的特蕾西亚,却正如凯罗拉所说的,因为对王国作出的最大的贡献而收到了称赞。
为了自己而召开的典礼,穿上礼装举起仪式用剑,特蕾西亚从开始,到最后,都像是在醒不了的自己梦里行走的感觉。
不,如果说是梦的话,特蕾西亚一直都在梦里前行着吧。
被授予「剑圣的加护」,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边的剑神开始,特蕾西亚的心就一直在盯着那个巨大的存在的梦里了。
所以这也是梦,绝对无法醒来的,见证剑神的爱的梦。
所以说要是,万一,有能从这个梦里解放出来的时候的话————
「嘶————」
一个声音把典礼上沸腾着的人们的狂热斩灭。
一个随意的,无视他人制止之声的一个人,闯入了典礼的会场。
在那手里拿着的剑,是一个锈迹斑驳的到处都是损伤的剑。
上身的羽织淡淡的染着褐色的污痕,裸露着的肌肤上盖着不洁的灰尘。只是,比起看到这样的姿态皱起眉头,任何人都会先本能的感觉到另外的东西——从那个存在释放出来的压倒性的鬼气。
——不,剑气才对。
「——」
对着无言的持剑对立的存在,特蕾西亚也举起了仪式用剑。
自作主张围上来的卫兵们,被同样在台上的国王制止了。对他致以感谢。这,绝对不能被打扰的。
与在这里的「剑鬼」的会面,是谁都不能阻止的。
——并没有事先约定
只是,看起来好像约好了一样,两个人的剑锋同时发出高昂的声音疾驰而出。
钝器的钢,与虽说是仪式用剑但和圣剑无异的剑正面碰撞。乱舞的火花,破开空气的斩击的风,两人的身影在台上跃动着。
挥舞剑的同时,特蕾西亚发出了惊叹。内心雀跃着,高鸣的鼓动的声音。
特蕾西亚的眼里还是像原来一样的,看见战斗中那些浮动的白线。「只要沿着这些线做就好了,临摹着这些白线杀死他」,剑神就像这般劝诱着。
在那个剑神完成好的,站在剑技之巅所见的胜利之路被剑鬼单纯的癫狂般热情突破了。
浮上的白线,简直就像看见了一样,被生锈的剑一刀撕裂。
就这样迎击着无数的白线,剑鬼的高啸着向前,闯入了绝对无法到达的剑技之巅。
心跳越来越快。无数次,无数次的交锋里。
时而剑刃用力的碰撞在一起,时而白线被无数的斩击切断,时而视线互相重合。
在这眼前的,正是剑之鬼的爱恋啊。
不管多少次,多少回,「剑圣」都会爱着这个「剑鬼」.
深爱着,深爱着,爱到再也无法忍耐。
——无法耐受在心里的爱着这个人
「」
「在典礼上胡来,还让如此之多的人看着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特蕾西亚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脸颊微热了起来,心跳得更快了。在心里放了满满得爱意。
其实现在特别想马上就把剑放在一边,好想这颗心飞到那边去。
没有什么夺走的事情,回到最初相遇的那个时候,从那个时候那样的你让我的心跳不已开始,我一直都——-
又一次不愿意面对眼前的事情,然后败逃向更加轻松的地方的这样的选择上吗。
不是剑神的呵斥声,眼前的鬼的眼睛里,灵魂里否定了这样的选择。
说要将自己的力量夺走?不是通过其他任何人的,而是通过借助你的手来?
只凭与自己身上的力量,自身的执念,全都献给了剑的态度,从剑神那里夺走他的女人。
到底要付出怎样艰难的,怎样长的时间。
到底会几次,几百次,几千次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啊。
剑锋交错,剑锷相抵,剑尖闪过,数次相交。
然后,与剑神的怒吼一起斩下的一击————
红褐色的刀刃断裂开来,尖端在空中旋转的飞到了台上。
造成这样结果的事,绝无虚假灌注灵魂的「剑圣」的全力一击。
用尽全力的,没有比这更强的,「剑圣」的力量造成的一击。
只是,
「我的」
「————」
「我的胜利。」
把宝剑从特蕾西亚的手里夺了过来。
受到冲击而麻痹了的手掌,宝剑落到身后响起的高鸣声。然后,半断的钝剑停在了特蕾西亚雪白的喉咙前。
美丽打扮好的站立着的「剑圣」输给了沾着泥泞的奋勇锻炼的「剑鬼」.
这样的宝剑输给了钝剑,「剑圣」这样的幻想被打破的瞬间。
「比我还要弱的你,再也没有持剑的理由。」
向这边发出了声音。
说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态度并不是那么好,但还真是好久没有听见了呢。
然而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如果我不拿剑的话,谁来拿?」
「你挥剑的理由,有我来承继。你成为我挥剑的理由就好了。」
他挥剑的理由是,为了守护某人。
你要用这样的理由什么的,这样说着他脱下了外套。
有些脏的脸看着自己,特蕾西亚摇了摇头。
夺走什么的,保护什么的,总是说些帅气的话,但是真正女孩子心里想什么都不明白。不过因为是一柄「剑」,也是没办法的吧。
「真是过分啊。别人的觉悟和决心这些全部都没用了啊。」
「这些全都由我来承接。你就无忧的把握着剑的事情忘掉…对了!如果能养花的话,在我身后安心生活就好了。」
啊~这会是多么,多么的——
「由你的剑来守护吗?」
「是的。」
「守护的住吗?」
「可以的。」
重要的事情里算进了自己,然后,既然回应了自己爱的话。
特蕾西亚听着剑鬼说的话,嘴角露出了微笑。
然后摸着剑向前走了一步,把头微微前倾。
抚摸着刀身,感受着威尔海姆两年的时光。
想着,在那期间,他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暖流。
再也无法忍耐的感情涌了上来,特蕾西亚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那些慢慢流出的泪水划过了微笑着的特蕾西亚的脸颊然后落在地上。
「喜欢上花了吗?」
「不再讨厌了」
「为什么要挥剑呢?」
「为了守护你」
已经是极限了。
剑从手里离开的瞬间,剑神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
眼里只有威尔海姆。
感受里只存在着威尔海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威尔海姆了。
靠在他的胸口上,头微微上扬。
眼睛紧闭的特蕾西亚的嘴唇和威尔海姆的嘴唇重合了。柔弱的,温暖的感觉的传达了爱意,特蕾西亚的世界为之一变。
脸上微红的看着眼前的爱人。
威尔海姆什么也不说的,静静地等着这边的话。
这真是有趣的样子呢。明明等待的是我这边好吧!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理解这件事,所以自己又要像以前一样了
「你,爱我吗?」
「——明明知道的!」
不讨喜的回答,还背过脸去。
在瞪大眼睛瞪着答案的同时,二人世界里传来了声音。观众们的宛如被静止的时间解除了,大量的卫兵向这边走了过来。
非常明白站在那里那样的脸那样的样子的威尔海姆的情况。
「真是的。」
看到那些人之后,威尔海姆不知道为什么安下心的样子,特蕾西亚鼓起了脸。
明明我就在面前,还要看那些其他的地方干什么!
明明又没能听见应该说出来的话呢!
「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才好哦!」
「…」
摸了摸脸,威尔海姆看起来很困扰的脸转了过去。然后叹了口气,避开了特蕾西亚的视线,突然抱起了细细的腰。
然后在吓到了的特蕾西亚的耳边贴近了脸。
「以后,想说的时候再说。」
——到那个时候,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酝酿的
虽然这样也会觉得有些不满,但是感觉总有远远的那天会到来的感觉。
特蕾西亚在恋爱的事情上很容易接受的,所以允许了爱人的这句话。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各种事情
闯入式典,然后夺去主角。这件前所未闻的胡来的事,以威尔海姆作为夫婿结束。
「剑圣」辞去了职务,作为代替,和博尔特一起推荐了威尔海姆进入了近卫骑士团。
想要要侍奉特蕾西亚一生的凯罗拉,和威尔海姆的战友成为了恋人,正在纠结结婚还是不结婚。
在战场上跳跃式升迁的博尔特,正在准备着获得对国政有着重要作用的议会议席。
许许多多,真的是许许多多的,令人开心的日子。
「爱你哦,威尔海姆,你呢?」
「——」
结果,每次都没能说出前一句话。但还是用行动代替语言来回答。
于是每次都会错意的温柔的女孩,只做他的她特蕾西亚两边都考虑过了,于是误会又一次继续下去。
夫妇安乐的过着共有的时间。
和威尔海姆约定的一样,从那次典礼以来,她再也没有握起过剑。特蕾西亚也不觉得需要剑术不成熟。剑神的声音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去聆听。
但是时不时,也会有见到「剑圣的加护」出场的时候。
比如做料理的时候,明白怎样最自然的握住菜刀,然后怎样用最适合的攻击角度。本来,只有在切东西上比较擅长的,最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准备。面对着漫长的学习过程,比起剑士来说,作为主妇要比想象的更加辛苦的样子。
「啊。」
而且还不太记得控制「死神的加护」的事情。无意识的在做料理的时候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自己造成的伤,居然是受加护的本体啊。自己受了伤之后脸色苍白,怎样都无法止住血,焦急万分的时候,血突然就止住了。
——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然后呆住了。
接受了加护的力量,然后控制它。
由于有着「剑圣」这样强大的称号相伴,实际上并不能好好掌握自己的力量的小女孩。
啊啊,要是早点的话——-发出这样的感叹,心里想起了兄弟们的身姿的。
「特蕾西亚!」
「-嗯」
在这样的时候,威尔海姆恰好回到了家中。然后他把特蕾西亚隐藏着弱小的内心的外衣脱下来,强硬的进入她的内心。
就像这样拯救了她。
「你爱我吗?」
「…」
虽然只有这个疑问总是顽固的不做任何回答。
在那之后,又是,经过了好多好多。
真的是好多好多。
两个人之间诞生了儿子,亨克尔。
亨克尔又与他娶进门的媳妇,与她之间诞下了特蕾西亚他们的第一个孙子莱因哈鲁特。
本来谁都没有做错过什么,本应是这样。
即便是一往直前的、拼命努力的、比任何人都要对剑真挚热爱着的、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亨克尔也好。
患上了「睡美人」之病,连和亨克尔解释的机会都没能留下,遗下年幼的莱因哈鲁特一个人的新娘子也好。
还是一眼看下去能让人震惊之多的加护保佑着的,幼小的身躯之中被灌入了不需要的宿命的莱因哈鲁特也好。
谁都没有错。
所以一定和往常一样,全是自己的错。
亨克尔走上歧路,新娘子被梦魇所困,莱因哈鲁特也曾想被那样的父母爱着而努力过。
因此在发生了那件事情时,特蕾西亚第一次感悟到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是何等愚蠢。什么办法都没有。
「讨伐白鲸的战役…那将是相当大的讨伐战。我将前往那里…」
久负盛名的近卫骑士,闻名天下的重大任务。
被告知的行动提案和颤抖着的儿子的声音夹杂到一起,特蕾西亚一个人,静静的坚定了一个决意。
曾经惯用的长剑一直保持着被珈洛儿细心保养着的样子,始终保持着原样。
「我坚决反对。你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啊!」
特蕾西亚的决心,被威尔海姆知晓后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尖锐的,蕴含着深刻意志的眼光刺向自己。
头发已然斑白,声音也不像曾经那般年轻,但即便如此威尔海姆的内在一点也没有改变。
那股凛然、深情、笨拙的地方,仍是特蕾西亚所爱的,始终深爱着的地方。
「——已经,决定好了。」
「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究竟是谁…难道说」
对于顽固的特蕾西亚的态度,威尔海姆意识到了这件事是谁告诉她的。
愤怒染红了他的脸庞,他的体内迸发着难以抑制的剑气。
「那个混账东西……真是不知羞耻」
「咱们两个,可都没有资格这么说那孩子啊」
「——」
和特蕾西亚一样,威尔海姆也因为儿子身上的不幸悔恨着。盛怒的表情逐渐消散,威尔海姆咬紧牙关。
虽然还是容易一时火大,但即便如此仍能把那份怒火压抑下来,故作镇静的程度多少变得像个大人了。
「我也,来接受那个任务吧…」
「你也有你的职责呢,你也是很清楚的吧?威尔海姆。——无时无刻都不要忘了,福尔多大人的叹息声。」
『——』
身为王弟的福尔多的爱女,被藏匿在王城内的某人拐跑了。身为近卫骑士团团长的威尔海姆,有着火速将王弟爱女带回来的职责。
所以在这次征讨中,剑鬼与她同行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作为代替要务在身的威尔海姆,现在仍继承着『剑圣的加护』的特蕾西亚接受了参战。
不可能拒绝的。安稳的,将剑搁置一旁而悠然度日,是建立在自己的任性上才能成立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不能再放任着过甜蜜的生活了。
『特蕾西亚,这件事…』
『威尔海姆』
对着仍想要说服自己的丈夫,特蕾西亚轻唤着他。面对那张稍稍有点屏住气息的面孔,特蕾西亚微笑着问着。
真的是,时隔好久好久的问题了。
『你,爱我吗?』
『什……?』
动摇着——怀抱着和当初一样地感情望着自己。
特蕾西亚微笑不减,向威尔海姆的肩膀挥起了手刀。足以破风,斩裂肌肤的一击。
在妻子面前毫无防备的威尔海姆,没能反应过来这意料外的一击,肩上的伤口开始喷出血液。
『特蕾西亚…你在干什么?』
浅浅的裂开的肩伤,『死神的加护』的力量笼罩其上。虽然伤口不深,但血却在持续流着。
只要像这样待在特蕾西亚身边,没有拉开足够距离的话。
『特蕾西亚?』
轻轻地,将身体靠在他的胸口上。
肆意享受着被他环抱的感觉,特蕾西亚轻吻着威尔海姆肩上的伤口。
血染朱唇,初次品尝到丈夫的血的味道。
『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过来追我了。因为这个伤口,只要待在我身边便止不住的』
『如果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嘛』
轻笑着,特蕾西亚离开了他的怀抱。
然后指着威尔海姆的肩伤,
『那道伤,就先这样吧。为了保证你不会前来追我。等咱俩互相的工作都结束了,我就给你治好。』
『——』
『别担心啦,你以为我是谁呢?我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你的最强剑士哦』
『明明都年过四十了还在和年轻人们争……』
『别说多余的话。』
特蕾西亚以严厉口吻把那张说着失礼的话的嘴给堵上了。
真是的,明明已经风雨同行过二十年了……
钢还是钢,所以说,
『我很爱你哦~威尔海姆』
『——』
『嗯,这样就可以,那个答复留到下次吧』
『下次?』
对扬起眉毛的威尔海姆,特蕾西亚点了点头。
然后,一边起誓着和下次再会时治好丈夫的伤——
『等我回来的那天,你要把那句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好好的传达给我哦~』
记忆,烟消云散。
像身处沙漠之中那样视野变得混乱,周围的声音也变得零星再难听清。
『——!』
听到了不知道是谁的怒号、悲鸣、惨叫。
视野之中是一片绿色——不,那是地面的颜色。草原的颜色。环顾四周,方圆十米的范围都未必能够把握,世界被浓雾完全封闭了。
讨伐军失去了一半兵力,部队已溃不成军。
互相妨碍到,互相推搡,在这浓雾中,究竟应当逃向何处是好,甚至连这个都无法判断。
但是莫名从雾的另一边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所以向着它的反方向逃走,声音此起彼伏。
『——』
到底发生了什么,思绪变得遥远,开始回想不起来。
尽管是在白热化的激战之中,我方也应该是一直处于优势的,已经退下一线的自己也充分发挥着力量,本来应当是这样的——
『——?』
考虑这一点的时候,稍稍感受到了些许违和感。
特蕾西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到底是,哪里的违和感?
手脚也好,眼睛也好,都没有问题。
但是这种翅膀消失了一遍的感觉到底是——
『加护…』
察觉到了。
『剑圣的加护』的感觉,现在丝毫感受不到了。无论多疏远剑,都一直伴随于身的剑神的存在也是。
那个嘲笑声,现在已经一点感受不到了。
『莱因哈鲁特——!』
在自己失去了『剑圣的加护』的同时,特蕾西亚察觉到了加护传到了谁的身上。
那是和察觉到特蕾西亚继承了加护的叔父同样的感觉。或者更单纯的说,也可能只是特蕾西亚察觉到了莱因哈鲁特那深不见底的天赋。
总而言之,特蕾西亚对于下一代剑圣是莱因哈鲁特这件事深信不疑。
这种感觉很有可能是,自己亲生儿子亨克尔的背叛也说不定——但现在这一节点根本没办法去分神追究这件事,也不容许追查这件事的时间。
『——啊拉,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一个女人在奋战什么的,这是何等的勇敢啊~』
回过身去,特蕾西亚在浓雾之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白色的衣服,白金色的头发。
以亲切慈爱的,即便对素不相识的对手也讴歌着无限友爱的共感和亲切的目光——那不是虚情假意的,是真正切切的爱。
『——』
『似乎被讨厌了呢』
长剑摆好架势,特蕾西亚向前踏出脚步。
如果是平时的她的话,可能还会担心这个少女。但是,这里是被白鲸的浓雾支配的死之世界。
在这里出现一名少女,实在感到不可思议。
即便被剥夺了『剑圣的加护』,特蕾西亚的体内也留着昔日剑术的凤毛麟角。完全发挥出剑士巅峰的实力,疾走的斩击将少女纤小的身体斩成两段——
『——我,想要理解你呢』
随着少女的声音传到鼓膜,意识如同断了线一般被切断。
少女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发出了声音而已。
黑暗之中,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仿佛手脚被束缚住,沉入深不见底的温水中,特蕾西亚的身体,被淹没了。
孙子的未来,儿子的内心,连接着他们二人的新娘子,自己挂念的事流转在眼前。
那之后在最后——
『威尔海姆』
呼唤着深爱着的丈夫的名字,意识就此终断。
那之后——
『好可怜的脸…』
轻轻的睁开眼睛,面前浮现出的,是那张历经岁月沧桑的脸。
头发已经是一片雪白了,脸颊也因为步入暮年而增添了不少皱纹,这样也有这样的帅气呢,对这样想着的自己,也是有点无奈。
不可能认错人的。
那是丈夫的脸,只不过自那次离别之后,已经经历太过漫长的时间了。
『————』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附近的,是亨克尔和莱因哈鲁特吗?对那两个人莫名有着这样的感觉。
可能是阿斯特雷亚家族的三个男人聚集在一起,特意来迎接我,为我践行的吧。
因为大家,都是很温柔的孩子呢。
『特蕾西亚,我……』
满是皱纹的脸,威尔海姆呼吸变得不太通畅。
在儿子和孙子面前摆出这幅模样真是不体面。
威严也好,凛然也好,一定是忘在哪里了吧?仔细想想挺让人意外的,这么引人注目的人也有着这么脆弱的一面啊。
『呐,威尔海姆……』
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声音,但莫名感到声音很年轻。
就像不是自己的声音那样——不,的确是自己的声音没有错,明明自己应该已经完全是一个老太婆了的。
就宛如自己初尝恋果那时候的声音,好难为情。
『————』
回想起初恋时的感觉,让自己开始难为情起来。
明明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这样单纯地对视着完全是浪费时间。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特蕾西亚想要传达的话语,已经完全传达给他了。威尔海姆也一定已经明白了。
所以他那边,更需要把握时间,机会,说出必须要说出的话。
特蕾西亚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着那句话就好。
只要我在等他,他便一定能够回应。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威尔海姆。
他就是这样的丈夫,威尔海姆。
『我有…必须要对你说的话…』
『————』
『我、我嘴很笨……自己的心意,也没法好好的传达给对方。让你受苦了……二十年来,都没能对你说出一次……』
『————』
『可能让你…不安了二十年。但是,我……』
『——真是笨蛋』
明明不善言辞,却想方设法搜肠刮肚地遣词造句的笨拙姿态映入眼中,真是看不下去。
不小心笑出来了。这个男人真是的,到底这说什么啊。
『你真的,没有意识到吗?』
向着那幅就要哭出来的脸,那张拼了命,费尽了心思的脸伸出了手。
身体好重。已经不剩半点力气的身体,也要将所剩无几的全部力气注入指尖,将那张脸上滴落的泪水拭去。
『你一直,在说给我听哦』
『————』
是不是想要藏起来不告诉我呢?
是不是以为只要不说出来,就能一直瞒下去呢?
『你的眼神,你的声音,你的态度,你的行动,一直在告诉我——』
威尔海姆向特蕾西亚所做的一切,比任何言语都要清楚的传达着——
『我一直——』
『你一直——』
所以,这样就足够了。
『深爱着你。』
『深爱着我。』
从开始到最后为止,一定是备受恩赐的一生啊。
有关系很好的兄弟,有如同姐妹般对待自己的同性友人,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和威尔海姆相遇。
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吧。不过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我坚信着这点。
不过,其实还有一件事。
最后残留在心中的,没能说给你听。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的话,你会有多惊讶呢?
终于,两个人得以吐露心声,这便是最后了。
满足般的微笑着,怜爱般红晕染满双颊,泪水润湿了眼眶,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的身姿,在一瞬之间无法维持的消散了。
长跪于地的威尔海姆的怀中,浑身浴血的喘息着的女子已然不在。残留的只有尘烟。
只有这个印证了特蕾西亚曾存在于此的这个令人感伤的事实。
『————』
在自己的怀中燃尽了生命,最终化为尘烟的特蕾西亚,威尔海姆看着这样的特蕾西亚,唯有默然,长跪于地,久久不起。
『……这样,你就满足了吧?』
之后,代替沉默的威尔海姆,一个男人的声音扬起。
红发的中年男子——亨克尔带着憎恨的目光,看向同样伫立于此的莱因哈鲁特。
莱因哈鲁特缓缓对上那道目光,叹息地说道。
『满足?……』
『别给老子装傻!如你所见!满足了吧?!你丫满足了吧?这下子,剑圣的称号落到你头上算是名至实归了吧?真是恭喜啊!害死了先代,夺走她的称号的传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呐,满足了吧你?喂!』
『您在说哪里话?我不清楚您在说什么。』
『你这不是摆着一张装腔作势的脸吗?你这混账小子!』
亨克尔粗暴的嘶喊着,要抽眼前的莱因哈鲁特一耳光。但是,莱因哈鲁特避开了他的耳光,用手掌治住了挥空的父亲。
当代剑圣的身姿,一点也没有受到和前代剑圣交手的影响,实际上,甚至都称不上是对手。被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亨克尔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点颤栗。
『别太得意忘形了,莱因哈鲁特……』
像是要蒙混自己内心动摇般,亨克尔更加暴怒,手指向莱因哈鲁特唾沫横飞。
『无论你做过多少漂亮事,在我看来都没用,你把老妈…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斩杀是铁定的事实,我会公之于众的。我会把消息散布出去让所有人都不再认同你这个剑圣的称号!』
『——』
『无论你按上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都不会放弃剑圣这个称号的对吧?至今为止还能含糊其辞的蒙混过关,但这次绝不会让你得意!斩杀了血缘之亲的剑圣?王国之剑?别逗我笑了,你这个杀人犯!』
『副团长,您在说些什么我还是不太懂,杀害先代的事,是副团长您的误解。』
『哈?……』
面对脸涨得通红越说越起劲的亨克尔,莱因哈鲁特这样静静地回应着。虽然亨克尔因这番话瞪大了眼睛,但面前的莱因哈鲁特并没有含糊其辞或者逃避责任的意思。并不是捏造事实的意思,莱因哈鲁特只是在阐述事实。
『现在的敌人仅仅只是因秘术而能够行动的尸体,并不是先代剑圣……祖母大人。是不是您误会了什么?』
『——』
面对莱因哈鲁特的话,亨克尔呆然以对。那之后他将手伸进头发中,用力地搔挠着。他的嘴里露出一丝干笑,亨克尔的狂乱的笑浮现于脸。
『那最后那个是什么?和老爸说话的那个!怨恨般瞪着我和你的那个,不正是老妈吗?』
『——别再说了,亨克尔。』
要咬碎牙齿般,憎恨以上的感情蔓延其身的亨克尔。止住了那般狂怒的亨克尔的,是至今为止一直默默守护着特蕾西亚的威尔海姆。
老剑士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撕下上衣的袖子,包扎起自己的伤口——被长剑贯穿的右脚脚踝。
本应是因死神的加护而无法止血的伤口,在特蕾西亚这个存在消失的瞬间便失去了效力。——不,在那之前,最后真正的特蕾西亚归来的时候就已经止住了血,作为代替而疼痛的,是在临别之际刻下的左肩的伤。真正的特蕾西亚在左肩留下的伤口,以及尸骸的特蕾西亚在右足施加的伤口。
死神的加护刻下的伤,因失去了两者而失效。
『闭嘴什么的,老爹,这样就可以了吗?这家伙…』
『别再说了…亨克尔,别再说了…』
还想着再说什么的亨克尔,再一次被威尔海姆阻止了。
脱下了没有了袖子的上衣,威尔海姆用宽阔的布料将已然化为尘烟的特蕾西亚的尸骸包裹起来。就这样让她随风而去,未免太过寂寞。
至少要把这包骨灰,带到她的墓里让她安息。
『——』
看到父亲这样的姿态,亨克尔后悔的样子咬着牙听从了他的话。在那之后回收了骨灰的威尔海姆,以蹒跚的步伐站起了身。
虽然止住了血,但出血量毕竟还是太大。右脚被刺的伤口太深,让他一个人走总是有些不安。
莱因哈鲁特立即上前去,想要撑起祖父的肩膀。
『——别碰我!』
『——』
那触碰到的指尖,因威尔海姆的怒喝而猛地缩开。
莱因哈鲁特止住了抬起的手,威尔海姆并没有看向他那边的意思。就这样保持着目光不交汇的状态,剑鬼静静说道。
『莱因哈鲁特…』
『——是』
与颤抖着的威尔海姆的声音不同,莱因哈鲁特的声音堂堂正正。
因这股声音闭起眼的威尔海姆开口说道,那是——没有问完的话。
『将祖母…将特蕾西亚斩杀的事,你后悔吗?』
『——』
这还没有问完的话,有一丝的停顿。
也有可能这就和刚才亨克尔问的一样,被当成无意义的回答而不予回答也有可能。
但是,停了一拍之后,莱因哈鲁特答道。
『不。——我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我对此没有丝毫的后悔。』
『……是这样,啊。如你所说。』
『————』
『你是正确的,我是错误的。——所以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话要说了。』
与这般平静的话相对应,威尔海姆走向了莱因哈鲁特的后方。
就此,祖孙二人以没有目光交汇的形式,结束了决定性的问答。
那之后,威尔海姆扬起的手指指向了市中心的方向。
『加菲尔殿前往的都市官厅,我不禁担心。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能赶过去支援,莱因哈鲁特大人。』
『————』
因这非常见外的,礼貌性的语言,莱因哈鲁特看向了他手指指的方向。之后颔首,最后向亨克尔的方向看过去。
现在仍笼罩着憎恨的亨克尔,因他的眼神而不禁屏住呼吸,莱因哈鲁特无视了他的懦弱的眼神。
『外面很危险。副团长,可能的话请您前往避难所。——与威尔海姆大人一起。』
『用、用的着你来说!赶紧给我消失!』
被回以嘴硬的话语,莱因哈鲁特背过了脸。就这样沿着谁的方向奔跑着,像是踢向水面一般跃起,以飞跃建筑物的势头奔向市中心,消失在视野里。
看到那异乎常人的运动力,亨克尔吐了口唾沫。那之后,走向一个人拖着右腿行走的威尔海姆。但是。
『老爸。一个人什么的…』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现在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脸。』
『老爸…』
『不用担心我。你只需要考虑你的安全就好。找个合适的建筑物躲起来吧…这样就没事了』
只留下了自己的意见,威尔海姆丢下亨克尔一个人走远了。
抱着包裹着妻子的遗灰的上衣,拖着负伤的右脚,一个人渐行渐远。
『————』
想要叫住他,想要和他并肩行走,连这样都做不到。被丢下了。
一个人被抛下,终于视野内不见了威尔海姆的亨克尔,在那之后——
『什么,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可恶,究竟为什么啊!』
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睨视着石头地面的亨克尔难以抑制感情。挠头搔耳,嘶喊着算不上完整话语的语句,将腰间佩戴的骑士剑掷向地面。
华丽的剑发出坚硬的声音弹起于地,像是滑行般旋转着。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这家伙也是,那家伙也是!都给我去死啊……!都给我去死啊!』
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回荡着亨克尔要吐血一般的嚎叫。
无论何时,无论何时为止都夹杂着无尽的怨恨和叹息地嚎叫,传向高处远处。
祖父的、父亲的、孙子的,集结了阿斯特雷亚家族的战场,就这样结束了。身为祖母,身为母亲,身为妻子的女性。
特蕾西亚・范・阿斯特雷亚的最后时刻,给三人的心留下了各自的伤痕。
——到此为止,水门都市普利斯特拉攻防战全部的战场就此落下帷幕。